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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当 寂寞

寂寞的瓦当

jnlyseo998998 jnlyseo998998 发表于2023-03-24 07:34:02 浏览23 评论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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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文方

春寒料峭,沐着细雨,我习惯性地再一次来到小镇的关帝庙。不上香,亦不寻道,只为看一眼已存在298年的雨中的瓦当。

静静地伫立在这座古老的,也是小镇完整仅存的建筑物旁,默默地注视着它长满了瓦松、苔藓的灰色的屋瓦和瓦当。我迈了一步,脚下嘎嘣一声,一片已经破碎的瓦当被我再次踩成碎片,我知道我踩碎的不仅仅是一片瓦当,更是一段时光。

骨子里尤喜古老的建筑,特别是这些形状神态各异的瓦当。总觉得它们是时光的留声机,上面镌刻着岁月的印痕,是一个地方的活着的历史标本。风雨中的关帝庙是沧桑而落寞的,只有一株298年的古柏树,还有几棵几十年的塔松环绕依偎着它。没有一个香客,亦没有一声的鸟鸣,只有高大屋檐上形态各异的兽面瓦当与我四目相对。有的面容冷峻,有的面容温柔,有的怒目圆睁,有的面露笑容,有的似有哀状,有的眼睛半睁半闭,有的龇牙咧嘴,有的若闭目沉思。

瓦当上面,灰色的包浆里似乎承托着岁月的悠远,它们一字排开,横卧在那里,也有的已经碎落在屋檐下的泥土里,只剩下一个像被咬了一口的齿痕。

雨,顺着瓦当,滴答滴答。一声声,一阵阵,我似乎听到了时光流逝的声音。一个人站在那静静地倾听,刹那间,我倒觉得这灰色的瓦当是这个活了298年老建筑的双眼。它们见证了小镇人们的繁衍生息,见证了小镇的前尘往事,见证了小镇历史变迁。几百年来,它们默默注视着小镇。如果你读懂了瓦当的眼神,那你就一定读懂了小镇的历史。

在它们的注视下,晋商来了,沪商也来了。是时,名不见经传的小镇成了闻名中外的丝绸集散地,拐河蓝边绸子享誉中外,小镇被沪商赞誉成“小上海”。是时,一街两行,商铺林立,逢年过节,六十四家商铺燃放鞭炮的硝烟和来关帝庙上香的烟雾,就连这瓦当也微闭双眼。传说中关帝庙前一二十米高的古建筑戏楼,三天两头唱大戏,也许只有它们知道得更确切。后来,土匪来了,小镇在大火中颤栗,瓦当也目眦欲裂;解放军来了,瓦当也似乎喜笑颜开。

屋檐上的瓦当也倾听过许多年的书声。从私立澧阳中学到方城十中、方城六中,瓦当见证了一批批人才脱颖而出。后来,善男信女却抱着功德箱来了,老师们拎着课本无奈地走了,学生们背着书包去了。瓦当和与它同龄的,那个花开时满街飘香的丹桂,还有《诸葛武侯躬耕歌》的晋代石碑,都笼罩在大殿前的香炉青烟中,就连那棵古柏树也贯上了千岁树的称谓。关帝庙前,新立上了许多并不古老的石碑,上面刻满了想不朽的名字,也想跟瓦当的古老比一比。大殿中,新立一尊手捋长髯的关羽像,微闭着双目斜视门前新雕的石狮。一到晚上,那个人倒出了功德箱里的钱,装进腰包,拍拍屁股走了。灯光下,屋檐下只留下半张怒目圆睁的半片瓦当。

数百年的瓦当,穿越时空,经过风吹雨打一步步走来,在沧桑岁月中历经一次次磨砺,接受着时光的淬炼。有一些已经破损,有一些碎落在地,散落成久远的故事,让那些后来到此的人,一不小心就会踩到一个故事,走进一段儿时光。

我总觉得,一座大青砖木质结构的古建筑,这房顶上的一片片瓦和屋檐上的一排瓦当作用很大。一排瓦当,就像一个个行军中的先锋,它们是椽子和房里子的保护神,在四季轮回中接受风霜雨雪的冲击。

当所有的繁华落幕,只有屋檐上的瓦当依旧。表面的包浆里,沉淀了更多的欢乐、忧伤或疼痛。春雨冷风中,我站了很久,这古老的瓦当或许也寂寞吧,那滴落的雨水,莫不是它们在流泪。

这是小镇上唯一的、留存基本完整的古建筑了。每片瓦当都是一段沉甸甸的历史和记忆,更浓缩着艺术的厚重精美。当所有的瓦当都跌落尘埃时,也许这座古建筑也就离跌落尘埃不远了。

寂寞的古老瓦当犹如历尽沧桑一辈子的老人。风风雨雨一辈子,养活大了一群儿女,为子女遮风挡雨,支撑起了一个家,风雨飘摇中,他们颤颤巍巍,摇摇欲坠。他们也曾经风华正茂、风光无限,但时过境迁,临近黄昏时,他们也如瓦当一样,终将跌落进尘埃,然后破碎,化为尘埃。

一个人站在关帝庙的瓦当下面,任凭冷冷的雨水顺脸而下。双眼模糊中,我又仰起脸看向那一排瓦当,芸芸众生又何尝不像这神态各异喜怒哀乐的瓦当呢。也许瓦当是寂寞的,岁月尽管会在脸上沉淀浓厚的包浆,然而瓦当在风雨中却独享着一份寂寞与回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