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3年6月9日和10日,泉州市南安县渔民在海上相继打捞出两具尸体,经有关部门仔细辨认,确定是台湾方面的空军飞行员。
当时的两岸关系十分紧张,蒋经国奉行“三不”政策,断绝了和大陆的一切通讯,究竟该如何将尸体送还,这可难倒了南安县的同志们……
两具浮尸
泉州一带毗邻大海,捕鱼业十分兴盛,尤其到了年中6月,海上刮起东南风,鱼类们会顺着洋流和季风游到南安县附近的浅海繁殖栖息。
每到这个时候,石井镇的渔民们就会集体出动,老少爷们架着渔船出海,一张网就能捞上来一家人半个月的口粮。
1983年6月9日,刚在家休息两天的渔民郑比丑带着几个同村好友再次出发。
他们这回走得早,渔船驶入水面时天才蒙蒙亮,太阳擦着水面升出来,看得人充满力气。
“今年要大丰收啊!”几个同伴感慨着,郑比丑也笑起来,一兜子丢进海里,捞了两下却发现提不起来。
他惊奇道:“也不知道是什么,这样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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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伙儿都聚过来挨个试了试,结果四五个壮汉都失败了:“别是什么大家伙吧?”
前一阵村里的老王捞上来一条大鱼,高价卖给一个想见新鲜的北方商人,挣了不少钱呢!渔民们兴奋起来,打算所有人合力打捞。
约摸三五分钟,终于有东西露出水面,众人欣喜若狂地去看,却见一个人头浮上来,慢慢的还有脖子、身子……
“是个人!”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立刻加大力气捞上来,这具尸体不知道在水里泡了多少天,衣服都碎了,皮肤也腐烂得斑驳起来,根本看不出本来长什么样子。
最近是捕鱼旺季,下海的船多,回不来的人也多,郑比丑担心是哪个后生打鱼时翻了船,于是带着同伴赶紧调头回去,一路跑到公安局去报案。
民警们接到消息请了专业的法医来做鉴定,但是由于面部破损太严重,除了能隐约看出来是个人,其他的一概看不出来,而且尸体上也没有什么别的私人物品,更是无从查起
石井镇有上千个渔民,其他村镇县城的那就更多了,想要找一个失踪的人就如同大海捞针,更何况浮尸漂在海上,万一是从对岸过来的呢?
想到这里民警心里一惊,因为对面就是金门!
还没等他想出更多的东西,第二天一大早,又有三个渔民来报案,还是在昨天那个地方,又打捞上来一具尸体!
不过这次的尸体有些不同,民警去看的时候发现,面部皮肤几乎是完好的,能看出来是一个30来岁的男人。
更重要的是,他身上还有衣服!
上衣是橙色的空军作战衣,胸前绣着台湾军方的标志,脚下穿的也是长筒军靴,基本可以断定,是台方空军无疑。
事情涉及到台湾,那就变得非常严肃了,毕竟金门岛附近的炮声刚停没几年,任何一个细微的举动都有可能让台海局事再次紧张起来。
公安局的人不敢擅自处理了,于是请边防和对台办的人来接手。
对台办的同志又仔细检查了一遍死者的遗物,最终确定第二具尸体是台湾空军10大队101中队上尉飞行员——陈大维。
那么他为什么会漂浮在海上呢?
石井边防派出所参谋张时寻解答了大家的疑惑。
“6月6日的时候,台湾有一架军用飞机失事,他们应该和那次空难有关。”
军机失事,飞行员伤亡,尸体漂在海上,再顺着风向来到大陆沿岸……
如何安置
现在知道这两具尸体的身份了,下一步就是如何送还。
兹事体大,福建省委常委张克辉专程从福州赶来主持工作,他请对台办和边防的同志们一起讨论。
泉州的6月高温多雨,尸体难以保存,要是打定主意给台湾送回去,就必须尽快处理。
但当时大陆和台湾的音讯全部切断了,双方之前交流全靠大炮,自从炮轰金门叫停后,现在连交流也没了。
台湾当局对大陆摆出了十二分的抗拒和警惕,渔民们打鱼都不能靠近台海中线,稍不留神他们就要以自卫的名义开炮或者拦截,给双方都造成了很大的麻烦。
“要不用喇叭吧!”对台办经常要营救渔民,在和台湾交涉这方面很有经验:“把船开到金门附近,用喇叭约定一个地点,到时候我们当面把遗体还回去。”
“万一金门不来人呢?”张时寻问道。
这也是个问题,如果金门方面的人以为是恶作剧不回应,或者台湾方面死了心不应声,渔船带着两具尸体在大太阳底下等一天,只怕很快就要风干了。
“那就不带遗体去,”张克辉说道:“先喊话到指定地点交涉,我们带上陈大维的遗物作为证据,等台方确定之后双方再约地点转交遗体。”
目前来看,这是最稳妥的办法了。
在他们商量如何送还的时候,公安局的同志们在想办法延缓尸体的腐烂。
他们找来殡仪馆的同志,对尸体做面部的修复和化妆,然后还特地按照成年男人的尺寸给他们做了衣服,也算保全一点尊严。
当地的老百姓听说公安局有两个台湾兵,立刻有钱出钱,有力出力。
木材厂用最好的料子连夜打造了两口好棺材,棺材里面还封着一层厚实的油灰布,尽可能减少空气的流通和氧化。
布店的老板送来了两块红绸子,生肉厂的老板送来一筐冰……
人民的情感是质朴的,他们坚信海峡对岸的也是同根同源的一家人,没有什么你我之分,对这两位空军的遭遇,只觉得万分惋惜。
当时的冷冻和防腐技术都还不先进,法医只能用福尔马林做简单的浇灌,随后密封进棺材里,等待台湾方面的回应。
6月11号一大早,对台办驾着小船出发了,他们在金门附近海域游弋,拿大喇叭朝对面喊话。
喊话内容大致为:泉州渔民打捞两具尸体,经确认系台方空军,现约定于12日上午10点至下午4点,双方在大佰岛见面,我方将遗体送还。
喇叭喊了一天,金门那边没有一点动静,对台办无法确定他们有没有收到消息,天黑了,只好先回去。
同根同源
第二天8点,对台办准时出发前往大佰岛,这一路上他们都有些忐忑,不知道台湾的人有没有收到消息,会不会派人来,要是派人来了,他们又该怎么应对。
不怪他们紧张,自1949年蒋介石败退台湾后,两地的居民只能隔海相望,大家都知道彼此的存在,但不知道对方近况如何。
尤其是建国后出生的这一代年轻人,甚至对彼此充满好奇,他们的语言风俗也和自己一样吗?
怀揣着激动的心情,对台办的同志们抵达了大佰岛。
这是位于金门附近的一处小岛,没多大,一眼就能看到尽头,他们照例在岛上走了一圈,果然一个人也没看见。
台湾的人还没来。
带队的同志说道:“还有一天时间呢!兴许金门听到广播之后还得上报,我们再等等。”
年轻地小同志问道:“那要是他们不来了呢?”
“那我们明天再用喇叭喊话,重新约定时间嘛!”
对台办的同志一直在岛上等待,12号大晴天,太阳格外火辣,岛上有没有什么树木可以遮阴,他们只能暂时站到几块石头后面去。
到了下午,海上还是没有传来任何声音,他们的水快喝完了,几个小同志累得坐在地上。
3点45分,距离4点还有最后15分钟,所有人的心都开始打鼓,金门再不来人他们就得回去了,马上要涨潮,晚了就走不掉了。
4点一到,大家有些失落地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土打算回去。
“明天再喊一遍吧,兴许他们没听到。”
“行,多喊几次。”
正当大家依次登船打算离开的时候,远方突然传来汽笛声。
对台办的同志们立刻警觉起来,拿起随身的望远镜去看,对面果然有一支船从金门方向缓缓靠近,船上还打着红旗——那是约定好的暗号。
“来了!来了!”
大家激动起来,开始在脑海里组织得体的语言。
台湾方面的人上岛后,双方在保持了一定安全距离的情况下寒暄了几句。
“这是陈大维的遗物,”对台办的老同志有些拘谨地把东西递过去:“另有一具尸体在同一水域打捞上来的,但因为面部破损严重,我们已经无法辨别,只能请你们带回查证。”
“应该的,应该的。”台方的工作人员看着中年往上,表现得也很紧张,接过遗物后仔细分辨了衣服上的徽章和照片,最后点了点头:“遗体带来了吗?”
对台办回答说因为不确定今天能不能联系上,所以不敢贸然带来,双方可以再约定一个时间。
台方表示理解,于是再次约定,明天上午在金门附近中线上碰面。
说到这里,就没有什么多余的话题可以说了,双方简短地总结陈词,然后互相道别。
巧合得是,彼此都想等着对方先走,结果就导致一分钟过去,两边还都站在原地,没有人离开。
临行前,台方的工作人员还送给对台办两箱子“端午酒”。
原来再过三天就是端午节了。
回去的途中,老同志看着两箱子酒感慨万千。
有感于台湾同胞送来的端午酒,对台办的同志们也连夜准备了各种地方特产和各色礼品,这一次没有了第一次的紧张和拘束,甚至有些期待地再次出发。
当大陆的船只载着两位空军的遗体靠近约定地点的时候,台方的船只早已经在那里等候着。
再次见面,双方的话都密集了起来,尤其当他们看到两具遗体已经被完好地保存在棺材里,上面还搭着一层红布,为大陆人这份细致入微的心意感动不已,连连道谢。
“陈大维的家属已经抵达金门岸边,他们让我代为转达对你们的感激。”
对台办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的确有几个人影,他摆了摆手表示这一切都是应该的。
得知飞行员也是闽南人,双方的工作人员还一起焚香奠酒祭拜了逝者。
这一次对台办先一步送上准备好的回礼,几乎堆满半条船,台方的工作人员看到后有些讶异,然后释然地笑了。
他们这次带来金门驻地连夜包的粽子,还有一些岛上的海产。
互换礼物之后,双方都没有提返回的事情,人,他们生涩地扯了几个话题,又拖延了一会儿才分别告辞。
一望无垠的海面上,两只船一南一北驶向岸边,他们同根同源,手足同胞,期待两岸早日统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