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7年3月21日,北伐军东路军前敌总指挥白崇禧,率兵攻克上海南郊的龙华镇,旋在此设立“上海警备司令部”。不久以后蒋总司令亲至,立即撤销了这个机构,在龙华原址(现徐汇区龙华路一带)组建“淞沪卫戍司令部”,1928年4月正式改称“淞沪警备司令部”。
淞沪警备司令部在其后四年间,始终以嫡系熊式辉和钱大钧担任司令,它是上海及周边地区的最高军事机构,也是反动派实施统治的重要鹰犬单位,“四一二事变”以后,曾有大批革命烈士在这里英勇就义。
然而就在1931年12月,淞沪警备司令却忽然易人了,原司令熊式辉被调离,换上来的是保定三期毕业的粤军将领戴戟,曾任第十九路军第61师的中将师长、参谋长。
上海是什么地方?那是毗邻南京的政治和经济中心,是国民政府最重要的“钱袋子”和通商口岸所在,老蒋之所以撵走白崇禧,换上嫡系将领担任警备司令,不许其他派系染指上海滩的意图,昭然若揭。
那么为什么杂牌出身的戴戟,能够出任如此重要的淞沪警备司令呢?无它,在这一特殊时间点上,老蒋已经第二次下野,说话不那么算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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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时把持南京政府的是汪某人和孙科,这两个人都是广东籍,他们当然不待见老蒋的黄埔系军队,本乡本土的粤军才是最爱。
于是并非黄埔系军队的杂牌第十九路军,意外被元宝砸中,稀里糊涂开进了高楼林立的大上海,担负起淞沪地区的警备任务。
一、蔡廷锴出身陈铭枢系统。
蔡廷锴原籍广东罗定,早年投入粤军大佬陈铭枢的队伍,当时的陈铭枢还只是个小营长(隶属于护国军第二军)。
蔡廷锴机敏能干,很快被陈铭枢相中,不仅介绍他加入了国民党,还选送到护国军讲武堂学习,毕业以后即被陈铭枢提拔为粤军第1师的连长。
到北伐战争开始的1926年7月,蔡廷锴已升任第四军第11师第28团的上校团长,成为粤军王牌“铁军”的骨干军官。
北伐期间蔡廷锴作战勇敢,曾经率部第一个突进武昌宾阳门,因功累升至第十一军第24师少将副师长,1927年3月再升任该军第10师师长。
这个第十一军是什么来头呢?要知道第四军还有一个称号叫作“粤军之母”,也就是说,北伐战争开始时,粤系的精英和名将都集中在第四军,扎堆般存在。
而随着北伐战争不断取得胜利,国民革命军滚雪球般壮大,第四军逐渐完成扩编(第二方面军)和分拆,成为未来整个“粤军系统”的母本。
第十一军正是在北伐期间的1926年11月,以第四军所属的陈铭枢第10师扩编起来的,注意一下该军成立时的作战序列:
陈铭枢任军长、蒋光鼐任副军长,下辖两个师,即蒋光鼐兼任师长的第10师;戴戟任师长的第24师。
陈铭枢在早期是拥蒋的,所以1927年3月爆发“宁汉分裂”时,他调任南京总司令部政治部副主任、其心腹副军长蒋光鼐、第24师师长戴戟也辞职寓居上海。
第十一军高层因此出现了大换血:军长由张发奎暂代,原第25师副师长叶挺转任第24师师长、蔡廷锴升第10师师长。
1927年6月间,第二方面军总指挥张发奎免兼军长,他推荐保定六期的粤军老人朱晖日接任第十一军军长,同时晋升叶挺为副军长。
该军时辖:第10师、蔡廷锴任师长;第24师、叶挺兼任师长;第26师、杨其昌任师长(收编的黔军)。
朱晖日虽然也是粵系将领,却得算是“外来的和尚”,第十一军的两个主力师,基本掌握在副军长叶挺手中,如此就为该军参加南昌起义创造了条件。
二、蒋光鼐资历高于蔡廷锴。
捋清了前述第十一军作战序列的变化,可以得出如下的结论,也有便于大家了解这段历史:
1、第10师是陈铭枢的基本队伍,最初的三任师长分别是陈铭枢、蒋光鼐和蔡廷锴。
2、叶挺独立团升格而成的是第四军第25师,第十一军第10师、第24师并非他的基本部队。
3、蒋光鼐不仅比蔡廷锴年长四岁,并且在粤军中的资历也犹在蔡廷锴之上,职务始终是蔡的上级。
蒋光鼐也是广东罗定人,毕业于保定军校,投身粤军后,曾任孙中山大元帅府警卫团少校副官(跟三个营长张发奎、薛岳、叶挺级别相仿),并且还是陈铭枢的哥们,关系匪浅。
蒋光鼐后曾空降到粤军第1师第2旅,出任第4团第三营营长,本来最应该升营长的蔡廷锴连长表示不服,故意离队以表不满。然而蒋光鼐能力较强并且待人宽厚,很快就站稳了脚跟,蔡廷锴也只能服气。
1924年孙中山改组粤军时,蒋光鼐升任粤军第1师的团长,蔡廷锴则成为该团的营长,他们俩确实属于老长官和老部下的关系。
南昌起义爆发之前,由于陈铭枢、蒋光鼐、戴戟等人皆不在第十一军军中,副军长叶挺得以策动和率领第10师、第24师开赴九江,与贺龙的第二十军共同成为起义军的主力,随后叶挺的基本部队第四军第25师的大部也赶来参加。
而第十一军的另外一个第26师,则在朱晖日的带领下,投向了张发奎南下广东。南昌起义部队重新整编后,叶挺晋升为第十一军军长(其实是我方任命的),率第10师、第24师、第25师一体南下,向潮汕地区进发。
蔡廷锴并非中共党员,政治立场本就是模糊的,第10师参加起义并不是积极和主动的。
而南昌起义的消息传出后,老蒋气急败坏之余临时抱佛脚,立即重委陈枢铭为第十一军军长、蒋光鼐为副军长兼代军长,前往福建重建该军。信使到来,在两个老长官的拉拢下,蔡廷锴和第10师发生动摇。
因此当起义军离开南昌后不久,刚刚行至进贤县时,蔡廷锴就率第10师5000余人,突然脱离队伍,再次投回陈铭枢的麾下。
第10师的作战兵力几占整个起义部队的四分之一左右,因此蔡廷锴所部的意外脱队,也是南昌起义部队在潮汕失败的重要原因之一。
历史很多时候是灰色的,历史人物的思想也是变化的,蔡廷锴后来又跟随陈铭枢在福建举旗反蒋,新中国成立后还入选政协常委,关于这一层,在此只叙不评。
三、蔡廷锴成为第八路军的师长。
“路军”其实又可以称为“路”,是民国时期的各色军队,在作战中临时编组的战役指挥层级,比如第几“路、左中右“路”、东西南北“路”等等,开篇的北伐军东路军便是如此。既然是临时编组的,理论上在某一战役结束后即应取消。
但是南京军事委员会却在北伐后期,将“路军”作为一级正常的指挥层级保留了下来,用以替代“军”的职能。
所以要理清楚,“路军”有临时和正规两种存在形式,通常意义上,我们把北伐军总司令部、军委会授予的,带有数字番号的视为正规的“路军”。
比如早在北伐军主力挺进两湖的1926年底,李济深即已在广州就任广东省主席兼“第八路军总指挥”,统一指挥留守广东的部队。
到了二次北伐时期的1928年初,国民革命军的作战序列中,真正参战的蒋、冯、阎、李四大派系军队,统一编成为四个“集团军”。
与此同时“路军”的番号也进一步增加,当时把西南地区的部队除桂系主力外,临时整编为五个“路军”,但并未开到长江以北参战。
这五路军分别是:刘湘的第六路军(川军)、邓锡侯的第七路军(川军)、李济深的第八路军(混编)、周西成的第九路军(黔军)和龙云的第十三路军(滇军)。
其中李济深的第八路军下辖:陈济棠第四军、徐景唐第五军、陈铭枢第十一军、黄绍竑第十五军、范石生第十六军,包括了粤军、滇军、桂军等杂牌部队共21个师约14万人。
其他四个军不详细介绍了,这里重点说说陈铭枢的第十一军,该军当时辖辖五个师,即第10师、第24师、第25师、补充师和新编第6师,而蔡廷锴正是其中第10师的师长。
注意时间点,说明蔡廷锴脱离南昌起义部队后,率部重回陈铭枢麾下,第十一军的架子就此重新搭了起来,第24师和第25师也得以重建(肯定是新兵一堆)。只不过第10师由于建制完整老兵最多,是该军的绝对主力。
换句话说,蔡廷锴也曾经是“第八路军”的师长,只不过这个“路军”的番号,后来在陈济棠手里被撤销,原因是1936年反蒋的“两广事变”,再后来拨给了陕北红军。
四、第十九路军的组建。
1929年初,南京政府召开第二次编遣会议,原各军分别缩编为师,第十一军遂缩编为广东编遣区的第3师和独立第2旅,蒋光鼐任第3师师长、蔡廷锴任独立第2旅旅长,从职务也能看出两人的级别差距。
1929年8月,南京方面开始统一所有部队的番号,由此第3师改编为国民革命军陆军第61师,蒋光鼐仍任师长;独立第2旅扩编为第60师,蔡廷锴任师长。
在此期间,粤系军阀内部为了争夺广东的控制权,曾经爆发了一系列内战,其中既有原第四军系统的“内战”,也有粤桂两系军阀之战,这里不再赘述。
总之到了1930年,李济深被老蒋扣押,陈铭枢任广东省主席,陈济棠任第八路军总指挥,分掌广东的军政大权。
不难看出,此时的“二陈”仍然是拥蒋的一派,所以蒋冯阎李的中原大战开打时,粤系当然要派兵助蒋作战。陈铭枢和陈济棠选派的部队,基干力量即为第60师和第61师,也就是之前第十一军的核心部队。
在中原战场上,蒋光鼐和蔡廷锴的作战较为卖力,粤军也确实挺能打,老蒋于1930年8月17日特别命令,将这两个师的粤军合编组建“第十九路军”,并颁奖100万元,同时拨来湘系谭道源的第50师,也归该路军指挥。
第十九路军初建时,以蒋光鼐任总指挥,蔡廷锴任副总指挥兼第十九军军长,下辖第50师(师长谭道源)、第60师(师长蔡廷锴兼)、第61师(师长蒋光鼐兼)。
看迷糊了是吗?需要说明一下,“路军”的编组方式,是根据所属派系、驻防区域和主官级别来笼统划分的,由于国民革命军派系纷杂、防区混乱以及军事主官亲疏有别,“路军”的编制标准是不一样的。
理论上说,“路军”的级别要略高于军,应该先辖军、再辖师,比如之前李济深、刘湘的“路军”。
但是在“路军”后来的编组中,有的只辖师而没有“军”、有的无军亦无师只是个空架子,尤其是在中原大战期间,各新增的“路军”基本只辖三到四个师,级别已相当于军。
比如陈济棠第八路军被压缩为第59师、第62师、第63师;韩复榘第三路军下辖第20、第22、第29师;朱绍良第六路军下辖第8、第56和新编第31师等等。
补充一下,期间路军番号是有撤销和重授情况的。
五、第十九路军调防上海。
因此第十九路军在组建时,部队规模其实就是一个军,但是为了平衡蒋光鼐和蔡廷锴的关系,部队级别却是“高配”了。
解释起来说,就是第十九路军总指挥部直辖第十九军(将来可以扩编的意思)、然后由第十九军再下辖三个师。
其中资历最深的蒋光鼐,是上将“路军总指挥”,资历稍弱的蔡廷锴,是上将“路军副总指挥兼军长”,因为蔡廷锴资历虽不如蒋光鼐,却是主要军事指挥者。
期间,路军总指挥部和军部也没有分别建立,大抵是一套班子两块招牌而已。
出现容易混淆的原因,是在番号授予时,“路军”和“军”的番号同时给了“19”这个数字,属于一个巧合,也因此造成许多历史爱好者的误解。
比如川军田颂尧的第十二路军,当时也设有军级建制(第29军),军下面再辖两个师,但是路军和军的番号就没有重合,自然也不会出现第十九路军这样的误读和麻烦了。
还可以看出来另外一个问题,在第十九路军中,由于历史因素的影响和作战序列的特别,蔡廷锴其实是掌握实际兵权的,是军事核心人物。
1931年5月,老蒋悍然在南京扣押粤系元老胡汉民,引发宁粤冲突,汪某人在广州另立国民政府,差点爆发内战。
不久“九一八事变”爆发,双方暂时达成和解,期间老蒋在党内各派围攻下,被迫第二次辞职下野,但是在安排南京的驻防和警备问题时,争执异常激烈。
最终,既亲蒋又是粤系的陈铭枢,成为双方都可以接受的一个人选,就任京沪卫戍总司令兼代理淞沪警备司令(其后交给戴戟)。
既然陈铭枢负责警备京沪,当然要调自己的亲信部队到来护驾,于是正在江西跟红军作战的第十九路军,年底进驻上海。
而“九一八事变”后,第十九路军思想也日趋进步,全体官兵30000余人曾在赣州体育场庄严宣誓,从此不打内战,枪口一致对外!
六、淞沪抗战奋起杀敌。
1931年11月底,第十九路军全部开至并部署于京沪沿线,仍以蒋光鼐任“路军”总指挥,蔡廷锴任副总指挥兼军长,戴戟接任淞沪警备司令。第十九路军在中原大战结束后,重新整编为三个师:
沈光汉第60师,驻防于苏州和常州一线;毛维寿第61师,驻防南京和镇江一线;区寿年第78师,驻防上海和吴淞一线,全军总兵力约为33000余人。
1932年1月15日,第十九路军从各方情报中判断,驻沪日本海军陆战队挑起事端发动入侵的企图,已不可避免,遂紧急作应战的军事部署,而此时距日军发动“一二八事变”的时间不足两周了。
蔡廷锴将军在三天后召开军事会议,要求一旦战事爆发,区寿年的第78师“最低限度死守五天”,同时命令第60师和第61师“须于战斗开始后五日内到达上海附近”。
1932年1月28日,淞沪抗战正式打响,第十九路军以决绝的抗日态度,奋起抗击日寇,总指挥部发布命令:“我军以守卫国土,克尽军人天职之目的,应严密备战。如日本军队确实向我驻地部队攻击时,应以全力扑灭之”。
粤军战力强劲,揍得日军数次增兵四易主帅,期间取得庙行大捷,引发举国支持。在淞沪抗战的后期,复出的老蒋亦在强大舆论压力下,派出张治中率第五军驰援淞沪战场,两个军近60000官兵,血搏90000多日军,战役期间毙伤万余鬼子。
可惜老蒋不愿意押上老本,在美英等国的调停下,1932年5月中日双方签署《淞沪停战协定》。
作为第十九路军的老长官,陈铭枢在淞沪抗战期间的态度也十分坚决,命令部属务须抗击日本侵略军,反对妥协政策,终遭蒋、汪所排斥,后愤然辞职远赴法国。
而受陈铭枢的影响,蒋光鼐、蔡廷锴和戴戟等老部下 ,抗日态度更加明朗,曾联名通电全国表示:“尺地寸草,不能放弃”!
胳膊终究是拧不过大腿的,屈辱的《淞沪停战协定》签署后,上海地区已不能驻扎正规军,于是第十九路军最终被老蒋调往福建。
然而淞沪抗战期间,蔡廷锴等将军也终于认清了政治形势,对蒋、汪的对日妥协政策严重不满,尽管8月间被蔡廷锴被提升为第十九路军总指挥,但是反蒋之意已决。
1933年11月20日,李济深、陈铭枢、蒋光鼐、蔡廷锴等粤系将领,在福州通电反蒋并组建新政府,史称“福建事变”。然而在蒋军的围攻和内部的出卖下,仅仅两个月即告失败,第十九路军的番号亦被撤销。
其实在福建事变起事前,蔡廷锴就不太同意陈铭枢的兵力部署,结果遭老长官一顿痛骂,蔡廷锴后来私下对左右说:反正十九路军是他陈铭枢的,他愿意怎么败掉是他的事。
看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了吗?这才是重点。
尾声:福建事变失败后,陈铭枢、蔡廷锴等人被迫出洋,同时继续从事反蒋活动,再后来与蒋光鼐、戴戟等老友一起,都参加了新中国的建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