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0年3月5日,第40军352团1营勇闯海峡,偷渡成功;3月11日,第43军383团1营偷渡成功,将薛岳的“伯陵防线”戳破两个大洞。
第40军119师356团智取涠洲岛,夺得被敌掠走的大船300余只,这在当年极其缺少渡海工具的情况下,无疑是个巨大的贡献。
捷报频传,胜利曙光呈现,解放军广大指战员深受鼓舞,雷州半岛和琼岛人民欣喜若狂,奔走相告,掌声和欢呼声萦绕半岛上空。
偷渡成功、夺船胜利,敌人固若金汤的“伯陵防线”已被戳破,薛岳挨了当头一棒,气急败坏,他便改变战术,将其“围剿”五指山的部队调回,加强海南岛北部东西两侧海岸的防御,但遭到陈济棠的反对,陈主张继续“围剿”以解除心腹之患。
相持不下,蛮横的薛岳不予理睬,还是将兵调回,加强了岛上海岸线的防御。
3月11日,15兵团的作战室里,兵团首长召集两军领导及时进行研究:认为两个先锋营虽然偷渡成功,是个重大胜利,但登岛力量仍显单薄,还不能完全达到战略要求。
为继续增强岛上接应力量,减轻琼崖纵队的压力,将来迎接大部队的总攻,决定两个军再各派一个加强团进行偷渡。这样,两个先锋营,再加上两个加强团,就相当于一个师的兵力,力量就相当可观了。
两个加强团能否成功登岛,是解放海南岛的又一招关键棋。3月17日,第40军召开团以上干部会议,决定由352团(缺1营)、353团2营和临时组建的炮兵大队编成加强团。
继之,研究由谁挂帅。韩先楚话音刚落,118师政治部主任刘振华主动请缨说:“上次我请求,没让我去。这次谁也别争,责无旁贷,说什么也得让我去。”
刘振华年幼时,因为不满日寇的侵略与压迫,便投笔从戎。参军后,因作战勇敢,指挥有方,获得“能打仗的政工干部”光荣称号,是一位文武双全的儒将。
在狂风呼啸,巨浪滔天的情况下,要以木帆船冒着敌人海、空军的严密封锁,强闯100里的琼州海峡,是极其困难的事情,刘振华却临危不惧,迎着困难主动请缨,充分突显了他对党的忠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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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李相视含笑,点头应允。会议决定:由刘振华和刚从北京参加政协会议归来的琼纵副司令员马白山,以及352团政委邹平光,组成加强团的领导班子。
准备工作就绪,出发前,118师又召开营以上干部会议,会上,刘振华首先将马白山副司令员介绍给大家,并兴奋地说:“这次,军党委决定马副司令员同我们一起渡海,马司令在琼崖坚持革命斗争20多年,经验丰富,对岛上敌情、我情都十分了解。可以说我们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啊,现在我们的东风来了,大家欢迎!”
听到此,到会者立即站起热烈鼓掌欢迎,马白山也起立敬礼回应。
接着,刘振华严肃地传达了军、师党委的决定——加强团共2991人,分乘77只木帆船和4只机帆船,由渡海先锋营和琼纵1总队负责接应。预计在临高县西北抢滩登陆。
加强团的主要任务是,登陆后要设法保存实力,准备迎接两军的大举进攻!
刘思维缜密,他接受金门失利的教训,讲到这里,又给部队打预防针,提出四项严格要求:
1.要树立海上登陆作战有进无退的顽强作风,如果海上遭受阻击,各船必须独立作战,实行单船作战,单船登陆;
2.起渡后,我们的航向是直奔西南,假若被敌舰冲散,各船登陆后要直插五指山根据地;
3.渡过海峡,各营、连要千方百计地强行登陆,登上陆地就是胜利,千万不可背水作战;
4.各船登陆时,要向有枪声的方向靠拢,以便形成拳头,强行登陆。
散会后,各营均认真传达,研究了有力措施。这四条要求,对保证加强团各船顺利安全登陆,起到了极其重要的作用。
3月26日,海风徐徐,椰林飘香,徐闻县以西灯楼角平坦的沙滩上,勇士们排列整齐举行了庄严的宣誓仪式。傍晚,韩先楚军长、袁升平政委、解方副军长、李伯秋主任以及118师师长邓岳、政委张玉华和县政府的领导同志均来送行,并检阅了部队。
韩军长高呼:“同志们,你们就要出征了,我预祝你们马到成功,取得更大的胜利!”部队齐声回答:“请首长放心,我们保证完成任务!”送别后,船队去远,首长们仍恋恋不舍地坐在沙滩上,用望远镜瞭望。
夜幕逐渐笼罩大海,暮色苍茫,装有两部杰姆希十轮大卡车发动机的指挥船行驶在船队中央,船舱里放着两张简易桌子,桌上铺着航海地图,上面用红蓝铅笔标着航线、登陆点以及敌军部署和琼纵接应部队的位置,桌旁放着几把椅子和一张床。
刘主任、马副司令员并肩坐在桌前,借助一盏风灯看地图。邹平光政委则站在船的甲板上,手拿望远镜瞭望。各营、连船尾的标灯闪烁着红色光芒,一组组排成三角形,威武雄壮,蔚为壮观。
船队行驶约4个小时,刘振华在聚精会神思考,他最担心的是风停和遭遇敌舰。假若风停,船停在茫茫大海上,必定会延误时间;倘遇上敌机、敌舰的阻挠,船队在海中更是有劲儿使不上。而琼北海面又是敌人设防重点,后果将不堪设想。
正想到此,忽听船工喊:“风停了!”指挥员们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邹平光急问船老大:“风还能不能来?”船老大稍加思索回答:“怕短时间不会有风。”
刘振华临危不乱。因为起渡前就接受渡海先锋营的经验,各船均增加了橹和桨。于是忙下令,命各船摇橹前进,
各船接到命令,迅速将篷帆降下,努力摇橹划桨。为了提高航速,战士们拿起枪托、小铁锹等,凡是能划水的物件,全用上了。
俗话说:“天有不测风云。”午夜,天气突变,漆黑的海上升起浓重的大雾,海上浓雾比陆地上要厚重得多,雾的密度也越来越大,人在船上既看不见海水,也看不到天上的星星,伸手不见五指,在船尾打手电筒,在船头都看不到光亮,更看不到各船的标志灯。
不仅雾大,水流也来捣乱。琼州海峡水流的规律一三天东流水,三天西流水,三天伏流。
船队起航时,是西流水,而驶至午夜,水流变成东流水。而且,由于船只大小不一,航速各自不同,船队航行在浓雾中,队形已无法控制。
加之突变东流水,船只逆水而行,在不知不觉中船队向东方漂移了25公里,偏离了预定的登陆地点,这样远离接应部队,给船队登陆带来了巨大困难。
雾大,看不到船的队形,更不知是否偏离航行。刘主任心中焦急,便用报话机与各营联系,设法相互靠拢。
天快亮了,站在甲板上的邹平光,拿着望远镜瞭望,隐隐约约发现远方似有山影,便忙问船工:“那是什么地方?”船工仔细辨认后答:“对岸是澄迈县。”
这时刘主任等走出船舱,熟悉地形的马白山也断定是澄迈县。情况极其特殊,天气和水流已发生巨大变化。不仅浓雾使船队队形无法维持,而且按原定方案船队要在临高角登陆,现已偏离原定登陆地点。
这样在敌人严密防御的情况下,无接应部队配合,靠自身力量与强敌作战,强行抢滩登陆,那是要付出巨大代价,是十分危险的!这对指挥员是极为严峻的考验。
沉着的刘振华急问:“这里距离临高角还有多远?"凭借多年航海经验,船工估算:“大约有25公里。”
刘又问:“我们从这里去临高角,需要多少时间?”老船工非常肯定地回答:“走顺了,也要3个多小时。”
这样,一个难解的考题摆在刘振华面前:是驶往临高角,还是就近登陆?需要马上决断。
他心中迅速盘算:按预定方案去临高角,那里有琼纵和渡海先锋营接应,登陆把握比较大,损失也会少一些。可是,这样,船队需在海上继续行驶3个多小时,假若遇上敌机、敌舰,在海上与敌纠缠,那损失肯定更大,弄不好,还会全军覆没。
假若就近登陆,对这里的敌情、地形不熟悉,此处又是敌人重点防守区域,岸上筑有碉堡等水泥工事,又没有接应部队,肯定困难也不少。
更何况,船队已被东流水漂出25公里,船也漂散了,各船需靠自身力量在东起林诗港、玉苞港、红牌港,西至博浦港宽40多里敌之防御正面强行登陆,难度可想而知。
然而加强团的首要任务是保存实力,以便迎接全军大举进攻,这个绝不能动摇。
刘振华便决定就近登陆,避免海上航行3个小时的巨大损失,他将决心告诉马、邹,他们也均表同意。研究决定:立即收拢部队,强行登陆,营、连各船独立作战,有进无退,登陆后,各自奔赴五指山!
在距离岸边约200米时,西南远方突然传来密集激烈的炮声。炮声引起刘、马等的关注,凭多年的战斗经验,他们判断出,接应部队可能已经同敌人打上了。
刘振华的判断十分正确。事后得知,琼纵部队和渡海先锋营受命后,自五指山出发,行至3月19日,又接到第40军和冯白驹司令员的电报,命令接应部队从现驻地向临高附近光村挺进,准备迎接第40军加强团登陆作战。
当晚,陈青山、苟在松带领部队离开阜龙,夜行晓宿。经过两天两夜急行军,第三天晚上行至东成区域,琼纵第9团忽然报告:“敌159师一个团已进驻东成以西的长坡墟,在和舍的敌人也向光村调动。“
情况有变,陈青山便立即下令:“原地休息。”
第二天,又接第40军电令:“加强团登陆地点在临高角一带海岸,你们务必于3月25日拂晓前到达。”
陈、苟遂带领部队,一夜急行60里,到达临高县城西的高山岭附近……
情况又发生变化,第40军电报称:“风向不利,不能起渡。何日起航,另告。接应部队就地待命,听候通知。”
狡猾的薛岳根据我方电台活动频繁,猜测我军必有行动。所以,他立刻下令:命县城敌131师师部和一个团,高山岭的敌一个团部和一个炮兵营,美台的敌156师和后面来的64军军部加强防务。
这样,接应部队恰处在敌30公里布防的中间地带,处境非常危险。
根据敌情和我军所处位置,陈、苟仔细研究认为:迎接加强团登陆是首要任务,不能打,必须保存实力,将部队撤离隐蔽,否则,与敌人打起来会受到损失,一旦加强团突然到来,接应不及时,那后果不堪设想。
分析到此,正准备撤离时,琼西地委林玉桂和临高县委书记许钦明,因接冯白驹的电报,及时赶到。他们首先介绍说:“这一带是老解放区,每个村都有党支部,还有后备民兵,条件非常好,你们不一定要撤离。”
又非常坚定地说:“不管有多大困难,我们一定会千方百计保障你们的安全。你们放心地在此隐蔽吧!”
陈、苟认为林、许讲得有道理,便同意原地不动。就这样,“山不藏人,人藏人”,在敌人眼皮底下,连续隐蔽了三天三夜。
27日凌晨5时,应该是加强团到达的时间了。陈青山举起望远镜观察,茫茫浓雾遮挡,看不多远。为不失接应时机,他便同苟在松商量,命部队勇猛地向海滩敌人据点发动进攻。霎时枪炮声炸起,划破了晨晓的宁静。
这就是前面所提,加强团距岸200米时,刘、马等所听到的隆隆炮声。
这时,薛岳发现我军已有行动,心急火燎的他又急令驻花场墟一带的第62军196师,匆匆于凌晨两三点钟赶至临高角增援。
加强团登陆被敌人发现,双方发生激烈炮战。与此同时,澄迈的枪炮声也引起陈、苟的警觉,他们判断:加强团可能在澄迈一带强行登陆。
于是,陈青山、苟在松立即决定,撕口子的战斗继续打,将敌吸引过来,减轻登陆部队的压力。
苟在松让师侦察科长苗继宗和张仲先带人前去查明情况,与此同时,陈青山命令部队勇猛战斗,吸引敌人兵力,就是剩下一个人也要拼到底。
此时,加强团在浓雾中仍边打边前进,突然,353团2营邢维邦营长用报话机请示登陆地点,刘主任回答:“向我靠拢!”邢说:“你们在哪里?我们看不清。”刘马上命令司机开动机器,以示方位。又告诉各营:“向马达声靠拢……”
天逐渐放亮,浓雾也渐渐消散,敌人发现加强团船队,就用飞机在上空盘旋俯冲,疯狂投弹、扫射,敌舰也远远发炮。
顿时,船队前后左右水柱四起,浪花飞溅,勇士们的衣服全打湿了。副团长李广文带领2营的指挥船,遭敌重机枪猛烈射击,李副团长的船被一发炮弹击中,他被打伤;政治处主任张之栋光荣牺牲。
距离岸边20米,邹平光政委带领一个加强排,第一个跳进齐脖子深的水中,涉水向岸上边冲边打,上岸后,端掉敌碉堡,还缴获了一挺机枪。
在敌人枪林弹雨的阻击中,刘振华沉着地从警卫员曹风信手中抄过卡宾枪,高喊一声:“跟我来!”便跳进齐腰深海里,同战士们一道涉水、突击,和马副司令员等一起抢滩登陆。
刘振华带领指挥船人员登陆,占领了滩头阵地。此时有人提议:为避免部队过多伤亡,应放弃滩头阵地,马上向敌纵深发展。
是扩大滩头阵地,还是向纵深发展转移?关键时刻,正是对指挥员胆识与智慧的严峻考验。刘振华深知2000多人的命运都握在自己手中,一旦决策失误,那将遭受不可估量的损失。
他在思考权衡:若马上转移,部队分散登陆,兵力形不成拳头,力量太单薄,难以保存有生力量,还会遭敌各个击破的危险,将来怎能完成迎接大队总攻的任务!
想到此,刘振华果断地下决心:宁肯自我付出重大代价,也要顾全大局,必须坚守和扩大滩头阵地,等待分散的后续部队赶来,否则会贻误战机。
刘振华下达了上岸后的第一道命令:已登岸各营继续扩大滩头阵地,等待主力部队集中。
这一决策不仅避免了部队遭受损失,而且为迎接大部队总攻创造了有利条件,这凸显了刘振华的指挥才能,
为紧急聚拢部队,刘振华发射三颗红色信号弹,并组织战士在沿岸堆起三处干柴,燃起熊熊大火,给分散登陆部队指明方向。
分散的船只虽遭到敌机、敌舰的轰击,但各船在独立作战精神的指导下,仍不顾一切,英勇抢滩登陆——
彻夜未眠的韩军长,两眼红肿,充满血丝,急匆匆走进电台室询问:“有没有消息?”报务员回答说:“自凌晨1点后,一直没有接到信息。”韩无奈地说:“继续加紧呼叫!”
韩军长走回屋,打开收音机接听敌台广播,从中断断续续听到27日澄迈、临高方向发生了激烈战斗。韩陷入沉思:按预定方案,加强团应在临高登陆。现在澄迈、临高同时发生战斗,估计加强团、接应部队可能同时与敌人打上了。
加强团若在澄迈登陆,那里敌人火力很强,登上陆,能否巩固滩头阵地,站住脚,又能否摆脱敌人的追击,向纵深发展呢?
但韩先楚深信,刘振华是位智勇双全,沉着果敢的优秀指挥员,何况,又有经验丰富的马白山协助,他们一定能克服重重困难,化险为夷。
加强团一连三天都杳无音信,不仅韩先楚着急,从兵团指挥部,直到北京总参作战室,都在命令电台加紧用一切侦破手段,捕捉海南岛敌我之信息。
直到30日,加强团到达美厚乡,刘振华才通过琼崖西区地委电台告知军指挥部:27日,部队于澄迈胜利登陆,现已到达琼西的美厚乡,详情另报。
韩始放下心来,回电;庆祝你们获得关键性登陆胜利,你们辛苦了!并将喜讯报告兵团、四野和军委总参谋部。
前文提到,由于浓雾的干扰,远离指挥船的其他船只,不得已只能遵照“各自为战,船船为战”的原则,在绵亘40多里的海岸就近抢滩登陆。
到27日黄昏,刘振华见分散的人员再等也无望,便开始考虑下一步棋——部队向敌纵深发展,第一步先到哪里?遂对马副司令员说:“咱们登陆地点已变,人生地不熟,向哪里发展好呢?”
马指着地图说:“过去我在这一带打游击,比较了解,文生村离这里较近,村里有党支部,群众基础好,比较安全。村里可能有上级派出的联络员,你看是否先去文生村?”
刘说:“好,就按你说的办。”遂命令部队打扫战场,救护伤员。他们眼含热泪掩埋了烈士,便先向15里路外的正好村集结,然后再向文生村转移。
刘振华趁部队打扫战场救治伤员之机,认真分析了当前处境:眼下已是无援,四周全是敌人,又有强敌尾追,部队要孤军独立作战。
在这种情况下,如何带部队突出重围,奔赴五指山革命根据地,保存有生力量,以备将来迎接大部队总攻?他心想只能依靠地方党和群众的支援。此时,有人提议从俘虏中挑选年轻力壮者抬上伤员,开始转移。
转移中,遭遇敌人尾追,不停地向加强团扫射、投弹,部队又有伤亡。到了中午,经一天一夜的战斗和连续行军,部队已人困马乏,又饿又渴,指挥员喊口令嗓子都沙哑了。
刘振华见此,便命令部队进小树林暂憩,卫生所的调剂员黄魁勋想到药箱里有几十包仁丹,它既能清凉降温,又能缓解胃肠,解决口干舌燥、说不出话的问题。便让卫生班长带人分送到各连,干部、战士吃了很高兴,都说:“平时吃的是仁丹,现在吃的是仙丹啊。”
然而仁丹只解了一时之渴,但解决不了饥饿。大家带的饼干大多被海水浸湿了,所剩不多,只能你三块、他五块地凑合着吃,最后饥不择食,连海水泡过得糊糊也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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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饼干的时候,由于没有水,难以下咽,黄魁勋便吩咐王大信班长带卫生员张宝贤到四周找水。他们好不容易在路边沟里找到一眼小井,上面盖着厚厚的树叶,树叶已经泡了许多年,井水是绿色的,这种水喝下去,准会跑肚拉稀,甚至有生命危险。
黄魁勋突然想到药箱内有净水片,便让卫生员杨占斌取来几个茶缸,每缸放50个净水片,用水溶解,然后将井中树叶捞去,倒进井中。这样既能将杂质沉淀,又能杀菌,可以防止腹泻。
10多分钟后,水质果然清了许多,喝起来,除了有点漂白粉的味道,没有其他怪味了。这样,各连司务长便派人用行军锅抬水让战士们喝。
喝了水,又吃些饼干,战士体力有所恢复,就起身转移。自3月27日晚,部队走走停停,虽说正好村距离文生村只有30里,但由于部队经过20多小时的激烈战斗,又是带着伤员行军,行动十分不便,所以直到28日拂晓才赶到文生村。
文生村,地处敌占区腹部,是个堡垒村,四面丘陵环抱,林木茂盛。进村后,刘振华决定在村中宿营休息,然后再向下一个目标一革命根据地边缘美厚村转移。
此时敌机仍不断盘旋侦察,刘振华凭多年战斗经验,深知敌人绝不会善罢甘休,必然派兵围堵。
因此,为防止敌人发动进攻,刘、马二人不顾劳累,立即勘察地形,根据地图标高进行了部署:离村两公里有两个制高点——西南山,由3营8连防守;东南山,由2营5连防守。此二山高度差不多,最高的也不超过100米。
敌军薛岳得知解放军再次在临高角东北约20公里地段分散登陆,急得暴跳如雷,立刻派遣第62军151师、153师各一个团,第64军156师一个营及保安5、6团各一部,在10余架飞机配合下,连夜将文生村包围起来,并下死命令——不消灭敌人,提头来见。
第二天凌晨,加强团刚刚把饭做好,还没等吃到嘴里,突然,村外响起激烈枪声。原来敌人已尾追至此,并将村庄包围,发起了进攻。
敌来势凶猛,兵力众多,兵分两路,很快就进到我军阵地前沿。所幸,刘振华早做了部署,命令西南山、东南山两个制高点,做好战斗准备。
敌人曾估计我军是向南突围,故其进攻重点在村南。敌分两路进攻,攻打西南山的一路,第一次进攻时被3营8连1、2排打了下去。
稍后,敌不甘心失败,又集中炮火猛轰,在炮火掩护下,以两个连兵力,向8连阵地发起了集群冲击。8连在渡海登陆时已有伤亡,又忍饥挨饿,连续作战,因此阵地一度失守。
此时,副教导员翟文清及时赶到,见敌人队形密集混乱,翟遂与连长王学友、指导员张辅臣商定,趁敌立足未稳,带领战士实施反击。
在干部的带动下,战士们个个上好刺刀,司号员马善邦吹响冲锋号,一齐猛冲猛打,重新夺回阵地,敌人的嚣张气焰也被击溃。随后,敌军虽发起两次反扑,但劲头也不大了。
翟文清
8连从清晨一直坚守,阵地屹立不动。下午4点,便与敌对峙起来,敌只打枪、打炮,不再进攻了。
另一路敌人向2营5连防守的东南山发起猛烈进攻。敌人第一次进攻被击毙20多人。指导员陈延芬发现200多敌人鬼鬼祟祟向山上爬。他忙给机枪和小炮指明方向,敌进至20米时,陈的手枪打响了,接着,勇士们将手榴弹一齐投出,枪弹在敌群中开花,将敌击退。
在此间隙,3营8连抓到一个俘虏,经审讯得知:敌人的两个团准备第二天在飞机的配合下大举进攻。
此时,敌人炮弹已在指挥所附近爆炸,警卫员小曹担心首长安全,建议向村后移动。但刘振华镇定自若,让小曹不要慌,通知警卫连加强警戒,随即进行分工:请邹平光通过电话掌握战况,指挥战斗;他和马白山等研究突围转移。
刘振华和马白山商议后认为,目前最主要任务是保存实力,以迎接大部队总攻。故突围时,采用隐蔽穿插战术,减少伤亡,尽量多用刺刀,少用枪,不抓俘虏。行进时,每人的左臂绑一条白毛巾。口令是:问——海北;答——海南。
这时,地下党来了一名联络员,向加强团介绍了敌情、地形,建议部队从村的东北方向突出,行进一段,再转向西南,然后再向南,直奔五指山,这样较容易避开围堵的敌人。刘、马接受了此建议。
邹平光根据战场敌我情况调整部署:命352团3营掩护指挥所撤退;352团2营5连为后卫,警戒掩护。突围的顺序是:352团3营,团指挥机关,352团2营5连。
开国大校邹平光
考虑到带伤员突围困难,也为了保证伤员的安全,刘振华便命令侦察班长田世学带领侦察员阎建昌、王凤林和卫生员尹占珠,4人先将伤员转移到村外的丛林中隐藏起来。
我军过去在大陆作战,有野战所随队,小伤随时可处理;截肢或从体内取子弹,转至后方野战医院也很方便。在这里条件不具备,刘振华主任也只能采取这种措施。
黄昏后,部队开始突围。3营营长冷利华、副教导员翟文清带领部队突击,8连为尖刀连,他们利用夜色,由村北出发,不走大路,避开村庄,穿插行进。走约500米,突然迎面遭遇敌人。
8连连长王登山深知:狭路相逢,勇者胜。便先敌开火,发起冲锋,打敌一个措手不及。敌伤亡多,有些慌乱,但后边的仍就地抵抗,企图阻止我军突围。
愤怒的王连长立即带领1、2排猛冲过去,同敌人展开白刃格斗。8连的勇猛冲击,又将一个营的敌人打垮。但不幸的是,我们的连长王登山壮烈牺牲!
敌人为继续阻止我军突围,不断增兵堵截。翟文清副教导员在辽沈战役打锦州时,由于作战勇敢,指挥有方,被授予“战斗英雄”光荣称号。此时,他见形势紧迫,便亲自指挥,命7连从8连的左翼迂回。
7连同敌人混战在一起,2排长用冲锋枪猛冲猛打,一口气打死10个敌人,但他在拼杀中也英勇牺牲了。战斗越打越激烈,我军的弹药告罄,勇士们便用从敌人那里缴获的武器、弹药,继续战斗。
翟文清与7、8连的干部亲自投入战斗,才将敌人阵地撕开,杀出一条通往五指山的道路。
突出包围圈,部队在向导的带领下,又走了五六里,便调头南进,之后走了十几里,才甩开敌人。刘振华便命令部队在一片树林里集结,稍作整顿。
之后,又继续前进,跨过公路,穿过一条小河。过河时,部队战士饱饮一顿河水,力气倍增,一鼓作气翻过一座山岭。
这时,天已大亮。刘、马用望远镜观察到敌10余辆汽车组成的快速部队从海口方向追来,正到河边。刘抓住这有利时机,急命炮兵连长:“狠狠揍它一顿,让敌人尝尝炮弹的滋味!”
炮兵连长急命迫击炮、化学迫击炮,迅速向河中猛轰,炮弹倾泻在敌车队中开花,炸得敌人死伤一片,顿时大乱,慌忙将伤员抬上车,掉头就往回开。过了好久,敌人再没进攻,主力部队已突围成功,但担任后卫的2营5连还未跟上来。
原来他们在激斗中粉碎敌人几次冲击,顶住200多敌人反扑,并歼灭20多人,打死一名指挥官。陈延芬听枪声远去,知道主力已突出重围。但他想:我们守的山头,是敌人进攻的要道,如果此时撤退,敌人便会趁势追赶,这对主力部队威胁很大。
指挥所虽然两次通知他们撤退,但他为了全局,还是下决心重新调整部署,准备迎接敌人新的进攻。果然,敌人重整兵力,又发动猛烈反扑。连长陈延芬冷静地指挥2排和4连配属的两个班,奋勇地打击敌人。
霎时,他又发现敌人的六零炮对部队威胁大,便指挥炮手迟德山:“给我把敌人的六。炮摧毁!”退德山连发七弹,炮弹在敌群中爆炸,敌人乱作一摊,退了下去。
这时,他才决定撤退。文生村四周全是敌人,往哪撤?陈忽然想起,渡海前刘主任讲过——向西南突围,到五指山去。五指山就是海南岛的“延安”!
巧得很,5连在这里又与登陆时失散的4连3排会合。还遇到了侦察连长耿文亭,按耿的指引,向五指山进发。
战士们听说要去五指山,精神更加振奋,高兴地说:“不到五指山非好汉!”也有人说:“就是爬也要爬到五指山!”在崎岖的山路上,一夜走了六七十里路,没有一个人掉队。
主力部队突围的同时,已将伤员运至距村300多米的树林里,妥善安置好。天黑时,敌人进驻文生村。这时,躲藏在树丛中的伤员十分危险。
负责保护伤员的田、阎警惕地监视着敌人,伤员也竭力忍受着,再痛也不呻吟,但这样终不是办法。田等商量,趁天黑,悄悄将伤员运往村北约三里的棕树林里。那里林深,离敌人远点,比较安全。
然而,他们已经离开主力部队,又没有同地下党和乡亲联系上,加之天气异常炎热,白天光着脚走路时沙子都烫脚,尤其在缺医无药的情况下,其困难和艰险程度是常人难以想象的。
3天过去了,敌人还没撤。而渡海时携带的饼干已被海水浸泡成面糊,即便这样,剩下的几袋也吃光了。饥饿,大家紧紧腰带尚可忍受,但太阳像火球一般炙烤着大地,伤员们嘴唇都干裂开来,实在是难以忍受这般炎热。
卫生员小尹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大个子阎建昌担任巡逻,走起路都直打晃,有的重伤员已昏迷,而且情况越来越严重。阎建昌对田说:“再没有水,伤员就要渴死,无法再坚持了,必须想办法弄点水才好。”
为拯救十几条宝贵生命,田世学决心冒一次险——闯进村,弄点水。田、阎合计后,两人便穿过茂密的刺竹丛,走到一棵被藤条缠绕的大树下,田对阎说:“你在此守候,负责保护伤员,我进村弄水。咱们用蛙声做联络暗号,一长两短。”
阎担心他一个人遇到情况应付不了,要同他一起去。田拒绝说:“你放心,我能行,你要注意联络。”
田告别后,来到山脚下,从矮树林向外观察,见文生村被敌人掠过,炊烟不起,鸡犬不鸣,一片狼藉。
田世学端着短枪,小心地走出树林。刚进入一块地瓜地,就听“啪啪”一阵乱响,接着敌兵破口大骂:“都是穷光蛋,啥也没有,真倒霉!”
田此时进退不得,便机灵地就势躺下,顺手用地瓜蔓将身子盖上,手指紧扣扳机,注视着屋子的后门。几分钟后,敌人摔打完离去,田世学才趁机紧蹿几步进了屋。
屋里没人,可能是地下党已将乡亲转移。室内很乱,家具、锅碗瓢盆全砸碎了,连个水缸也没有。田转了一圈,又进入第二家,这家同样也被敌人洗劫一空,屋角尚有一口破缸,缸底还有一点水。
他喜出望外,忙找来一个瓦罐,装了满满一罐。然后,搬倒破缸,趴在缸沿,饱饱喝了一顿,顿时浑身有了劲。
田把住门框向外看看,四周无人,便端着枪,提着瓦罐就跑,将近林边,不知哪来的敌人喊:“谁?站住!”田世学全然不顾,几步就钻进树林。只听“乒”的一声枪响,接着机枪哗哗扫过来,被打落的树枝掉在田的身上,小鸟也被吓得乱飞。
由于跑得急,他被树枝绊倒,但却紧紧护住瓦罐,水没有溅岀来。他联络上阎建昌,便一起返回。
小尹见到水,别提多高兴了,用白茶缸均匀分给大家,每人只半缸。但就是这半缸水,却从死神手里把伤员夺了回来!
时间一天天过去,药品已用完,伤员伤口开始化脓,肿了起来。小尹用箱子轻轻将蛆虫夹出,精心地护理着。但即使这样,也有两名重伤员没有得到及时救治永远离开了人世。
情况越来越严重,田、阎等人只得四处搜寻和采摘野果勉强度日。又熬过几天,第九天时,伤员的脸都肿起来了,像熟透的葫芦,黄里泛白,田等4人又商量,决定再冒一次险。
第二天,田、阎又出发了,同上次一样,阎在一棵大树下负责联络和警戒,田向村的西端走去。
不一会儿,见左前方冒起炊烟,田便悄悄地进了村,顺路摸去,走到村北,忽听女人一声尖叫,接着,从各屋出来许多人,拿着镰刀、锄头,将田世学围起来,田连忙后退两步。
这时,有一位青年见田的帽子上有一枚闪烁的红五星,便高兴地大喊:“他是大滚(大军)!”
“大军,我是大军。”田应着。
“顶呱呱,顶呱呱啰!”乡亲们拥着将田让进屋,像办喜事一样,拿出椰子、香蕉、地瓜——满满地堆了一桌子。田世学边说边比划,将棕树林里伤员的情况告诉大家。
乡亲得知,立刻忙碌起来,煮饭、绑担架、找抬筐……饭做好后,便派两个年轻人抬着饭,由田世学带着担架,向棕树林走去。
已经10来天了,未吃过一餐饭的伤员,见乡亲们这样热情,手捧雪白的米饭,热泪纵横。
乡亲们派人同琼崖纵队取得联系,在一天夜里,友军和乡亲抬着伤员,安全地向五指山转移
伤员们晚年谈起此事,仍然感动得老泪纵横:“当年,假若没有地下党、琼崖纵队和乡亲们搭救,我们是很难活下来的啊!我们不知怎样感谢他们才好呀。”
加强团主力突出文生村,继续向五指山方向转移。29日,到达官田村一带,刚刚休息,又有一个营的敌人追来。刘振华马上派后卫的一个连迎击,其他部队则趁机到树林隐蔽,经一个多小时苦战,才击退敌人。时至黄昏,又继续向琼西根据地进军。
经数日颠簸,有些战士得了一种怪病一瘴气病。此病是一种传染病,患病后,皮肤异常痛痒,挠起来直流黄水,先是冷得浑身打哆嗦,后又热得全身滚烫,骨头和肌肉像要脱节一样。每个连都有几个这样的重病号,加之连续的苦战,伤员又有增加,这些人均需要及时治疗。
马白山副司令员建议:“这儿已是根据地的边缘,周围可能有操纵的医院,是否让军医、护士设法同地下党和武装部队联系,收留伤病员在当地治疗?”刘、邹均同意。
军医李学勤联系上游击队,地方武装部队也参加了此项工作。当晚,他们就将伤病员转移到深山沟的树林里,放下担架安置好,李学勤急问:“这里离医院还有多远?”
“到了。医院就在树林里。”
李军医向四周看看,全是滚圆粗大的树,杂草丛生,心想:这里能有医院吗?正怀疑时,突然背后响起急促的脚步声,一位高个子、圆脸庞的女同志来到跟前,原来是医院护士长黄若媛。
黄热情地一把抓起李学勤的手,用半通的北方话亲切地说:“你们辛苦了!”此时,已有20多位女同志,裤腿挽得高高的,光着双脚,正笑盈盈地听着李军医同护士长黄若媛谈话。
之后,黄护士长便吩咐女战士分头向担架走去,抬得抬,背的背。没多大工夫,50多位伤病员就全都安置好了。
加强团主力到达五指山根据地,刘、马、邹在琼纵总部见到了冯白驹、陈青山、苟在松,他们无比欣喜,得知各自登陆和失散人员都到了,刘振华急忙去看望他们,聆听他们诉说离散后的遭遇。之后,加强团、先锋营在琼纵统一部署下,精心投入迎接大部队渡海作战的准备工作。
据不完全统计∶加强团共毙伤敌人600余人,俘敌200多人,击落击伤敌机各一架,击伤敌舰一艘,并缴获大批枪支、弹药。加强团共牺牲干部、战士212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