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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欢弃了身后的尊荣,毅然决然的去北越和亲,她偏偏从那条注定的死路,走出了活路。(接上篇)
拓达良带我参加宫宴,我第一次见北越王,第一次在众人磨泡着恨意的目光下找缝隙。
是的,这些人当中,总有那么一两个重要的人死在程家军的刀下。
要么是父亲,要么是儿子,要么是手足,要么是挚友。
北越王年过六十,看着还精神,从他凝重的眸子里,我猜想,他应该不待见我的。
酒肉过后,舞女退下,一个年轻的少将轻薄的盯着我看,“听说大齐的姑娘,能歌擅舞,大齐皇上宫妃三千,那一个个都是磨人的小妖精,程姑娘出身大齐的名门,想必那些媚惑人的技俩,也是精通一些吧,不如,请程姑娘为大家跳支舞,也让我们见识见识。”
众人中有人吹着口哨,有人起哄,“程姑娘,跳一个吧。”
我为难的看着拓达良,拓达良故意别开脸,并没看我,我徐徐站起来,朝着那位少将点头,“我们大齐有专门的歌姬舞姬,从不让自家夫人以乐待客的,大人这是想取笑我,还是想取笑太子殿下。”
拓达良咽着的一口酒,险些呛着,他咳了几下,玩味的瞪我一眼,既然你不想帮我,那我只好把问题丢在你身上了。
那个少将脸色有些难看,他缓了口气,“程姑娘好大的口气,不就是让你跳支舞吗,还搬出太子殿下来,这里是北越,不是你的大齐。”
我无辜的拉着脸,“是大人自己提起大齐的,怎么反倒怪罪于我了,再说了,我们学歌舞,虽说是跳给别人看的,那也是关起房门,跳给自己的夫君看,大人这不是故意为难我吗?”
大王冷薄的审视我一眼,“牙尖嘴利的,得了,别拿这事说了。”
我挽着裙坐下,拓达良推给我一杯酒,带着玩味的说,“你胆子是越来越粗了,连父王跟前,都一点都不收敛了。”
“这满殿的人,都想着看我笑话, 太子又不护我,我只好自救了,哪里还顾得上收敛。”我接过那杯酒,竟出奇的好喝。
回到太子府,我折身想回偏院,拓达良拉着我的手腕,带着一丝醉意,他迷离的看着我,“不是说关起门来跳舞给我看吗,还别说,我真没见过你作媚的样子。”
“哎,不是的,太子,我……”
拓达良拉着我进了寝殿,他装模作样的端坐在那,“开始吧。”
我站在那里挪了几下脚步,讪笑的看着拓达良,“其实我不会。”
“啊?”拓达良目轻轻皱了下,不可置信的问,“你真的不会?”
我摇头,“不会,我从小只习武,女儿家该学的那些,我都没学会。”
拓达良哈哈的笑着,他的笑声明朗,一点都不掺假,“居然还有你程欢不会的东西,有趣,真有趣。”
我嘟着小嘴,这也不算不得什么丢人的事,让他取笑去吧。
拓达良忽然走过来,拉着我的双手,他浑浊的气息吐在我脸上,“既然你不会,那我教你跳北越的舞。”
拓达良拉着我的手转圈,抬脚,我想,他一定是吃醉了,我从没见过这般温软的他。
拓达良的手揽上我的腰身,我本能的酥痒着向他靠近一下,他忽然停了下来,目光炙热的看着我,带着浓浓醉味的唇,慢慢凑近,没有之前的粗蛮,他动作轻缓,浅尝深探,挑弄着我去回应他。
我是枕着拓达良的手臂醒来的,他抚着我的额发,轻呓,“醒啦。”
“嗯嗯。”我从鼻子处挤出两个字,抱着被褥拉开两人的距离。
拓达良嘿笑着,“你知道你现在这模样,像什么吗?”
“什么?”
“新婚小媳妇。”
我脸上温热,白了拓达良一眼,“连太子妃都没娶的人,还好意思调侃我。”
拓达良端睨着我,没有说话,我被他看得急,背过身去。
只听见拓达良起身,他深幽的说,“起来吧,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谁?”
“一位你的故人!”
我心里顿觉涌着一股暗流,我似乎越来越猜不着拓达良了。
拓达良带我去了宁公主府,我大概听说了一些,宁安公主与拓达良一母同胞,兄妹情深,而宁驸马还是大齐的男儿。
莫不是,我与宁驸马相识?
婢女向我们施礼,拓达良问婢女,“公主在府上吗?”
“公主早起进了宫。”
“那附马呢?”
“附马在后院练功呢。”
拓达良把我引到后院,隔着老远,我看到一个男子练功的背影,似曾相识,我有些怯怯的望着拓达良,他拍一下我的肩膀宽慰,“你自己去吧,我在这里等着你。”
我朝着那男子走过去,那男子转身之际,剑锋狠厉,却在见到我的那一瞬,剑从他手中划落。
我喉咙哽硬,嘴角缓缓挪动一抹自嘲的笑意,“裴少将,居然是你!”
裴然咚的跪在我身前,“三小姐,对不起,是我对不起程家,对不起大齐。”
我恍然大悟,拓达良那句,如果父亲有我这般清明,也就不会落得如此境地,原来是指父亲识人不清。
裴然是父亲在战场上捡回的孩子,跟了父亲半辈子,他像父亲的儿子,也像父亲的少将,他更像父亲肚子里的那条虫,父亲想什么,都瞒不过他。
我悲痛的看着裴然,“所以,拓达良十天攻了三座城池,一年内杀了父兄三人,全拜你所赐?”
裴然捶胸痛哭,“是我对不起将军,对不起程家,可是,我没想到,将军他们会死,我原只想他们求和。”
“你不知道,你跟着父亲久战沙场,你比任何人都清楚,但凡有一口气,父亲也不屑做刀下活人,如果父亲不是以为你死了,程家节节吃败,他一定会想到改战策的,奈何,父亲走的每一步,你都了如指掌,裴然,你对得起大齐那死去的千千万万将士吗?”
“我对不起,可我能怎么办,自故忠孝两难存。”裴然哭得悲痛,我却从他一把鼻涕一把泪水的脸上,看到父亲对着一具烧焦了的陌生尸体,哭得悲凉,一夜白头。
如果没有这具尸体,父亲也不会认为裴然死了,他就是太过信任裴然,就算谁出卖了他,也不会是裴然。
我踢起地上的剑,手起手落,剑刺入裴然的胸膛,“裴然,你与程家,从此再无瓜葛,这一剑,算是我替父亲还给你的了。”
我跌跌撞撞的从后院走出来,拓达良扶着我,望了一眼后院,“你还好吧?”
我身体哆嗦着,我应该痛恨拓达良的,这一切都是他策划的,可是,我竟觉得累了,我泛泛的看着拓达良,“你原本可以不让我知道这些事情的,为何要告诉我?”
拓达良凝语,“你有权知道,我不想欺瞒你。”
我恍惚而笑,既是笑拓达良竟可以这般厚颜无耻的问心无愧,也是笑我,笑程家的失败,竟然养了一只狼狗在身边,毁得家破人亡。
宁安公主知道我伤了裴然,当即罚我在公府门前长跪。
阿桑安抚我,“姑娘,你先忍一下,我去找太子。”
我把阿桑唤了回来,“不用了,换作别人,今天别想在公主面前活着走回去了,公主既然只是罚我跪三个时辰,又何必惊扰了太子。
“可是……”
“没有可是!”我冲着阿桑诚然的说。
拓达良还是来了,夜色寒凉,他拿着一件披风披在我身上,作势要抱起我,我伸手推开拓达良,“太子,别,我认罚,就算公主不罚我,我也应当自罚。”
拓达良不明所以,他怜惜的看着我,“阿欢,其实你真的不必这么掘强的,你是一个姑娘,不用事事都自己扛着。”
我悲呛的笑着,“有的时候,我也痛恨自己,我怎么能在自己的杀父仇人身上寻找依靠,那样我与裴然那泯尽天良的行为,又有何不同呢?”
拓达良神色恍然,“阿欢,咱们能不能不讨论旧事?”
我抿着嘴,盯着自己的裙子,哑着嗓子说,“拓拔良,也许说了你也不相信,我曾经也救过北越的将士,在那横尸遍野的丘山,我竟然救了刚刚与我军挥刀相向的敌军,今天看到裴然,我才知道,当时我的行为,是多么的愚蠢,我恨裴然,我也恨我自己。”
拓达良双目灼肿,“你是说,你在丘山上救了北越的将士?”
我轻吐口气,“三年前,我才十五岁,丘山之战,是我见过最惨烈的一场战争,那该也是死在程军刀下,最后的一位北越王子,战争过后,我军一个个尸体的翻着,不放过任何一个垂死的将士,也是那会,北越一个血迹模糊的将士拉着我的脚,我只要一脚下去,他就会死,偏偏,我动了恻隐之心,见不得死亡,便把他拖到山洞后面,并简单的帮他处理伤口,第二天我想拿些吃食过去给他时,他已经不在那了,我想,他大抵活了过来。”
“天底下,原有那么多的不可思议之事。”拓达良把手搭在我肩上,我依稀感觉到,他手微微颤抖着。
我叹息,“这事,我从来没敢跟任何人说起。”
拓达良婉婉的问我,“如果再有一次机会,你还会救那个垂死的将士吗?”
“不会!”我脱口而出,“我倒希望,我救的那个人,只是一位普通的将士,而非北越将军,若不然,我到死都不会原谅自己的。”
拓达良硬生生的嗔吐口气,不顾我的阻拦,横抱我起来,“地上冰凉,差不多就得了,你是我的人,还不由着你胡闹作践自己。
我有喜了,是喜,也是哀。
拓达良高兴得像个孩子一样,抱着我在房里转,“阿欢,我们有孩子了,以后有孩子陪着你,你再也不会心无所依了。”
原来,他都知道,我在北越浑浑恶恶的过日子,心无所依,我抚着肚皮子,吃笑一下,“太子别高兴太早了,这孩子指不定,惹急了多少人。”
拓达良愕然,却很快便明白我的意思,他握着我的手,“这是我拓达良的孩子,谁敢动他,就是跟我过不去,阿欢,你安心养着,天大的事,都有 我呢。”
拓达良在我额上落下一吻,我有些迷惑,如果这是我与北齐太子的孩子,会不会是别一翻喜劲呢?
拓达良叫阿桑随他出去,细细叮咛了许久,阿桑回来时,我竟看到她笑了,我印象中,似乎从没见过阿桑发自内心的笑的,她笑起来,月牙弯弯,煞是好看。
阿桑走到床边,帮我掖着被角,“姑娘,你就安安心心的养着,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等着太子处理就好了。”
“他当真喜欢这个孩子?”
阿桑怔了怔,“哪有父亲不爱自己的孩子的,况且,这一年来,我看得出来,太子对姑娘是越来越上心了,就连姑娘随便说了一嘴,想吃大齐的青果,太子不就特意为你寻来了吗?”
“那不是……”
我掩鼻轻笑,那日拓达良漫不经意的把一盘新鲜的青果放到我跟前,鄙薄的说,“不知哪个奴婢想巴结你,见着大齐的果子,就特意买了过来,这果子又涩又酸的,难吃得很。”
原来,他是连一颗也舍不得吃,怪不得这般鲜甜可口的青果,从他嘴里说出来,就变了味了。
我有喜的消息,在北越朝中传开,陆陆续续有人过来看我,也许是以看我的名义为难我吧,不过这些人都被阿桑挡在了门外。
唯独一个人例外,青婵,王后的贴身宫女。
大王支走拓达良,王后的宫女却来了太子府,阿桑拦不住,便指人进宫寻拓达良。
阿桑与我都知道,青婵来者不善,青婵走到我跟前,温和的说,“王后说姑娘怀的是太子的长子,不管是男是女,都是大喜,让我传几句体己的话给姑娘,还请阿桑姑娘先下去。”
青婵搬出王后,阿桑没办法,她上来假意给我掖被子,附在我耳边小声的说,“姑娘,一切等太子回来。”
阿桑出去之后,青婵变了脸,递给我一粒黑乎乎的药,“程姑娘,你是聪明人,往后你还能有孩子,但是,太子府的长子,绝对不能是大齐的姑娘生下的,这药下去,很快的,不会有太多的痛苦。”
“我若不吃呢?”我咬着牙根,下意识的抚上腹部。
青婵恣意而笑,“程姑娘怎么会不吃呢,你孤身来北越,图的不就是和平吗,你说,如果你这胎生下男孩,大王究竟是为了防外戚,大动干戈,不惜与大齐开战,还是说,大王痛定思痛,毁了太子,另立贤君?”
青婵把那药往我嘴连塞,我咬着牙根,推开她,“太子不会让你们这么做的。”
“呵,太子是为你着想了, 你可为太子着想过?”青婵咄咄逼人的说,“你可知道,满堂朝臣都在劝大王改立太子,你又何必为难太子,再说了,若太子被废了,你费尽心思求来的和平,还有用吗?”
我紧紧的攥着被子,“这孩子,就真的留不住了吗?”
“留下这孩子,那就等着两国开战,生灵涂炭吧。”
拓达良回来的时候,孩子已经落下,他握着我的手,硬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不知为何,看到拓达良这般失痛的样子,我竟心疼这个大男人,明明满目是泪,却强忍着不哭出来。
我扯着沙哑的的声音说,“拓拔良,对不起,是我辜负你的重托了。”
“不关你的事,是我,是我没护好你。”拓达良哽噎着,“阿欢,别怕,我们还会有孩子的,别怕。”
我眼皮沉重,用力扯了一抹淡淡的笑意,“是我无福,太子,看在这个孩子的份上,答应我,维持两国和平。”
拓达良咬着上唇,“阿欢,你活着,北越与大齐就和平,你若胆敢弃我不顾,我就敢毁了你想要的和平。”
倦意侵身,我缓缓闭上双目,我又何曾不知,拓达良说着最狠的话,却给我最大的温暖。
番外•拓达良
1.
自我懂事以来,北越就跟大齐在打战,父王从来教给我们的都是,天下统一,争城掠池,那是大志。
直到程欢的出现,我才知道,饿殍遍野,草马裹尸,是北越一个劲追求大志造成的悲哀。
听说,前来和亲的程家姑娘,是原大齐钦定的太子妃,我原丢给程家三郎一句话,让程家的姑娘来和亲,只是一句践踏程家的话,让我意外的是,程家的人不但没有自相残杀,还赶着舔上这刀锋下。
莫不是,程家的姑娘当真不怕死,程家的姑娘当真铁骨热血?
我偏不信。
第一次见程欢,我承认,我被惊住了,扯下那红纱,我以为,那该是一张惊容失色的脸,然而,程欢那明澈的双目,透着一股我从没见过的冷俊。
程欢说,“我是她的夫君,与我鱼水承欢,是她应该做的事。”
程欢把被我蹂躏在脚板底下的尊严,轻而易举的捡了起来,却毫不失态,我不知这刚硬不屈的气节,是程家的教养,还是程欢独有的风骨。
我恨她,那夜我亲眼目睹三王兄死在程将军的刀下,我北越十万将士惨死在程家军下,我对程家的恨,刻在骨血里,以至于后来我设计一出又一出美人诱英雄的戏码,杀了程家三父子,依旧觉得不够解恨。
可是,程欢越是刚硬,我越是觉得,她对我的恨,并不亚于我对程家的恨意。
2.
那晚后,我再没去见程欢,阿桑说,程欢是个硬骨头,比程楠更硬,但程欢一心只图和平。
一个长年征战的将军之女,却说渴求和平,荒天下之大谬。
那日聚守玩乐,阿索海突然带着讥笑之意,“太子,不如,让程家那位姑娘来玩一下,程姑娘大老远的来和亲,就这么困锁在府上,多亏了。”
我脑海中闪过程欢那张寡薄的脸,恣意的点头。
阿索海是出了名的荒唐,光是死在他玩乐箭下的人,就有好几个,只是,我们都猜错了,我们一心等着看程欢闹笑话,等着她哭着求饶,程欢却在围场上征服了大家的目光。
我开始对这个姑娘有几分好奇,踩着她落下的耳坠,竟不自觉的揣入怀中。
程欢说她恨我的时候,连同眉目都不颤一下,虽说她一心求和,可她从来卑不亢,从没谄媚讨好,也从不曲意奉迎,她坦坦白白的说,她恨我。
两军交战,谁也没比谁快活,那到底是谁的错了呢?
程欢这句话,堵在我心口,让我心中很不快,明明是程家杀了我北越那么多人,凭什么她能把程家说成受害者那般?
我心一横,故意说程楠的骨血给狗啃掉了,如我所愿,程欢终于表露出那悲痛万分的情绪。
阿桑跑来跟我说,“太子,程姑娘好像不见了。”
我慌了,动了太子府上的所有人寻找,居然在西院找到了程欢。
程欢手掌淌血,她杀了那条狗,她淡薄的瞟我一眼,那凉薄渗着报仇的快感,震憾了我。
这快感没维持多久,程欢病危了,太医跪在我跟前,“太子,程姑娘怕不行了。”
“胡闹,区区一个狗伤都治不好,要你们何用。”我望着床上面色惨白的程欢,前所未有的恐慌,从什么时候起,我竟让这个丫头牵扯着情绪。
我连夜出动封城人力物力,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在临县找到一位良医,保得程欢的性命。
隔着门墙,我听见程欢虚虚的声息,长长松口气,我保住了我原本想千刀万剐那个姑娘的性命,阿桑看着我,“太子,你不进去看看程姑娘吗?”
捏着那只耳坠,我犹豫了一下,“不了,好好照顾她。”
3.
诺敏栽赃陷害程欢与阿桑,这笨拙的技俩,让人一眼便看穿了,我突然想找个借口见见程欢,我更想程欢在我跟前示软,便拿她与阿桑的性命开了个玩笑。
程欢跪在我跟前,不是求生,是以死护下阿桑,像极了一年前,程楠舍命护住阿桑的那个决绝。
舍命救人这种我瞧不上眼的愚蠢做法,怎么发生在程家人身上,他们不惧死色的样子,却从骨子里透着一股让人怜惜的气息。
在我与程欢较量的这场硬战里,我输了,并且输得不彻彻底底的,程欢的泪水刺痛了我心,我见不得她哭,我心里兹生出一个与她共白首的念头。
那晚在公主府前,程欢跟我说,她在丘山上救了北越的一位将士,我恍惚失笑。
三年前,北越死伤无数,父王却从不肯言败,出去迎战的主将,去一个,死一个,我请旨出征,父王拒绝了,父王说,“北越的太子岂能死在敌军的刀下,这等奇耻大辱,北越受不起。”
我瞒着父王,乔装成将士,紧随着三王兄到了战场,丘山那一战,我见到了程家军的英勇,一往无前,程家军训练有素,想要攻克,比登天还难。
我垂死扯抱着一个小兄弟的脚,那个小兄弟居然救了我,程家军居然救了我。
我断然想不到,那个救我的程家军,原是女扮男装的程欢,我没敢跟程欢说,当初她救下来的那个将士是我,如果她知道她救的是我,是她间接害死程家三父子,依她的性子,一定会一头撞死在这里的。
4.
后来程欢有喜,我想给她一个封号,那个孩子却被父王母后厄杀在程欢的肚子里了,她惨白的安抚我,“阿良,对不起!”
我在心里暗暗许誓,这辈子,绝不负程欢。
次年开春,父王病逝,我继位,并着手选了太傅之女做王后,封程欢为顺贵妃,意为一生安顺。
太傅之女是我千挑万选,暗暗观察了许久,她性子温婉,颇有大家之风,只有这么一个贤淑的姑娘做了王后,程欢的日子才好过。
半年后,程欢遇喜,不得不说,程欢的确聪明,她只是稍稍瞟一眼那碗她每日必喝的汤,便猜到,是我把她的避子汤换成了补身子的药。
程欢站在城门上,冷风吹着她娇小的身子,她彷徨的看着我,“大王,何必呢,这个孩子,谁都容不下。”
我环抱着程环的腰身,把手贴在她的小腹上,“阿欢,我只想在我还有能力护你周全的时候,让你生个孩子,那是我们的孩子,不管是男孩女孩子,都是北越最尊贵的孩子,他就许名和字,依你之意,北越与大齐永久共和。”
程欢嘴角轻轻挪动,她笑得轻浅,却最摄我心魂,我附在程欢的耳边轻喃,“阿欢,你还恨我吗?”
程欢恍惚的怔了下,没有说话,仿佛那年,她说恨我,已经是很久远的事了,我依稀觉得,那是上辈子的事了。
我吻了一下程欢的侧脸,“那,你爱我吗?”
程欢柔软的目光慢慢噙上一层薄纱,恍恍失笑,“大王,我们之间隔着国仇家恨,谈爱,是不是太奢侈了?”
瞧,程欢从来不会与我说一句半句假话,她更不屑于拿假话讨好我。
我扳过程欢的身子,盯着她诚然的说,“没关系,我爱你就够了。”
程欢眼里有那么一瞬的惊喜,又缓缓黯了下来,她钻进我的怀里,远远眺望着南边。
那是程欢回不去的大齐,或许,那里,还有一个她心心念念的男子?
没关系,我爱之人,与我相依,便足够了。
番外•阿桑
1.
我是个孤儿,缘于我哥是太子最信任的侍卫,太子爱屋及乌,我从小在太子府里长大。
那次太子带着我哥乔装成将士随军出征,我哥再也没有回来。
太子愧疚的跟我说,“阿桑,对不起,是我冲动,连累了你哥,从此往后,你就是我拓达良的妹妹,我在,你便在。”
我跪在太子跟前,“太子言重了,能以身殉国,是我哥的福气。”
从此,我便学会察言观色,寡默少言。
但是跋扈的诺敏郡主还是不愿意放过我,时常寻着机会就欺负我。
那日,太子出征回来,带回了两个大齐人,程楠与裴然。
那是我第一次见程楠,他英姿挺拔,虽被扣压着,却一丝惧色都没有。
原来,他就是传言中的程家主将,我哥就是死在他们的刀下的,我想,我应该是恨他的,不知为何,我的这股恨意,并没有太子对程家的恨那般深入骨髓。
两军交战,非死即伤,战场上并没有绝对的对错,这是阿爹临终时留给我们兄妹的话,大抵,这也是程楠的无奈吧。
太子找我,“阿桑,那两个人你也瞧见了,我费了很大的劲,才把他们捉过来的,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我想过了,像程楠这种硬骨头,最瞧不起的便是金枝玉叶,荣华富贵,我打算让宁安去磨着裴然,至于程楠这边,你愿不愿意帮我?”
“我愿意。”我脱口而出,这是我这辈子说过最后悔的一句话。
2.
程楠和我见过的北越男子完全不同,不,他与我见过任何男子都不同,包括那个与他一同被扣进来的裴然。
每天美色在侧,荣贵就手,裴然很快就沦陷在宁安公主的温柔乡里了。
而程楠,一如既往的坚守着他的底线,他不颓废,不丧气,每天与我说着大齐的趣事,说起战乱,就起程家,说起那个陪他一起习武的三妹。
程楠说,我年纪与他的三妹相仿,我笑起来跟他的三妹很像,都是从骨子荡开的笑意,漫延到脸上的。
以至于后来,我一直怀疑,程楠是不是故意骗我开心的,因为我与程欢一点也不像,我从没见过程欢从骨子里荡开的笑意,兴许,程欢同样没见我的从骨子里漫延出来的笑意,如果非要说我们有一点相像的地方,那便是,我们都从心底喜爱着同一个男子。
兴许,大齐的男子都很出色,原是假意奉迎的宁安公主,喜欢上了裴然,并排万难要嫁给他。
那日,程楠一样与我说着往事,我打断他的话,“今天是裴然与宁安公主大喜的日子。”
程楠喉结滚动,他第一次哑着嗓子求我,“阿桑,能让我见见裴然吗?”
我低着头思量许久,无奈的摇着头,“公主府不是太子府,我并不能随便进出。”
“没关系,不怨你,帮我带句话给裴然。”程楠失落的说,“程家于他,有再造之恩,我不指望他记得这恩情, 但愿他做任何事之情,都要三思而后行,先有大齐与程家,才有他今天的荣华富贵。”
我捏着衣角,做了一个荒唐的决定,“程楠,我虽不能带你见裴然,但我能为你做别的事。”
3.
太子的确很信任我,我轻而易举的带着程楠出了太子府,我带他去到后山的那条河边,“程楠,你沿着河流一直往下走,就能走到安山,到那里,你就安全了。”
程楠忽然抱着我,“阿桑,跟我走,我们从新开始,不沾国家大义。”
我推开程楠,婉笑着,“你心里住着程家与大齐,我心里同样有太子跟北越,我虽不如你三妹那般硬气,但我心底清明,北越才是生我育我的地方。”
程楠深深的吻住我,我们两心相贴,却又不得不离。
程楠最终没有逃得出去,在河的中流,给捉了回来,太子刚从公主府上吃得微醉回来,他迷惑的看着我,夺剑抵在我的脖子上,“阿桑,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可是你的杀兄仇人,你说过,桑诺是你唯一的亲人,他杀了你唯一的亲人,你却放他走,你知不知道,我随时可以杀你的。”
“太子,放了……”我的话没说完。
程楠倏地拉过我手腕,把我给他准备好的匕首抵在我脖子上,他冷绝的笑,“太子是不是太高估这个丫头了,我用得着依着她才能走出这太子府吗,我做事向事清明,我承认,是我劫持这丫头,让她给我指的一条活路,早知道她指给我的是一条死路,我就不信她了。”
太子玩味的盯着我们看了许久,“你当我是三岁孩童那般好糊弄吗?”
程楠附在我耳边,轻呢一句,“保重。”
我没来得及反应,程楠自刎了,他脖子上的鲜血,染红我的衣裙,他温婉而笑的看着我,直直的倒了下去。
我抱着程楠,哭得悲烈。
太子把旁人禀退,他不许任何人看到我为程楠流泪的样子,他想护住我,“阿桑,对不起,我不应该让你去接触程楠的。”
“太子,你杀了我吧,权当成全我们。”我赤目婆娑的看着太子。
太子拍着我的肩膀,喃呓着,“阿桑,你是桑诺唯一的亲人,我怎么会伤害你,我不过是想测试一下他,他若怜惜你,值得你托付终身的,他大可不必死,就算他不愿归顺北越,我也可以让你们独自生活的,只要不离开北越,不回大齐。”
我抱着程楠,泪目潸然,“程家硬骨,不容他苟且偷生,于程楠来说,歹活不如好死,他怎么会在太子的刀下,偷得余生。”
太子哽咽着,他做出了最后的让步,“阿桑,他,就由你埋葬了吧。”
我隔着泪目,看到太子踉跄的背影。
太子是个好人,程楠也是个好人,可为什么,两好搁在一起,不能共好?
4.
过了半月,太子又出征了,带着他的战利品裴然一同前去,二月的封城,北风呼啸,飞雪漫天,看着军队缓缓远去,我心里久久不能平舒,“程楠,你跟我说过的天下昌平,该是一副如何的模样呢?”
裴然一定会帮太子平定天下,铲除程家的,因为宁安公主怀着他的孩子,等他荣归。
果然,从没在程家军上吃过甜头的北越军,十天攻下了三座城池,那消息像风一样,散播在封城的每一个角落。
程琅死了,那个程楠说着,恣意傲然的沈家二子。
程锋也战死了,那个在战场上所向非靡的程大将军,程楠最敬重的父亲。
当大齐下了求和协书,太子让程家的姑娘来和亲的时候,我悬着的心,稍稍平缓了一些。
所幸,程家还留了一个骨血,程家三郎还活着。
不幸,程家那位来和亲的姑娘,注定了要香消玉殒。
听说,来和亲的是程家三姑娘,程楠说我与她极度相像的程欢。
太子从程欢的房里出来,他走到我跟前,凝重了许久,“阿桑,程楠的妹妹,就让你去照顾吧,我相信你不会再做出让我失望的事情来。”
我跪谢,太子深知我对程楠有亏欠,所以他让我去给程欢赎罪了,我怎么还会做出对不起北越的事呢,不管是太子府还是北越,程欢都逃不掉了,我若是动了送她走的心思,无非是把她赶上程楠的旧路,我再也不允许自己伤害程家任何一个人的性命了。
第一次见程欢,我就知道,程楠骗了我,我压根一点都不像程欢。
程欢用一条薄褥遮着自己,那是她自己给自己的体面,她目光冷冽,毫无气息,如果不是她呵着热气,我一定会误以为,那是一个死人。
5.
我不愿与程欢过多亲近,生怕自己会连累她。
可是,我还是连累了她。
诺敏郡主一封脏信,把我与程欢的命送到了太子跟前,太子故技重施,试探程欢。
程家的人,从来就没让太子失望过。
向来刚硬的程欢,为了保住我,跪在太子跟前,如同当初程楠护着我那般,拼死相求。
我承认,我慌了,我声撕力竭的叫着,“不要,姑娘,不要,不要啊,姑娘!”
程欢带着硬气与怨恨,瞪着太子,“像你这种丧心病狂的人,是不会明白相依为命的感情的。”
她把我当成了相依为命的对象,她居然跟程楠一样,明知我是太子的人,却丝毫没顾忌我。
我一度以为,太子恨程欢,他恨不得将程欢挫骨扬灰,然而我错了,太子怜惜程欢,连同程楠葬身之处,他都告诉程欢了。
程欢跪在程楠的坟头前,不哀而恸,那泪水一滴一滴的从她的眼角滑下来,我把这一切都告诉她了,唯独没有跟她说裴然的事。
我跪在程欢身侧,“对不起。”
这句对不起,是跟程楠说的,也是跟程欢说的。
程欢紧抿着嘴,缓缓吐着气息,“我应该谢谢你,给了大哥最后的温暖,也护下大哥最后的尊严。”
这就是程家的人,爱憎分明,我一直好奇,程大将军夫妇是怎样的人物,才会教育出程家这屋子,硬骨柔情的人。
6.
程欢有喜了,那孩子不过在她肚子呆了两个月,王后旨意,把孩子落了。
从那以后,程欢天天求着我给她弄来避子药,我耐不住她的软磨硬泡,也看不得她再受伤害,便偷偷给她弄了一张避子的药单子。
大王薨,太子继位,太子第一时间把诺敏郡主赐婚于阿索海,自己却立了温太傅的姑娘为王后,王后心善,她大概跟太子一般心疼着程欢。
安和公主出生的时候,我才慢慢在程欢的脸上,看到了温婉,程欢拉着我的手说,“这孩子是位公主,其实对谁都好。”
大王给了一切尊荣给安和公主,程欢却给我讨了个恩赐,赐婚于那太医,我毅然的拒绝了。
程欢说,“阿桑,如果我大哥还活着,一定希望你过得更好的,那太医是位极好的人,嫁给他,你后半生也有人温暖了。”
说到程楠,那个埋在我心底已经很久远,却从没淡忘的男人,我应下了这门亲事,只是每日依旧回宫里当差。
7.
安和公主成亲的第二年,程欢故了,在她来北越的第二十三个年头,享年四十三岁。
程欢走的时候很安详,她躺在大王怀里,像少女般恣笑,“阿良,谢谢你,纵容我这些年了,忘了吧!”
大王跟我都不明白,程欢这句忘了吧,是指家国大恨,还是指那年她在丘山上救下大王,又或者,是指忘了她。
大王捎信去大齐,来把程欢接走的是她的侄子,沈家三郎的嫡长子,他像足了当年的程楠,温和又傲然。
不,程家的骨血,都如这般傲然挺立。
大王站在城门,望着大齐的车马远去,目光灼泪,他的手中,紧紧的捏着一只红玉耳坠。
“阿欢,我送你回去了,你安歇吧!”
这些年,我一直在想,大王爱程欢吗?
爱,他一定极度爱程欢,我时常看到他拿着那个耳坠失魂,我第一次见他悲痛暗自垂泪是程欢重病,太医无能为力的时候。
程欢去世的时候,大王才四十五岁,从此,他再也没进过后宫,大臣们变着法子往宫里塞着年轻漂亮的姑娘,甚至有一个来自大齐的姑娘,她有着跟程欢一般的眉眼。
大王却说,“此生,再无程欢。”
那程欢爱大王吗?
程欢说,她对大王无恨无爱。
可是,我见过不擅书画的程欢,一遍一遍的临摹着大王的画像,一遍一遍的写着大王的名字。
我也见过晨起,程欢偷偷亲吻熟睡的大王,愣是看着大王发笑。
我还见过程欢笨拙的给大王做鞋子,程欢说,在大齐,姑娘们都会给自己的夫君做鞋,寓意一步一安。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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