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原是一句老话,都听腻了,真正领悟它的含意并不容易。行万里路不是做社会调查,是游山玩水,游玩与读书有什么关系?有,它读的是无字书,身临其境,山山水水,对你的撼动并不比读书小。最易见的是人在山水面前映现出生命的渺小。
与读书颇不同,读书是把自己带进故事场景中,使自己忘掉时空,一个现代人与古代人,可以在同一种思想或情感中没有任何障碍地进行交流。而站在山水风光面前,人则时时被提醒:时光流逝何其迅捷。在醉翁亭前背诵《醉翁亭记》与在书斋里读它,感觉完全不同。站在任何一个风光面前,人都免不了喟叹。
所以,在一些旅游景点前,我常常会无端地寂寞,陷入沉思,却又什么也没有去思考,这大约就是汉语里常用的若有所思吧。不知是一种什么情绪,总缠着你,你走不出那样一种情绪。每次从景点走出来,就像一个被改变形态的物事,你得用好长时间才能使其恢复原状。旅游景点有导游和解说员在那里解说:千年前,百年前,谁谁谁在这里,做过什么,说过什么。千年与百年,在她们嘴里天天说,整百上千遍地说,一点也不沉重,可是,对旅行者我来说,却有一股东西压着,人生才几十年?百年就让所有生命惊讶得不得了,何况千年?再想想百年的变化与变迁,就更令人惊奇不已,变化之大让人几乎不敢相信。惟有山山水水,在那里,不动声色地看着人类,看着许多荒诞不经的人和事,慢慢地复归尘埃……想来它们见得实在太多了,所以才处变不惊地站在那里,一言不发的站在那里。
遥想一百年前,我们的祖辈脑后还都垂着一根长长的辫子,穿着马蹄袖的长袍马褂。这可都是些国粹呀,一转眼间,它们都在遗老的痛心疾首中变成了短发与西服。从辛亥共和到国民革命,从国内战争、抗日战争,再到新中国诞生,加起来不过40年,变化何其巨大!再看新中国诞生这么多年,变故也多,变化也大,且不说科技突飞猛进,世态人心,亦已不复当初。
对具体生命而言,对身边的诸多变异,每每竟视而不见,亦很少诧异,这就像整天看着小孩成长,变化多系潜移默化,故不能发现其身高体形的变化。惟有站到历史悠久的山水风光面前,才让人直感到世事沧桑,物是人非。从这层意义上,旅行绝不止是一段行程与一次休憩,也是读“书”明理的过程。
作者介绍
子川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江苏省作家协会驻会专业作家,文学一级,曾在《诗刊》“诗人档案”、《诗探索》“诗坛峰会”、《星星》“首席诗人”、《名作欣赏》“新作拔萃”等栏目,刊发个人作品与评论专辑或专题;在《收获》、《文学自由谈》、《世界文学》等刊登发表小说,随笔,文论;出版《子川诗抄》、《背对时间》、《把你凿在石壁上》等六部专著;作品被五十多种年选选本选录,并被收入大学《写作学教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