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18日下午,首届中国青年文学翻译家论坛“创造文学的汉语和汉语的文学”在南京师范大学随园校区举行。本次活动由译林出版社、南京师范大学主办,世界文学与中国当代原创文学研究暨出版中心、《译林》杂志承办。
南京师范大学教授、中心学术委员会委员朱晓进,南京大学文学院教授、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江苏省作家协会主席、中心学术委员会委员毕飞宇,南京师范大学党委副书记贲国栋,译林出版社社长葛庆文分别讲话致辞。何平、陈星、但汉松、范晔、黄昱宁、李双志、默音、许小凡、韦清琦、小白、杨靖、叶丽贤、叶子、于是、张伟劼、朱婧、朱绩崧等专家学者以线上线下的方式共同参会。会议由译林出版社总编袁楠主持,中国作协创研部理论处处长岳雯作学术总结。
2021年,译林出版社与中国作协青年工作委员会及南京师范大学合作成立“世界文学与中国当代原创文学研究暨出版中心”,旨在推动中国当代作家尤其是青年作家参与世界文学交流,开展基于世界文学视野的中国当代原创文学研究,促进海外优秀文学作品的译介和引进以及中国原创文学的推广传播。中心学术委员会由李敬泽、丁帆、朱晓进、陈众议、毕飞宇、邱华栋、何向阳、佘江涛等八位专家学者组成。首届中国青年文学翻译家论坛为该中心成立后首次举办的线下活动。
致敬外国文学翻译,首次聚焦青年文学翻译家:
为建构一个开放的文学空间,一个本质意义上的文学共同体不断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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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平
“我是做中国现当代文学研究的,从某种意义来讲,我欠外国文学一个道歉。”南京师范大学教授、中心主任何平在题解论坛主题“创造文学的汉语和汉语的文学”时开门见山地说。“从我们的现当代文学研究角度来讲,并没有把翻译文学作为一种“汉语文学”。我们今天的题目,其实是回到了我们中国现代文学的起点,思考翻译文学对于文学的汉语和汉语的文学的影响。”何平认为,五四以来,鲁迅等一代又一代作家为白话文树立了汉语文学创作的典范,但他们中更多同时也是翻译家。翻译文学不仅参与创造现代文学,同时也参与到现代民族共同语的建构,和中国现代文学一道共同创造文学的汉语。
译林出版社社长葛庆文表示,参与首届论坛的“诸位青年翻译家无一例外地展示着新一代翻译家独特的精神气质。在这个新世纪的语境下,设立这样的对谈机制,不仅填补了国内出版界的空白,而且可以让公众更多关注到青年翻译家的成长,并成为他们的支持者,对于精神文明建设和文化积累而言,这是一项有意义而富有开创性的工作”。译林社愿意做这样的行业开拓者,与中国作家协会,社科院外文所《世界文学》杂志,以及各大高校一起,“推动中国青年翻译家队伍的建设,推动文学译介价值评估系统的有效建立,为建构一个开放的文学空间,一个本质意义上的文学共同体不断努力。”
南京师范大学党委副书记贲国栋在致辞中说道,“青年文学翻译家是一个思想活跃、视野开阔的群体,是世界文化交流的一支重要力量。通过常态化的青年文学翻译家论坛的举办,将有利于提升新时代青年文学翻译家的职业素养,助力更多青年文学翻译家成长。”他对中心的发展给予高度期望,希望能“多元融合,积极推动中国当代作家和翻译家,尤其是青年作家和翻译家参与世界文学的交流和对话,促进海外优秀文学作品的翻译和引进,以及中国原创文学的推广和传播,努力建成国内外有影响力的中国当代文学出版、研究和教育中心”。
毕飞宇
一直深受译林所出版的外国文学作品影响的中国作协副主席、中心学术委员会委员毕飞宇在讲话中回忆了自己与外国文学的不解之缘,以自己的切身经历,阐释了翻译文学如何改变了人生轨迹,又滋生了自己的汉语写作。翻译文学将关于人、活着、内心、生命等问题送到他的面前,“一个乡村少年也就是在这些问题面前成长的,尽可能让自己活得更好、更合理、更文明。如果要问我,我的一生有什么遗憾,我告诉你们,我的一生就是少了一只眼睛,少了一个舌头,现在你们拥有,我就特别羡慕你们。”毕飞宇表示,“一个时代翻译好的时候,一定是好时代。在座的文学翻译家拥有让自己本土的文明与世界文明互鉴批判的能力”,这项工作“特别有意义”。
南京师范大学教授、中心学术委员会委员朱晓进也对这一观点深表赞同,他说,“整个中国语的发展,尤其是现代当代文学的发展,与整个中国的文学翻译是分不开的,文学翻译改变了无数人的命运,但是更大程度改变了整个中国文学的发展的命运。文学翻译活动传达出的中国文学向世界敞开胸怀的重要的信心,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建设当中,文学翻译体现出当代中国文化的开放包容。”而我们提倡建立命运共同体,“文化交流和互融互通必不可少,文学发展也是如此要广泛吸收借鉴世界上的一切进步文学的因素,让世界文学不断为中国当代文学的健康发展提供源源不断的艺术养分。同时,中国文学也以自己甘甜的乳汁反哺世界文学,为世界文学的发展源源不断地作出中国贡献”。
信息对称,重组句式,词语实践:
在原文与译文之间寻找或调制出一种张力
“由其他语言译成汉语的外国文学,构成了当代中国‘汉语的文学’的一部分,与汉语原创文学和国内译成汉语的少数民族文学形成相互映照和影响的关系。”《世界文学》常务副主编、英语译者叶丽贤表示,“如今国内读者已经有多种多样的渠道(包括对原文的阅读)深入接触外国文学,对外国文学的译介很难像改革开放初期那样引发文学理念的变革。但倘若作品的情节、思想、思路、章法、意象、隐喻、句法、调性、知识点能进入包括作家群体在内的国内读者的阅读视野,对他们有所触动或启发,赋予重新打量自身处境的眼光,并进而在某个环节或层面影响他们的写作,或影响他们的人生选择,这都可以算是渗入广义的‘汉语的文学’里,成为其骨血或肌理的一部分。”
既是作家又是日语译者的默音坦言,武田百合子对自己的影响深远,自己得益于翻译她的珍贵经验,还有一些当代的双语写作者,比如桐野夏生,对自己也有很大启发。默音感叹,“文化在翻译的过程中流动,长出新的植物”。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副教授、作家朱婧,通过对默音翻译的樋口一叶和武田百合子的研究,以及对默音小说创作的研究,深入探索了文学创作与文学翻译之间的关系。
作家小白
作家小白从历史语言学的角度指出,“所有的语言都是混合的,没有一种语言是单一的、慢慢发展出来的。从广义来讲,所有的语言的交换、混合本身就是一种广义的翻译过程。”而中国现代文学跟翻译文学的关系,在中文里面怎么吸收外国文学,“这是一个相互的、循序渐进的过程,对翻译家来说,需要去把握读者的接受度,调整语言”。翻译的这一道工序加工后,其实是“把一些外国文学中的表达方式,用中文化表达出来。怎么样去让中文更好,需要作家和翻译家一起共同努力”。
北京大学外国语学院副教授、西语译者范晔以自己翻译的古巴作家因凡特《三只忧伤的老虎》为例,坦言作家在词语方面的实践对于译者的汉语实践来说,是一巨大挑战。需要译者具有很强的汉语转化与表达的能力,甚至需要创造能力,而自己对这类实验性较强的作品的语言实践,还需要继续精进与探索。
同为西语译者的南京大学外国语学院副教授张伟劼在做翻译时,“会有意识地把汉语当成是一种书面的、文学的语言”,同样逼着自己“重新学汉语”,因为他也要“不断确认这个词语能不能这样使用”。同时,他非常重视方言,因为它代表了汉语的另外一种可能性。他以《燃烧的原野》为例,文中使用了很多墨西哥地区的方言,都是农民的土话,在把它们译成汉语的过程中,他借用了中国不少方言中一些有特色的表达。“做翻译,是重新认识汉语的过程。”
韦清琦
东南大学外国语学院教授、英语译者韦清琦着重强调了“信息对称”的重要性,他以南京“世界文学之都”和科举博物馆的英文翻译为例,指出翻译存在信息不对称的情况,应该尊重地方的精神,体现真正的文化内涵,不能一味求高大上,而是应体现地方性。复旦大学外国语言文学学院教授、德语译者李双志和复旦大学外国语言文学学院讲师、英语译者朱绩崧共同回应了韦清琦的“信息对称”原则。李双志坦言,作为译者,需要不断地学习,在中文和外文之间不断跳跃,像是出入于不同语言的修炼。朱绩崧则指出目前文学翻译存在的核心问题,还是出在“信、达、雅”的“信”上,译者应充分理解原作的含义,以相对简洁的语言去体现出原作者本来的意思。
南京大学外国语学院副教授,英语译者陈星指出,对于文学研究者来说,文学翻译真正推动的是带着问题细读文本的过程。而自己在做翻译过程中,如何处理句式则是遇到的很大难题,因为如果按照汉语习惯重组英文的句式,就“不能够展示出原来文本的风貌以及原来意思的重要性”。句式结构是一种重要的表达载体。或许译者“应该跳出中文不能有长句子的固有思维”,在适当的时候,还是应长句的处理来回应原作者的思维。作为陈星“粉丝”的北京外国语大学副教授、英语译者许小凡认为,她目前正在翻译安妮·卡森的作品,她把卡森的语言形容成是“在即将融化的冰的最薄的地方写作”,而作为语言或者文学工作者的译者,所做的事情是在原文与译文之间寻找或调制出一种张力。
全世界都在寻找年轻的声音;
人类在翻译文学时,依然具有不可替代性
黄昱宁
上海译文出版社副总编、作家、英语译者黄昱宁一直密切留意并追踪着世界青年文学创作的趋势,她表示,“全世界我觉得可能都是在寻找一种年轻的声音,既符合如今时代最典型的互联网的特征,又产生某种意义上的承接关系。”她以萨拉·鲁尼的文学创作为例子,认为鲁尼的风格与网络时代有着“生理上”的契合,以简洁准确的文字,以聊天记录等网络交流文体精准捕捉当下青年现状。
小白认为,世界整体青年文学创作的趋势,除了文本越来越复杂之外,还有一种趋势是“被拉平了,因为有畅销书的生产底子,所以整个文本不管是中国文献或者是西方文献,变得越来越简单,越来越容易翻译,已经缺乏了多层次的、复杂的意义”,无论是作者还是译者,如何保住文学的复杂性,保住文本的复杂和意象的能力,是文学翻译未来还继续存在的理由。
作家、英语译者于是敏锐地感受到了世界文坛和世界图书市场的动态变化。她提出:影视类书的翻译,到底属不属于文学翻译?以及,一些双语写作的作家,她们对于自己作品的翻译,有更多的发言权和自己的意见。当这种情况发生的时候,译者对自己译本,到底有多少发言权?面对炙手可热的ChatGPT的挑战,文学翻译又会发生怎样的变化?这些都是富有当下时代特点的话题。
对于人工智能带来的“人心惶惶”,小白认为,有些东西是机器翻译无法做到的:机器无法理解原作者写这句话的意思,写这个人物的意思,整个文本的意思,而这需要翻译家去揣摩与把握。这是文学翻译可以继续存在的理由。黄昱宁也表达了类似观点,机器翻译目前还是基于大量的数据库,对于有规律的、有套路的文本来说,它可以成为有利的工具,但是对于真正的文学而言,技术翻译依然存在瓶颈,不能完全取代,尤其在面对字词的选择、语法结构、信息的匹配、表达效果等时。技术固然发展,但人类在翻译文学时,依然具有不可替代性。
于是
于是发现,现在很多作家的写作也受到了新媒体和科技的影响,所以现在的文本变得比较简单化,“比较召唤翻译,渴望被翻译,而且被翻译成不同的语言文字的气息。同时,它们甚至渴望被机器翻译”。当这种文学出现在读者面前时,“互动又加深了一次,又形成了读者”。
“这是一个青年译者大有可为的时代。”南京大学外国语学院教授、英语译者但汉松认为,出版社、出版人、编辑、译者、大学老师、作家,还有很多文学者……所有这些构成了行动的网络,把文学的汉语和汉语的文学带到各种地方,“希望这种热爱,能让大家一起努力,把这张网编织得更大更牢。”南京大学文学院副教授、英语译者叶子讲述了一些世界知名作家与其出版社之间的故事,对文学翻译的未来充满希望,她表示愿意与在座各青年文学翻译家并肩前进。
“从事文学工作,我们好像被分割在一个又一个的小房间里,我们只能从窗户里面眺望到彼此,而这个论坛最重要之处,则是打开了这一扇扇门,确保不被关上,以彼此的经验互相交流,寻找到新的可能。”中国作协创研部理论处处长、中心副主任岳雯最终总结道,“文化是一代人共同创造的,我们这一代人如果没有给历史创造新的东西、没有提供新的美学经验,后来人会说我们这一代人空空如也,是被浪费掉的一代。文化是一代人共同创造的,每个人都是链条上极其紧密的一环,无论是语言还是思想都会构成创造的一部分。有这样的主体意识之后,才能织成一张紧密的网,真正创造新的语言,创造新的汉语文学。"
南都记者朱蓉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