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邯郸 秦时 杜杰 明月 专栏

杜杰“印说邯郸”专栏《邯郸去疢:秦时明月汉时关》

jnlyseo998998 jnlyseo998998 发表于2023-04-19 22:35:03 浏览23 评论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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邯郸去疢:秦时明月汉时关

杜 杰

杜杰,邯郸学院客座教授,邯郸市作协理事,终南印社社员,赵都印社副秘书长。篆刻作品多次参加全国展赛,被多家媒体刊用。潜心古玺印、铜镜和赵文化研究,文章发表于《印学研究》《社会科学论坛》《邯郸学院学报》《艺术中国》《书法报》《先秦史学会第十届年会暨荀子与赵文化国际学术研讨会文集》《新时代赵文化学术研讨会论文集》等,出版《缘闲堂古玺印辑存》一书。

春天的一个晚上,与几位文博专家、学者喝茶聊天。更迭的季节,万物各有情趣。此刻外地朋友从微信发来一方印:“邯郸去疢”,这是一枚西汉的私印,铜质,鼻钮,通高1.5厘米,印面1.4×1.4厘米,阴文刻制。据传此印发现于内蒙古鄂尔多斯市“北大门”达拉特旗的秦直道。

“邯郸”复姓的古玺印见过数枚,此印名为“去疢”,较为有趣。一是在古玺印人名中,“去疾”“去病”较为多见,“去疢”也有一些,但“疢”字今人已很少使用。“疢”读chèn,指的是热病;“去疢”表示避疾病之意。爹娘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身体健康,不生疾病,西汉赫赫有名的骠骑大将军叫霍去病,大致是一个意思。“邯郸去疢”,估计是“邯郸”姓氏的一家人,在孩子出生时,寄予了最朴实的愿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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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邯郸去疢“印图1

”邯郸去疢“印图2

二是这类病字旁的字一般从“疒”,如《汉印文字征》“郸”目下列有“邯郸去病”、《缘闲堂古玺印辑存》录有“李疢”等,均从“疒”。此印“疢”字从“广”,这是汉印中特有的省略写法,却也不是孤例,《吉林大学藏古玺印选》所录“苏去疢”即从“广”,《汉印文字征》所录“韩去疢印”“吴去病印”“张疵”“宋疪”等印例,亦皆从“广”。

”邯郸去疢“印图3

这枚“邯郸去疢”印年代定为西汉,主要还是看文字等方面。复旦大学施谢捷教授曾讲过,判断玺印的时代、国别,文字是主要考虑的因素,不能单看钮式;钮式多样,有继承沿袭旧式的情况。私印的相当部分(除三套印、六面印等),目前能细分朝代的也只是少部分。由于真正考古出土的印太少,近二十年新出印数以万计,但多私出,于玺印断代方面基本没有切实的贡献。不过,私印中双字名的(少孺、翁孙等表字不算在内),大多是王莽之前的。东汉时期人名基本以单名为主,如《后汉书》《三国志》中很少双字名的人。西汉初期人名也多以单字为主,到了西汉中后期,人口激增,加之人们对名的深层意义的追求,双字名大量增多,因此双名印多属西汉时期。当然也不绝对,就像避讳,也总是有违例的存在。

这枚汉印,为何会出现在鄂尔多斯市达拉特旗的秦直道呢?

秦直道与邯郸远隔千里,在古代,不像今天坐一个多小时的飞机就能抵达。这个持印之人,会有什么扑朔迷离的身世和故事?

每每遇到这样类似的问题,由一枚古印引发的对历史的慨叹,我总是小心翼翼——在微小的个体里,它或许蕴藏着一个宏大的场景。

“邯郸去疢”也是这样。

鄂尔多斯有无尽的繁华,一座建筑物,白天是标志,到了晚上就变成这个城市的陪衬。辽阔的夜空,星光闪烁,与城市的灯火映衬着,仿佛让人置身于星际。这是八年前我在这个城市游历时的感觉。但那时的我,念念不忘的是它的美好与独特,而并不知道它还有秦直道。今天,这枚古印,让我重新记起这个城市,并对秦直道作一番探寻。

鄂尔多斯历史悠久。人类进化史上,在距今14万年到7万年前,介于“北京人”和“山顶洞人”之间的“河套人”,就创造了著名的古代“鄂尔多斯文化”,史称“河套人文化”,它填补了中国旧石器时代考古的空白。大禹建立国家后,把国家分为九州,当时的鄂尔多斯为雍州所辖。公元前306年,赵国打败林胡、楼烦,在鄂尔多斯北部一带设置九原郡。秦统一后,达拉特旗一带属九原郡。公元前127年,西汉为了管理投降汉朝的匈奴人,在达拉特旗北部地区设五原郡。

秦直道

秦朝往北通往草原的道路,史书记载明确的只有“直道”一条。直道是秦始皇统一六国后,为了巡视北方、防范和阻止匈奴的侵扰而修筑的一条军事运输线。《史记·蒙恬列传》载:“始皇欲游天下,道九原,直抵甘泉,乃使蒙恬通道,自九原抵甘泉,堑山堙谷,千八百里。”公元前212年,秦始皇派大将蒙恬率30万大军修筑秦直道,到公元前210年蒙恬被赐死时,尚未完全修通。秦二世继位后继续兴建(史料未记载建成的时间),建成后一直使用到清朝之前。

这条被公认为是世界上第一条高速公路的秦直道,南起陕西林光宫(今陕西省淳化县西北),北至今内蒙古包头九原郡,途经陕西、甘肃、内蒙古,全长“千八百里”,约合今天的1400余里。因南北大体相直,故称“直道”。

遥想当年,没有现代化的挖掘机,没有水泥,用传统工艺修筑这么长的一条道路,且要穿越山脉、沟壑、河流、沙漠以及内蒙古大草原,其艰难程度可想而知。有专家考证,秦直道最宽处60米,最窄处20米,创造了世界奇迹。著名秦汉史学者王子今先生在《秦始皇直道考察与研究》书中评价:千百年来,不朽的秦直道以其宏伟磅礴的气势,快捷便利的通达能力,不但是一条军事战略通道,同时也是一条纵贯南北的经济大动脉和各民族交流融合的纽带,对中国历史的发展产生了深刻的影响,因而受到历代人民的尊敬,称其为“圣人道”。

有了这条直道,秦始皇在北伐匈奴的时间上就大大缩短了,从林光宫屯兵地出发,粮食和军辎源源不断地北运,三天三夜便可抵达阴山脚下,为戍边战士及时提供物资、痛击匈奴入侵提供了便利。数十年内北疆安定,人民安居乐业。这项伟大的工程,比闻名西方的罗马大道还要早二百多年,比罗马大道宽3~5倍、长15倍,具有世界性、历史性、文化性和唯一性。

秦直道建成后,历代一直都在使用。秦汉时期,强力推行移民戍边政策,以咸阳、长安通往上郡的直道为依托,在北疆大规模地实行军屯和民屯。那时,缩短给养供应线是继续戍防的首要战略手段,而给养供应线的缩短,只有通过移民实边、合理调整农业劳动力分布状况来实现。通过移民,至少有近30万人迁入河套地区,从事开垦和农耕,中原农业人口首次大规模推进到遥远的北方,阴山南麓成为中国农业区新的北界。

在这些移民的后代当中,“邯郸去疢”是否就是其中的一位呢?

千年古道,写满了历史的沧桑与传奇——

千古一帝秦始皇,在第五次东巡途中,行至沙丘,在行宫病死。车队没有径回咸阳,而是沿原定出巡路线继续行走。这条返回咸阳的路线,正是他自己亲手创建的秦直道。

一代名将蒙恬将军,秦直道的监修者,正是通过秦直道,所向披靡,大破匈奴700里,不教胡马度阴山。秦直道第二期工程尚未完工,他和秦公子扶苏,即被赵高陷害,先后自刎而亡。

汉孝文帝刘恒是秦代以后最早驱车走过秦直道的汉代皇帝。此后张骞出使西域,司马迁沿秦直道采风,汉武帝北征匈奴……他们都曾经在这条道路上扬起历史的征尘。

秦时明月汉时关。走过秦直道的人实在是太多了,而在影影绰绰的人流中,有一抹艳丽的红出现在历史的驿站,她就是王昭君。

在电影、戏剧舞台、说唱艺术、版画年画等多种艺术载体中,“昭君出塞”是家喻户晓的中国“四大美女”故事之一。

《汉书》《后汉书》记载了这个动人的故事。秦末汉初,匈奴逐渐强大,不时南下入侵西汉边郡,给西汉王朝带来极大威胁。汉初因国力空虚,无力抗拒匈奴,自汉高祖刘邦始,只得采取“和亲”政策,以缓和匈奴的入侵。翦伯赞先生说,在当时这是维系民族关系最好的一种办法。汉武帝时国力强大起来,主动发起了对匈奴的大规模战争,持续四十多年不断,长期的战争也使双方元气大伤。后来匈奴单于认识到不能以掠夺吞灭汉,便主动维护双方的和睦相处,来汉朝见,并提出和亲,以结永好。汉元帝时,宫女王嫱出塞和亲,皇帝赐以昭君公主之名,嫁给单于。此时的和亲,体现的是对匈奴的一种安抚。

昭君和亲出塞那天,大队人马从汉都长安出发,队伍中有掌握各种手工技艺的工匠等相随。他们先过左冯翊(今西安市东北),然后经北地(今甘肃庆阳)、上郡盟(今陕西榆林)、西河(今鄂尔多斯市东胜区)、朔方(今鄂尔多斯市杭锦旗),而至五原(今包头市),行走的路线基本上就是秦直道。

秦直道上家国梦,七分月色为和亲。昭君肩负着汉匈和亲的重任,跋涉千里,来到漠北,收起思乡的眼泪,努力维护汉匈关系,还汉朝一个和平,还百姓一个安定。她用汉族女子的胸襟改写了民族的历史,为民族融合做出了巨大贡献。司马迁在《史记·匈奴列传》中记载:“边城晏闭,牛马布野,三世亡(无)犬吠之警,黎庶忘干戈之役”“匈奴自单于以下皆亲汉,往来长城下”。昭君出嫁匈奴后,结束了汉匈两族一百五十多年的敌对状态,使两族关系转入和平友好,西汉与匈奴出现了60年无战事的历史性局面,真可谓“为有琵琶解胡语,汉家不必动刀兵。”

和亲政策对缓和汉匈矛盾、巩固中原王朝的统治起到重要作用,开辟了民族间和平相处的新模式。从长远来看,它促进了民族团结和文化融合,加速了多民族的和谐发展,为中华民族大融合做出重要贡献。

同时,由于送亲和慰问公主的使团规模都是十分壮大,携带各种特产,促进了丝绸之路的拓展,丰富了丝绸之路的经济贸易活动。作为首都的长安成为东方文明的中心,史称“西有罗马,东有长安”。

秦直道虽直,昭君却永远回不到汉家了。大漠孤烟,她永眠在了今内蒙古呼和浩特市旧城南9千米处的大黑河畔。鲜花盛开的春天,敕勒川所有的花皆为昭君而开!

翦伯赞在《内蒙访古》一文中曾说,汉与匈奴的和平往来,并没有完全被万里长城和军事堡垒所遮断。是的,秦直道不仅仅是一条道路,漠北的长城也不仅仅是一条长城,它们成为了中华民族自强不息、和谐包容的精神符号和文化纽带。这种精神文化特征,还彰显在人们生活的方方面面,鲜活而生动。今天内蒙古博物馆陈列有“单于和亲”的西汉瓦当,这是纪念昭君和亲的实物见证;又如像“邯郸去疢”这样传承千年的古印,与长空和山水一样,虽历经沧桑,却历久弥新,时至今日,依然能穿越时光隧道,洞悉丰富的历史信息,同时通过它们,让我们看到超越日常的东西,那就是岁月的绵延,生命的透彻。

今天,那位持印赵人,怎么也想不到,千百年后它还能回到故土邯郸!历史其实就是这样,羁旅人生,行如远舟,一期一会,世当珍惜。如果有机会,再去鄂尔多斯的街头走一走,也一定会多一层亲切与美好。

本文已经获得作者授权乐艺会发布

发表于2023年1月28日《邯郸晚报·新闻周刊》版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