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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离婚了。
民政局门口,江淮面露愧色:「我送你回去吧?」
我捏紧手中的离婚证,垂下眼睑,「不用了。」
一阵静默,他转身上了车扬长而去。
我抬头望了望天,灰蒙蒙的,如同我此刻晦涩难安的心。
原来,七年之痒是真的。
我和江淮从在一起,到如今女儿盏盏三岁,已过了整整七年。
江家在 Y 城有钱有权有势,江淮是正儿八经的豪门公子哥。
而我是个单亲家庭长大的普通女孩子。
或许,也不普通吧,我在大学的时候,是整个 G 大公认的校花。
那时候,很多男生追我,可我的性子慢热且凉薄,久而久之,那些追求者都慢慢散了——大学,永远不缺长得好看又优秀的女孩子,很少有人会吊死在一棵树上。
可偏偏,江淮锲而不舍地追了我两年。
他帅气温柔,幽默大方,最难得的是,他对我事事有回应,件件有着落,凡事有交代,把我当成例外和偏爱。
所以我心动了。
不动则已,一动就惊天动地。
一毕业,我就铁了心要嫁给江淮,可是我妈死活不同意。
说两家之间的贫富差距太大,门不当户不对,我嫁过去容易受欺负。
因为当年,我爸也是看中我妈的美貌,不顾贫富,不依不饶地追求她。
双方见过家长甚至还定下婚约,后来有了我,他们决定生下我之后再办婚礼,谁知道离我出世还有一个月的时候,我爸抛弃了我妈,转头就跟别的女人结了婚。
可是我觉得,江淮家里有钱是他父母的事,我跟江淮能力不差,有志气,靠自己一样可以过得很好,并不一定要啃老。
江淮带我去见他爸妈,他们有教养有礼貌,可我知道,他们不喜欢我。
自始至终,他们对我的称呼,都是「李小姐」,客气又疏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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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那时候的我跟江淮,爱得热烈且痴狂,仿佛天地间没有任何困难能够阻碍我们。
我们的婚礼很盛大,几乎全城轰动。
交换戒指的时候,江淮哭得像个孩子,他说:「老婆,我终于娶到你了,以后我一定会给你幸福!」
我看着他真诚的双目,泪流满面。
婚后,我真的过得很幸福,只是没想到,这幸福只持续了短短七年。
也许,我跟江淮之间的感情,早就已经悄悄质变了,只是我没有发现而已。
一个月前,我被公司外派出差,闺蜜杨璐给我发了一张照片,说看到江淮跟一个女的在城北路逛街。
照片中的男女皆是侧脸,穿着白 T 黑裤的情侣装。
乍一看,这个男人的侧脸发型甚至身形都像极了江淮,但就在十分钟之前,江淮还给我打过电话,询问盏盏的浴巾放在哪里。
当时是下午三点,正是给午睡过后浑身是汗的盏盏洗澡的时间,我还从电话里听到张嫂问了一句:「少爷,今天盏盏的点心要酸奶糕还是乳酪酥饼?」
我笑着告诉杨璐,「江淮跟那女人逛街总不会带着张嫂一起吧?」
第二次是正在上班,我妈给我打电话,说看到江淮跟一个女人进了酒店。
我心中一个「咯噔」,江淮今天确实休息在家,于是我立马打电话给他。
接起电话的他气息微喘,「老婆,怎么了?」
「你干嘛呢?」
「刚驮着盏盏满屋子转完呢,这个小祖宗,可累死我了!」
我轻笑了一声,「盏盏现在干嘛呢?」
「张嫂带着看绘本呢,我得休息会不是,真是年纪大了,才这么会就累得不行。」他说着呼了一口气。
「少爷,我带盏盏下去遛个弯。」是张嫂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依稀还听到盏盏在咿咿呀呀的。
「行。」他对着张嫂说完又喊我,「老婆,我浑身是汗,衣服都脱了正准备洗澡,先挂了,么么哒!」
「去吧,我就是突然想盏盏了,本来还想跟她讲两句,真不是时候。」我有点不好意思,刚才听了我妈的话下意识地就怀疑了一下江淮。
「下班回来有的是时间。」他的语调一如既往的温柔。
「好嘛。」我也柔下声,「不说了,我公司还忙着呢,拜拜!」
我又给我妈回了个电话,告诉她实情。
她在电话那头有些迟疑,「要不我就等在这里,看他们什么时候出来,我仔细看看到底是不是江淮。」
我哭笑不得,「哎呀,江淮在家呢,我都听到张嫂跟盏盏的声音了,难道他跟别的女人出来开房还带着张嫂跟盏盏吗?」
我妈这才放下心,「好吧,应该是我眼花了,不过确实太像了。」
我嘴上虽这么说,可同样的话听得多了,难免忍不住会想,这个和江淮相像的人到底是谁?
导致认识江淮多年的杨璐和我妈都认错。
可明明,江淮是在家里没错啊。
心里有了疑虑,免不得对江淮的行为举止要上心一些,我甚至数次悄悄观察他的微表情,但毫无异常之处。
他早上先于我出门,以一个拥抱告别,晚上回家也早,用一个吻迎接我。
他是个十足的好丈夫,我自嘲自己多心,就再也不去想这些事情。
我在编辑社工作,有个作者的书出版后销售业绩远超我们定下的目标,领导一高兴,就放了半天假。
我和江淮工作性质不同,我是周末休息,而他在一家销售公司任职总经理,通常工作日才有空休息。
今天是周三,是他一贯的休息时间,也是我们约定好的,他陪孩子的日子。
虽然平常孩子都是张嫂带的,但我觉得爸爸妈妈的陪伴也尤为重要。
好在,江淮乐于接受,也把这惯例休假的周三称为「父伴日」。
我买了公司楼下蛋糕店里江淮和盏盏都爱吃的水蜜桃冰淇淋蛋糕,准备回家给他们父女一个惊喜。
我家是密码锁,自从盏盏出生后,就设置了无声按键。
我轻轻地输入密码,极轻的「嗒」一声,门露出一条缝。
我缓缓开门,正遇上盏盏问江淮要手机,「爸爸,手机,盏盏玩。」
「爸爸有点工作的事情要处理,一会玩好不好?乖。」
江淮哄着,盏盏却不依不饶,一屁股坐到江淮腿上,「还有一个,还有一个!」
这时候蛋糕盒子不小心蹭到了门,发出了些许声响,江淮抬头看到我,愣了一瞬,眼底仿佛还略过了一丝惊慌。
「还有一个还有一个呢?」盏盏奶声奶气地追问。
「是,还有一个信息回完就给你玩。」江淮脸上扯出笑容,「盏盏,你看谁来了!」
他说着指了指门口的我。
盏盏看到我,一脸欣喜地朝我扑过来,「妈妈!」
我蹲下身抱起柔软的她,脸上的笑意越发刻意:「盏盏,不玩手机了,眼睛会痛痛。我们吃蛋糕好不好?」
糯米团子一样的盏盏睁着大大的眼睛点点头,「好——」
我一手拎着蛋糕,一手抱着盏盏去了客厅。
背对着江淮拆盒子的时候,我胸口泛起一层又一层的寒意,笑容逐渐消失,心底有个声音巨大而空灵地问着:还有一个,是什么?
这时,江淮走过来,从背后抱住我,将头埋在我颈间深吸了一口。
这个动作,已经很久不见了,他或许早就忘了,这是我们恋爱的时候,吵完架他来求和的惯用动作。
我笑靥如花地转头看他,「你最爱的水蜜桃口味。」
他认真地望着我,「老婆,你真好。」
盏盏出生后,江淮请人在家里装了监控,厨房客厅卧室书房,任何一个角落都没有放过。
起初是为了观察晚上盏盏的睡眠情况,后来延伸到上班后可以时不时查看家里的情况,还能通过监控交代张嫂一些事情。
第二天我请了假,把家里的监控记录翻查了一遍,什么都没发现。
卧室的监控我们时常会开始遮挡模式,毕竟夫妻性事拍下来也不雅观。
这个模式已经许久不开启了……
也就是说我们已经很久没有为爱鼓掌了。
但江淮带女人回家肯定不可能,因为其他地方的监控根本没有开启过遮挡模式。
而且,张嫂跟盏盏每天在家,江淮真的要带女人回家没那么蠢。
我突然想起,江淮有个习惯,就是上厕所会打游戏,一打就是大半个小时。
而厕所,是唯一没有监控的地方。
我上了游戏,找到他的头像,显示已经七天没有登录了。
我心里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压着我的胸口,几乎令我难以喘气。
可,一切还没有定论,盏盏不过是个三岁孩子,她口中的「还有一个」也许是玩具,也许是游戏机,也许是别的什么。
但我不能这么不清不楚地胡乱猜测着,于是我托公司技术部的一个同事,帮我去搞一个针孔摄像头。
2.
周日,我把张嫂和盏盏送到早教中心,就折返回家。
同事给我带来了摄像头,我道了谢,「这次的事情,谢谢你了,钱款记得收。」
前一天晚上,他说东西弄到了,我便转了一万元给他。
我知道,这个小东西并没有这么贵,但肯通过不算正规的渠道去帮我弄一个,确实需要花费精力。
他说一个朋友专门研究这种东西,顺手送他的,没有花钱,所以他把钱退了回来。
可我平时鲜少跟他们技术部有交集,肯定不能无故收他的东西,于是我又把钱转过去,他虽不再说什么却还是没收。
见我这么说,他开始左顾而又言它,「这个东西看着小,但安装起来蛮复杂的,要不我帮你装吧?」
我对他了解的并不深,偶尔网站卡顿找过他几次。
我抬头看向比我高出一个头的他:「这多不好意思。」
实话,确实不好意思,毕竟我是安装在厕所,很难不让人生出八卦之心。
「举手之劳,客气什么。」
他说着笑起来,一颗小虎牙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那就麻烦你了,周扬。」
他一字一顿纠正我:「是周抑扬,圆周率的周,抑扬顿挫的抑扬。」
我尴尬地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好的,周抑扬。」
这个摄像头的安装确实比我想的要复杂许多,位置在暖风机出风口,不能装的太明显,又要电源。
周抑扬不愧是专业的,装完摄像头,又帮我把摄像头连接的手机 APP 全都设置好。
「这个摄像头很灵活,开关都可以用手机来控制。」他说着给我演示了一下,「其他摄像头是哪里查看记录的?手机还是笔记本?」
「笔记本。」我虽不明白他这么问是什么意思,可还是从书房拿了笔记本出来。
他接过,退出门外,「李姐,过来一下。」
我也出门去,然后看着他把今天他过来的视频时间修改到了一个月前。
「你这个监控的记录应该是一个月自动删除记录,为了避嫌我还是不要出现在近期视频内容里面比较好。」
我有些窘迫:「不是你想得那样。」我无力地反驳着,连自己都不信。
「我什么也没有想噢。」
我轻咳了一声转移话题,「那个,如果监控时间被修改了,哪里可以看到。」
「看操作日志。」说着他给我点到那个界面,「不过真心有人想修改,基本上操作日志也删除了。我修改的那条也删掉了,如果你需要恢复被删除的记录的话,可以随时找我。」
「好,谢谢你。」
周抑扬走后,我专门找了杨璐和我妈跟我说江淮行踪的那两天,操作日志没有被删除,确实进行了日期更改。
我的脑子一阵剧痛,胸口仿佛被压了一块巨石,一时间透不过气来。
江淮做销售经理时间久了,我都快忘了他大学是信息技术专业的。
可能是觉得以我的认知,根本不懂这些技术性的东西,所以才没有想得那么周全去删掉吗?
他为什么要修改视频,是真的出去了吗?
那些女人是谁?
如果他的出轨是真的,那么,我想问一问,他是如何把在外面跟别的女人逍遥快活,回家后对我深情宠爱两种状态自如切换的?
我瞒着江淮在周三这天请了个假。
然后满脸爱意地和江淮拥抱告别,就拿着笔记本出门,去了杨璐的工作室。
累,终于明白了演员的辛苦,明明心里堵得慌,却依然要笑着面对那个可能犯了错的男人。
「哟,什么风把李大编辑吹来了。」杨璐调侃我。
我没有一点心思跟他打趣,「杨璐,江淮可能出轨了。」
杨璐正喝水,呛到了,「咳咳,那天看到的真是他?」
「不知道。」我打开笔记本,点开监控。
「你别吓我。」杨璐拍了拍胸口,在我身边坐下,「其实那天我也吓了一跳,但是你当时说听到张嫂的声音,我就觉得肯定不是江淮了,哪有人出去跟野女人约会还带着保姆的。」
我没有答话,脑子乱得像一团浆糊。
张嫂在厨房忙着给盏盏做辅食,江淮在客厅地垫上陪着盏盏玩玩具,一切看起来正常而温馨。
杨璐低下头来,「你看,江淮是个好爸爸。」
我叹了一口气,「你看,这个社会总是对男人宽容,对女人苛刻。男人一周陪孩子一天就能成为好爸爸,女人从孩子出生 24 小时随时待命,到终于工作每周末 24 小时随时待命也未必能被人夸一声好妈妈,甚至只要孩子出一点状况,这个妈妈就必然不是个好妈妈……做女人太难了。」
杨路耸了耸肩,「真希望有一天,这个社会的男女能真正平等。」
终于,我看到盏盏问江淮要手机玩,江淮像是在回消息,回完就把手机给了盏盏。
然后起身,下意识看了一眼监控,转身进厕所去了。
我有点心虚,怕他猜到我在看监控,因此不会露出马脚。
张嫂做了吃的过来,开始喂盏盏。
而江淮,将厕所落了锁,弯腰打开储物柜的最后一个抽屉。
那里装满了厕所专用的垃圾袋,他拿掉底部的两包,抽出一个手机。
我的脑袋一阵晕眩,原来盏盏说的「还有一个」,竟真的是另外一个手机。
杨璐见这状况,将双手按在我肩上,「也许没有那么糟糕,可能是给你准备的惊喜?」
我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觉得浑身很冷。
也许,从好的方面想,杨璐的说法也不无道理,毕竟,马上就到七夕了。
可努力掩饰想藏住惊喜的眼神,和心虚愧疚的眼神,是不一样的。
江淮刚才望向监控的那一眼,让我的心如坠冰窖,又冷又疼。
我刻意在杨璐那边留到下班时间才回家,江淮迎上来亲了一下我的额头,显得很兴奋,「老婆,周日七夕,我请了假,到时候好好陪你和盏盏出去玩玩。」
我一边换鞋一边调整心情,「好啊,我们一家人很久没有好好出去玩了。」
他贴心地接过我肩上的包,挂在置物架上,「你也知道,周末是我们生意最忙的时候,所以公司的意思是周日破例给我批假,但周六要加班得晚一点。」
「可以理解。」我咧嘴一笑,「谁叫老公是公司顶梁柱呢!」
我的心情并没有因为他的七夕计划而好一点,反而越发烦躁。
心里的疑问,得不到答案,就如同一根尖锐的刺扎在心脏上,一呼一吸间都痛。
夜深了,张嫂跟盏盏早已入睡,江淮又去了厕所,我在手机 APP 上看着他轻车熟路地打开抽屉拿出那个手机。
他盯着手机屏幕,手指不断敲击着,像是跟某个人聊天,还时不时露出收敛的笑意。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舍得放下手机,按原路放好,然后冲了一次并未使用过的马桶,走回房间。
我在他到达之前锁屏假寐,他的气息慢慢靠近,最后附到我耳边,「老婆,我想……」
我继续装睡,他却开始上下其手,脱我的衣服。
我再也装不下去,只好睁开眼,假装睡意朦胧,「干嘛啊,困呢。」
「老婆,我们很久没有……」他说着就吻了下来。
密密麻麻的吻让我透不过气来,他的手从衣服下摆伸了进来。
可是,我一点感觉都没有,在事情没有彻底搞明白之前,他所做的一切我都觉得反感。
于是我推开他,语音略带撒娇,「姨妈来了!」
他停下动作,歪头思索了一会,「不应该啊,怎么比上个月提前了一周。」
「我……今天同事请全公司吃冰淇淋,我没忍住。」我装作无辜。
「你呀!」他一副拿我没办法的的模样,「我给你泡杯红糖水,你喝完就乖乖睡觉。」
我点点头,看着他出门的背影不禁有点恍惚。
这么好的一个男人,怎么会做对不起我的事呢?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
凌晨两点,江淮呼吸浓重,睡得很沉,我轻悄悄进了厕所,拿出那只手机,回到房间拿起他的手,指纹解锁后,又跑回厕所,轻轻落锁。
我拿着手机的手,在不停颤抖。
这只手机,对我来说也许是只潘多拉的盒子,里面装的全是对我的伤害,可我还是不得不打开,一探究竟。
手机屏幕上是我们一家三口的合照,微信号是我没见过的,没有对话框,没有转账记录,没有朋友圈。
通讯录倒是躺着一百多个人,一眼望去,几乎都是女的。
点开收藏,里面躺着 5 条语音条,我调低声音逐条听过来,全是张嫂的声音。
「少爷,红豆粥熬好了,要来一碗吗?」
「少爷,我带盏盏去遛个弯。」
「少爷……」
一瞬间,我明白了,为什么杨璐看到他,我妈看到他,他都在看似不经意地让我听到张嫂的声音,以此证明自己在家。
尤其是第二次,我妈看到他跟别的女人进了酒店,可我打电话给他。
他气喘吁吁地跟我说,只是驮了盏盏一会才累成那样。
现在想想,也许他是在别的女人身上卖力,才累得呼吸急促甚至浑身是汗跟我说正脱了衣服准备洗澡吧。
心底里泛起一股恶心,我强忍着把手机放回了原处。
走到洗手台前,额头沁出的冷汗浸湿了刘海,我腿一软,终于吐得昏天暗地。
3.
第二天一早我还是请了假,洗完脸,看着镜子里一脸苍白,双眼红肿,披头散发的自己,我不禁有些崩溃。
江淮在外面敲门,「老婆,你好了吗?我要尿个尿。」
「没有,我姨妈来了肚子疼,你去张嫂那边的厕所上一下吧。」
「那我再等等吧。」他有些无奈。
我在马桶上坐下来,只觉得脑仁里有无数根针疯狂扎着我,几乎痛到让我窒息。
「老婆,还要多久,我上班要迟到了。」江淮又在催了。
我真想冲出去,把那个手机狠狠甩在他脸上,质问他到底是为什么?
但是不能,远远不够,只是录音根本不能证明什么。
我双手捏紧了拳头,沉声道:「不知道,可能还要很久。你知道的,我来姨妈都是这样,要不你就去张嫂隔壁上一下,只是尿尿而已。」
「算了,我再等等吧。」
张嫂保姆房旁的厕所,除了小一点跟这个并没有区别,只是我们长久没去用过,多年来已默认为张嫂的私人厕所,就像张嫂也从来不上我们这边的厕所一样。
但实在情况紧急的时候,我也是去上过的。
而现在,他不过是尿个尿,却还是不肯去,依然要等着我这边不确定的时间。
看来,他不是急着要上厕所,他只是急着拿抽屉里的那个手机。
「老婆……」
他又开始了,我再也忍不住,怒吼出声,「你好烦啊!就尿个尿,在哪儿上不是上?几把还能粘马桶上吗?我痛死了,你给我闭嘴!」
门外一阵静默,我很久没有发这么大的脾气了,他估计是被我吓了一跳。
但是我痛经反应有多大,他是知道的。
「老、老婆你别生气,你要是实在疼我送你去医院吧?或者我请个假,今天在家照顾你。」
我深吸一口气,「你去上班吧,我一会请个假在家休息一天。实在痛得不行我就给你打电话。」
他如释重负,「好,那我先去上班,有事你随时打我电话。」
我气得胃痛,在厕所待了很久,直到张嫂喂完盏盏早餐跟我说去楼下转转,我才回过神。
为避免江淮看监控起疑,我躺在客厅沙发上,脸正对着监控的角度,打开跟周抑扬的对话框,入眼的是一万元被退回的信息。
「有空吗?」
他回得很快,「有空。遇到什么事了吗?」
我内心挣扎了一番,还是问出了口:「你会回复微信被删除的聊天记录吗?」
「会,需要我现在过来吗?」
「不,我这边不是很方便,你能告诉我怎么恢复吗?」
接着他给我写了个教程,用图案加文字的形式,看起来毫不费劲。
但是,我忘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我不知道这个手机的密码。
于是我又厚着脸皮去找周抑扬:「那个,要不你还是过来一下吧,我忘记家里另外个手机的密码了,你能帮我破解一下吗?麻烦你了。」
他回:「好,十分钟后在你家楼下等你。」
因为给过一次地址,这次周抑扬来得相当快。
我懒得换衣服,就睡衣睡裤,套上拖鞋就下楼去。
坐到车里,我把手机递给他,再次表示歉意,「真的不好意思再麻烦你,可我真的没办法了。」
他接过笑笑:「小事一件。」
我有些尴尬:「蓬头垢面地就下来了,不好意思啊。」
我将散落的发别至耳后,「跟公司妆容精致服装得体的我,判若两人吧。」
「平时在公司见到你,总有一种清冷且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今天看到你居家的一面,觉得还挺亲切的。这才是朋友见面该有的状态吧。」说完他停了一下,「我们……现在应该是朋友吧?」
他小心翼翼地询问有些好笑,我歪了一下嘴角:「当然是。」
听到回答,他满意地点点头,然后拿出笔记本开始认真做事。
没多久,他呼了一口气,「好了,删除的聊天记录都恢复了,我导出来发给你。密码也破解了,我现在把你指纹录入进去吧,以后随时可以开。」
「好。」
我心中五味陈杂,怕那些聊天记录,会摧毁我。
他自然地抓起我的手,录入了我的指纹。
「好了。」
他捏着我的大拇指,手掌宽大而温热,把我的手整个都覆盖在里面,让我想起多年前,江淮也曾紧紧握住我的手,单膝跪地,真诚而饱含深情地问我:「李疏然,你愿意嫁给我吗?」
忆起过往,我忍不住潸然泪下。
周抑扬一时间手足无措,「喂,你你怎么哭了?是不是我哪一步操作错了?」
他说着递纸巾盒过来,「你别哭,有问题你可以提,就是别哭,行吗?」
我的脑海,忽然就闪过王小波对李银河说的那句:「什么事你先别哭,先来责备我,好吗?」
很少有女人不想成为李银河,可这世上又有几个王小波呢?
我扯过纸巾擦干眼泪,「叫谁喂呢?以前还叫李姐李姐的,现在越来越没礼貌了。」
「再也不叫李姐了,这称呼把你叫老了。」
「随你吧。」我从他摊着的手中拿过手机,「今天谢谢你,改天请你吃饭。」
「好,那我等着你请我吃饭。」
我开门下车,他叫住我,「等一下。」
我回头,他从车后座拎了个袋子递给我,「最近觉得你心情不是很好,这是在门口那家甜品店买的,听说吃甜品可以让人快乐,希望你吃了心情可以好起来。」
我本想拒绝,但转念一想今天江淮没有拿到另一个手机,必然内心慌张,指不定时刻盯着监控。
我下来这段时间,带着这些甜品上去总比两手空空的好。
于是,我接过,「好,谢谢你,不过下次别带了。」
「你这声『谢谢』我都听倦了,做我的朋友不必这么见外。」他笑着露出小虎牙,真是活力满满。
我抿了抿唇,调侃了一句,「好的朋友,那以后有机会,请你为我两肋插刀。」
「没问题。」他朝我眨眨眼。
回到家,我没有心情吃甜品,将袋子放在桌上后,径直进了厕所。
落锁后,从口袋掏出江淮的手机,将它放回了原处。
又拿出自己的手机,点开了周抑扬发给我的文件。
一共五十多个对话框,不堪入目的调情话语,互发私密处照片,共享酒店地址,挑选情趣衣物和用品,以及对彼此床上技巧的夸赞。
一桩桩,一件件,全是人前爱我如命,温柔体贴,亲朋好友齐夸赞的江淮,做出来的好事。
我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趴在洗手台上干呕起来。
恶心,恶心,恶心到我恨不得把肚子里的内脏都吐出来。
可是到现在为止,我还没有吃过任何东西,吐得胸腔钝痛也只吐出一些胆汁。
转账记录里「520」、「1314」足足有一百来笔。
也是,他从来就出手阔绰,一般小数目也拿不出手。
其中最醒目的,要数入账 20 万的那条记录。
转账人的头像刺目也刺心,是江淮的妈妈,那个一直对我客客气气的婆婆。
两人最早的聊天记录在三个月前,婆婆问他:「今天跟赵董事的千金相处怎么样?」
江淮发的语音,有些不耐烦,「妈,我想过了,这样对疏然不公平,你以后别给我安排相亲了。」
「我们江家在 Y 城是什么地位你要搞清楚。当初你们结婚我跟你爸都差点心梗。李疏然到现在都生不出儿子,就该识相地早点离开江家。」
「疏然生盏盏的时候大出血,到现在也才三年。前两年她带孩子多辛苦,你也是知道的,今年又去上班了,身体还没调理好,你就让她再生。」
「生不了就退位让贤,等着给你生儿子的女人一大堆,你到底喜欢她什么。」
「我不离婚。」
「不离婚也可以,你外面找个能生儿子的,到时候抱回来就说是领养的,手续我找人给你办妥。」
然后是两个月前,江淮主动找了婆婆。
「妈,你推的女人我都加了,开工作室缺的 20 万,什么时候可以给我?」
「挑个各方面资质最好的,相貌,身材,包括学历,只要给我生个孙子,别说 20 万,江家所有家产都是你的。」
「你让我想想吧。」
最后是一个半个月前,江淮发给婆婆的一张床照。
「做了,妈,可以给钱了吗?我真的很难受,我对不起疏然。」
过了一星期,跟同一个女人的床照。
「她前两天感冒吃药了,所以这次做完吃了紧急避孕药。心里很乱。」
第三张床照,是跟别的女人。
「妈,这个我自己找的,小姑娘天真烂漫,我是她第一个男人。」
婆婆什么话都没说,默默转了 20 万。
然后就是第四张,第五张……全都是跟不同的女人。
江淮发的语音,冰冷而阴沉,「妈,我现在,已经配不上李疏然了,你满意了吧?一个孙子怎么够呢?我会继续找合适的女人,孙子这种存在,多多益善,是吧?」
婆婆怒了:「你疯了!什么不干不净的女人都配给江家生孙子吗?」
「妈,其实我要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还不知道,原来一个被推着坠入深渊的人,挣扎妥协捏碎了所有的光之后,就再也不会去在乎任何东西了。我会跟疏然离婚,在一个合适的时间。」
看着这些荒唐而可怖的纪录,我的心痛得几乎要窒息。
泪水汹涌肆虐地分割着脸,我浑身冰冷到发抖,一颗心仿佛被撕裂碾碎再投入冰窟中。绝望在心间疯长,蔓延至四肢百骸,几乎要吞噬我的理智。
我要去找江淮对峙,我要狠狠地质问他,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我从小没有爸爸,无数个打雷闪电的夜里,我瑟瑟发抖地抱着妈妈哭。
没有安全感,所以总是故作坚强。
没有父爱,便假装不稀罕。
渐渐地变得高傲,淡漠,这么多年来,交心的朋友就只有杨璐。
是江淮,坚持不懈地靠近我,温暖我,把我捧在了心尖,成了我整个青春的救赎。
可现在,那个在我心里如月光一样干净的男孩子,彻彻底底地……死了。
「妈妈,妈妈!」
张嫂带着盏盏回来了,她稚嫩的奶音将我的思绪从无望的深渊中拽了回来。
「我在厕所呢,宝宝!」
被自己略带沙哑的声音吓了一跳,我起身洗了一把脸。
盯着镜子里猩红的双眼,我告诉自己,还不能,跟江淮对峙。
聊天记录最新的一条里,是江淮跟一个女的约好,七夕前一天晚上和她共享春宵一刻。
我知道会很痛,但我一定要亲手去撕碎他在我面前完美的好丈夫人设。
我调整了一下心态出去,盏盏在沙发上玩着芭比娃娃,张嫂已经在厨房忙碌着做午餐。
「妈妈,你的眼睛为什么像小兔子的眼睛一样红红的?。」
盏盏伸出胖乎乎的抚向我的眼睛。
我鼻子一酸,闭上眼睛,泪不受控制自眼角滑落。
「妈妈你怎么哭了?」小小的她扑过来,抱住了我,「不哭不哭,一会就买好吃的小蛋糕。」
这句话,是她平时哭的时候,我安慰她的。
我埋下头将她抱紧,忍着不出声,眼泪却怎么都止不住。
我从来没有觉得,时间是如此的难熬。
吃饭的时候哭,看电视的时候哭,听歌的时候哭,上厕所也哭。
可我又不能敞开了嗓子哭,要避着张嫂,背着盏盏,躲过监控。
真的好难,好难。
人生仿若了无生趣,一切都是灰白色,一切都没有指望。
张嫂是个通透的人,没有多问一句,到了午睡点,就哄着盏盏睡觉去了。
我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幽幽地想,现在的我,是清醒着的,还是陷在梦境里的?
江淮这天回来的比任何一天都要早,一进门就关切地拉着我问:「老婆,你脸色怎么这么苍白,还是很疼吗?」
我有气无力地瞥了他一眼,他的关心是真的,可再也感动不了我一丝一毫,也是真的。
「疼麻了,不疼了。」
他将我拉进了怀里,摸着头安抚:「老婆受苦了。」
他身上有淡淡的树脂清香,是我为他挑选的洗衣液清洗后留下的气味。
以往,我总要凑到他身上猛吸几口,可现在,我只会想到,他也是这样把别的女人拥在怀里,就让我忍不住想吐。
「我要睡了。」我推开他,回了房间。
没一会,他也洗漱完毕进来,端着一杯红糖水。
「老婆,用温水泡的,喝完再睡,好不好?」
他依然乐此不彼地扮演着贴心温柔的完美老公,丝毫觉察不出我的不同寻常。
我很想把这杯红糖水狠狠泼在他脸上,我很想歇斯底里地吼叫出声,可我终究还是忍住了,平静地接过喝完,不发一言。
「疏然,你先睡,我上个厕所就来。」他说着,出去洗完杯子,进了厕所。
我打开手机监控,看到他坐在马桶上神色凝重地思索了一会,然后还是拿出了那个手机。
眼睛再次下起了雨,我并不想哭,可从来没有人告诉过我,王子跌下白马的时候,我的心会这么痛。
他很快就回来了,在黑暗中上了床,轻轻从身后搂住了我。
「江淮。」我叫他,「你会不会有一天,突然就不爱我了?」
「不会。」
我鼻尖酸涩:「我跟你说啊,我一个大学同学的老公出轨了,以前可是系里的模范情侣来着,太可惜了。」
他静默了一会,把我抱紧:「那是他们没有缘分,你是不是又胡思乱想了?」
「没有,就是听杨璐说的时候,惊讶了一下。」
「不要想太多了,早点睡吧,乖。」
哪有什么大学同学,我说的,是我跟江淮的过去,是已经在慢慢死去的曾经。
七夕前一天,我把张嫂和盏盏送去了我妈那里,并示意接下来的两天我跟江淮要过二人世界。
我妈笑着拿眼斜我,欣然接受了外孙女的到来。
「对江淮好一点,这些年你总是欺负他。」
「知道了。」我转身离开,苦涩不已。
确实,这些年,在我妈眼里我对江淮一点也不好,我很强势,可他却事事迁就我。
尤其是盏盏刚出生那年,我被她 2 小时就要喂奶一次的作息折磨地痛苦不已,头发一大把一大把的掉,身体里像是装了个炸弹,任何细小的事情都能轻而易举地把我点燃。
每每烦躁的时候我就跟江淮吵架,找他的茬,可他总是把我抱紧温柔安抚。
如果没有出轨这个事,该有多好,可我骗不了自己。
距离江淮跟别的女人约好的时间,还剩下一个小时,我终于拨通了杨璐的电话。
「有空吗?」
「有空有空,你找我,我随时有空。」她嘻嘻哈哈笑着。
「好,来帮我抓奸,地址发你微信。」
「什么?」她在那边尖叫,「抓什么?」
「抓奸夫淫妇。」我恶狠狠地,「江淮,出轨了。」
4.
「李疏然,你是不是喝醉了说胡话呢?」
「一定要我哭你才相信我,是吗?」
「不许哭!我马上来!」
挂了电话,我下车在停车场吹风,望着对面的酒店灯光昏暗,是 Y 城有名的情侣主题酒店,呵,可真是个偷情的好地方。
杨璐来得很快,停完车一眼就看到了我。
「你认真的?」她瞪大了眼睛看着我。
我将那聊天东西翻出来地给她,「你看看?」
她翻了几下,就开始口吐芬芳:「艹,江淮这个狗东西,真看不出来啊,装的像个良家夫男,骨子里却是个贱胚子!」
「一会当面骂靠你了,我怕我骂不出来。」
我深吸一口,接过她递来的手机,瞥了一眼时间,「还有半小时。」
「一会我们怎么查房号?酒店工作人员肯定不会说的。」杨璐手托着下巴沉思,「跟着上去的话又太明显,容易被发现。」
「我都想好了。」我朝她晃了晃手机,「我喊了个跑腿小哥。」
小哥拎着我下单的零食找来了,我没有去接他递过来的东西,而是从包里抽出来两百递给他,「耽误你一会时间,帮我个忙,行吗?」
他惊讶了一下,「什么忙?」
「那个酒店。」我指着对面,「你帮我跟一对男女,搞清楚房号就行了。」
小哥一脸恍然大悟,「哦~我懂了。」
「钱拿好。」
他摆摆手,「先办事,成功了再说。」
我点点头,「应该很快就来了。」
话音刚落,一辆暗红色的车就停在了酒店门口,男的西装革挺,身姿挺拔,不是江淮是谁?
我整个人抖得厉害,「小哥,就是那对,麻烦你了。」
「看我的。」他说着就冲去了对面。
酒店工作人员去帮忙泊的车,江淮和那女的勾肩搭背地搂着,跨进酒店的那刻,江淮还抬手掐了一下她的屁股。
「垃圾。」杨璐咬牙切齿。
我默默地捏紧了拳头,指甲陷入掌心的肉里,生疼生疼。
小哥很快就回来了,「房号 506。」
我将钱递给他,「谢谢你。」
他接过,「不客气,零食给你。」
「送给你吃了。」说完,我去拉杨璐,「我有点走不动路。」
杨璐捏了捏我的手腕:「勇敢点,疏然,是那个畜生对不起你,你没有做错任何事。」
「对,勇敢点,李小姐。这个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好男人,遇到渣男就要记得及时止损。」
跑腿小哥也鼓励我,「我先去忙了,祝你好运。」
「谢谢。」我露出一个脆弱的笑,然后转身和杨璐走向酒店。
站在 506 门口,我将耳朵贴在门口,听到里面传出女人的低低呻吟。
我心中又气又恨,一股火直窜脑门,于是我抬脚狠狠踹起门。
「谁啊!」江淮吼了一声。
「有病吗?」尖锐的女声。
「江淮,开门。」我一字一顿,压抑着情绪。
房内,死一般的寂静,许久,才有脚步声由远及近,然后门「嗒」一声开了。
我多么希望,这一切的一切都是误会,多么希望,这里面的人不是江淮。
可当那张早已深深刻在我灵魂深处的脸出现在门口时,我才知道,自己的希冀有多可笑。
「啪!」我用尽全身力气给了他一耳光,手掌都麻了。
「为什么?」我忽然很冷静。
他被我扇得偏过头去,垂着双眸,嘴巴蠕动了一下,随后深深叹了一口气:「对不起。」
「不原谅。」我的泪疯狂落下来,「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杨璐刚刚应该是被我的行为吓到了,这时候才反应过来,立马掏出手机,「好你个垃圾,当初追疏然的时候多真诚啊,这才几年,就被外面的狐狸精勾走了?我倒要看看这个不要脸的贱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货色。」
她说着就要往里冲,江淮立在原地也不敢拦她。
我路过江淮,他伸手拉住了我,「疏然,别去,求你。」
「放开。」我语气冰冷,「我嫌你脏。」
他的手渐渐松开,然后侧身靠向门,低头不语。
「你干什么!啊——」里面传来尖叫。
我往前走了几步,看到杨璐扬手给了那个披头散发的女人一巴掌。
「贱人,自己找不到男人了是吗?」
贱人,哈哈,最贱的应该是我身后这个,和我同床共枕耳鬓厮磨了许多年的男人。
里面的女人尖叫声不断,江淮在我身后带着哭腔地求我,「疏然,等我回家解决好吗?不要在这里,求你。」
走廊里已经有了大大小小的声响,有人低声讨论着什么。
工作人员也应声而来,「请问发生什么事?需要报警吗?」
「杨璐,照片拍完了我们走吧。」我很累,不想像个泼妇一样冲过去打小三。
小三固然可恶,可最该被打的应该是那个背叛我的男人。
「报警就报警啊,气死老娘了!」
「他们不要脸,我还要脸呢。」我拉过杨璐往外走,行至门口停住,「江淮,我们离婚吧。夫妻一场,不继续闹下去,是我给你的,最后的体面。」
和杨璐分别后,我泡了杯茶在客厅等江淮回来。
我在等他给我一个交代,然后为我们的婚姻关系画上一个永久的句号。
以前觉得茶很苦,总不爱喝。
今天细细品尝了一回,这茶竟带着令人清醒的甘甜。
江淮 12 点才回来,衣衫凌乱,脸上带着泥,一身酒气。
看到我坐在沙发上,他一把丢了手里的领带,红着一双眼踉跄着走到我面前,随即「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疏然,对不起,是我该死,是我不好,你原谅我,好不好?」他低着头不敢看我,极力克制着哭声。
我冷眼瞧着他,胸腔里依旧跳动着的那颗心,却再也不会心疼他了。
「离婚后,房子归我,孩子归我。」
他抬眼看我,一脸的不可置信,「我错了,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房子贷款的部分,你一个人交完,就当是给盏盏的抚养费。如果不愿意,那就以每个月五千的标准出抚养费直到她成年。」
我与他对视,冷静说完。
「我不想离婚。」
「你不是早就想离婚了吗?」我再也坐不住,猛得起身,「你跟那些女人睡的时候,不就打算找个合适的时间跟我离婚吗?既然觉得自己脏了,配不上我了,为什么还要死皮赖脸地拖着我?江淮,你知不知道,你这样,真的让我好恶心。」
他眼中含泪,面颊微红,缓缓吐出一口气,「你都……知道了。」
「是!我都知道了。我知道你妈不喜欢我,一直都不喜欢我。我自问没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可她就是不喜欢我。」
我心中的酸涩翻江倒海而出,「可这并没有什么关系,陪我一生一世的是你,只要你爱我,她不喜欢我又有什么关系呢?可是为什么,二十万,就让你妥协了?你真的缺钱,我可以想办法凑给你的,你为什么要用这种伤害我的方式去得到,为什么?」
眼睛知道我想把痛苦哭个干净,才一直一直掉着廉价的眼泪。
「睡别的女人开心吗?你真的以为这是对你妈的报复吗?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有没有想过,你不仅仅是个失意愤恨的男人,而是一个女人的丈夫,一个三岁孩子的父亲?」
面对我歇斯底里的诘问,他眼神黯然下去。
「我很累。」他说,「累到支撑不下去了。」
他深吸一口气,抬手抹了一把泪,「我爸妈一直都不同意我们的婚事,可我们的婚礼却办得声势浩大,轰动整个 Y 城,你知道为什么吗?是我,舔着脸,一个一个去求那些跟我们家有生意往来的客户给予赞助,又低声下气地问诸多朋友去借款。婚后,我一直努力工作去还这些欠款,可后来你生盏盏大出血,ICU 躺了数天,昂贵的医药费使我不得不去求我妈,可她不愿意给,是我找黑诊所签下卖肾的协议才逼得她打钱给我。」
他痛苦地闭上眼,身子一侧背靠着沙发在地板上坐下,「三个月前,我手下的一名员工搞错了商品售价,致使公司亏损一百多万,我只能引咎辞职,并扛下公司要求的二十万赔偿。失业,房贷,家里开支,以及身上原有的债务,压得我透不过气来。是,我被生活打败了,我再次去求了我妈,骗他是我开工作室缺钱,并答应了她的要求,一步一步沦陷了进去。疏然,我很爱你,可爱在生活面前,往往一文不值。」
「哈哈。」我情不自禁笑了两声,「确实,对于原本是富家公子哥的你而言,这一切,太累太累了。可你原本可以有其他办法的,你可以跟我商量,让我一起扛。别再说什么爱我,怪恶心的。没有人可以一边爱着一个人,一边跟小三小四小五上床的,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应该也会是最后一个。」
他也笑了,「行吧。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没有意义了。你的条件我都答应,房子的贷款我会还掉,盏盏的抚养费也一分不会少。」
他站起身,整个人摇摇欲坠,「只求你,以后跟盏盏提起我的时候,只讲我好的地方。」
「明天,我会找人拟好离婚协议,到时候你签字就行。」
「好。」他应着,背对着朝我挥了挥手,「照顾好自己。」
他走出去,轻轻将门带上,我终于浑身失去力气,瘫软在沙发上,泪如雨下。
与江淮一起走过的曾经,如同我做的一个华而不实的梦。
最初的时候,我就知道终会有醒过来的一天,只是没想过会以这么惨烈的结束作为收场。
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回到 7 年前,我会选择不要遇见他。
而现在,梦醒了,就该……清醒了。
5.
我的车子昨晚回家时在半路扎了个钉子,于是一大早就打了拖车电话,把它拖去了维修公司。
打车到民政局的时候,江淮已经在了。
办理登记结婚的情侣人山人海,队伍分成三列排到了门口。
我和江淮默契地不发一言,走向那个空无一人的离婚窗口。
七年,从最初的热烈,落得个兰因絮果的悲剧,怎能不让人唏嘘。
工作人员确认了我们手中一系列的证件,办妥了相关手续,然后告诉我们,有一个月的离婚冷静期,如果反悔了,随时可以来取消离婚申请。
确实,我需要冷静期。
我需要好好想想,我该怎么从他身上获取最多的钱。
爱没有了,我总得多抓点钱在手上,为我和盏盏的未来考虑。
起身走向门外的时候,我从包里拿出昨晚拟的离婚协议。
「这个离婚协议你看看,你要是答应就签个名,如果不答应的话,就只能法庭见了。」
「疏然,我答应过的条件,我一定会做到,你何必这样?」他神色落寞地接了过去。
这份协议外人看来确实是我强势贪心,可我手上的证据,却让我觉得,作为他妈口中,地位让人高不可攀的江家,我没有走相关法律程序去要符合他们江家地位该出的赡养费,已经是我的仁慈。
盏盏我是一定要的,她是我用命换来的宝贝啊。
房子我也是要的,没了它,我怎么带着盏盏继续安稳地生活?
抚养费更是要的,虽然我现在工作了,工资也不算低,但张嫂的薪资和盏盏各种吃喝开销,及早教中心和后期幼儿园学费,都是一笔巨大的支出。
江淮签好名字递给我,「我以前觉得,我是个男人,是家里的顶梁柱,所以我要保护你和盏盏,不让外面的风雨惊扰你们一丝一毫。所以我有什么苦都不跟你倾诉,现在才觉得,我这么做,错了,如果我能早点跟你透露我的疲惫,也许我们之间不会变成这样,我们会共同承担共同解决共同走向更美好的未来,是不是?」
我接过,将那协议收入包内:「夏天的棉袄,冬天的蒲扇,如同你此刻我心死以后的深情,都非常的——多余。」
我的心早已如同一口枯井,丢再多的石子都荡不起涟漪了,江淮永远都不会懂,女人在没有爱的羁绊后,可以变得多清醒。
他说送我回家,我拒绝了,他没有再过多要求,便开车走了。
天空中的乌云随风翻滚,应该是要下雨了。
今天不该下雨的,认清一个烂人,并且离开他,应该是件高兴的事。
汽车修理店的师傅倒是给力,到了下午就给我打电话去取车。
我取完车顺道去了我妈家,吃了个晚饭,顺便把盏盏和张嫂接了回来。
张嫂又在厨房忙忙碌碌,我躺在沙发上刷微博,一切好像没什么不同。
盏盏在我身旁一边看画本一边问:「妈妈,爸爸怎么还不回来?」
我的心猛烈地跳动了一下,随后将她抱到我腿上柔和地问她:「盏盏,如果妈妈跟爸爸住在一起不开心,要分开的话,你想跟谁呢?」
盏盏睁大了眼睛看着我,「盏盏分两半,一半跟妈妈,一半跟爸爸。」
「不能这样分哦。」
「盏盏,学分身术。」
我虽讶异于这个小小人儿的想象力,却还是坚定地说道:「没有分身术,只能选择跟妈妈,或者跟爸爸。」
她小小的脑袋耷拉下去,许久才委屈地说,「盏盏跟妈妈……影子跟爸爸好不好?」
我自然是知道的,一个小孩子,最希望的是爸爸妈妈都在身边,只可惜,我跟江淮注定不可能继续在一起了。
我将盏盏紧紧搂在怀里,忍不住湿了眼睛。
闹剧收场,我又恢复了朝九晚五,两点一线的生活。
人都是这样的,哪怕整个天塌下来,只要没把自己压死,生活就还是要继续。
没有江淮的日子,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熬。
出版社的工作忙得我不可开交,根本没有时间去为这件恶心的事情继续伤心。
周抑扬给我修电脑的时候,漫不经心地问过一句:「一切都还好吧?」
「挺好的。」我耸耸肩,转了话题「我这电脑挺容易崩的,是不是该换一台了。」
他「嗯」了一声,「我明天就去仓库拿个新的给你换上,今天仓管请假了。」
「我开玩笑的,这电脑其实也没这么严重。」
基本上就是一个月崩一次,我都习惯了。
虽然烦是烦了些,但在公司老板眼里应该还不到换新的地步。
「严重不严重,还得我说了算,毕竟我才是技术部的。」他咧嘴一笑,「放心吧,我给你安排好。」
话已至此,我再推脱就显得有些矫情,于是点头低声道了谢。
周抑扬管理的是全公司的网络系统,修电脑对他来说简直是杀鸡用牛刀。
原本我报修的时候,以为会是之前一直给我们部门修电脑的那个师傅来,没想到那个师傅临时有事,托了周抑扬来。
他低头认真修理电脑的样子似曾相识,也许每个男人聚精会神的状态大都神似。
就在刚刚,江淮给我发消息,说明天是周三,往常都是他陪盏盏,问我「父伴日」能不能不取消。
他说:「盏盏的抚养权归你,但我毕竟是她爸爸,我很爱她,她的人生我也想参与。请给我这个机会好吗?」
我的手指摁在手机上不知道怎么回复。
我不想见到他,可孩子还小,确实需要父爱,我不希望盏盏跟我一样,从小缺失父爱,缺乏安全感,变成一个患得患失的人。
「这个修复完了,自动重启后就可以了,如果还有问题可以随时找我。」
周抑扬见我不答话,抬手在我眼前打了个响指,「李姐。」
我回过神,「好的,辛苦了。」
「客气了。」他弯了弯嘴角,「那我去忙了。」
他又开始叫我李姐了,不知怎的,他这么称呼,我反而觉得心里舒服一些。
他本就小我三岁,脸上偶尔还透着未脱的稚气,喊我一声「李姐」也不冤。
我盯着电脑屏幕许久,终于回了江淮消息。
「明天,早教中心有周年庆活动,上个月就报名了的,需要一家人参加。明天早上 9 点,你要不一起去吧?」
江淮很快就回复我:「好,我明天准时到。」
第二天,我抱着盏盏下车,一眼就见到了身穿黑 T 的江淮站在早教中心门口。
走近了些,盏盏也发现了他,大声喊着:「爸爸!」
江淮迎上来,从我手中极其自然地接过盏盏,在她脸上用力亲了一口:「宝贝,爸爸好想你。」
盏盏在他怀里笑靥如花:「盏盏,也想爸爸。」
我却一点也笑不出来,原本,我们是可以很幸福的,哪怕只是表面的,只要我们都愿意粉饰太平,还是可以保持一个家庭的完整。
就算,真的,想要去外界猎奇,好歹给这段感情一个合适的结局收场,也不至于像现在这般留下怨恨。
「进去吧。」我的声音冰冷,我自己听着都直刺心脏。
江淮有些小心翼翼:「好。」
参加过许多次亲子活动,这次是最心不在焉的。
节目很丰富,多数是家长带着孩子完成。
我们三个虽成绩不错,但我始终没法发自内心地露出一个笑脸。
我不后悔答应让他见盏盏,我只是后悔自己也留下。
貌合神离的夫妻强行捆在一起做游戏,比陌生人的合作还要令人尴尬。
参加完活动,我从他手中接过盏盏,他有些舍不得放手。
「爸爸,你什么时候回家呀?」盏盏奶声奶气问道。
江淮脸上的神情一滞:「爸爸有空就会回家。」
「爸爸不能撒谎。」
「不撒谎,爸爸一有空就回家看盏盏好不好?」
我将盏盏放到安全座椅上,系上安全带。
盏盏猛得点头:「好,爸爸一定记得回家。」
我一边帮盏盏整理着裙摆,一边落了泪。
傻盏盏,爸爸不会回家了,这个有我们的地方,再也不是他的家了。
我将后座车门关上,打开驾驶坐的门,江淮伸手拦了一下。
我抬头看向他,他眼神有些闪躲:「我……就是想跟你说声,对不起。」
「不用了。」我语气淡淡的,「我说过,不原谅。」
然后,我拍开他搭在车门上的手,关门,系安全带,启动车子,打前进档,再一脚油门,一连串动作一气呵成。
这期间,我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
一次不忠,百次不容,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他了。
晚上张嫂带着盏盏去睡了,我躺在床上刷着微博,江淮的电话来了。
「有事吗?」
对面却是个女声,劈头盖脸地骂了一句:「李疏然你要脸吗?」
我看了一眼屏幕上的号码,是江淮的没错。
「哪来的野鸡,先管好你自己的脸面吧?江淮刚约的,按时算还是包夜啊?」我心里闷着一股火,正愁没法发作,她倒好,偏要撞到我枪口上。
「什么约的?我可是白阿姨介绍给江淮的,我都住他们家了好吗?」
我听她这么说,就知道不是什么聪明的东西。
「哦,所以跟我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了。」她冷笑一声,「既然你跟江淮已经离婚了,就不要再纠缠他了。今天还让他去参加什么亲子活动。想要用孩子套住他?你想多了,白阿姨要的是儿子,只要我生的是儿子,我跟江淮就能立马结婚。」
「赵小姐是吧?」我忽然想起,之前婆婆跟江淮的聊天记录里,确实提到过什么赵董事的千金。
「他跟你说的吧?」她的语气染上了几分傲娇。
「我说姓赵的,你知道什么是小三吗?你是不是做人小三做习惯了,无所谓了?不然,作为小三的你怎么会有脸给我打电话,来骂我?」
「他跟你已经离婚了!」
「是,我们登记离婚了,但并没有完全办完手续。」我叹了一口气,「白秀芬什么眼光,怎么选了你这么个小学文凭的?」
「你!你怎么敢喊白阿姨的全名,真是没礼貌!白阿姨不喜欢你是有道理的。」
「我稀罕她喜欢吗?江淮喜欢我就行了,他当初不仅喜欢,还喜欢的不得了呢。」
我恶狠狠地吼她,「插足别人婚姻很自豪是吗?我用过的男人,你用着爽吗?你这个捡破烂的臭傻逼,给老娘滚远点。」
说完我直接挂了电话,挂电话之前隐约听到江淮的声音:「你拿我手机干嘛?」
心累无比,许多话虽然是说给那个姓赵的听的,本意是让她心里膈应,可偏偏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我气得胸口难受。
只好起身去倒了杯水喝,又关灯在暗黑的客厅坐了一会,才平息了心中的怒火。
原来打算办完离婚手续,就把江淮微信拉黑老死不相往来,可现在我改主意了。
于是我发给他,「『父伴日』可以继续。」
姓赵的能不能看到都行,反正今天她惹得我相当不痛快,那么她以后也别想痛快了。
6.
江淮对我的宽容感激涕零,每次见盏盏的时候都是尽心陪伴,连手机都很少看。
其实这样也好,反正周三我上班,也不必见到他,但偶尔还是会去监控瞧一瞧他和盏盏的互动。
我看着那些再熟悉不过的动作,总感觉一切如昨。
可脑海里不断重现的那些污言秽语,却让我一秒回到现实。
姓赵的女人没再找我茬,白秀芬却发微信约我见面谈一谈。
我回都懒得回,直接把她微信拉黑了。
想来也可笑,我跟江淮结婚那么多年,连他们的家族群都没进去过。
起初江淮要拉我进群,白秀芬礼貌拒绝,说家族群里基本上也是谈生意上的事情,我进去了见一群长辈高谈阔论我不懂的领域,反而尴尬。
我知道她是瞧不起我,我本也不稀罕。
后来,家族群经常会组饭局,每每江淮告知我,我都当不知道,久而久之家族群就以为我与婆家不和,毕竟我跟江淮的婚礼当时请遍了所有亲戚。
虽然我与她不和是事实,但白秀芬是个爱面子的人,于是就把我拉了进去。
即便是进去了,我也是反手一个勿打扰,以后有小聚必跑,大聚看场面跑。
百秀芬自知理亏,也只能生闷气。
我利索地退了家族群,把之前上赶着加我的七大姑八大姨都给拉黑了。
我没想过白秀芬会来公司地下停车场堵我,她板着一张脸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 ,我惊了一下。
「你跟江淮的离婚手续什么时候能办完?」
我觉得好笑,忍不住勾起嘴角:「这件事情,问你儿子不是更清楚吗?」
「李疏然,我告诉你,当年本就是你高攀我们江家,现在搞成这样不是情理之中吗?你也别觉得委屈,人各有命,谁叫你没投个好胎呢?」她说着翻了个白眼,一脸的嫌弃。
「如果你是来羞辱我的,那我就不奉陪了。命不命的不重要,我也不觉得委屈。我如今这样的下场确实是活该,谁叫我跟你儿子不是一类人呢?我要是也能一周睡三个男人,个个都不同,就跟他很般配了。」
「你!」她气得指着我的手都在颤,「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嘴巴这么厉害呢?真是会咬人的狗不叫!」
「嗯,首先,你得是个人。」我上车关门,不想再跟她多废话。
她气得脸色苍白,快步过来敲我车窗:「李疏然,你跟江淮既然已经谈好离婚协议,就不要让他一直往你那边跑了。赵欣已经怀孕,你这样搞得她肚子里的孩子出点什么差池,我绝对不会跟你善罢甘休的!」
原来是这样……我的心像是被重锤敲了一记,钝痛使得我呼吸困难。
「你跟我说有什么用?」我冷哼一声,「我倒是不想看到你儿子那副嘴脸,可也不知道他到底像谁,骨头轻贱地非要往我这边跑。」
我咬牙切齿说完,也不想再看她,直接一脚油门走人。
新欢怀孕了,所以他们江家恨不得我立马跟江淮办完离婚手续,好让门当户对的儿媳妇尽快过门。
我加快油门,摁下车窗,任风吹动头发在我脸上肆意拍打。
我从未像现在这一刻深切地期盼,这世上有后悔药,哪怕代价惨烈,我也想吃上一粒。
我一路奔到杨璐的工作室,将这几日所受的委屈一股脑像倒豆子一样都倾诉出来。
她气得牙痒痒,「这家人真不是东西啊!」
半晌她又叹口气,「我都词穷了,你说怎么会有这么无耻的人?做小三的以此为荣,做老妈的还觉得自己儿子出轨没什么问题?真是活久见。」
我窝在沙发上气得鼻子酸涩,过去对江淮有多爱,这一刻就有多恨。
「我不会让他们如意的。」我深吸一口气,「起码,不会那么快如意。」
「赵氏企业的千金是吧?」
「嗯,叫赵欣。」杨璐打开电脑,噼里啪啦地打上一行字,「哈哈,这个赵欣在网上黑料还不少,学生时期被人挂网上,说是跟人打架抢男友,啧啧啧。」
「这种事情,不知真假,我情愿相信是造谣,免得污了祖国花朵的名声。」
「有道理。」杨璐点点头,「有近期的黑料,说是跟一个名企 CEO 甜蜜同居三个月,被 CEO 原配曝光了私房照。咦,这女人不就是……」
我凑过去看,是个穿黑色吊带背心的长发女人,闭着眼在窗台边,抬手挡阳光的一张侧脸照。
文艺,略带矫情的拍照姿势。
「是什么?」
「就是那天我们一起去捉奸,江淮床上的小三啊,我还甩了她一巴掌来着,没想到是个惯三。」杨璐说着把画面下拉,「你看,这是那个 CEO 原配写的帖子。」
「他们这种豪门大户,不出点花边新闻才有问题吧。如果不是婚后,白秀芬几乎跟我们断绝来往,我跟江淮说不定也有机会上几次绯闻头条。」
我摁了摁胀痛的太阳穴,「这张照片看起来并没有什么问题,没有证据的空口白话都是污蔑。我是挺讨厌她的,也可以用拖延离婚期限的办法去恶心她,可这并不是什么好办法,这是把双刃剑,折磨了她也伤害了自己。人生,真难。」
「要不……算了吧。」杨璐走过来,在我身边坐下,把我的头搂过去按在她肩头,「比起让他们痛苦,我更关心你会不会难受。」
我抬手搂住她的脖子:「如果不是他们欺人太甚,我不会想要纠缠的。我清清白白的一个人,为什么要跳到他们这浑水里淌一淌呢?」
「疏然,你什么都不用说,我懂你的。」杨璐拍了拍我的背以示安慰,「要是累,就睡一觉吧,我工作室有房间。」
「几点了?」
「8 点,你饿不饿?我都忘了,还没吃饭呢。」
我立马起身,「这么晚了,我得回家了,不然盏盏会找我。」
「那我不留你了,回去注意安全。」
我没回头,朝她摆摆手,终于明白了「为母则刚」并不是一种赞美,而是束缚。
无论我有多忙,多累,多崩溃,只要盏盏需要我,我可以一秒收起我的疲惫,成为她想要的,满面笑容的妈妈。
如果可以不坚强,可以有依靠,谁愿意冲在前头吹风淋雨呢?
因为没有退路,才必须「刚」。
不知道是被我骂怕了,还是江淮从中调剂过,直到跟江淮再次去民政局确认离婚,赵欣和白秀芬也没来找我。
手续办得很快,签完名我如释重负,心里的阴霾仿佛一扫而空。
今天,是个分水岭,我告诉自己,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往后种种,譬如今日生。
江淮有一瞬的犹豫,「疏然,我们就真的,只能到此为止了吗?」
办证的工作人员看看他,又看看我,眼中情绪复杂。
「怎么,出轨的是你,用共同财产给别的女人发红包的也是你,这会又来故作深情干什么?但凡我锱铢必较,你的赵小姐也该吐出几千的红包钱给我。」我刻意压下怒火,冷冷说完。
工作人员眼神闪了一下,再也没了对江淮的同情。
江淮眼里的光黯了黯,再也无话可说,提笔写下名字。
等待的时间里,闲着无事翻了翻以前的朋友圈,虽然是很早以前,根本就不对外显示了的,但看到有江淮在的合照,我还是觉得不舒服,于是全都删了。
「好了。」
工作人员将离婚证分别递给我和江淮,我道了谢,就起身走人。
江淮追上来:「毕竟夫妻一场,不拥个抱再走吗?」
我转头,盯着他:「如果是我背着你,跟多个男人轮番上床,你还想抱我吗?」
他的眼神分明痛了一下,然后他看向别处,深吸一口气:「对不起。」
「你好像除了对不起,再也不会说别的话了。」
「我是真的爱过你。」
「我相信。也许,你跟别的女人睡觉时,嘴里还喊着我的名字呢,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你的爱?」我笑笑,「江先生还有事吗?如果没了的话,我要回去上班了。」
「疏然,你为什么现在说话,句句带刺,尖酸刻薄……你变了。」
「我能不变吗?我再不变,早被你跟小三气死了。」我转头再也不愿看他,「我倒希望我真的说话句句带刺,扎死你们这些贱人。」
说完,我头也不回地走出民政局。
回公司的路上,接到几个好友的电话,纷纷问我跟江淮怎么了,说看到江淮朋友圈就来问问。
挂完电话,我就找了个地方停车,看到江淮的朋友圈: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我气愤地评论:凹尼玛的深情人设,去死!
然后我就删除了跟他的对话框,把他拉黑了。
当天下班,我再一次把盏盏和张嫂送去了我妈那里。
我妈抱过盏盏的同时不忘问一句:「怎么最近都不见江淮跟你一起回来?他很忙吗?」
「是啊,他很忙。」忙着陪别的女人。
「让他注意点身体,钱可以慢慢赚,身体垮了就麻烦。」
「我知道了。」我露出一个苦涩不堪的笑,「今天她们就睡你这里了。」
我妈给我一个「我懂」的眼神,我心虚地转身就走,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告诉她,我跟江淮已经离婚了。
到了杨璐工作室楼下,我打电话给她,「姐妹,祝我脱离苦海,出来喝酒啊!」
杨璐二话不说就陪我去了隔壁的小酒馆。开了个小包厢,点了一些下酒菜,啤酒红酒白酒我点了个遍。
「李疏然你疯了,这么多种类的酒混着喝,要命。」杨璐把白酒塞给服务员,「白的就不要了。」
「我已经有太久没喝醉过了,今晚,我想大醉一场。然后回家洗个澡,睡一觉,第二天醒来把一切痛苦都忘了。」我说着,拿起一瓶开好盖的啤酒,闭上眼吹了半瓶。
「喝个半醉就可以了,全醉了我吃不消,你酒品太差。」杨璐皱起眉头,一脸嫌弃。
「什么呀!我酒品哪里差了。我最多就是唱唱歌……」
「那是你醉七八分的时候,你忘了大三导师走之前请我们吃饭那次,你喝得酩酊大醉。江淮来接你,你还把他咬得满胳膊是牙印。」
她突然愣住了,意识到自己提了不该提的名字,于是转了话题,「你想喝就喝吧,我就不喝了,不然一会没人送我们回家。」
「你那个地铁捡的男朋友呢?」我问她。
「怎么说话呢你这?我跟他是缘分,缘分知道不?」
「确实是缘分,同一节车厢里睡着,等列车员清场来叫醒的也只有你们了吧。」
也许是酒精的作用,我的笑意被放大,笑得停不下来,「哈哈哈,哈哈哈哈。」
「今天是姐妹聚会,提什么臭男人!」她伸手扯了一把我的脸,「不许笑。」
我收起笑意,开了瓶红酒,几杯下肚,脑袋就有点昏沉。
「七年啊。」我叹了一口气,「人生有几个七年?」
杨璐无言,一脸心疼地看着我。
「杨璐,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真的。」我抹了一把泪,「我情愿你骂我,骂我傻,骂我矫情,骂我……你心疼我,我就忍不住想哭。」
她的眼睛里也慢慢起了雾,「哭吧,哭出来就好了。如果你需要肩膀,我的借给你。」
我用手掌拖着自己沉重地头,斜眼看她,「不用,我自己有肩膀。」
人啊,真是奇怪,越是想喝醉,却越是清醒。
我喝了两瓶红酒,八瓶啤酒,去厕所吐了三回,却始终到不了完全醉的程度。
「疏然,算了,喝酒伤身体。你不是不知道,宿醉有多难受。」
「我啊,早就忘了那种头疼欲裂的感觉了。」
我灌了一口红酒,「这些年,我过得很幸福。他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我差点都以为,我们的生活里从未出现过忧。你瞧,我可真是天真,我从大学毕业后,心智就没成长过。」
此刻的酒是个好东西,让我脑子像是被清水洗涤过一样,清醒异常。
「我妈总说,无论这个世界有多脏,我们自己要保持初心,善良天真,就会快乐。」我冷哼了一声,「天真这个东西,你说可笑不可笑?」
我知道酒精开始起作用了,我变得罗里吧嗦,道理一堆一堆。
杨璐夹起一筷子笋往我嘴里塞,「别光喝酒,吃菜。」
我嚼了几下就咽了下去:「不吃了,想去唱歌。」
有个宠人的闺蜜真好,她筷子一搁下:「你想就去。」
在 KTV 里扯着嗓子唱高音歌曲是发泄的常规操作。
我吼完一首,觉得口渴,就又喊服务员拿了一小箱啤酒。
「李疏然你还喝!」杨璐拿着话筒大吼,把我耳朵都震得酥麻了。
「你就让我醉一次嘛。」我打开一瓶啤酒,「也不知道怎么的,今天就是喝不醉。」
「可能是一个人喝的缘故。要不,我陪你喝吧。」
她说着就要过来拿酒。我一下拍掉她的手:「不行,你必须清醒着,不然谁送我回家。」
几瓶啤酒下肚,尿意就席卷而来。
「我去上个厕所。」
「我陪你去。」杨路起身。
「就在隔壁,不用你陪,我又没醉。」
「你走两步我看看。」
「走就走。」
我起身往门口走,虽然有些晕,好歹脚步还算平稳。
「还行,你要是走不动就大声喊我。」
我点点头,打开门出去。
外面灯光很亮,和包厢里的暗色形成强烈对比。
我眯起眼睛,瞬间感觉脚步虚浮,左脚拌右脚,踉跄了一下,朝对面包厢门撞过去。
谁知道对门竟然打开了,出来个白色身影。
我收不住脚,眼睛一闭就撞在了来人的胸口。
因我是横冲过去的,撞击力不少,那人后退了半步,我也被撞得朝后仰去。
「 啊啊啊!」求生本能让我胡乱挥着双手。
下一秒,我的手被人拉住往前拽去。
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头顶略带磁性的声音传来,「好巧。」
7.
我抬头看去,刺眼的灯光使我视线有些模糊,我努力去辨认,却想不起来这张略带熟悉感的脸。
「你是?」
他一脸诧异,「李疏然,你把我忘了?」
我有些不好意思:「那个……我可能喝多了,一时间想不起来。」
「我是肖以诚啊,大学那会最先开始追你的是我,没想到却是江淮那小子坚持到最后。」
听到江淮的名字,我瞬间清醒了许多。
我甩开他扶着我的手:「是你啊,好巧,我去厕所了。」
肖以诚,江淮大学时期的室友,最开始是他半路窜出来,拦住和杨璐一起去食堂的我,以社团纳新为由,要了我的联系方式。
那个时候的我,懵懵懂懂的,想着不能驳了学长的好意,就在表格上填了联系方式。
后来就陆陆续续有好几个学长加我聊天,基本上都是抱着好奇的心态和我聊上几句,正儿八经上心的也就只有肖以诚和江淮。
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肖以诚退学了,江淮坚持追了我两年,才逐渐打开我的心扉。
上完厕所回来,发现肖以诚还站在门口。
「李疏然,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会在这里吗?」
我摇摇头:「不知道,也不在乎。」
「我知道你跟江淮离婚了。」他叹了口气,「今天刚领的离婚证。」
我朝他身后的门看了一眼,「他在里面吧。」
「是。还有赵欣。算是给我们这些朋友介绍新欢吧。」他微微皱起了眉头,「我当年是生病去疗养了,不然的话,还不一定是江淮呢。」
要完全不去在意,太难了。
我的心还是狠狠地揪了起来,双手也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
「既然你知道,我跟他结束了,可以不要再提他的名字了吗?这两个字,让我恶心。」我转头推开包厢门。
「李疏然。」他叫住我,「给个联系方式吧?」
「不了。」
「如果当初你选择的是我,我一定不会让你输的。」
我关上门,将他不合时宜的信誓旦旦关在门后。
如果的事,说再多都没有意义。
男人,不都这样吗?
爱你的时候,恨不得把星星月亮都摘给你。
不爱你的时候,就火速将新欢昭告天下,恨不得你没来过。
点歌列表里全是爱而不得的凄苦悲唱,我流着泪低低唱着。
爱而不得固然悲伤,爱过了得到过再失去,却是一种窒息的疼痛。
原本属于你的温暖,永远的,去了他人的身旁,剩下的只有无止境的绝望。
凌晨四点,我终于唱累了,把早已困得趴下的杨璐叫醒,一起回了家。
杨璐胡乱洗了个澡,穿着我的睡衣就躺下进入梦乡了。
我去冰箱拿了瓶冰水喝着走到客厅窗口,看着外面的月光,竟一点困意都没有。
够了,荼蘼的情绪已经持续太久了。
天亮以后,就要迎接一个新的自己,未来还长。
还年轻,现在跌倒没关系,重新开始只有更好,比老了跌倒爬不起来要幸运许多。
尽管断断续续只睡了三个小时,又因为酒精的缘故,使得我的脑子里像是扎进了几根针一样疼,但我还是坚持去上了班。
没有爱了,我就想赚很多很多的钱,只有钱才能给我安全感。
盏盏很快会长大,要用钱的地方越来越多。
以前我从来没有去考虑过这些,全职带孩子的时候,像是躲在象牙塔里,完全看不到外面的风雨。
初入职场的时候,就遇到一个好主编,被其带领的部门,完全没有乌烟瘴气的职场中伤,我亦没有危机感。
但现在有了,不管什么时候,我都没有退路,我只能靠我自己。
我妈那边,我也不敢告诉她,和江淮已经离婚的事情。
她劝过我的,也阻止过我,是我,一意孤行,用自以为是的用深爱去赌一个明天。
现在赌输了,我没有脸去面对她。那就暂时瞒着吧,能瞒多久就瞒多久。
电脑已经换了新的,我开始陆续下载需要用到的软件。
正打着哈欠呢,主编不知道从哪儿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疏然,你来一下我办公室。」
以我这段时间的表现,八成是要挨批。
果不其然,一进去她就让我坐下,然后语重心长地跟我说:「疏然啊,你最近好像都不在状态,请假次数也挺多的。」
「是的,家里出了一些变故。」我低声回答。
「是这样的,下个月我要调到总部去了。按照公司今年的业绩来看,接替我位置也只有你了。所以呢,我是希望再接下去的这半个月,你能好好收拾一下自己的心情,以后带领整个部门做出更好的成绩来。」
我愣住了:「主编,你意思是,我下个月升职?」
「是啊!」她笑着拍了拍我放在桌上的手,「你有这方面的天赋。」
我又想哭又想笑,可还是生生忍了下来:「谢谢主编!」
「谢我干什么,是你自己的努力,我不过是如实跟上头汇报而已。」
这真是我近期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了,果然,情场失意职场得意吗?
总感觉,一个崭新的人生要开始了,我,李疏然,重新活了过来。
主编调任,我升职接替,其他部门也各有职位调动。
公司拨了团建基金到每个部门。
几个领导一商量就决定全公司一起庆祝,并将聚餐地点定在江禾酒店。
江禾酒店,是江淮爸爸 20 多年前白手起家创立的,禾取自白秀芬的秀字。
当初江淮跟我说这事的时候,我还夸赞过他爸爸的深情。
说丝毫不介意是假的,但既然我跟江淮缘分已尽,就不想去刻意计较为难自己了。
毕竟,江禾酒店确实是 Y 城口碑数一数二的五星级酒店。
晚餐,觥筹交错,酒足饭饱,恭维的话听了许多,感谢的话也说了许多。
不知不觉间,就有点喝多了,虽然脑袋清醒,眼皮却在打架,通亮的灯光下看什么都有一个模糊的影子。
定的大包厢有一排临街的玻璃窗户,我从窗帘的缝隙间朝天空望去,月亮很圆,星星很亮。
「李主编,以后编辑部就靠你了。」主编笑得眯起眼,「再敬你一杯,我就先撤了。」
我赶忙起身,端起酒杯:「谢谢主编,也祝您前程似锦!」
说完,我将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听到旁边有人打趣:「已经是前主编了。」
然后大家都笑起来,我也跟着笑,气氛和谐美好,可我的心却有些空空的。
总觉得,这种「人生得意须尽欢」的时刻,身旁应该有个「他」才对。
每个部门都陆续有人离席,我是我们这桌最后一个踏出包厢的,脚步有一些虚浮,我拿出手机准备打车。
「李姐,我送你回去吧。」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转头看到周抑扬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走向我。
「开车不喝酒,喝酒不开车,你身上酒味这么浓,被抓就得进去唱铁窗泪!」
我摇摇头,「现在的年轻人就是不稳重,我多有先见之明啊,知道今天肯定会喝酒,干脆打车来的。」
「你才大我几岁啊,老气横秋的。」他抬手盖住我的手机,「我没喝酒,有酒味是同事不小心洒在我身上了,你看。」
说着他向我展示另外一只手的袖口,上面有一片虽然清理过但依然有些微红的葡萄酒污渍。
「但是……我们顺路吗?」
「送你的话,哪里都顺路。」他将车钥匙抛了一下,「是朋友的话,就不要客气。」
说实话,大半夜的一个人打车,我还是有些怕的。
比起陌生人,起码周抑扬要可靠许多。
于是我不再推辞:「行。」
我在酒店门口等他去停车场拿车,夜风微凉,把我吹清醒了不少。
抬手将被风吹乱的鬓发别至脑后,余光瞥见一个身影由远及近。
「你怎么在这?」
生活远比狗血的电视剧还要狗血,心里默念了无数遍不要遇到江家人,却还是和江淮就这么遇上了。
「跟你有关系吗?」我瞥了他一眼,也才一周没见,他好像瘦了,青色胡渣也没有刮干净,领口的皮肤上貌似还有抓痕。
「疏然,你能不能不要这样跟我说话?」他有些泄气,「就算我们离婚了,可盏盏依然是我们共同的孩子,我们之间的联系是断不了的。」
确实,他说的是实话,我之所以让「父伴日」继续存在,是我不想让盏盏跟我一样,从小缺少父爱,没有安全感。
「总有一天会断的,你很快会有新的孩子。」
「我不想断。」他有点烦躁,手抓着头发,眉头紧锁,「我后悔了。」
周抑扬的车已经开到门口,打了一下双闪,又放下车窗朝我看过来。
「我先走了。」自始至终都没正眼去看江淮, 只想快点离开这个地方。
谁知,他却抓住了我的手:「疏然,你把我从黑名单放出来吧,我想给盏盏一个完整的童年,你相信我,我是真心的。」
我甩开他:「完整的童年?怎么给?每个星期一天的陪伴,就足够拼凑一个童年里父亲的分量了是吗?」
他红了眼睛,近乎乞求地问我:「到底要我怎么做,你才会原谅我?」
「你去死吧。」我冷静而又淡漠地说:「你死了,我也许会考虑原谅你。」
其实,我也不是真的想让他去死。
只是觉得,爱一个人的时候有多深,恨一个人的时候就有多认真。
他冷冷笑了一声:「呵,真没想到,你也有这么狠心的时候。」
「李姐,怎么了?」
见我许久没过去,周抑扬走了过来。
「难怪呢。」江淮挺直了腰背,「原来是有新欢了。」
「什么?」周抑扬一头雾水。
「是啊。」我语调柔起来,走到周抑扬身边,牵起他的手,与他十指紧扣。
周抑扬的手颤了一下,下一秒将我微微捏紧。
「不错,换口味了,喜欢年纪小的奶狗了。」江淮有点阴阳怪气。
周抑扬有点不爽,想要开口,我抢先了一步:「奶狗也好,狼狗也好,比你干净,就够了。」
江淮抿紧了唇,一脸阴郁。
「抑扬,我们走吧。」我对着周抑扬露出甜甜的笑,我的演技真是越来越好了。
「好。」他浅浅笑了一下,眼睛亮亮的。
车子驶离江淮的视线,我才终于卸下微笑着紧盯周抑扬的迷妹脸。
「对不起。」我叹了口气。
「什么?」
「刚刚那个是我前夫,我是故意恶心他的。招呼也没跟你打一声就把你当挡箭牌,很对不起。」
是我幼稚了,图什么呢?
直接甩脸色走人不就好了,为什么要把周抑扬拖下水呢?
果然喝了酒的脑子就是不会转弯。
「没事啊。」他温温柔柔的语调里带着几丝笑意,「不是说做朋友要为你两肋插刀吗?这点小事,没什么的。」
「谢谢。」
「其实……」沉默了一会,他犹犹豫豫,「李……疏然,我……很早就喜欢你了,我一点也不喜欢叫你李姐。」
8.
我大气也不敢出,只能盯着前面的红绿灯发呆。
他对我有意思,我不是不知道,女人的直觉有时候出奇的准。
从前他没有这么直白,我肯定不会主动去回应,但这次他既然这么说了,我不如就明确地给他个答案吧。
「周抑扬,我理解你这个年纪的情感冲动,其实你对我的喜欢,只是某种程度上的好奇罢了。」
「是仰慕。」他打断我,「从我刚入职那天看到你在公司会议上侃侃而谈,我就仰慕你。当时,你已婚,家庭幸福,为了不造成你的困扰,我才喊你李姐。可现在我知道你单身了,这种仰慕忍不住就变成了爱慕。」
「我有过一段失败的婚姻,有孩子,而且我的年纪比你大,你这样的有志青年,不该把我当爱慕对象。」
我笑笑,真心实意地劝他,「你该找个单纯点的,跟你三观契合的小姑娘。」
「李疏然。」他的声音突然变得严肃,「感情这种事,跟任何外在内在条件都是没有关系的。」
「有关系的。」我看着窗外飞速路过的景致叹了口气,「我的人生阅历比你复杂,你心里风花雪月,我却只想着赚钱养家,这样的我们即便是在一起也不会幸福。」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本想着委婉地让他知难而退,可不曾想反倒叫他误会,于是我只好直截了当地告诉他:「周抑扬,你真的很好,各方面都无可挑剔,但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我们还是做朋友吧,好吗?」
他没再说话,认真开着车,只是放在方向盘上的双手微微握了拳。
我假装没看到,移开视线,路灯光明明灭灭在脸上略过,我祈祷着回家的路程能短一些。
终于到了小区门口,我示意他停车,礼貌道谢后就匆忙下车。
他在身后叫住我:「李疏然,上次帮了你的忙,你说请我吃饭还作数吗?」
我心里「咯噔」一下,请他吃饭这个事儿我是真心实意地应下来的,但本来是打算离完婚再安排的,免得别人说闲话,结果又遇上全公司聚餐。
「作数。你想吃什么,什么时候吃,考虑好了告诉我。」
他在身后「嗯」了一声:「进去吧,快入秋了,风凉。」
「好。」我没转头看他,一路小跑着进了小区。
第二天赵欣打电话给我:「李疏然,你跟江淮已经离婚了,就不要抓着他不放了吧?」
我深吸一口气,心中懊悔,为什么上次没把她手机号拉黑?
「你以为我是你,除了抓男人就没有别的事要做了?」
她冷笑:「呵呵,不是你抓着,他为什么总往你那里跑?」
「这事你去问他啊,跟我阴阳怪气有什么用?也许是他贱呢,非要往我这里跑。」
说完我就挂了电话,立马把她号码拉黑,大早上的真是晦气。
我打开监控软件,果然江淮正陪着盏盏玩耍,盏盏笑得一脸灿烂。
他心里倒是真有盏盏,我也说不清楚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自从升了职,我就拥有了独立办公室,比之前所在的开放式办公场所安静许多,也导致我更容易沉思至发呆。
有敲门声响起,我回过神:「进来。」
「李编,星眸工作室的负责人已经到了,在小会议室等您。」是助理小虞。
「好的,我知道了。」
星眸工作室,有自己独立的文学网站,主要负责招募驻站作者,征集高质量稿件,再投放给各个线上线下渠道,以获得盈利。
这次找我们合作,提前给我发了邮件,今天来是来商议并敲定合作模式。
我找出两份空白合同,整理了一下鬓边的发,就赶去小会议室。
打开门,发现小会议室的窗帘都被拉开,明晃晃的灯光中有个白色身影在窗边望着楼下。
「请问,是林先生吗?」我问。
那人转过头来:「不是。」
声音有些熟悉,我走近大吃一惊,「肖以诚?」
「是我。」他扬起嘴角,「跟你联系的林鹏是我的助理。」
「好巧,你竟然跟我是同行。」
「不是巧,这个工作室是我前几天收购的。」他歪了歪头,「我们坐下聊。」
他说着径直找了位置坐,也是我也走过去坐在他对面。
说来也是有些尴尬,原本该是我招呼他,却被他反客为主了。
「想喝点什么?」我说着打开微信对话框,准备给小虞发消息。
「柠檬水吧,有吗?」
「有。」
我吩咐小虞送两杯柠檬水进来,「看不出来,你还挺养身的。」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他叹息了一声,「被之前的那场大病吓怕了。」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我也不好意思问是什么病,毕竟跟他不是很熟,随意打听别人的隐私不太礼貌。
柠檬水送进来了,我呷了一口将合同递给他:「怎么会想到要买下一家工作室呢?」
「为了离你近一点。」
我愣了一下,抬头对上他的双目。
他长着一双好看的桃花眼,眼尾微微上翘,睫毛浓密,眼神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慵懒。
「别开玩笑了。」
「是真的。」他俯身过来,从我手掌抽走水笔,然后低头签合同,「知道你在出版社工作,我就去收购了这个工作室。」
「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上班的?」
「要找一个人,总能找得到,就看心够不够诚了。」他将签完的合同递给我,「李疏然,我可以重新追你吗?」
「不可以。」我断然拒绝,接过合同瞥了一眼,他的字苍劲有力,看着很是舒服。
「喂,不要这么残忍好不好?」他往身后靠了靠,一双眸子盯住我,「我是认真的。」
「你跟江淮不是兄弟吗?这么做以后怎么面对他?」
「算不上兄弟。况且你现在跟他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我追求自己喜欢的女人,有什么不能面对的?」
说的很有道理,我一时间找不到反驳的理由,于是只好换了话题。
「肖先生,分成及合作模式不谈一谈了吗?签名未免也太快了,万一我给你放个文字陷阱,你就亏大了。」我笑着将合同重新递过去,「还是再确认一遍吧?」
他推了回来:「我不在乎这个,收益全都归你都行。」
「这可不是做生意的态度。」
「我没想和你做生意,李疏然。我只想跟你谈恋爱。」
他的眼神真挚而温柔,看得我有些心里发酸。
每一个男人,最初有爱的时候都千篇一律,会说好听的甜蜜情话,有着最炽热的目光,可这些东西就像是冰箱里的巧克力蛋糕,是有保质期的。
赏味期的时候芬芳而美味,一旦变质,伤心伤肺。
「别闹了,肖以诚。久别重逢就喜欢上了,还为此一掷千金买个工作室靠近我?这种偶像剧里才有的桥段,很假好吗?」
他无奈地耸耸肩:「我承认不是上次见面就喜欢了,是久别重逢把以前就埋下的喜欢都挖掘了出来。」
他叹息着捋了一把脸,「那天江淮说你们离婚了,你知道我第一反应是什么吗?我想,如果当年得到你的是我,我们一定不会走到这一步。」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我低头理好合同,」如果肖先生没有别的事了,我就先去忙了。」
我说着起身要走,他也站起来拉住了我的胳膊。
「你怎么还是一点没变,总把人拒之千里之外。」
呵,他说我没变,江淮可是一脸失望地质问我,为什么变了。
我本就是个性子凉薄的人,空洞的情话打动不了我,人情世故我也疲于交际,在我看来,说多少句动听的话都比不过做一件实事。
「没有拒你千里之外,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你。」
「你就答应让我追你呗。」
「我不答应你就不追了吗?」
「那还是要追啊。」他抬手捏住下巴,修长的手指在嘴角敲了两下。
「所以,我还有什么可说的?」我摊了摊双手。
他一本正经:「那……你不跑起来的话,我要怎么追?」
我被他逗笑,忍不住笑出声:「肖以诚,你有完没完?我真的要去忙了!」
说完我挣脱他的手,走出门外去,路过小虞就吩咐了一句:「小虞,你问一下肖先生中午要不要在我们公司吃,可以帮他点外卖。」
没一会,肖以诚就发短信给我:不错啊李疏然,这就下逐客令了?我是没想到你毕业就换了新号码新微信,快加我好友!
看来,是从小虞那问了我的号码,我打开微信,看到一个红点,于是点了通过好友。
「外卖我就不吃了,不符合我养生达人的身份。」
「谈个恋爱呗,李疏然。做我女朋友,就不用吃外卖了,我厨艺很不错。」
「喜欢喜欢我吧,其实我还是有用的,比如你可以利用我打击江淮。这个死渣男,你不恨他吗?」
好一个消息三连发,我再也忍不住:「肖大少爷,你是不是闲得慌?我们公司缺个保洁,你要不来应聘吧?」
他回:「好主意,这样就能天天见到你了。」
9.
临近下班,张嫂给我打电话,声音压得低低的:「疏然,你婆婆来了……」
她话还没说完,我就听到那边传来白秀芬歇斯底里的叫声:「我把你养这么大不是为了让你气我的!」
然后一阵噼里啪啦东西被摔到地上的声音,以及盏盏明显被吓到的哭声。
「我马上回来。」说完我就挂了电话往家里赶。
一进门,就看到白秀芬坐在沙发上,绷着一张脸。
屋内一片狼藉,张嫂小心翼翼地收拾着。
江淮则抱着盏盏安抚着:「没事没事,盏盏不哭,爸爸在这里。」
张嫂则手足无措地站立在一边。
见我进门,白秀芬挺起了腰背:「开个价吧,盏盏我们带走。」
听到这话,我恨不得抬手就给这老太婆两巴掌,无数谩骂的词挤在喉咙里呼之欲出。
可盏盏朝我伸出了手:「妈妈!」
我立马弯起嘴角,从江淮手中接过盏盏,「盏盏,今天乖不乖啊?」
「乖——」软糯的小奶音直冲进耳朵,治愈满满。
「张嫂,你带盏盏下去逛个超市。」说着我给她转了五百块钱,「多逛会,淘气堡那边也可以玩玩。」
「好的。」张嫂应了一声就去洗手,然后将盏盏抱了出去。
盏盏从出生到现在,饮食起居皆由张嫂照顾,所以从我怀里到了张嫂怀里,她就没吭声。
直到出门口那一刻,盏盏对我摆了摆手,轻声说:「妈妈,拜拜!」
确保他们走远后,我转身深吸了一口气:「白女士,跑别人家里砸东西属于寻衅滋事的违法行为,你知道吗?」
「什么别人家,这是我儿子家。」
「离婚协议白纸黑字,这个房子归我了。」
「呵,房子可以归你,盏盏今天我要带走。」
她轻蔑的瞥我一眼,双手环胸转过头去。
我怒极反笑,「行啊,十个亿。」
白秀芬怒眼圆瞪:「你疯了!」
「对,我疯了。所以,你可以滚了吗?」
江淮过来扯了一下我的袖子,「疏然,别这样。」
我嫌恶心,退开一步:「你也滚,父伴日取消吧,省得你老婆来质问,你老妈来闹。」
「什么?」他疑惑了一下,几秒后恍然大悟,「我跟她还没结婚。」
「迟早的事。」我冷哼一声,「今天的闹剧结束吧行不行?这些砸坏的东西,照价赔偿吧。」
江淮嘴巴动了一下,却没有说话。
倒是白秀芬,激动地拿手指着我:「你这个女人,眼里就只有钱!当初不让你进江家大门是对的,不然我们整个江家都要被你掏空了!」
「对啊,现在的我,眼里只有钱,因为钱不会出轨。」
下一秒,他们都噤了声。
我把包丢到沙发上,坐下。
站了这么久,腿酸了,口也渴了,于是兀自倒了杯水喝起来。
白秀芬脸一阵青一阵白,随后起身拉了江淮,「走了。」
「疏然,你考虑一下吧,盏盏也到了上幼儿园的年龄了,她跟着我能享受更好的物质条件和更好的教育。」江淮望着我,双眼微湿。
「多好的教育啊?婚内出轨,疯狂约炮的良好教育吗?」我拿起桌上的水杯朝他砸过去,「滚!再不滚我就报警了!」
江淮身子一侧躲过了,杯子砸在门上,落地摔了个粉碎。
白秀芬气得嘴角都抽动起来:「这个女人真是疯了,我们走,我们走!」
他们夺门而出,我心里却久久不能平静,到底是前世造了多大的孽,今生才会遇到这么无耻的一家人。
平复心情后,我给江淮打电话,他接起就问:「你改主意了?」
「我改你妈。」我冷冷地说道:「今天你妈砸坏的那些东西,我一会算好价格发给你,记得赔偿,不然我就找个律师起诉你妈。」
他停了几秒:「不用这么麻烦了,一会我给你打一万。」
我没再说什么,直接挂了电话。
被砸的东西远没有这个价值,只是心里不爽,非要锱铢必较一下。
江淮答应了打钱,就一定会做到,相处多年,这一点我还是信他的。
果然没一会,一万就到了我的卡里。
翻看了一下流水,盏盏的抚养费他都是按时打过来的,房贷也自觉打到了贷款的卡里。
我发了个消息问他:「离婚协议说得好好的,为什么又突然跟我爭盏盏?」
他回:「我每周往你这跑,赵欣不开心,但我不可能放弃盏盏,所以我妈……」
张嫂带着盏盏回来了,我抱着她去玩具屋玩,张嫂收拾完碎片又去做饭。
江淮的消息又进来了:「要不下次父伴日,我把盏盏接到我那里吧。」
他现在跟赵欣一起住在江家,把盏盏接过去跟她和白秀芬两个女人一起相处,我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不行。」
「我知道你的顾虑,赵欣不会伤害她的。我妈虽然嘴巴上要孙子,但还是很喜欢盏盏的。」
我没再回他,张嫂做完饭喊了我一声,然后她就去喂盏盏了。
「其实盏盏自己能吃了,你就尽量让她自己吃,九月就上幼儿园了。」我笑着对张嫂说。
张嫂笑了一下,「我弄都弄好了,再喂一顿吧。」
她从小就把盏盏照顾的很好,用心的程度比起我这个亲妈都不差。
「疏然啊,前几天老家打电话来,说是我老伴中风了,我得回老家照顾他去了。」
我有些讶异:「这么突然。」
「唉,年纪大了,时不时就来点什么病,难以招架啊。」她感慨道,语气里满是无奈。
正是我工作升职还未稳定的时期,盏盏一个月后也要上幼儿园,再找个保姆还要重新适应,这时候张嫂的离开对我来说真是有点棘手。
「什么时候走啊?」
「明天一早。」
「好,那我一会把钱给你结了。」
快速吃完饭,我就给她结了工资,尽管这个月才过去半个月,我还是按照一个月的付了,又额外多给了三个月的工资,以感谢这么多年她对盏盏尽心的照顾。
她除了感谢,再也说不出什么,眼眶湿润地望着盏盏,满是不舍。
我转身进了房间,潸然泪下,在我心里,张嫂早已是另一个妈妈般的存在。
从生产到如今盏盏三岁,她对我们的照顾都无微不至。
肖以诚的消息过来:「今天的月亮很圆。」
我走到窗边,抬头望了望,果然挂在空中的那轮月,又大又圆。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李疏然,还没到中秋,月亮就这么圆,你知道是为什么吗?」见我没回,他又发过来。
「肖以诚,你以为我是三岁小孩子是不是?」
「跟我在一起,你可以永远不长大的。」
「上一个这么说的,已经死在我心里了。」
我觉得困,摁灭了手机屏幕,闭上了眼。
肖以诚的消息又进来:「你这话说的,我害怕得睡不着了。我不想死在你心里,我情愿死在你怀里。」
我翻了个白眼,不想再跟他扯下去,生活琐事压得我透不过气,哪还有心情调侃呢?
月亮每个月都会圆一次,像是跳圆舞曲一般,总会有回到原点的一刻。
可人生,是没有回头路的。
10.
第二天我请了半天假,把张嫂送去了车站,又把盏盏送去了我妈那里。
我妈一见盏盏就喜笑颜开,可眼珠子一放在我身上就皱眉露出嫌弃的神情。
「你是有多久没好好吃饭了?这瘦得但凡今天风大点都能把你吹出十米。多大的人了,自己都照顾不好,还怎么指望你照顾好盏盏?」
她说着往我身后瞧了瞧,「张嫂呢?」
「老家有点事,回去了。」
我把盏盏的奶粉罐子和奶瓶及清洗配件都放在桌上。
「什么时候回来啊?」
「不知道,她没说,大概率是不会回来了。」
我叹了口气,「我过几天重新找个稳重的保姆。」
「别找了,这年头靠谱的保姆不好找。前阵子我身体不舒服已经把写字楼的保洁工作辞了。你跟江淮上班的时候,我带就好了。再说了,盏盏也到上学的年纪了,到时候带起来更轻松。」她说着将盏盏往我身边一放,「我给小宝贝铺个地垫。」
「妈,你身体不舒服怎么没告诉我?」
「哎呀,我们这种年纪的人,有点小病小痛的再正常不过了。」她说着从柜子里拿出地垫和一堆玩具,又过来抱盏盏。
「你不要不当回事,下次再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知道吗?」
「知道了知道了,你怎么越来越啰嗦了。」她抱着盏盏去地垫上,「盏盏,你妈妈现在比外婆还唠叨。」
盏盏吃吃地笑:「妈妈唠叨。」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妈笑得前仰后翻,眼角的皱纹却又深又密。
我的泪毫无预兆地掉了出来,都说岁月不败美人,我妈年轻时候也是个大美人,可岁月依然对她不宽宏。
我转身,不想让她看到我的泪:「妈,公司还有事,我先走了。」
「不吃了饭再走?」她在身后问我。
「不吃了,刚升职,事多。」
我才抬脚,又听得她问:「江淮怎么这么久没来了?是不是最近特别忙?你让他多顾一顾家庭,工作嘛能赚到供家庭开支的钱就行了,家庭总要放在第一位的。」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跟江淮已经离婚许久了,在这一瞬间,我想了许多理由都被一一否定。
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我知道了,妈。」
回到公司,小虞迎上来,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怎么了?」我问道。
「肖先生来了,在办公室等你。」
「肖以诚?」
小虞点点头:「还带了两个保洁阿姨过来。」
「什么?」我一脸问号朝着小虞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两个保洁阿姨在奋力工作。
其实我们所在的办公楼是有保洁的,只不过那些保洁是负责整幢楼的卫生工作,落实到每一层楼的打扫难免就敷衍了点,常常打扫的不够干净,每天下班还要我们自己处理垃圾。
公司领导早就说要请两个专门负责我们公司的保洁,只是一直没有定下来。
开门进我办公室,就看到肖以诚坐在沙发上,手肘撑在茶几上,手掌撑着自己半边脸,居然睡着了……
窗帘开着,光线很好,他脸部的轮廓很流畅,眉毛浓密,鼻梁高挺,唇角微微勾着,睡着的他比平时更多了些孩子气。
我轻轻走到窗边,将窗帘缓缓拉上一些,正好替他挡住外面越来越强烈的光线。
他轻轻「唔」了一声,然后缓缓睁开了眼。
「你终于来了。」他打了个哈欠,「我一早就来这边等你了,没想到你居然请假了。」
「你可以发个消息问问我的。」我到了座位上,熟练地打开电脑。
「那不就没惊喜了?」
「你觉得现在的我很惊喜吗?」我瞥了他一眼。
他抬手搓了搓脸:「那你要怎么样才会惊喜嘛!」
「我想想。」我果真歪着脑袋想了几秒,「如果跟你工作室的合作,一个月内作品收益超之前和予春工作室合作的收益,就会很惊喜。」
「害,我还以为是多大的事。」他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我保证比之前收益高。不过,话说回来,除了钱你还有别的想要的吗?」
「没有。」我摇摇头,「我现在,只想要钱。」
他好看的桃花眼挑上来望着我,「说吧,给多少钱你会跟我在一起。」
「十亿。」
他愣住了,许久才咽了一下口水:「好……我努力赚。」
「外面的保洁阿姨怎么回事?」我问他。
「噢,你昨天不是说公司缺个保洁吗?我倒是想应聘来着,可惜你们领导不让啊!」他一脸惋惜,「所以我只好从外面聘了两个正儿八经有上岗证的保洁过来。工资我都会给到位,就当祝贺我们合作愉快!」
「那可真是谢谢你了。」
「不用谢,你们领导在你隔壁给我腾了个办公室,以表达对我的感激之情,我很满意。」
「什么?」我瞪大了眼望着他,「你要在我们公司办公?」
「那可不,我们之间的合作必须要干得轰轰烈烈,我离你太远可不行。」
双方签完合同后,其实只剩下了数据交接,就是他们工作室把站内好的作品发给我们公司,编辑部分工明确审核校对后进行线上和线下的售卖,再定期把他们那份分成打过去就行了。
我知道他这番操作全然是为了我,可我内心毫无波澜。
直到,江淮给我的各种转账记录传遍整个网络,我被挂上热搜,定义为「顶级拜金女」的时候,肖以诚义无反顾地站出来将我护在身后,我才惊觉,这个人不仅对我真心,还很有担当,这才心下稍稍有了动容。
肖以诚敲我办公室门,把手机递到我跟前,我才知道自己被挂热搜了。
#拜金女李疏然索取无度#话题才 2 个评论却直冲热搜第一,图片是多张江淮转账记录,以及断章取义的聊天记录,包括昨晚我要赔偿的被处理过的录音。
是个大 V 营销号发的,文字很巧妙的用了「疑似」、「大概率」等模棱两可的引导性词语。
没多久,评论就炸了,有直接骂的;有分析真假的;还有纯吃瓜不痛不痒说几句的。
杨璐的电话和其他朋友的信息对着我一股脑涌进来,我脑子都要炸了。
「想好要怎么做了吗?」肖以诚从未有过这样严肃的语气。
我望着他摇了摇头,眼眶逐渐湿润。
可以做的事情很多,可偏偏不知道从哪里做起。
「去报警。」他冷着一张脸,语气却转为了柔和。
「你觉得,我拜金吗?」
「说什么呢?你拜金的话为什么不嫁给我,我可比江淮有钱多了。」他走上前问我:「可以给你一个拥抱吗?」
然后也没等我回答,他就轻轻把我揽进了怀里,手在背后小心翼翼地拍着。
很好,我正需要一个拥抱给我些力量:「送我去警察局行吗?我这会心神不宁开不了车。」
我和肖以诚走出去,听到每个部门的人都在低头窃窃私语,我用藏在鞋子里的脚指头想想都知道,他们一定都在议论关于我的那条热搜。
「咳!」肖以诚咳嗽了一声:「各位,我知道你们是在八卦那条关于李疏然的热搜。其实了解她的人都知道,此次的热搜纯属扯淡。压热搜很容易,但没必要,因为她决定报警来维护自己的权益,这一点值得表扬哈。」
我拿手肘撞了他一下:「偏题了。」
听他说完,公司里的窃窃私语声果然小了下去。
小虞站了出来:「虽然李编的工龄在我们公司不算长,但有接触过的都该相信她的人品。我们公司所有人是一个大家庭,应该相信自己人,而不是几张东拼西凑的图片。虽然不知全貌不予置评,但我还是支持李编合法维权。」
她的声音柔柔的,可神情却无比坚定。
我点头微笑表示感谢,然后跟肖以诚一前一后出了公司。
录完口供,出去看到赵欣抚着微微凸起的肚子迎面过来,一旁的江淮则面无表情地望着地面。
「江淮。」肖以诚开口叫他。
他抬头,看看肖以诚又看看我,一脸惊诧:「你们两个人怎么在一块?」
「你跟她不也在一块,我跟李疏然在一块有什么稀奇的。」他说着瞥了一眼赵欣。
「我……」江淮欲言又止,「有空一起喝酒,我跟你细说。」
他说着看向我,「疏然,这件事情都是赵欣的错,她拿了我的手机截取了那些图片,又雇了大 V 抹黑你。看在她大着肚子的份上,我们私下和解吧?」
虽然时间是治愈伤口的良药,但要恢复如初还是有些困难。
这些话从他口中说出,依然像是一盆迎面泼来的冰水,冻得我颤了一下。
「江淮,你可真不是个东西。」肖以诚沉下脸。
「以诚,你不懂我。」
「行,赵欣承认是三,并写致歉书让那个大 V 全网发布,我就撤诉。」
我的眼神从江淮脸上掠过,他好像又瘦了一些。
「你想得美。」赵欣冷笑,「从江淮那不断要钱不是你做的事吗?李疏然,做了婊子就别立牌坊。」
我一个箭步冲上去,狠狠扇了她一巴掌。
「啪!」有多狠呢,扇的我整个手掌都麻了,赵欣半个脸都红了起来。
她懵了,江淮也懵了,只有肖以诚上前扶住我的肩,把我推回了原地,又低声说:「这里是警局,你也太大胆了。」
刚才问话的警察去拿相关资料了,准备协调,这一巴掌的动静不小,立刻有其他警察跑过来问:「怎么回事?」
「没事没事,一点误会。」肖以诚赔着小脸,「问题不大,你去忙吧。」
「她打我!」赵欣哭着拉住那个警察,「我要告她!」
「别闹了!」江淮把她扯了回去,低声吼道。
「赵欣。」我尽量让自己冷静,「做小三并不是什么光宗耀祖的事情,你还是低调点吧。至于我跟江淮之间的账目,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来插手,我从他那里拿到的所有经济补偿都是我应得的。」
我吸了一口气,「我奉劝你,在我下班前让那个大 V 删了那条热搜,不然后果你自负。」
「你打了我还想让我息事宁人,你做梦!我就不让她删,我就要大家看清楚你这拜金女的嘴脸。」
「啧啧啧。」肖以诚摇摇头,「这是把七年来的转账都算上了吧。」
他盯着手机里的图片,「我算算,也就五十几万?江淮你混得可真惨,当年念大学的时候你零花钱都不止这些。」
他的语气微带戏谑,江淮皱起了眉头:「我说了,你不懂。」
我跟江淮的婚礼确实盛大,除了江淮自己找的赞助商,白秀芬为了江家的面子出了一些资助,婚后她就没有管过我们。
原本,我与江淮的工资加在一起也是可以将日子过得风生水起的。
可盏盏出生后,各方面的开支越来越大,且我又因为身体原因在家休息了两年,顺便和张嫂一起带盏盏。
车贷房贷生活费水电费张嫂的工资以及盏盏的奶粉衣服玩具各种琐碎支出,几乎压得我们透不过气。
那时候,江淮发完工资,留出自己需要的生活费及油钱,其他一切都上交给我安排,我用来还房贷车贷以及各种生活上的支出。
所以说,江淮转给我的那些钱,大部分都是用在整个家庭上的。
「我要告她!」赵欣面目狰狞,边哭边喊,「江淮你到底帮谁!是她打我!怎么就她能告我我不能告她!」
江淮狠狠把她拽过去:「能不能别闹了?」
「你吼我?」赵欣哭得更大声了,「我还怀着你的儿子呢,你就这样对我!」
算算时间,她也怀了五个月了,听她这么说八成是已经照过四维,且叫懂行的人瞧过了。
「恭喜你妈了,求孙子得孙子。」
我的心狠狠揪起来,一想到我的盏盏,从出生到现在都没见过奶奶几面,我就心烦意乱。
江淮有些尴尬:「我妈……」
看来是找不出辩解的词,半天没说出语句完整的话。
我冷冷开口:「今天下午五点前,热搜那条不删的话,别怪我不客气。」
「你倒是来啊!」赵欣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我怕你吗?」
因我们双方的声音刻意压低了,所以刚才录口供的警察并没有训斥我们,而是竖着耳朵听了会八卦。
这才出声:「你们可以选择继续调解,或者直接立案。」
「我再给她几个小时。」我笑笑,然后看向江淮,「既然她现在是你的女人,还怀着你的孩子,你作为一个男人呢就该负起责任。5 点前删了,给我道歉并赔偿。5 点前不删,我就以牙还牙。」
走出警局,肖以诚轻轻叩了一下我的额头:「笨啊,你要是以牙还牙不就是被他们抓住把柄了?」
「那怎么办啊,我要气死了。」我有些沮丧。
「不气,告诉我你准备怎么以牙还牙?」
「我有他跟小三出轨的视频。」
「刺激。」
他坏笑着,「借一部说话?」
「走开!」我推了他一把,又好气又好笑,「能不能正经点?」
「把视频发我,我帮你以牙还牙。」
「不用了。」
「什么不用了?我的门路不比你多?」他「唉」了一声,「这种事情你别逼我跪下来求你啊。」
我以前可真看不出来,这个男人能有趣成这样。
「肖以诚,我可以利用你吗?」
我说完,他安静了下来,脸上的笑依然温和明媚。
周遭车辆来往的声响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我在静谧的环境里等着他的回答。
他勾起嘴角:「求之不得。」
11.
当我还在为发布江淮的出轨视频斟酌措辞的时候,肖以诚竟联系上了我的闺蜜杨璐,并在得知原视频在她那后,要求她录屏视频发给了他。
杨璐电话里的声音很兴奋:「肖以诚真的酷毙了你知道吗?录屏可比直接发布视频冲击力大多了,直接显示拍摄时间的!」
我心中一暖,下意识笑了:「你不觉得他有点冲动吗?泄露他人隐私可是违法的。」
「为自己爱的人冲动一点,又有什么关系?再说了,赵欣不也这么做了?」
「所以,我把她起诉了。」我叹了一口气,「其实这视频我原本打算自己发的,到时候赵欣肯定也会起诉我,到了最后基本上就是互相撤诉。这件事情我能解决,实在不该把肖以诚扯进来。」
我想利用肖以诚,但不是以这样互相挠痒的手段。
我想利用他去对付江淮甚至整个江家,江淮和白秀芬如此待我,我不予以还击,实在有些窝囊。
我承认肖以诚的热情对我有些许的吸引力。
原本,我跟江淮在一起的时候,像是被一把巨大的伞护在一片晴天之下,可那伞突然有一天从我头顶移开了去,我被冰凉的暴雨兜头淋下。
绝望、寒冷、疼痛像无数凭空而来的利刃,把我剐得体无完肤。
在还没完全适应这种无能为力的人生的时候,一把新的伞出现了。
突如其来的暖,便轻而易举就烘干了潮湿的心。
肖以诚就是那把新伞,带着真诚和热烈的喜爱。
肖以诚找了个大 V 发了那段视频,话题#出轨男因愧疚补偿,惯三却诬陷前妻「拜金女」#迅速窜上热搜第一。
话题名字虽长,却简言意骇地表达了事件原委。
没多久,当初骂我的那些吃瓜群众又一边倒的骂起了江淮和赵欣,而赵欣早些年的黑料也因为「惯三」这个词重新被翻了出来。
肖以诚打电话过来:「热搜看了吗?」
我正陪盏盏搭积木:「看了,这个大 V 抓关键词很精准。」
「当然,也不看看我找的是谁,他是 Y 城八卦名人好吗?所发八卦真实性 99%,没得洗。」
他语气骄傲,像个孩子。
「爸爸?」盏盏突然抬头看向我。
「不是爸爸。」我摇摇头。
「是爸爸。」肖以诚在电话那头说道:「肖以诚请求和盏盏通话。」
「幼稚。」我被逗笑,却还是把手机递给了盏盏,「盏盏,有位叔叔要跟你通话哦。」
盏盏「嗯」了一声表示疑惑,然后把手机贴近耳朵:「哪位叔叔?」
不知道肖以诚跟盏盏说了什么,盏盏笑得一脸灿烂:「好~肖爸爸~」
「盏盏!」我把手机拿了回来:「肖以诚,你跟盏盏说了什么?」
「这是我跟盏盏的秘密。」他神秘兮兮。
「肖以诚,我发现你真的很幼稚。」
「哈哈哈……」他笑起来,「因为真心喜欢一个人就会变得幼稚啊。」
他说的倒是实话,我也曾有过幼稚的时刻,只可惜一腔热忱错付。
「吃饭了!」我妈端着一盘菜出来。
「不说了,我妈喊我吃饭了。」
他语调轻快:「好,多吃点。」
挂了电话,我妈问我:「是江淮吗?忙好了没,要不叫他来吃饭?我去多弄两个菜。」
「不是他,他最近出差了,很忙。」我心虚地抱起盏盏,「盏盏,刚才那个叔叔跟你说了什么呀?」
「他说,他是……是别的星球来的肖爸爸。」盏盏噘着嘴努力思索着,「他说喜欢妈妈,以后带礼物给我。」
我忍住笑意,肖以诚真的是个幼稚鬼!
我妈却皱起眉头:「什么肖爸爸?我怎么听不懂?」
「没什么啦妈,童言无忌,瞎说呢。」
我妈将信将疑,还想继续问点什么,盏盏奶声奶气地说:「外婆,盏盏饿饿!」
她立马换了张笑脸,从我手中接过盏盏:「好,我们盏盏饿了,外婆给你弄肉肉吃。」
再等等吧,等我跟江淮之间的事情有个泾渭分明的结果,我就把一切都跟我妈坦白。
江淮又给我打电话了,听得出来他语气里的无奈:「疏然,和解吧。」
「什么?」
「今天的热搜把赵欣气住院了,她还怀着孩子。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 ,你跟赵欣和解吧,好不好?」
我一口闷气涌上来:「江淮,麻烦你搞搞清楚,一直都是赵欣跟你妈在找我麻烦,我有主动去找过他们吗?怎么,就许她们欺负我,不许我还击了?是不是我没被气进医院,就活该退让啊?」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叹了口气。
「我不管你什么意思。相处这么多年,你也应该知道我的性格,我不爱惹事,但我也从来不怕事。」
「是是是,我都知道。最近的事情,确实是她们两个过分了。盏盏我不会来抢,我妈那也是一时冲动。」
他声音有些颤,「其实,我……我很后悔。如果没有赵欣,我会千方百计求你原谅的。我们的曾经不是假的,我们的相爱也是真真切切的。」
他说着像是快要哭了,可我的心早已冰冷。
我没有说话,有些不屑地等他继续表演。
「我看书上说,爱一个人是可以不断原谅的。我也不求你一直原谅我,只求你原谅我这一次。我不会跟赵欣结婚的,等她生下孩子,我就跟她断得干干净净。我发誓,从头到尾我就只爱过你一个人。到时候,我们复婚好不好,盏盏需要一个爸爸。」
我无法形容此刻的心情,想笑又想发脾气,可我还是冷静地说道:「或许,你说的对。可是,我不爱你了。你还不明白吗?盏盏确实需要一个爸爸,可那个爸爸,不一定要是你。」
「疏然,你别这样……」他带着哭腔,「我知道我混蛋,可我也是真的爱你。」
「江淮,你知不知道,现在的你让我作呕。」
迟来的深情比草贱,我再也不稀罕了,「如果你们不上诉,我也会去撤销之前的诉讼。视频中给你们的脸都打了码,我自问已经足够仁慈了。没有别的事情,我就挂了。」
「是肖以诚对不对?」他的声音忽然变得严肃。
「嗯?」
「原来如此。有肖以诚了,所以可以毫不犹豫地丢弃我的深情?这些年来,我是怎么对你的,你忘了吗?李疏然,你有没有心?」
「我有没有心?哈哈哈,江淮,你不觉得你问出这些话,真是恶心他妈给恶心开门,恶心到家了吗?你对我的好我自然记得,可你也别忘了,是谁一面对我温柔体贴,转眼却跟不同的女人去做床上运动?礼义廉耻这几个字懂吗?」
我就知道,肖以诚为我出面这个事,瞒不住。
因为据我所知,那个为我发声的大 V 很有脾气,不是大熟人的爆料不会尽心尽力。
江淮自然知道,一个多年束缚于家庭,没在职场好好待过,没有多少人脉关系的我,铁定是没法邀请到这位大 V 的。
「你从来就没理解过我!」他朝我吼,「自从盏盏出生,你眼里只有他!我需要钱啊,我走投无路才会做那些事。比起自己赚钱,直接从我妈那里拿钱有多轻松,你明白吗?你不会明白。你只关心盏盏奶粉多少钱,尿不湿囤得够不够,湿疹要怎么办,你从来没有关心过我一个人支撑着全家的经济,到底累不累。」
我的泪夺眶而出,是,我承认那个时候,我才刚转换成妈妈的角色,眼里只有盏盏那个软乎乎的小家伙。
有多在乎呢?就是当她熟睡气息太过平稳的时候,我都要下意识伸手去探一下她的鼻息,生怕她静悄悄的没了。
那个时候的我是病态的,我太爱盏盏了,她是我疼了一天一夜九死一生才生下来的孩子。
差一点,她就没了,差一点,我也没了。
所以我全力以赴,全神贯注,只关注盏盏的一切细节,再也没有旁的精力分出来给江淮。
「所以呢?你有没有嘴巴?你不会说?就算我对你再淡,也不是你出轨的理由!」
「如果当初,我们没有结婚,就好了。」他一字一顿说完,就挂了电话。
是啊,没有结婚就好了,可惜,从来没有「如果」的事。
我把江淮的电话拉进了黑名单,真的疲惫了,为什么他可以冠冕堂皇地说出这些话,明明错的是他,却觉得我不原谅他是十恶不赦。
他可以从这个女人流连到那个女人,我就该沉浸在过去的记忆里永远不出来吗?
白秀芬也打电话给我了,我知道她嘴里没什么好话,但我还是接了。
「你这个贱女人!」她气急败坏。
我冷笑一声:「贱不过你。」
然后挂掉电话,果断拉黑。
这一家子的嘴脸我可算是看清了,江淮表面上深情款款,面面俱到,骨子里却藏着一个肮脏的灵魂。
而白秀芬,故作清高,佯装礼貌,实则败絮其中,呸!
这么一想,赵欣很可恶没错,可更该得到报应的,应该是江淮和他妈白秀芬。
我打电话给肖以诚:「你在哪儿?」
他的声音有些慵懒:「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你第一次主动找我。是不是想我了?」
「不说挂了。」
「哎,别啊。我刚回公寓午睡了会。」
「定位发我。」我赶去停车场。
「什么?」他很诧异,「你,你有什么事找我,我有点慌。」
「没想到你也有慌的一天。」
「不是,我开玩笑的。就是我看你有急事的样子,其实你发我个定位我赶过去就行。」
我深吸一口气,「哪儿也别去,等我。」
一脚油门踩到他所在的公寓,到了门前,我却有了稍稍的迟疑。
我想打垮江家,肖以诚是我目前能抓住的唯一一根救命稻草,可这对肖以诚很不公平,我又有什么资格,能让他帮我呢?
就在我惴惴不安的时候,门开了,肖以诚脸上没有丝毫惊讶,反而双手环胸往门上一靠:「怎么,来了又不进来。」
「我……」我走上前,抱住了他。
他愣住了,身体僵直着问我:「李疏然,你喝酒了?」
「没有。」
他轻轻写了一口气:「确实没有酒味。」
「肖以诚,我是来跟你做交易的。」
「什么交易。」
「你帮我打垮江家,我以身相许,好不好?」
他沉默了一会说:「我好像挺贱的,你拒我于千里的时候,我想得到你。但你这会说要以身相许了,我却不习惯了。」
「我是认真的,也许这很卑鄙,但起码可以各取所需是不是?」
「说的什么鬼话。」他有些不悦,「不卑鄙,喜欢你是我说的,利用我也是我提议的,你会这样想正常。」
是,最初是他提出来,带着些许玩笑的成分。
可我当真了,我也想将这种利用付诸行动,既然我们之间开门见山地坦诚了,那这笔交易我若是不付出点什么,是不是没有诚意?
我没再答话,上去低头解他的衬衫扣子,他的喘息声逐渐加重。
「李疏然你来真的?」他的声音变得低哑迷离。
「你要我怎样才会相信啊?」
我太恨江淮了,他毁了我对生活的热爱,对美好的向往,对未来的憧憬。
此时的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打垮江家,要让伤害过我的他们统统付出代价。
他呼了一口气,将我打横抱起,然后轻轻放到沙发上。
我抬头对上他已经微红的双眼,笑着闭上眼睛。
「李疏然,永远不要考验一个男人的忍耐力。」他贴着我耳朵轻声说。
「没有考验,我想利用你,付出一定的代价是必然的,不是吗?」
他放开了我,我睁眼看到他在沙发另一头坐下。
「你是不是把我看得太流氓了?」他幽怨地盯着我,「把打击江淮跟江家纳入到我的计划中,是因为我喜欢你,而不是想要换取你的身体作为报酬。」
我起身,不敢看他:「对不起。」
「安啦。」他走到我身边,伸手揉了揉我头顶的发,「我不会让你受委屈的,拭目以待吧。」
12.
网络上各种瓜层出不穷,我、江淮和赵欣之间的三角恋情伦理瓜很快就被淹没了。
这样也好,免得时间久了我妈从别人口中听到风言风语,心里担忧。
跟肖以诚工作室的合作已正式启动,第一批过审小说名单已经校对完毕,下午就能全部上架对外售卖,获取利润。
可偏偏在我打开网站链接的时候,电脑的显示屏突然出现了问题,图像有重影,忽明忽灭,像是中了什么病毒一样。
我给小虞打了个电话,让她看看周抑扬有没有空帮我修一下电脑。
小虞的语气有些惊讶:「周抑扬昨天已经离职了,李姐你还不知道吗?」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问道:「什么原因知道吗?」
「知道的不太清晰,好像是关于网络安全上面的失误。」
我听得云里雾里,只好直接去问本尊。
「你怎么离职了?」
他很快就回了信息:「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我找到薪酬更高的公司了。本来是打算把手续处理完了再告诉你一声的。」
「原来是这样。」我一颗心稍稍放下,「小虞说你在网络安全上有失误,我有些担心就来问问。」
「怎么会,我技术厉害的很,小虞一定是听岔了。」他在那边笑了两声,听起来没有丝毫失意。
看来,确实是小虞的消息有误。
「你看,你都离职了,我说请你的那顿饭还没着落。」我有些不好意思,「捡日不如撞日,今天晚上我请你吃饭吧。」
他沉默了几秒,才道:「行,就东街那家西餐厅吧。」
「好,我下了班就立马过去。」
挂了电话,我看着糊成一片电脑屏幕有些泄气。
近两天没听到新人入职,周抑扬的位置恐怕还没找到合适的人吧。
我忽然想起肖以诚,他大学专业是电子信息技术的,修个电脑应该不成问题吧?
于是我发消息问他,可半天没得到回应。
拨了个电话给他,依然没人接。
按道理,他今天就在隔壁办公室,不知道是不是出去了。
他办公室的门虚掩着,我轻轻推开,看到他趴在办公桌上睡着了。
办公桌是黑色的,衬得他脸白皙异常。
在门口站了一会,思虑了几秒还是打算退出去,他却睁开了一只眼睛:「唔,疏然。」
「不好意思,吵醒你了。」
「不是吵醒的。」他起身伸了个懒腰,「是我这里,接收到了你的信号。」
他说着,双手在胸口比了个心。
「你好无聊啊。」我忍俊不禁。「唉,确实无聊,也不知道你们是怎么能在办公室坐得住的?」
他一双眼亮亮地看着我,「明天,我要开始干大事了。」
「先别管明天了,解一下我的燃眉之急吧,我的电脑坏了。」
我原以为要重新装系统,很复杂,没想到肖以诚瞄了一眼电脑屏幕,手一伸将连接显示屏的那根线往上一送,屏幕就恢复正常了。
「VGA 线松了,其他没问题。」肖以诚示意我动一下鼠标。
我随意点开浏览器,绕回他刚才讲的那个话题问他:「明天你要开始干什么大事?」
「你忘了?我答应你的,替你扳倒江家。」他在沙发上坐下头往后靠着。
「肖以诚,我有些好奇。」
「好奇什么?」
「你喜欢我我信,可你喜欢我到可以愿意为了我去扳倒江家,我不信。所以我好奇,促使你这样去做,更大的原因是什么?」
我不是那种盲目自信的人,多年前,若有个少年为了我,只问可否不问将来地去付出,我信。
可这么多年过去了,彼此辗转过多少人,懂了多少人情世故,要让我去相信肖以诚只是多年后的重逢,引燃了对我的旧爱,我不信。
闻言,他直起脖子看向我:「李疏然,你总是……这么清醒。」
「是啊,我总是这么清醒。因为清醒,才能更好的保护自己。我庆幸自己的清醒,让我在江淮背叛的时候不至于去割腕跳楼放弃自己的人生。」
「我不想骗你。我心里一直对江淮有恨意。你知道男人最在意的是什么吗?」
我摇摇头,他接着说下去:「是尊严。」
「那时候,我第一个主动要了你的联系方式,却被江淮看了去,发在了宿舍群。他还发起赌局,说追到你的那个人,可以奴役宿舍全员一个月,那期间只要不犯法违纪,什么事都得听那个人的。」
他一脸哀怨,「当时拿他当哥们,我忍下了这桩事。后来,我生病住院,后又因为手术治疗退学。再后来,他特地来告诉我,说你跟他在一起了。我清楚地记得,在我忍受着病痛折磨的那时,他像炫耀游戏战绩一样跟我炫耀。他一本正经地跟我说,肖以诚,你不如我。」
在我印象里,江淮一直都很温柔,如果不是前些天他大声吼我,我可能会永远陷在他的温柔谎言里。
「从那以后,我就再也不拿他当兄弟了。只不过这些年,我父母和他父母生意上有些许交集,所以我跟他之间还维系着表面的朋友关系。」
他起身,走过来,牵起我的手,「我……很早以前就想扳倒江家了。遇到你以后,这种念头就更加强烈。所以根本不是你利用我,是我利用你给自己深埋已久的恨意当挡箭牌罢了。」
一时之间,我感慨万千,其实心里隐隐有过这样的猜测,他此刻坦白,我反而心里松了一口气,不然总觉得欠他。
「那我们两个,可真是半斤八两呢。」我笑道。
「你对我肯定很失望吧?」他捏紧了我的手,「我喜欢你是真的。」
「没有失望。」我直视他,「这样很好,我觉得我们是平等的,而不是欠你什么。」
敌人的朋友不一定是我朋友,可敌人的敌人一定会是很好的战友。
下了班,我去赴周抑扬的约,肖以诚知道了,摆着一张臭脸酸溜溜地说道:「也是,你又不是我女朋友,跟别的男人约会我有什么资格管?」
「你知道就好。」
「喂,你不要这么残忍啊。没看到我在吃醋吗?」他说着轻轻撞了一下我的胳膊。
「肖大少爷,吃醋伤胃,你可要悠着点。」我拿起包,「不跟你闹了,他之前帮过我忙,我答应请他吃饭的。」
「去哪儿,他是谁,吃多久,回来……还爱我吗?」他装腔作势地朝我扬扬眉。
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却听到门口的小虞怯生生的声音:「对不起,我来的不是时候,我这就走,打扰了。」
说完还把我原本打开了的门给关上了。
「完了,误会了。」肖以诚耸耸肩。
「你也知道啊!」我斜他一眼,然后追出去,「小虞,你把资料给我再走!」
「放打印机上了,李姐再见!」
我出门去,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完了,明天我跟肖以诚的玩笑一定会被添油加醋传遍整个公司。
「什么资料?」肖以诚跟上来,拿起打印机上的文件。
「江家的资产,刚才搜集起来,让小虞帮我打印的。要打垮江家,不得先知道这些吗?」我翻了一下,「挺多的,要扳倒他家很难吧。」
「不难。他家资产一共三类,酒店、餐饮和房地产。逐个击破,办法我有的是。」他胸有成竹,「去请那个小弟弟吃饭吧,别让他等急咯!」
我举起拳头朝他扬了扬:「注意措辞!」
13.
周抑扬比我先到西餐厅,兀自选了个包厢。
我倒不是心疼钱,而是两个人定一个包厢,未免有点奇怪了。
可这包厢里的却不是我想象中的大圆桌,而是张长方形的餐桌,两头放着餐具,中间放着一排玫瑰花形状的红色蜡烛。
周抑扬坐在一边,见我来了,嘴角一咧:「我搞这阵仗,是不是吓到你了?」
「哈哈,还好。」我强自镇定,心想他可千万别来告白那一套,我会很尴尬。
「坐啊李姐。我明天就要去 S 城了,今天这晚餐是我任性了。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我还是挺喜欢你的。」他眼睛亮亮地看着我,「跟喜欢的女孩子共用烛光晚餐,这么美好的回忆,就让我牢牢记在心里吧。」
其实他再次喊我「李姐」的时候,我已经放下心了。
他只不过是个初涉社会的男孩子,也许接触的女孩子过少,才会对我产生了并不能归纳到爱情里的情愫。
气氛很好,他也很好,我不忍惊碎这一顿精心安排的可以被写入回忆里的晚餐。
于是服务员给我倒完红酒后,我举杯朝他笑了:「你是金子,在哪里都能发光的。」
「嗯,借你吉言。」
餐厅离我家很近,我是走路过去的。
于是吃完饭,周抑扬很有风度地送我回家,礼貌地告别。
夜深了,盏盏已被我妈哄睡,我就不去她那儿了。
初秋,夜风有些凉,我裹紧外套走向电梯,却见肖以诚靠在电梯旁的墙上玩着手机。
「你怎么在这?」
看我惊诧,他倒是淡定从容:「来看看这边的小区环境,打算买一套。」
「骗鬼呢?大晚上看小区环境,你能看到什么?」
「大晚上才能看得出治安好不好。」他将手机收起来,「目前觉得不错,起码电梯不是业主上不去。」
「没有门禁卡你不也进来了?看来我要跟物业提提建议了。」
「别啊,我蹭的。」他笑着摸了摸下巴,「主要是长得帅,刚才有个好心的大姐就帮了我一把。」
「你到底来干嘛的?」我问他。
「可以让我上楼休息一下不,我脚麻了。」他说着慢悠悠地跺了一下脚。
我手在包里摸到房卡:「肖少爷,深更半夜孤男寡女的,不太好吧?」
「喂,李疏然,我是那种人吗?」
「你是啊!」我挑了挑眉。
「你!」看得出来他被气到了,「知道周抑扬为什么离职吗?」
「你知道?」
「刚得了消息就来告诉你了,谁知道你还不领情,行,我走我走。」
看他的神情,周抑扬离职这事还不简单,不然以他的性格,一点小事肯定微信沟通完事。
「滴——」我掏卡刷开电梯,调侃道:「来,去我家坐坐,我给您泡一杯 82 年的茶提提神,再听您好好讲讲。」
他跟在后面进来:「别别,82 年的茶我不敢喝,我惜命。」
原来周抑扬离职是因为工作期间攻击了 Y 城微博的服务器,去压了林欣污蔑我是拜金女的那条热搜。
Y 城热搜内部人员查到了攻击源使用的网络是我们公司的 wifi,于是派人与公司交涉。
因周抑扬只是适当降了热度而没有肆意删除内部数据,Y 城微博总部和公司商谈后,达成协议。
总部不上诉,但作为赔偿,周抑扬要去 Y 城微博分公司所在地 S 城任职两年,帮 y 城微博修复网络漏洞,以及持续巩固网络安全以抵挡其他未知来源的黑客攻击。
我心中乱得像是被猫抓过的线团,鼻子一酸几乎哭出来。
如果不是公司出面协调,Y 城微博必定会告了周抑扬。
他年轻有为,不该为了我而留下案底。
痛惜,悔恨,如果监控的事情当初没有找他帮忙就好了,也许我们就不会有除同事以外的交集。
「你也不用太自责,虽然他是为了你这样做,但并不是你让他去做的。」肖以诚安慰我。
「我知道,可是心里很过意不去。」我说着,就要打电话给周抑扬,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起码要说声感谢吧?
「别打了。」肖以诚摁住我拨号的手,「你们吃饭都没告诉你,就是不想让你知道,你打电话去,不管说什么他都会很尴尬。」
「为什么?」
「男人的尊严。」他坐着往后靠了靠,「听我的没错,我比你懂男人。」
确实,我现在打电话过去,无论说什么,他受制于那份协议不得不去 S 城任职的无助就会被硬生生摆在我们之间,他会很难看,那些拼命在我面前伪装的洒脱就会瞬间分崩离析。
不如,就当不知道吧,也许这样他会好受一些。
我抬头,对上肖以诚的双目,真诚发问:「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周抑扬告诉你的?」
他摇摇头:「我才不会去问情敌要真相。」
他偏头一笑,「有些成人世界的社交你就别关心了,这个社会远比你想象的要复杂。」
「少来。」我斜了他一眼,「肖以诚,你这守着秘密是为保护对方的套路骗骗小姑娘可以,但我有过一次失败的婚姻,我还有个孩子。社会复杂,我就单纯吗?你未免太小看我。」
他「呵」了一声:「自己还是孩子,居然有孩子了。李疏然,我真的,错过你好多年。」
我低头叹了口气:「人啊,还是要往前看。」
「有失败的婚姻并不可耻,你只是看走了眼,遇到江淮这种垃圾。没有人的人生是满分的,盏盏更不是你的减分项。你不要妄自菲薄,你在我心里一直都非常非常好。李疏然,你要不要跟我在一起试试?」
「你不介意,你的父母不介意吗?你没结过婚,你不懂,婚姻本就是很现实的东西。」
我觉得有些累,起身去开门,「很晚了,我准备睡了,你走吧。」
「我不喜欢说太多废话,我会做给你看。」
他一本正经,然后走出门外去。
「拜拜。」我说完就关门。
门合上前一刻,我听到他轻轻回了一句:「晚安。」
我背靠着门,竖起耳朵半天没听到脚步声,心「砰砰」跳了几声。
肖以诚……我差点就动心了。
许久,门外的脚步声逐渐走远,我双手握拳轻轻闭上了眼,我好像……已经动心了。
14.
第二天一早,肖以诚把我约在公司楼下咖啡厅,神秘兮兮地说要跟我讲讲江家的事情。
于是我打完卡跟领导打了个招呼,就在咖啡厅等了他大半个小时,直到小虞偷偷给我发消息:「李姐,你怎么还没来,全公司都在议论你跟肖以诚的事诶!」
「昨天的事真的是误会!」我边回消息,边起身往公司赶。
「不是昨天的事,是肖以诚请大家喝咖啡,自爆了你跟他的事情。」
「我跟他有什么事?」
要是肖以诚胡说八道,我一定给他一顿好揍。
「他说,从大学时期开始,他就是你的舔狗,每天追你却爱而不得。」
……他妈的,肖以诚的戏是真的多。
我进公司大门,就听到他在那边侃侃而谈:「对,我现在重新追我学生时代的女神,希望得到大家的支持,别说咖啡甜点了,想吃什么尽管说,全都满足。」
说完,他转过脸看到了我,默默咽了下口水:「不是让你在楼下等我吗,怎么上来了?」
公司的的人刻意转过头去忙自己的事情,可我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他们都竖着耳朵听得起劲呢。
我走过他身边:「进来!」
他跟着我进办公室,还轻轻关上了门。
「你别生气,我是想着与其让公司的人议论我们,不如我就坦诚一些。我未婚你未嫁,我追求你,很正常的事。」
「没生气。」
确实没因为这事生气,「既然正常,干嘛要骗我在楼下咖啡厅等你?当着我面你不好发挥是吧?」
「我这不是想背着你在公司打点好关系吗?免得他们坏你名声。」
「所以你把自己名声先坏了?」我忍着笑,「舔狗?」
「喂——」他无奈的拉长声音,「江家是真有事,没骗你。赵欣住院了,听说是被热搜气得,哈哈哈哈!」
他居然还莫名其妙的笑起来,要不说笑会传染呢,我自己也忍不住笑出声。
「你笑什么笑你!」
「欺负你的人得了报应,我开心。」
他可真是厉害,情绪收放自如,表情管理满分,微微勾着嘴角认真望着我。
我被他看得有些心慌,只好移开目光:「难怪她最近都不来找我茬了。」
「下次她再找你茬,我帮你教训她,我出手可是很重的。」
「看不出来,你还打女人?」我调侃道。
「法律都说男女平等,既然这个人该打,就没有性别之分。」
「法律还说打人犯法呢,肖少爷。」
「咳……」他不好意思地清清嗓子,「我也没说真打啊,我这副虚弱的身躯,怎么可能去打人呢。」
他说着,毫不客气地在沙发坐下来,头往后仰着,「好累。」
「虚弱……这两个字跟您八竿子打不着吧?」
「嘿嘿……」他干笑两声:「好了,我要出去一趟,你记得按时吃饭。」
他说着起身。
「去哪儿?」
说完我就后悔了,「我瞎问的,你不用回答我。」
「去搞垮江家。」他朝我眨了一下眼睛,然后开门出去。
15.
直到下班肖以诚都没回公司,我去停车场拿车遇到了他,他将一份文件递给我。
「这是什么?」
「我在江南意总店对面租了一排商铺。」
江南意,是江家的餐饮连锁店,在 Y 城有十来家店,几乎垄断城里快捷餐厅行业。
「你是想做同类餐饮店?」
「对,打价格战。」他牵动嘴角,「想想都有点刺激。」
「江家产业遍及 Y 城,资金链庞大,打价格战有点天方夜谭。」
我叹了口气,果然打垮江家并不是什么简单的事。
「不难。江南意餐品的价格近几年持续涨价本来就没有什么行业优势了。再者,他们家的酒店早已不像表面看着那么光鲜亮丽了。房地产更不用说,近两年外来开发商颇多,行业却呈低迷趋势,江家最近投资的那个盘,啧啧啧……」
他摇摇头,「开发商把土地证压了好几家银行,又分了些自己出去投其他项目,乱的很。」
其实肖以诚说这些的时候,我很震惊,我完全没想到平时嘻嘻哈哈没个正行的他,是真的了解很多事情,远比我想象的厉害。
在打垮江家这个事情上,他也是真的在有条不紊地行动着,我有点愧疚:「有什么是我可以做的吗?」
「有啊。你有空的时候选一下店铺装修的风格,统统按照你喜欢的来。」
地下停车场的灯光有些昏暗,他逆着光的脸看上去像是油画一样。
手机响了,是我妈打来的。
「然然,今天回来吃饭不?」
电话那头还夹杂着盏盏的奶音,「妈妈,妈妈……」
「回来,现在就回。」
停车场信号不是很好,断断续续,还有电流声,于是简单说了几句就挂了。
「装修的话,到时候找几家装修公司,设计装修一步到位,省心了。」
我拿出车钥匙,「我要回家吃饭了,明天见。」
「我可以去你家蹭饭吗?」他笑嘻嘻的。
「不能。」我果断拒绝了,我妈还不知道我跟江淮的事情,我这会带着他去我家算怎么回事。
「无情。」
「你想吃饭,我下次请你好吧。」
我发动车子,朝他摆摆手。
「外面暴雨,注意安全。」
他的神色严肃,目光如炬。
「知道了。」
一出地库,暴雨兜头而来,雨刷来不及反应,一时间挡风玻璃模糊的很。
早前在办公室的时候看窗外还是晴空万里,没想到一会的功夫就乌云滚滚暴雨滂沱。这天气,真像渣男渣女的脸,说变就变。
Y 洲桥下有积水,可从桥下走是去我妈家里的捷径,我放慢了速度纠结过不过,迎面而来的车一辆辆飞速而过,溅起桥下的积水,于是我心一横踩了油门。
车子熄火的时候,心里一股悲凉感油然而生。
我就知道,命运从来待我苛刻,我不该拼运气,因为从小到大,我就没有过什么好运气。
挂完保险公司电话,又打了 110 说明情况,紧接着有两个倒霉家伙也在我身边熄火了。
肖以诚打了电话过来:「别走 Y 洲大桥下,容易熄火。」
「晚了。」我很泄气,「已经熄火了。」
「车里有伞吗?」
我目光找寻了一遍:「没有。」
「等我。」他说完就挂了电话。
雨势越来越大,砸在车顶发出巨大声响,桥底的水位也在增长。
我应该下车去的,但车外白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
为了不让我妈担心,我强自镇定发了个语音告诉她公司临时有点事,晚点回,让她们先吃饭。
我妈倒是没起疑,只嘱咐我下大雨了要是回去也要注意安全,慢慢开车。
车窗被人敲了两下,隔着模糊的玻璃,我还是认出了肖以诚,心里一颗石头瞬时落下。
我打开门,呼啸而来的风直接刮在我脸上,生疼。
我下意识低头,肖以诚一把拉住我往他怀里一带,然后拿过另一只手上搭着的外套盖在我头上。
「走,我车在上面。」他说着紧紧揽住我的肩膀往前走。
是逆风,走得很艰难,雨点也疯狂地砸过来,又疼又冷。
我虽微眯着双眼,但也能看到肖以诚将伞的一大半都偏向了我。
终于,进了他的车里,他翻出一条毛巾递给我:「擦干。」
刚从我的车子出来的时候被雨丝扫到了一些发丝,他给我披上外套后我的上半身基本上淋不到雨。
再者,我穿的是短裙,本来膝盖以下部分就露在外面,我现在也就是湿了一双鞋子。
相比之下,肖以诚才是实惨,他除了头发还有些干燥,其他部位基本上都湿了。
尤其是白衬衣,贴在了胸口,若隐若现的胸肌看得我很不好意思。
我抬眼看他:「我没什么事,你先擦擦吧。」
他二话不说把毛巾往我头上一丢,双手紧跟着上来给我擦头发。
「真的不用……」
「下次记得车上备把伞,以后出门记得勤看天气预报。」他不接我话茬,而是一本正经地嘱咐我。
「知道了。」我显得很没底气,任由他细心地给我擦拭头发,「你怎么办,你全身都湿透了。」
他停下手中的动作,兀自解了衬衫领口的一颗扣子,问我:「性感吗?」
我一愣:「肖以诚你有毒!」
我别开脸,脸颊忽的就红了。
「哈哈哈。」他爽朗的笑了几声,「我后备箱有备用衣服,一会雨小了再拿了换。」
说完他朝我一摊手,「车钥匙给我,我联系了人来帮你处理车子的事情。」
我也没多想,就拿了钥匙给他,又把毛巾也递过去。
他接过钥匙,指了指毛巾:「李疏然,你知道什么是『礼尚往来』吗?」
我深吸一口气,然后俯身过去,将毛巾盖在他头上给他擦起头发。
「肖以诚,有没有人说过,你是个无赖。」
「有啊。」他笑,「不就是你说的吗?」
我无言以对,只好将力气花在毛巾上。
「喂,李疏然,你再这么用力,我的头要秃了。」他说着摁住了我的手。
他的手掌宽大而温热,将我的手压在下面。
「你手怎么这么冷?」他问我。
我抽出手:「体质问题吧,我一年四季手都冷。」
雨势小了些,有人敲他的车窗,也有警车鸣笛的声音由远及近。
肖以诚将车窗降下,把我的钥匙递了出去,又关上窗。
「我刚才联系的一个朋友,专门处理车子保险的相关问题。你现在去哪儿,把定位发我,我送你。」
「好。」我低头将定位发到他微信上,「我妈那里。」
雨虽然小了很多,但天色暗了下来,肖以诚聚精会神地开着车。
鬼使神差的,我偷偷瞄了他一眼。
他的脸棱角分明,带着一股侠气。
该怎么形容这一股侠气呢?
假如穿回古代,他必定是那种剑眉星目的美男子,嘴里叼根草,手上持一把剑,眉毛一挑就是一种桀骜不驯的侠士风骨。
他把我送到楼下,将伞给我:「进去吧,需要我接送的话随时叫我。」
「谢谢。」
他看向我的目光很炽热,我转身撑开伞,心里是甜甜的。
电梯关上的瞬间,我不禁想:如果当初,嫁的那个人是肖以诚,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16.
一进门,就听到了江淮的声音:「妈,我还不饿,再等等吧。」
我抬头,看到我妈往江淮的碗里夹菜:「没事,你先吃,我给然然留了菜。」
「妈。」我喊了一声,又将眼神瞥向江淮。
他看到我,倒是笑着的,可是我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妈妈~妈妈~」盏盏坐在餐椅里朝我伸手,「抱抱!」
一看到盏盏睁着大眼睛朝我伸出双臂,我心里一暖。
我走上前,亲了一下盏盏的额头:「盏盏乖,吃完饭妈妈再抱你。」
她乖巧的点点头,然后大口大口往嘴里送饭,看到我还看着她,就对着我笑得眼睛都弯了。
「江淮,你出来,我有话跟你说。」
「什么事不能吃完了饭再说?」我妈皱着眉头斜了我一眼。
「妈,我跟疏然谈点事,你先照顾一下盏盏。」
我妈对他很客气:「好的好的,你们谈快点,不管什么事都不能耽误吃饭啊!」
雨已经停了,我和江淮下楼去。
「江淮,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只是想来看看安盏盏……和你。」
「看盏盏你就联系我,为什么直接来我妈这里?」
我很烦,看到他我整个人就不舒服。
「你把我拉黑了,我怎么联系你?」他微微皱了眉,语气却低低的。
「拉黑了你还是知道我号码,只要你想联系我,怎么样都可以联系上吧?」
「凭什么呢?」他盯住我,「我们完全可以和平友好的沟通,无论我们之间怎么样,盏盏都是我们的女儿。」
「凭你不要脸。」我直视他,怒气冲冲,「你家有皇位继承,就好好守着赵欣肚子里的儿子吧,别再来跟我抢盏盏了行吗?你那可笑的父爱,要表演到什么时候?」
「李疏然,你能不能……说话不要这么咄咄逼人。」
「可以,但首先,你要是个人。」
他深深叹了口气:「我说不过你,但盏盏我是一定要见的。」
「你要见她,就联系我。」我打开手机将他从黑名单拉出,「如果下次,赵欣再用你手机找我的茬,你让她跟她肚子里的孩子小心点。」
我的声音很冷,江淮听得一愣:「你这样,有点可怕。」
「怕就对了。不跟你说了,请你赶紧回去陪你的小娇妻吧。」我再也不想看到他那张脸,说完转身就走。
谁知他一把拉住我:「李疏然,你知道婚姻是什么吗?」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没有忠诚的婚姻什么也不是。」我甩开他,「江淮,你该知道我性格的,我这个人一向奉『一次不忠,百次不容』,所以别再给我打感情牌、讲道理,行不通。有空把房子的名字去了,我也去把对赵欣的上诉撤了,从此以后我们两清,不要再有瓜葛了行不行?」
「肖以诚真的那么好吗?」他一字一顿,带着些许的怒意。
看样子,他一直都在关注我的生活啊。
「是啊,比你好多了,我真是后悔当初没有选择他。」
他真的好烦,明明错的是他,却总觉得只要他肯回来我就应该还在原地等他。
「现在也不晚啊。」他歪嘴一笑,「怎么样,他的床上功夫有没有我的好?」
「你说什么?」
「装什么啊,李疏然,你不会是要告诉我昨晚他上楼只是跟你喝喝茶谈谈心吧?」
我几乎要气得呕出血来:「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一样,脑子里只有男欢女爱那档子事吗?」
他的目光冷了下去,然后伸手过来一把抓住了我的头发往后一扯:「李疏然,我告诉你,做了婊子就不要再立牌坊。」
我忍着痛咬牙切齿:「论婊我可婊不过你们全家。我们早就离婚了,别说我跟肖以诚没什么,就算我要跟任何一个男人睡,你管得着吗?」
他的嘴角都在颤抖:「谁都可以,肖以诚不行!」
「那我偏偏就要跟他在一起!」
「啪!」他给了我一巴掌,把我扇得半张脸都麻了,耳朵里嗡嗡作响。
「江淮你这个王八蛋,你去死吧!你有什么资格这样对我,婚内跟人乱搞的是你,你这个畜生!你有没有廉耻之心!」
我手脚并用打在他身上,他也红着眼一手扯着我头发,另一只手上来掐住我脖子。
我从来没有想过,会跟江淮有这样面红耳赤争吵甚至动手的一天,他从来待我温温柔柔百依百顺,我也理解包容在他怀里小鸟依人。
我被掐得透不过气,脑袋里仿佛积蓄了无数的热量,膨胀膨胀,像是在等待某个瞬间炸裂开来。
眼前他的脸越来越模糊,可怕凶狠,却湿着一双眼睛。
突然有个身影冲过来,朝着他一拳打过去。
「咳咳咳……」新鲜的空气进入气管,我贪婪地边咳嗽边大口呼吸。
脚步是虚浮的,歪斜着倒向一边的时候,被一双强有力的手扶住了。
我抬头一看,是肖以诚,他恶狠狠地盯着对面的江淮。
「江淮,你简直猪狗不如!」
「你又好到哪里去!」江淮情绪激动地指着肖以诚,「你接近李疏然就没有任何想法吗?还不是为了得到她!」
「对,我是对她有想法,但没你想得那么龌龊。我是以一个正常男人的正常方式去追求一个单身女性,你算什么东西,管我的事?」
「这么多年,你的性格是半点没变,哈哈哈,豪横有什么用,还不是捡我用过的二手货?还拿去当宝呢?真是好笑。」
我顺着气,听他这么说,心里不是不悲痛,可更多的是后悔,后悔遇到他,后悔曾爱过他。
这个世界真是太疯狂了,朝夕相处了七年的人,到今天才看清他的真面目。
肖以诚默默捏紧了拳头,但还是将我扶到门边靠着,然后怒气冲冲朝江淮快步走去,抬手又给了他一拳。
他们打了起来,你一拳我一拳,你一脚我一脚。
我看在眼里,愤恨的想,要是江淮就此被打死该有多好。
可转念一想,不行,不能是被肖以诚打死的,他是无辜的不该牵扯到我跟江淮之间这肮脏不堪的纠葛中来。
现在如果有把刀就好了,我一刀扎进江淮的心脏,一切闹剧就都结束了。
可是不行……如果我杀了江淮,就要受法律制裁,到时候盏盏要怎么办?
我很混乱很难过,终于蹲下身隐忍地呜咽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轻轻拽我胳膊,我抬眼一看是肖以诚,他脸上挂了彩却还是对我笑着,然后把我拉起来一把抱进了怀里。
这个拥抱,好温暖啊,我几乎就想在这温暖里沉沉睡去。
多希望一觉醒来,我还是那个被肖以诚拦住问联系方式的,善良单纯的李疏然。
「脚麻了。」我轻声说。
肖以诚一把横抱起我:「几楼,我送你上去。」顿了顿又说,「到楼梯口就把你放下,不让你妈看到我。」
他的嘴角有些红肿,额角带着血渍,说这话的时候,带着几乎微不可闻的委屈。
我往他身后瞥了一眼,没见到江淮的身影。
肖以诚说道:「别看了,他滚了。」
我抬手抚上自己的脸:「我的脸红吗?看起来明显吗?」
「红,明显。」他微微皱起眉,「要不然我送你回自己公寓?」
我深吸一口气,坚定回道:「5 楼,送我上去。」
刚出电梯他就把我放下,然后摁下按钮:「我下去了,免得被你妈看到。」
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就因为我拒绝过他来我家蹭饭,为了配合我,一米八多的大个子,却低低地说着失落的话,还挺让人心疼的。
离婚嘛,又不是什么大逆不道的罪。走错了一条路,难道就不能回头重来吗?
我知道我妈会难过,会生气,会心疼,可纸终究包不住火,总有一天她会知道的。
我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将手指一根一根插进他的指缝间,十指相扣。
他震惊之余不解地问我:「你这是?」
「不是要去我家蹭饭吗?我妈做的菜,很好吃。」
17.
我牵着肖以诚进门的时候,我妈惊得张大了嘴,整个人立在那一动不动。「伯母好。」
肖以诚乖巧地打了个招呼。
我妈张着嘴巴:「啊,啊,好。」
然后我拿出医药箱给他清洗伤口,上药,贴了创口贴,这才把他介绍给我妈:「妈,这是肖以诚,他说想来我家蹭饭。」
「啊,不是,我没有……伯母……」肖以诚看了我一眼,「疏然说你做的菜很好吃……」
我妈尴尬又不失礼貌地露出一个微笑:「好,我去拿副碗筷。」
盏盏一边扒拉着碗里的一颗花椰菜一边偷瞄肖以诚。
「盏盏,我是你肖爸爸,打过电话的,还记得我吗?」肖以诚说着做出一个电话手势。
「记得,肖爸爸!」盏盏笑着拍起手。
肖以诚在口袋摸了摸,又抠开手机壳,从里面拿出一张一寸照递给盏盏。
「盏盏,这次肖爸爸来的匆忙没有给你带礼物,下次一定补上,先送你张帅照你看怎么样?」
盏盏胖乎乎油腻腻的小手接过去,「咯咯咯」笑得很是开心。
我瞧了一眼,是他大学时期的一寸照,留着寸头,眉眼带笑,很是阳光。
「这种礼物你也想得出来。」
「嘿嘿,颜值即正义,你看盏盏笑得多开心。」
我翻了个白眼:「脸皮比城墙厚说的就是你吧。」
这时候,我妈拿了碗筷出来,招呼着肖以诚:「来来来,小诚,先吃饭,菜都凉了。」
又将目光移到我脸上,「你脸怎么了?」
「江淮打的。」我低头夹了一筷子鱼,「我跟他已经离婚好几个月了。」
然后我把这段时间与江淮所有的爱恨纠葛一股脑地全说了出来,包括白秀芬丑恶的嘴脸和赵欣的惯三操作。
我妈听完,整个人都沉默了。
餐厅里安静的掉根针在地上都能听到,要不是盏盏偶尔拿勺子敲一敲碗,我都怀疑时间静止了。
许久,我妈才深深叹了一口气:「离了好,江家本来就不是什么好归宿。」
「妈,你不会怪我吗?」
「会啊,怪你没有早点告诉我,不然我不会给江淮伤害你的机会。」我妈眼里含着泪水伸手抚上我的脸,「我好好的一个女儿为什么非要去个畜生家里受苦啊!」
「已经没事了。」我安慰她,最难过的时刻已经过去,我鼻子一酸,别开头去。
我不想哭,我要是一哭我妈就更伤心。
肖以诚见状放下了筷子,郑重其事对我妈说道:「伯母,以后我来保护疏然。」
我妈冷着一张脸:「你拿什么保护?」
「拿命。」
我妈摇着头笑笑:「当初江淮在我面前的时候,也是愿意为然然豁出命的,现在呢?自己搞出一堆乌烟瘴气的烂事,还有脸打然然!」
「我跟江淮不一样。」肖以诚的神情异常严肃,「他除了啃老还能做什么?我名下有自己创的公司,有自己买下的工作室,只要李疏然一句话我可以全部都记到她名下。至于其他的,等她答应跟我在一起,我才能做给你们看是不是?」
「别说了,吃饭吧。」我夹了一只虾到我妈碗里:「妈,别担心,我心里有数。」
「你有数就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她叹息一声。
「伯母,你做菜真的好好吃,尤其这个糖醋里脊,咸甜适中一点也不腻。」肖以诚说着夹了一块放进嘴里,「我以后还能来蹭饭吗?」
我妈对厨艺很感兴趣,向来喜欢研究好吃的,见肖以诚这样说,神色松快了些,随后饶有兴趣地讲起了糖醋里脊的做法。
肖以诚很感兴趣地听着,时不时附和一声,还不忘朝我扬扬眉,他倒是挺会投其所好,哄我妈开心。
肖以诚虽然平时看着不怎么正经,但真办起事来还是极其认真的。
我联系设计师,共同讨论了几个装修方案拿给肖以诚,他随意选了一套简单干净的就联系工程队装上了。
短短半个月时间,500 平的餐厅就装修完毕并筹备试营业。
我去看了一次,浅色系简欧的装修风格,大气干净也很舒适,跟对面江家红白相间的餐厅形成强烈对比。
餐厅名字定为「忆往昔」,口号是:菜价回到解放前。
确实,价格跟隔壁中学食堂的价格差不多。
试营业期间还打半折,十块钱就能吃四五个菜,肖以诚简直乱来,按照这个价格,不仅一分钱不赚,还要倒贴成本。
哪怕恢复原价,算上人力物力以及水电房租,基本上也是入不敷出。一段时间还能支撑,持久战怕是打不过江南意吧。
忆往昔正式营业了一段时间,晚上跟我妈吃饭的时候我提了一嘴,我妈扒拉着饭漫不经心地说:「我觉得小诚挺有头脑的,他应该有自己的打算。」
「哟,叫的可真亲昵。」我一边给盏盏擦擦嘴巴一边调侃,「才见了一面就小诚小诚叫上了,多来几次不得成你亲儿子了。」
我妈斜了我一眼:「什么一面,人家小诚早来了好几次了,今天中午还送了一套进口的刀具过来,确实比之前那副好用多了。」
没想到肖以诚居然背着我开始偷偷收买我妈了。
「这点小恩小惠你就被收买了?这可不像你啊妈。」
「说什么呢!」我妈伸手过来,一筷子敲在我头上,「明天盏盏去幼儿园报道,小诚把书包和文具都给她买好了,哪像你这么不靠谱,怕是都忘了这事了吧。」
我还真忘了……幼儿园是几个月前就联系好的。
后来编辑部的事情较多,又赶上跟肖以诚合作要打垮江家,就一门心思都扑在开店上,在盏盏身上的目光自然就少了。
我抱起盏盏轻声问她:「盏盏,你爱妈妈吗?」
盏盏正咬着一块牛肉,口齿不清地说道:「爱妈妈,永远。」
我笑了,这么小小一个人,居然也说起了「永远」这个词。
「你知道永远是什么意思吗?」
「知道呀。」她张开双手给我比划,「外婆说,永远就是很久很久很久。」
要很久很久很久从一而终地爱着一个人,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啊。
我已经想不起来,那个爱江淮爱得深沉的李疏然了。
18.
吃完饭,肖以诚把我的车送了过来。
好在那天进水不算严重,车子没有大修。
「本来打算来蹭个饭的,结果没赶上。」他笑着把钥匙递给我。
「那你下次可得早点跟我妈说,他铁定让我饿着肚子等你。」我接过钥匙放进口袋揶揄道,「在你的糖衣炮弹下,我妈都快把你当亲儿子了,你可真有一套啊肖以诚。」
他「嘿嘿」笑了两声,「这算什么糖衣炮弹,我就是做点力所能及的事。」
「这么晚了,明知道过饭点了还特意送车,是有什么事吧?」
他打了个响指:「知我者莫若李疏然。 」
「少来,到底什么事啊?」
「忆往昔被人砸了。」他耸耸肩,嘴角上扬。
「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哈哈哈……」
我微微皱起眉头:「忆往昔被人砸了,你还笑得出来?」
「那怎么笑不出来,法治社会诶,这年头砸店不就是送钱?」
我真的,很佩服肖以诚面对祸事坦然自诺的性格。
忆往昔被砸的一片狼藉,玻璃窗餐桌甚至天花板上的吊灯和监控都被砸得粉碎。
起因是一桌人在菜里吃出苍蝇,可无论服务员甚至店长怎么退步,态度谦卑,那桌人都能强行找到理由起冲突,最后把店砸完就跑了。
店长报了警,可惜监控和查看监控的电脑都被毁了,且那群人砸东西的时候还戴着口罩,就更加大破案的难度。
但肖以诚是电子信息技术专业的,而且开了忆往昔也以针对江家为主,所以此次变动一早就在他的预料之中。
店里除了明显的监控,还有他自己装的针眼监控,虽然闹事的人进门和出门都戴着口罩,但吃饭的时候还是摘下了口罩。
很聪明,挑的是大监控的半死角区,可针孔监控密密麻麻装了十几个,全方位清晰记录了闹事人的嘴脸。
警察抓到这批闹事的,都是有偷窃案底的小混混,谎称心情不好想吃霸王餐就去闹事了。
但他们点的菜并不算多,且想吃霸王餐没必要把整个店铺砸得稀巴烂,还特意有针对性地毁了监控和电脑。
不要低估警察的办案能力,不到半天时间,闹事的就和盘托出,收了白秀芬的钱来砸忆往昔。
「拿了赔偿再添点钱,第二家忆往昔可以筹备了。」肖以诚说得眉飞色舞。
既然他这个「皇帝」都不急,我这个「太监」为他担心就大可不必了。
「那我就恭喜肖老板了!」我耸耸肩,发自内心的开心。
「那个……」他突然欲言又止。
「干嘛?你这个样子,可不像你。」
「明天是我妈生日,晚上可以请你去我家吃饭吗?」
他认真的时候,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我,乌黑的眼珠子即使在并不明亮的路灯下都仿佛熠熠生辉。
「这样不太好吧……是不是太唐突了?」我有些吃惊,毕竟我跟他之间的情感有些复杂。
我是有点喜欢他了没错,可我自认为自己对他,是堂而皇之的利用。
是的,连互相利用都用不上,毕竟,在摧毁江家这件事情上,我几乎没用上什么力。
「不唐突,我爸妈都知道你。」
「什么?」
「真的,他们从大学就知道你。」他抿了一下唇,「明天去我家吃饭,可以吗?」
「肖以诚,你知道,把我带回家去见你父母,意味着什么吗?」我问他。
「知道。」他的声音低低的,「李疏然,我是真心喜欢你。」
肖以诚的家庭条件和江淮的不相上下,绝非一般家庭可比,我不知道他的妈妈到底是什么秉性,我很害怕,她像白秀芬一样高高在上,永远瞧不上我。
可我还是好奇,如果不尝试一下,又怎么知道所要面对的人会是怎么样一个人呢?
我的人生已经足够坏了,坏到底了,我已经怕无可怕。
「好,我去。」
「真的吗?」他一脸惊喜,「太好了!我还有件事情要告诉你。」
「什么?」
「江家经营的酒店里,被人装了不少针孔摄像,拍了很多对情侣的不雅视频,并在一些违法网站售卖。」
「不会是你派人装的吧?」我压低声音,环顾四周,目光所及看不到人,才放下心。
「不是。」他摇头,「年初我就派人调查了,起初只是好奇,找了十几个人分时间段入住酒店。十个房间有一半室内都装了针孔摄像头。这种事情,要不就是技术高超的外人,要么就是内部高层派人做的。不管什么原因,酒店房间装针孔摄像头已经是事实,明天就会有人匿名举报。」
他说着挑眉看着我:「你有什么想说的?」
「有啊,肖以诚你好厉害!」
他愣住了:「啊,你想说的就只是这个?」
他顿了一下,「这件事情舆论发酵以后,就无可挽回,江家生意一落千丈不说,可能还会被各个受害者起诉,你不打算劝我一下?」
我冷笑一声,「那不是正合我意吗?肖以诚,我并不是个善良的人,别人对我好,我也对他好,可别人对我不好,我也必定以牙还牙,锱铢必较。所以,你是不是该考虑一下,还要不要继续喜欢我?」
「真的吗?」他勾起嘴角,「我对你好,你也会对我好吗?」
这个人你的关注点,永远出乎我的意料。
我郑重点头:「是……可是,对付江家这件事一直都是你在出力,真的不需要我做点什么吗?」
「需要啊。」他上前一步靠近我,「做肖太太吧!」
他的气息近在迟尺,喉结在我视线上方滚动了一下,然后他低头吻了下来。
我的心轻轻颤了一下,身体比我诚实地闭上了眼睛。
他的唇很炽热,如同迎面袭来的热浪,一波一波在我唇上蔓延开来。
我的身体是酥麻的,几乎要站不住,他伸手揽住我的腰将我整个人朝他提了提。
我不知道,明天我会不会因为没有拒绝他的吻而后悔,可我现在,一边清醒着一边明明白白地告诉自己,我喜欢上肖以诚了。
我要努力将心里那些残缺的,应该被埋入时间洪流里的幸福碎片清理干净,让新的幸福住进来。
我总不能,因为爱错了人,就丢掉了自己爱的能力。
我总不能因为失去了原有的光,而去拒绝往后余生中出现的所有救赎。
19.
江家酒店被查出大量针孔摄像头的热搜在 Y 城微博爆了,警方介入,顺藤摸瓜,扯出了涉案高管背后的淫秽视频售卖链。
虽然这次事件,江家的人并不是直接涉案人,但也同样有连带责任。
江家酒店的口碑一落千丈,甚至有受害者直接跑去酒店要说法。
杨璐打电话过来的时候,我正送盏盏去幼儿园报道。
「看热搜了吗?江家这回算是完了。」她的欣喜之情溢于言表,「老天早该收拾他们这一家子了。」
「看了。」我数着面前的红灯倒计时,「江家现在一定很乱吧。」
「你管他乱不乱,越乱越应该开心,可别忘了他们一家当初是怎么对你的。」
「我没忘。」可是此刻的我并不是很开心,「我只是有点怕江淮失去理智,来伤害我和盏盏。」
毕竟,他已经冲动过一回,如果不是恰好那天肖以诚送完我没有立刻走,我可能会因为江淮一时的失智就和这个世界拜拜了。
「可这个事情跟你有什么关系?」杨璐问。
「拐几个弯,也算是跟我有关系吧。」
虽然,是肖以诚阴差阳错,查出的事实,可归根到底,也是我和他目标一致后,才引发的事情。
「我先不跟你说了,快到学校了,有空给你细讲。」
「好,我一会就回家把房间收拾收拾,你跟盏盏搬过来住一段时间。」
「我考虑一下吧。」
幼儿园里里外外都热闹的很,送小朋友家长依依不舍,多数孩子离了父母就开始哭闹,老师忙得满头大汗,哄完这个哄那个。
「李一盏,从今天开始你就是上小班的小朋友啦,要乖乖听老师的话哦!」我把并没有书的小书包给盏盏背上。
「妈妈,我叫江一盏。」盏盏的大眼睛盯得我心里发虚。
「以后盏盏跟妈妈生活,就要跟妈妈姓啦!」
「那爸爸呢?」
「爸爸……爸爸很爱盏盏,可他太忙了,所以见盏盏的时间会比较少。跟妈妈和外婆一起生活也会很快乐的对不对?」我哄道。
她低下了头,有点不开心:「可是我想爸爸。」
我的泪瞬间便涌了上来,很难过,没办法维持一个完整的家给她。
明明,她的爸爸背叛了我们,有了新的妻儿,我却不得不在往后的日子里,继续编制谎言给盏盏听。
我希望她在爱里长大,我希望她心如花木向阳而生,我希望她永远没有自卑感。
「妈妈,我爱你。」她说,「我很喜欢跟妈妈一起生活。」
我挤出一个微笑,将她带到所在班级门口:「盏盏,妈妈也爱你。」
「我会乖乖的。」她握紧了小拳头,非常用力地说,「放学了,妈妈要第一个来接我。」
「好,我努力冲到第一个来接你。」
她扯了扯我的衣袖将我拉下去半蹲,又踮起脚尖亲了一下我的脸:「妈妈,再见!」
说完,她笑着转过身去,跑向了老师。
手续是昨晚在线上跟老师交接完的,她朝我的方向瞧了一眼,我们彼此互点了一下头,就算是打了招呼。
我走出校门,心里无比的难过,很多时候希望盏盏可以不用那么懂事,她越懂事,我就越觉得对不起她,越觉得心如刀割。
早知道她会长大,但没想到,离不开的并不是她,而是我,虽然她只是上个学,我的心却宛如被挖走了一块,空空荡荡的,难过。
抬头却见肖以诚一脸慵懒地倚靠在我车门边,目光一对视,他就跟我摆摆手。
「你怎么会来这里?」
「前几天听伯母说,今天是盏盏开学的日子。」
「她倒是什么都跟你说。」我打开车门,「你来找我,是想说江家酒店的事吗?」
「不仅仅是。这不是忆往昔第二家的选址还没定,想着你给我出出主意。」
「还要出什么主意啊,就挨着江南意开呗。」
他拉开车门坐到副驾驶:「真聪明,不愧是我肖以诚喜欢的女人。」
我插入钥匙的动作一滞,想起昨天那个吻,不禁脸上滚烫:「你好油啊!」
「哈哈哈哈……」他爽朗的笑起来。
「你不是开车来的?」
「不是,我打车来的。昨天没睡好,不敢开车。」细听他的声音确实低低的有些沙哑。
「没事就别熬夜啊。」我发动车子。
「我也不想熬啊。」他一脸委屈,「太想你了,就失眠了。」
我一时语噻,不知道怎么回应,只好一脚油门开到公司。
肖以诚没有跟我一起上楼,而是去楼下咖啡厅给全公司定了咖啡。
他给我送咖啡的时候,提醒我:「别忘了,晚上跟我回家吃饭。」
他这话说得自然而暧昧,我将几缕落下的发丝别至脑后,强自镇定:「知道了。」
20.
下班前调了个休去接盏盏,路上因为堵车就迟了会。
到的时候,教室里就只剩下盏盏跟另外一个孩子。
盏盏见我来了有点委屈:「妈妈,你说好第一个来接我的。」
我一把抱起她哄着:「对不起,我提早出来了的,但半路堵车了。」
「那好吧,我原谅妈妈了。」
三岁的孩子,真的很好哄,才开始生气呢,就眯着眼睛笑起来了。
跟老师告别后,我就抱着她出校门去,边问她:「今天过得怎么样呀?有没有遇到什么开心或者不开心的事情啊?」
她歪着小脑袋想了想:「午睡的时候,好多小朋友都哭了。」
「你哭了吗?」
她摇摇头,「其实我也想哭,但是妈妈说过要坚强,我就忍住了。」
我将盏盏又搂紧了一些。
虽然,在这段日子里,我无数次梦里也好,现实也好,都后悔嫁给江淮,却没有一次后悔生下盏盏。
她真是上天给我的,最好的礼物,像小天使一样,能治愈我内心所有的伤痛。
我把盏盏安置在安全椅上,又打开驾驶室的门,手才碰到把手,却被人一把抓住,我惊得一甩,抬头对上江淮的淡漠的双目。
「干什么?」我问他。
「酒店的事情是不是肖以诚干的?」他冷着一张脸,眼睛里有怒意。
我挺直了腰背:「你直接去问肖以诚啊,问我有什么用?」
「你跟他,有区别吗?你们两个不是早就搞在一起了?」他斜着嘴角,扯出一个诡异的笑,「他不就是为了你,才铁了心要搞垮江家吗?不要以为忆往昔不在他名下,我就查不出幕后主使是他。」
肖以诚想搞垮江家的想法不是一天两天了,只不过我成了这个想法付诸行动的催化剂。
也许,没有我跟江淮的婚变,肖以诚的想法永远不会有去实行的一天,毕竟他们两家在生意上还有些关联合作。
「江淮,你的嘴巴能不能干净一点?就算我跟他在一起又怎么样?只允许你婚内出轨,还不许我离婚后接受新的幸福?」
他收起笑容:「肖以诚不接我电话,你替我转告他。我家跟他家生意上还有合作,他跟我撕破脸,不如大家同归于尽。」
我不知道他们两家到底存在什么合作关系,也不敢多说什么。
「好,碰上了我帮你转告。」
他盯了我一会,没有再说话,然后转身去开后排的门。
「爸爸!」盏盏见到江淮很惊喜。
江淮脸上露出久违的发自内心的微笑:「盏盏,爸爸好想你。」
「爸爸,我也想你。」盏盏伸手摸了摸江淮的脸,神情失落,「妈妈说你很爱我,但是你太忙了。」
江淮闻言,转头看了我一眼,那一眼里情绪复杂,像是有疑惑,有感谢,也许,还带着一丝愧疚。
「是,爸爸很爱你,等爸爸忙完这段时间,就带你去游乐园,好不好?」他说着,亲了亲盏盏的脸。
「好~」盏盏欢快地应下,拖着长长的尾音。
然后,江淮从西装口袋掏出一根草莓棒棒糖:「盏盏,是你喜欢吃的草莓味棒棒糖。爸爸要去忙了,你记得听妈妈的话。」
盏盏接过棒棒糖,猛得点头:「嗯,我会乖乖听话。」
关上门,江淮走向我:「疏然,无论如何,盏盏都是我的女儿,很多事情你应该让我也参与的。我承认自己不是个好丈夫,可事已至此,我还是想当个好爸爸。」
我低下头看向路边的落叶,心中一片凄怆。
「好,我尽量。」
他经过我身边,轻轻说了声「谢谢」,就走向不远处的车子。
肖以诚的电话来了,我接起:「我先把盏盏送回我妈那,再来你家。」
「别,带盏盏一起来。我爸妈也很想见见她。」
「你都告诉你爸妈了?」我讶异。
「是啊,我想让你知道,我对你是认真的。」
他在电话那头呼了一口气,「我喜欢你,也喜欢盏盏,也希望我的父母可以喜欢你们。」
「如果他们,不喜欢我和盏盏呢?」
「我不会允许这种『如果』的存在。」
「好,你把定位发我,我一会就到。」
肖以诚妈妈的生日,应该会办一个声势浩大的宴会,带着盏盏去也好,无论我和肖以诚在不在一起,盏盏都是我这辈子的小尾巴,所以我可以借此次机会探一探他父母的态度。
如果他们反对我和肖以诚在一起,那我就果断地跟他断了联系。
因为现在的我,赌不起。
主意一定,我就打电话给我妈告诉她今晚跟盏盏在外面吃饭,具体事情倒是没说。
一切还未知,等肖家对我的态度出来了,再当八卦说给我妈听也不迟。
肖以诚发给我的定位是在他家,我愣了一下,看来他妈妈的生日宴会并没有大肆操办。
估计是叫了一些亲近的人来家里吃个饭。
我心里有些忐忑,毕竟如果是大型宴会,人越多就越没人关注到我,可现在如果只在家办个两三桌就完全不一样了。
去的路上,斥巨资买了两瓶茅台,一个大型水果篮。
也许在肖以诚父母眼里,这些东西根本算不得什么。
肖以诚约我约得急,我也确实没有什么时间去想去准备送什么好。
最主要的是,以肖家的经济实力,根本不会缺什么东西。
所以,我就想着力所能及地表现一下。
事情比我想的还要糟糕……或者说还要令人紧张。
生日宴会只办了一桌,除了肖以诚一家人三口。
另外的只喊了他两个阿姨,一个叔叔。加上我和盏盏一共才 8 个人。
肖以诚把我介绍给他们认识后,就去跟盏盏玩了,再也没有管我。
潮涌一般的窒息感朝我袭来,我向肖以诚求助,却见那家伙一边喂盏盏吃饭,一边偷笑,压根不打算帮我点什么。
好在,肖家人都不怎么八卦,只招呼我吃吃吃喝喝喝。
肖以诚的妈妈皮肤白皙,眉眼如画,气质卓然,举手投足间都有豪门闺秀的风范。
「以诚喜欢的女孩子,怎么样我都喜欢。」她说,「我姓蒋,你可以叫我蒋阿姨,当然你要是直接喊我妈妈我会更开心。」
听她这么说,一桌的人都笑起来,我脸上一热,解释道:「蒋阿姨,我跟肖以诚还没有到这个地步……」
蒋阿姨翻了个白眼给肖以诚:「你怎么搞的,这么好的女孩子你到底追不追得到?」
肖以诚一脸委屈:「我就差把心掏出来给她了,我也很苦恼啊!」
「那你倒是掏啊!」蒋阿姨哈哈大笑起来。
我嘴角也不可抑制地上扬着,他们家的气氛实在太和谐了,所有人都很有礼貌,对我亲切又客气。
盏盏也完全没有被冷落,不仅吃着肖以诚亲手喂的饭,还有肖以诚两个阿姨逗着玩。
一顿饭吃下来,舒心得很。
饭毕,肖以诚抱着盏盏送我去楼下:「李疏然,我妈很喜欢你。」
「你爸爸呢?」
「他喜欢你我可要吃醋。」他耸耸肩笑得一脸明媚,「更何况,我妈是家里的老大,一切都是她说了算,我爸可不敢有意见。」
「他们也接受盏盏吗?」我问。
「其实,我也不是我爸亲生的。」他忽然叹息一声,仰着头看向空中的月亮,「但并不妨碍我爸爱我妈。」
我很震惊:「你别为了安慰我撒谎。」
「是真的。」他笑笑,「在我们的圈子里,这不算什么秘密。我爸说,爱屋及乌是真的存在的。如果没有做到,那就是还不够爱。」
他的眸子亮亮地看向我:「我很喜欢盏盏,也很喜欢你,不……比喜欢还要多一些。李疏然,我想我是爱上你了。」
我瞬间热泪盈眶:「肖以诚,虽然你向我走了 99 步,可你知道吗?我向你迈出一步,将花光我所有的力气。」
「我知道。」他就那么看着我,眉目里仿若刻满了对我的爱意。
我上前,垫脚在他脸上印下一个吻:「我就突然很想亲你。可是,我的心现在很乱,我能不能理一理,明天再告诉你的我心意?」
「当然可以。」他腾出一只手揉了揉我头顶的发,「我等你很久了,不差再等十几个小时。到家以后,洗个热水澡好好睡一觉,明天起来再好好想明白。承诺说再多都是虚的,我会努力做到我答应你的事。」
盏盏伸出双手捧住了肖以诚的脸,然后低头亲了他一下。
肖以诚惊喜不已:「盏盏,喜欢肖爸爸吗?」
盏盏奶声奶气:「喜欢~肖爸爸~」
肖以诚不放心我开车回去,于是成了我的司机。
「你们家跟江家是不是有生意往来?」我问他。
「是。最近卖的很好的星光榆墅是两家一起投资的。」他一边回答着一边聚精会神地看着前方。
他认真时候的样子真的很帅气,时而微皱眉,时而若有所思,眼睛永远炯炯有神。
「要不……算了。到此为止吧,不要去搞江家了。」我想起江淮说的「同归于尽」有点害怕。
「你在怕什么?」他的感觉倒是敏锐,「是不是江淮找你了?」
「嗯。他说你们两家有合作,再这样下去只能同归于尽。」我顺了一口气,接着说道,「为了搞垮江家,搭上肖家不值得。」
「那还不至于。」他面上带着不屑,「我开忆往昔跟他玩的这些资金,是我自己开公司这些年赚的,最多就是赔完重头再来。至于星光榆墅嘛,丢了就丢了,这点钱,我爸妈还是亏得起的。过两天我给你和盏盏找个安全的地方住,我怕江淮伤害你。」
伤害我倒是其次,我怕逼急了他,伤害盏盏,于是我没有说话表示默认了他的决定。
这一晚,睡的很不踏实,一直在做乱七八糟的梦。
直到凌晨三点,我被梦里满脸是血的肖以诚吓醒。
打开手机,看到肖以诚给我发的微信:李疏然,我后悔了,我不想死在你怀里,我想活在你的余生里。
21.
我睡意全无,起来倒了杯水坐在窗台上,望着远处星星点点的灯光,豁然开朗。
人生短短数十年,不必太为难自己。
要开心,哪怕只是一刻半刻。
输了也没有关系,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
喜欢的东西没了可以再买,喜欢的人走了,就不一定会回来了。
于是我给肖以诚发微信:肖以诚,我想你了。
他没有回,应该是睡着了,我喝完水也安心睡下。
肖以诚没有来公司,也没回我微信,我终于忍不住给他打电话。
铃声响了很久,才听到他沙哑的声音:「疏然。」
「你没事吧?」
「没事……可能夜里着凉了,现在有点头痛,我再睡会就好了。」
以我对他的了解,这种时候应该调侃我几句,可他说话有气无力,虚弱的很。
我还隐隐听到有人在他不远处说:这个送到 2 号病房……很轻,也不确定就是这句话,可我心里却惴惴不安。
「你在哪里?」
「在家啊。」他应该是伸了个懒腰,「怎么,想我了?要不要来陪我。」
他的语气开始油腔滑调,可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好啊,我现在就来。」
「哎,你怎么说风就是雨。你还上着班呢。」
「上班哪有你重要。」我学着他的语气说。
「可以啊……咳咳咳……李疏然,你学到了我的精髓。」他笑了两声,「我真的好困,想再睡会,先不聊了。」
「在哪家医院?」我问。
他沉默了几秒:「你说什么呢……」
「不说拉黑了。」
「真没什么事……」
我直接摁掉了电话,他越是这样说,越是有事。
我心里有些烦躁,在办公室来回踱步。
正常情况下,一般去医院都会去市人民医院。
肖以诚会进医院,一般不是车祸就是打架斗殴了。
刚才跟他一番对话,他应该没有伤的很严重,排除一些明显不是的科室,把市人民医院翻一遍,大概率能找到吧?
我正打算出发去医院,肖以诚微信发了定位过来,果然是在市人民医院。
一颗心起起落落的,也不知道该怎么放到合适位置。
进了住院部病房,见他穿戴整齐坐在沙发上玩手机,我还恍惚他是来探病的。
「肖以诚!」我喊他。
他猛然抬头,见是我,坦然一笑,「来得还挺快,再慢点阿楚都帮我办好出院手续了。」
我仔细端详他,眉骨和嘴角有伤,玩手机的右手食指翘着,绑了一小圈绷带。
「跟人打架?」
「我是正当防卫。」
「是江家找的人吗?」
他身体习惯性往后一靠,又伸手拍了拍身旁的位置:「过来,站着累不累。」
我走过去坐下:「是不是?」
「八成是。」他咧嘴,「我又不是菜鸡,他们没比我好到哪里去。」
「把忆往昔关了,好不好?酒店的事情已经对江家造成很大损失了,够了。」
「我又不怕。」
「我怕。」我打断他,「肖以诚,我很怕,我想跟你好好的过日子。」
他愣住了,半晌才缓过神:「我……好开心。」
「大哥,出院手续办好了。」
我转头,看到一个白白净净的小伙子,手上拿着病历本。
见到我,立刻笑盈盈地看向肖以诚:「这位是大嫂吧?」
肖以诚向他比了个大拇指:「小子上道啊!」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自我介绍:「你好,我叫李疏然。」
那小伙子呵呵笑着:「嫂子好,叫我阿楚就行。」
「住我家隔壁的,玩泥巴开始就跟着我混了。」肖以诚补了一句。
「阿楚,这次打架我看你大哥只是皮外伤,怎么还搞到住院了?」
阿楚听我这么问,脸色就变了:「住院主要是因为……」
「阿楚。」肖以诚语气冰冷制止他,「医生大惊小怪而已,我说头晕就怕我脑震荡,加上时间晚了怕出意外就让我住院观察一晚。我要真有事还能给我顺利办完出院手续吗?」
后半段,都是在解释给我听,尽管他刻意管理着表情,但我也从他眼神中看到了不安。
我起身,从阿楚手中抽走一叠单子,翻开,是化验单。
「别看,李疏然。」肖以诚起身伸手抓住化验单,放低了声音,「求你了,别看。」
他低声下气的样子让我很不习惯,我愣了神,他轻而易举地就就把化验单叠好放进了衣服口袋。
「先走吧。」他说着,搂住我的肩往外走,「阿楚,去开车。」
阿楚应了一声就走开了。
「两个人在一起要坦诚,不是吗?」我问他。
「可以给我几天时间吗?」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肖以诚,语气里带着恳求,从前的骄傲好像一下子都隐匿了起来。
我心下一抽:「可以。但请你不要来『我爱你但我为了你好不得不离开你』那种狗血傻逼剧情,老娘不吃那一套!」
他红着眼眶盯着我,然后上前紧紧搂住了我。
「你以为我想这样吗?我每天喝药喝到要吐,我手臂上全是保胎针的针孔,你有为我想过吗?你没有,你根本就不在乎我,你只在乎我肚子的孩子!」
听到有人在吵架,迎着光看不真切那两人的面目。
唉,又是一个不幸福的女人,不嫁给爱情的婚姻,总会满地鸡毛。
「这孩子是你妈死活求我生下来的,孩子出问题第一就怪我,我不想他好好的吗?是你前妻气的我!有本事你找她去啊!我是为了谁变成这副鬼样子,如果不是为了给你们家生下这个孩子,我会长斑会身材变形会腰酸背痛吗?江淮,你有没有心?」
我心头一颤,从肖以诚怀里出来,仔细去看那对迎面而来的人。
江淮的声音轻飘飘地传来:「你好烦。」
短短三个字,再一次点燃了赵欣的怒火:「你在床上哄我的时候,像只狗一样烦的时候,你忘了?呵,江淮,你以为你很了不起吗?我看江家还能蹦跶多久!」
「啪!」江淮回身给了她一巴掌,「闭上你的臭嘴,江家倒了对你有什么好处?江家倒了,你们赵家也别好过。」
他说完兀自朝住院部门口走来,眼神一撇就看到我和肖以诚。肖以诚不动声色地搂住了我的腰。
江淮漠然地移开了目光,和我们擦肩而过。
赵欣看到我的时候,表情就比较精彩了。
眼睛猩红,泪涕横流,素面朝天,许是保胎的缘故脸色蜡黄,鼻翼上斑点很多,跟以前妆容精致打扮时尚的她判若两人。
她狠狠瞪了我一眼,就伸手护住隆起的肚子,拖着笨重的身体走进了住院部。
22.
上车后,肖以诚朝我靠过来:「我有点累,借用一下你的肩膀。」
我很自然地将肩膀伸过去:「你的头好重。」
「你会做饭吗?」他问我,话语里带着几丝疲惫。
我思虑了几秒:「会。」
「我想吃你做的饭。」
于是,我告诉阿楚地址,开去了我公寓。
到家后,我就用电饭煲做了一锅饭端给肖以诚。
他坐在餐桌边,用手支着半边脸无奈地问我:「李疏然,你说的会做饭就仅仅是,会、做、饭,是吗?」
我有些心虚:「你又没问我会不会做菜……」
肖以诚哭笑不得地起身:「行,你去休息会,我来做菜吧。」
说着,他站到我面前,手从两侧绕到我后腰解开围裙,又给自己穿上。
「看不出来,你还是个家庭煮夫的料。」
他进厨房,打开冰箱,朝我扬扬眉:「这样的我,是不是很有魅力?」
「是~迷倒我了~」我拖长音恭维他。
他仰头大笑:「好假啊你!」
他在厨房做菜,阿楚在沙发上玩手机,我则坐在餐桌边,手托着腮,看他认真做菜的样子。
我不是个喜欢刨根问底的人,可真的很想知道,他的身体到底出了什么状况。
再次敞开心扉不容易,遇到肖以诚不容易。
爱而不得,远没有得到后再失去来得痛苦。
虽然我现在基本都在我妈那吃饭,但冰箱里还是备着菜,半夜起来肚子饿的时候还能自己下厨做碗面。
肖以诚鼓捣鼓捣,也弄出了两个菜一个汤。
吃饭的时候,我跟肖以诚都没有说话,阿楚更是没敢出声,看看我又看看他,只好闷头干饭。
我在等肖以诚开口,他却若有所思,吃个饭呛了两三回。
「怎么像个孩子一样,你不能慢慢吃吗?」我抽纸巾给他。
他眼睛瞥向我,接过纸巾问我:「李疏然,你还记得我说过,我大二因病休学的事吗?」
「记得。」
只是没听他说过当时得的是什么病。
「甲状腺癌。」他说,「听着很可怕是不是?那时候,我还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后来治好了,医生说熬五年,五年内没有复发,复发几率极小。所以,我再次遇到你,意气风发不顾一切想要挽回当初的遗憾。」
他说着说着眼泪就落了下来,于是拿纸巾抹了一下眼泪:「只是我没想到,五年后,我是那个极少几率里的倒霉鬼,这个癌症复发了。」
他哭着又笑了,「或许,我应该感谢江淮,如果不是他派人来打我,我还不一定会去医院,也没法过早发现癌症的复发。」
我的心,仿佛被谁捏在手里,又酸涩又疼痛:「我知道这个病,不是什么大问题,只要配合治疗,是可以治愈的。复发了又怎么样呢?人定胜天,对不对?」
我安慰着他,越说越想哭。
难怪,他好几次嗜睡,脸色不寻常,声音沙哑,吃饭呛着。
早有预示,可谁也没有去在意。
「也许是永远治不好的。」他摇摇头,「虽然你说你不吃这一套,但我还是要问你。你会愿意陪我奔向一个不确定的未来吗?」
「我愿意。只要是你,未来就是确定的。」
这天以后的肖以诚像是打了鸡血一样,不仅积极配合医生的治疗,还极度认真的干起了事业。
他把原来自己创的游戏开发公司卖了,所有的资产都投入到了忆往昔中。一
时间,忆往昔在 Y 城名声大噪,江南意客户越来越少,濒临关闭。
他给我找了个房子,比我所在的小区安保更严,他怕江淮伤我,可我知道,江淮即使不再爱我,爱盏盏的心不假,他不会伤害我们,所以我婉言拒绝了。
现在,需要注意安全的,是他肖以诚自己。
赵欣一直在医院保胎,所以江淮时常会来我这里看盏盏,看得出来每次跟盏盏他都很轻松。
「疏然,你不知道我有多后悔。」他时常有意无意地蹦出这句话,可再也撼动不了我半分真心。
赵欣孩子出生那天,肖以诚的父母联合其他星光榆墅的投资商把江家告了。
立案后查出,江家涉嫌挪用星光榆墅房产项目资金,导致施工进程变慢,甚至停工。
已购房的业主就闹起来,一时间江家人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江家只好转让掉 Y 城十几家江南意回笼资金去补全了星光榆树房产的漏洞,工程这才得以继续。
尽管事情得到了解决,资金漏洞也补了,但白秀芬极其丈夫都触犯了法律,不得不接受法院调查,面临判刑入狱。
关于江家的新闻,Y 城 TV 连续播放了三天,期间江淮给我打过电话,希望我可以劝肖家放他父母一马。
且不说,我对白秀芬没有丝毫怜悯,就算是有,我怎么可能去左右肖以诚父母的意思。
也许是江淮觉得光打电话给我难以表现他的孝心,于是他跑来我公寓给我跪下。
「疏然,是我对不起你。你跟肖家熟,能不能请他们放过我爸妈。」他低着头,带着哭腔,「我妈,已经心悸住院了,她年纪这么大了,难道真的要让她去坐牢吗?无论如何她也是盏盏的奶奶,这份血缘是怎么都斩不断的。」
我坐在沙发上无动于衷:「这是你们江肖两家的恩怨,你跟我说,我也没有办法。」
不提白秀芬还好,提起她我就从心底里作呕。
我从怀孕到生产坐月子,她没有来看过我一次,如果非要说她参与,就是盏盏周岁时她送了一对黄金镯子。
但这一点恩情,远抵不上她对我的辱骂,冷漠,轻视。
「你变得好彻底。」江淮起身,晃了一下差点摔倒。
我慢条斯理地从茶几上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我从来没有变过,我一直都只在乎在乎我的人。江淮,整个大学时代,你都是我的理想。后来如愿嫁给了你,我真心觉得自己是整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可是,你没有好好珍惜我,你把我的善良不争当成你不断做错事的筹码。自始至终都是你辜负我,我并没有欠你们江家任何东西。」
他闭眼抚额很是痛苦:「是我,对不起你。」
「别再做伤害肖以诚的事情了。」我顿了顿,「法治社会,对你也没有好处。」
他湿着眼睛点点头,「好。」
然后转身开门出去。江家酒店因舆论生意大跌,维持不下去,进行了转让,但久久没能等到人接手。
江南意关店后,合同内的房租以及工人们的薪酬也是笔不小的数目。
于是江家宣告破产,变卖手下房产进行相关赔偿。
新闻频道一直都放着江家的事,从 Y 城企业巨头到平民百姓也就几个月的事,不能不叫人唏嘘。
星光榆墅一案因报案人撤诉不了了之,白秀芬夫妇被释放后首次露面,两个人都瘦了一圈,尤其是白秀芬两侧面颊都凹了进去。
两人面对镜头沉默寡言,眼睛也是空洞无神。
他们是那么骄傲的人,经历这次变故一定很痛苦吧。
江淮特地发信息给我说了谢谢,我不明所以,于是跑去问肖以诚。
「你爸妈撤诉了吗?」
「嗯,我要求的。」
「为什么?」我大惊,「他们家派人多次找你茬,你这……」
「为了盏盏。」
「什么?」
「如果盏盏的爷爷奶奶有案底,会对她的前途有影响。说不定盏盏想考个公务员报效国家呢,是不是?」
我楞在原地,无法用言语形容我此刻内心的翻涌。
肖以诚,他是真的爱我,凡事都为我和盏盏考虑,做的永远都比说的多。
「嗯?怎么不说话。」他抬头看向我。
「你说……」我的泪猝不及防地掉了下来,「我们这样算不算做了坏事?」
「你是指搞垮江家?」他拿了纸巾走到我面前,「别哭。江家原本就像个空壳了,我只不过是借了一阵风,推了它一把而已。还有啊,李疏然,以后不管你想做好事还是坏事,你都要记得,我跟你……永远是一伙的。」
我再也忍不住,一把扑进了他的怀里嚎啕大哭。
「肖以诚,你娶我吧!」
「跟我去旅行好吗?」他环住我,「等回来,我就去做手术,手术成功的话,我就娶你。」
后来,我发消息告诉江淮,撤销对他父母的控诉,是肖以诚的主意,是为了盏盏。
他没有回,但也没关系了,他感激也好憎恨也罢,我都不会再在乎。
往后的日子,我只想好好的爱肖以诚,守住属于我的幸福。
杨璐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跟肖以诚正牵着盏盏在海边踩水。
「怎么了,是不是 Y 城有什么大八卦了?」
「这你都知道。」杨璐惊叫,「那你知道是关于谁的吗?」
「看你这兴奋的样子,不会是你情敌的吧?」
「不是!」能看得出来她很着急,「是关于赵欣和江淮的,你知道吗,他们的那个孩子被检查出来脑瘫。赵欣三更半夜抱着孩子在顶楼痛哭,还扬言要跳楼。」
我的心猛烈跳动了一下,然后我下意识握紧了盏盏的手。
「妈妈,你弄疼我了。」盏盏嘟起嘴巴。
「对不起,妈妈没注意。」
肖以诚一把抱起盏盏:「还是爸爸好吧?爸爸带你买好吃的去!」
「喂,你少占盏盏的便宜!」
可盏盏才不管我,捂着嘴「嘻嘻」笑着,脆生生地喊他:「爸爸!」
「然后江淮就疯了一样拽赵欣,说你要跳是不是,一起跳吧,一起死吧!」杨璐还在电话那头讲着,「你说这叫什么?这叫恶有恶报,这对狗男女就该锁死,别再祸害别人。」
「杨璐你知道吗?当你被幸福包围的时候,就再也顾不上身边那些恶心的事情了。江淮,已经是过去,我不会让自己困在过去。」
肖以诚在身后喊我:「李疏然!」
「我都听到肖以诚叫你了!你幸福,我也开心。」杨璐语气轻快,「你快去吧,玩得开心点!」
肖以诚又在那喊:「老婆你快过来!」
我又好气又好笑,转身也吼过去:「你再占我便宜我就……我就立刻马上跟你原地结婚。」
肖以诚和我之间隔着五米距离,他远远看着我,许久才大喊:「求之不得!」
23.
医院的空气冰冷,我靠着同样冰冷的墙壁,看着远处手术室亮着的「手术中」三个红字。
虽然医生说,肖以诚的甲状腺癌复发有些出乎意料,但好在属于局部复发,病情不凶险,手术也不算大手术,可我整颗心还是提了起来。
肖以诚的父母坐在手术室门口焦急地等待着,我却不敢过去。
眼前浮现肖以诚那张干净的笑脸,心上不由的漫上几分喜悦。
他醒来第一个见到的可以不是我,但往后余生陪伴着他的,希望是我。
有人从身后拍了我一下,我转身,看到江淮嘴角挂着一抹脆弱的笑。
「好巧。」他的声音满是疲惫,说着他瞥了一眼远处抱着孩子哄的赵欣。
「啊,是的。」我本能地退后半步,可惜身后是墙,于是只好往右侧挪了挪。
「聊聊吗?」他小心翼翼的样子,有些可怜。
「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可聊的吗?」
「毕竟相爱一场。」他偏头苦笑了一下,「早知道是这样,我绝对不会去做那些伤害你的事情。」
「聊这些没有意义,如果你真的后悔,可以想办法补偿。」我抬眼看他,「找个时间,我们一起去房管局,把房产证上你的名字去了。还有盏盏的抚养费,就算你家破产了,也要按时打给我。」
他深深看着我,脸上的神情很复杂。
也许,他有点没办法接受,现在的我,跟他之间除了钱再也没什么可谈,毕竟当初铁了心嫁给他的时候,从来没去在意过他的家境。
婚后也没有从他家拿过半分钱。
「放心吧,在我离开 Y 城之前,我会去把房子的事办妥。」
「你要走?」我有些讶异。
「嗯,离开一段时间吧。」他深吸了一口气,「我跟赵欣的事情,你应该都从各种途径听说了吧。孩子三个多月诊断出脑瘫,我们想带着他去大城市治一治,早治早好吧,也不期望他多有出息,起码以后生活能自理。」
「嗯。」我点头,「祝你们好运。」
怎么也想不到,曾经耳鬓厮磨同床共枕过的人,此刻竟这样陌生而遥远。
「肖以诚够狠啊。」他笑道,「我家的产业早已经是空架子业内挺多人知道,但撑一撑说不定能缓过来,没想到他不仅赌上自己的资产还把他父母公司的名声赌上了。目的是达到了,但应该也没多少人愿意再跟他父母合作了吧?」
他一脸轻松地说着这话,不像挖苦也没有恨意。
「抛开私仇,他能不顾一切地来报复我们家,也是爱惨了你吧。」他感慨,「挺好的。」说着又瞥了一眼我的手,「怎么他还没买戒指给你吗?你的手这么好看,很适合戴戒指。」
我双手交握:「不重要。」
只要他能好好的,其他身外之物,真的不重要。
「对了。」江淮说着掏出钱包,从夹层拿出张一寸照递给我,「这是追你那会,掉在你课桌边的,我就顺手捡了塞钱包里了。」
他有些不好意思,「这么多年,钱包换了不知道多少只,但你的照片一定要带在身上我才安心。」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当初真的很爱我,但当我心死以后再去审视这段感情,任何桥段都无法再感动我分毫了。
「现在,该还给你了。」他湿着眼眶,「对不起啊,是我把你弄丢了。」
我接过照片,照片中的我青涩单纯,少了世俗的浸染,眼睛亮得像是藏满了星星。
「没关系,我原谅你了。」我把照片塞进包里,「命运待我不薄,错过你,又给我一个肖以诚。」
我原以为,我会永远恨着他,今天见面才知道,我对他已经恨不起来了。
一个人的情感总共就那么多,我把所有的都放在了肖以诚身上,再也没有力气去分出一些给那些无关紧要的人。
话音未落,肖以诚的电话就来了。「疏然,我想你。」
他带着哭腔的嗓音让人心疼。
「好,我马上来。」挂了电话,我对上江淮的双目,「江先生,前尘往事以后就不提了,祝你幸福!」
然后我转身跑向手术室,见门大开着,肖以诚父母也不在,就知道他们一定回病房了。
我一到病房门口,蒋阿姨就迎出来:「然然,你刚才去哪里了?以诚出来见不到你,都要急哭了。」
我哭笑不得:「阿姨,我刚才去了个厕所。」
「疏然……」肖以诚双眼无辜地看着我,「呜呜……」
蒋阿姨跟叔叔见他这副样子大吃了一惊,不过很快就神态自诺:「那个,然然啊,我跟你叔叔出去买个饭,你跟以诚好好聊。」
说完他两眼神一对视,默契地退了出去。我终于笑出声:「肖以诚,你这么大个人了,能不能别来哭哭啼啼的那一套!」
「我不管。」他朝我伸出手,声音沙哑,「手术的时候,我做了个梦,梦到你跟江淮走了,我都快难过死了你知道吗?」
「我是那种会吃回头草的人吗?」我上前握住他的手。
他摇摇头,黑色的眸子像是要把我整个人吸进去:「别吃草,吃我吧。」
「好啊。」我「嘿嘿」一笑,抓起他的手咬下去。
「喂!嘶——你真咬!」
我抚摸着他虎口处浅浅的牙印:「不跟你玩了,从现在开始你别说话了!要是嗓子毁了,我就不要你了。」
他立马闭了嘴,后面想想不甘心,又一字一顿补上一句:「你、等、我、好、起、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我鼻子一酸,热泪涌出眼眶:「嗯,我等你好起来。」
肖以诚恢复得很好,他关了忆往昔,将资金回笼了一些,尽数去堵了他爸妈投房地产的资金漏洞。
我知道,他这是在恢复自家产业元气的同时也放了江家一马。
江家虽宣告破产,但江南意还继续营业着,也调整了相关的价格,加上忆往昔的关闭,江家的收益应该会慢慢好起来,以此来还这次资金链断裂的债务。
我跟肖以诚每天都会接盏盏去我妈那里吃饭,我妈对肖以诚很满意,还明里暗里打听我们到底什么时候结婚。
其实,我们根本没有聊过这个话题,只觉得现在的关系,也很好,不一定非要走进婚姻殿堂才会幸福。
这天,肖以诚有事外出,我去接盏盏的时候他打电话告诉我,他办事的地方就在盏盏学校附近,这会已经接上盏盏去了游乐园。
盏盏跟他的关系处得越来越好了,甚至很多时候,我都怀疑盏盏是从肖以诚的肚子出来的,跟他互动多了以后,居然都不粘我了,每天放学要是没看到肖以诚,还得发个脾气。
肖以诚送了盏盏一个电话手表,好家伙从这以后盏盏就时不时要给肖以诚打电话,两个人互话家常都能聊上大半个小时,也不知道是怎么沟通的。
说好在游乐园门口等我,我找了一圈没找到,打电话给肖以诚和盏盏他们都没接。
我不由的又紧张起来,就怕江淮又派人找肖以诚的茬。
一个小女孩捧着一束花走向我:「阿姨……」
「不好意思啊,我不买花。」
「我不是卖花的,是有个叔叔让我把这束花送给你。」她说着把花往我怀里一塞就跑了。
是很好看的多头玫瑰,橙橘色的小小的一朵朵。
许多还是花骨朵,像是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绽放。
花束里放着一张卡片:我和盏盏在这里,快来找我们!字后还画着一副简单粗糙的寻宝地图。
熟悉的笔迹,幼稚的口吻,一看就是肖以诚能做得出来事。
我发信息给他:肖三岁,你好幼稚。
他:快点来找我们嘛。
我无奈地摇头,这个游乐园我来过很多次,卡片上的地址分明就是摩天轮的位置,于是我往那个方向走。
走到摩天轮下,没看见肖以诚,我正要打电话,盏盏从一个雕塑后面跑出来。
「妈妈!」她穿着一身雪白的礼服裙,奔过来抱住我的腿。
我蹲下身问她:「盏盏,你怎么换了一身衣服?」
「外婆给我换的。」
「外婆?」
「嗯,她在那儿!」
我顺着盏盏的小手所指方向看去,只见肖以诚捧着一束玫瑰花,目光灼热地走向我,而我妈则站在他身后约莫两米的位置,笑着看我。
肖以诚穿的很正式,西装革履,连发型也刻意吹过,显得很精神。
他一步一步走向我,我听到自己的心「砰砰砰」剧烈跳动着。
终于,他来到我面前,单膝跪地,然后哭了……
「呃……肖以诚,要不你先说完再哭?」
「嫁……」他吸了一下鼻子,又哭又笑,「嫁给我吧,疏然!」
我看着他通红的双眼,因强忍着不落泪而紧紧皱起的眉头,不由也湿了眼眶。
他把玫瑰花递给我,又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枚亮闪闪的钻戒。
「嫁给我。」他又重复一遍,「相信我,我不会让你输。」
他懂我在意的是什么,我已经有过一次失败的婚姻,所以我再也输不起。
「妈妈,嫁给他,嫁给他!」盏盏在一边起哄。
「肖以诚,你到底施了什么魔法,连盏盏都……」
「不是魔法,是真心。」他郑重其事地说道。
我怔住了,随后望着他真挚的眼神,伸出手去:「我愿意,做你的肖太太。」
他抿嘴笑起来,低头抹了一把泪,然后拿出戒指给我戴上,随后起身一把抱住了我。
这个怀抱是真实的,温暖的,属于我的。
身后想起了此起彼伏的掌声,我扭头去看。
围上来的人群里,有同事有杨璐有他的爸妈还有我妈和盏盏。
我的鼻子越发酸涩,终于眼泪大颗大颗掉下来。
「肖以诚,你一定要对我好。」我把头埋进他的胸口,「我也会……对你好的。」
「嗯……」他的声音在我头顶传来,「你看,花开了。」
我偏头去看手上的花,肖以诚伸手抬起我的下巴,低头吻下来。
我闭上眼,鼻尖有玫瑰花的香气,心中一暖,仿若觉得,此刻全世界的花应该都开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