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端午,网上抛出一个非常诡异的问题:
端午节到底在纪念谁?
这个问题的诡异之处在于,我们从小到大接受的教育都是纪念屈原,教材里面没有第二个版本。
但事实却是,苏州人过端午节却在纪念伍子胥。
伍子胥与屈原,都是楚国人,早生屈原近二百年时间。
他们的不同之处在于,面对国君昏聩、奸佞当道局面,选择了不同的救赎之路。
伍子胥九死一生,走的是背楚、恨楚、伐楚的不归路,借吴国之力破郢复仇,哪怕吴王死了也要挖出来鞭尸泄愤。
后来,吴王又听信谗言失信忠良,逼迫伍子胥拔剑自刎。
将死之际,他立下毒誓,把双眼挂在城门之上,诅咒吴国灭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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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看屈原,失时失势,力所不逮,除了一介肉身,再无别的资本。
他的姐姐曾劝说,“楚王不听子言,子之心已尽矣!忧思何益。幸有田亩,何不力耕自食,以终余年乎?”
一个女人能想开的事,但是屈原却想不开,这才有了汨罗江的纵身一跳。
鲁迅分析认为,屈原有一种“无法根除的对君的幻想和对帝国的奴性”。
也恰恰是这种幻想和奴性,让纪念屈原成为端午节的主流,这是千百年来自然选择的结果。
汉人董仲舒推崇儒术,他提出“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的著名口号。
事实是,这种无条件服从是一种愚忠。
与伍子胥同时代的晏子就看得很通透,《左传》记载“晏子不死君难”。齐庄公不修私德,与棠姜有不正当关系,被棠姜丈夫崔杼杀死。
晏子听说后,礼节性地去哭吊一番了事。
他说,国君又不是为国而死,作臣子的凭什么为他殉难逃亡。
忠诚确实需要前提。
若为一个乱搞男女关系的国君之死纠结,晏子岂不愚蠢透顶。
千古艰难惟一死,惟死方解心头结。
屈原早就被排除在楚国权力核心圈之外,曾经领政施才、灭鲁接齐的辉煌灰飞烟灭,楚国或兴或亡已与他没有半毛钱关系。
所以,屈原并非死于电光火石的气节,而是亡于积郁无望的心结。
披头散发走到汨罗江边时,沉重的心结把屈子一把推到江心。
楚国、楚王、楚人,这些并不重要,他只是为自己而死。
阿尔贝·加缪说:
“真正严肃的哲学问题只有一个,那就是自杀。”
名人自杀与普通人自杀,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1927年端午节前两天,王国维纵身跳入颐和园昆明湖中。
湖水很浅,他被淤泥堵塞口鼻,瞬间窒息身亡。
“五十之年,只欠一死,经此世变,义无再辱。”
这是王国维留下的遗言。
两个月前,北京李大钊被张作霖绞死,湖南大儒叶德辉被革命党处决。
梁启超邀王国维流亡日本避难,他拒绝了。
当生的恐惧大于死的恐惧,死即是最大的勇气。
鼓励死节的勇气,亦是对人性的压抑。
端午节纪念谁,体现出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和价值观。
是像屈原那样舍身保存名节,还是像伍子胥那样绝不妥协苟且,是无处不在的生死抉择?
宋高宗十二道金牌召回,明知回到朝廷必然受死,岳飞为什么还要束手待毙呢?
面对“莫须有”的陷害,何必引颈就戮,不能拥兵自立吗?
杀死岳飞的是价值观,不是皇帝老儿。
只有死,才能忠。
若不冤死,何见忠心?
岳飞的另一条路,吴三桂走过。
崇祯在,袁崇焕就是他的下场;李自成在,他连袁崇焕的下场都不如。
一辈子左突右冲,称王称霸,也没落下什么好名声。
人活于世,往往都是稀里糊涂。
若是深思细虑,端午节的粽子根本咽不下去。
像伍子胥豪气干云地抗争,还是学习屈原一身清白地逃避?
除了卑微懦弱,这两个选项都遥不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