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丁巳本《金瓶梅》上的兰陵笑笑生、欣欣子又是谁呢?我认为亦都是冯梦龙的化名。
弄清这两个化名的真实姓名,关键是要弄清兰陵笑笑生是谁,至于欣欣子的真名便可迎刃而解了。
兰陵指的是什么地方呢?据有关地理书记载。元康元年,分东海,置兰陵郡;七年,又分东莞,置东安郡;分临淮,置淮陵郡,分堂邑,置堂邑郡。
永嘉之乱,临淮、淮陵并沦没石氏,元帝渡江之后,徐州所得惟半,乃侨置淮阳、阳平、济阴、北济阴四郡;又琅邪国人随帝过江者,遂置怀德县及琅邪
郡以统之。
是时幽、冀、青、并、兖五州及徐州淮北流人,相帅过江淮,帝并侨立郡县以司牧之。割吴郡之海虞北境,立郯、朐、利城、祝其、厚丘、西隰、襄贲七
县,寄居曲阿,以江乘置南东海、南琅邪、南东平、南兰陵等郡,分武进立临淮、南彭城等郡,属南徐州;又置顿丘,属北徐州。(《晋书‧地理志》)
可见在刘宋时期,南兰陵属南徐州管辖,而明代废除了南兰陵郡。今天的常州(武 进)西北60 里有废兰陵城。因此,古称兰陵的地方有两处,一是山东峄
县,二是江苏的常州一带。
张远芬先生根据山东峄县古称兰陵而撇开常州一带也古称兰陵的事实,在《金瓶梅新证》一书中就断定其作者必是山东峄县人,进而考证是山东峄县人大
名士人贾三近,这未免与地理的历代沿革太不相符,殊不知古人也把江苏一带习惯地称为兰陵。
如谢肇淛在杭州司理吴兴县时,在《下菰集》内就写有「兰陵造故人」的诗句,其中的兰陵就是指江苏的常州旧地。
《晋书 · 地理志汇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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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梦龙作为一个籍贯为江苏苏州府的文人,在他化名前既然 可以冠之以「姑苏」「古吴」「吴门」「吴下」,在「詹詹外史」前冠之以「江南」, 当
然也可能在自己的化名前冠之以「兰陵」。
王维的「扬州时有下江兵,兰陵阵前吹笛声」的诗句也指江苏常州一带。
冯梦龙为什么化名「笑笑生」,而又不称「哭哭士」呢?我们先看看下列两段引文 再作推论:
一日,野步既倦,散憩篱簙间,无可言,复纵谭笑。村塾中忽出腐儒贸贸而前, 闻笑声也,揖而丐所以笑者。子犹无已,为举显浅一端,儒亦恍悟,划然长
噱。
余私于子犹曰:「笑能疗腐耶?」
子犹曰:「固也。夫雷霆不能夺我之笑声,鬼 神不能定我之笑局,混沌不能息我之笑机。眼孔小者,吾将笑之使大;心孔塞者,吾将笑之使达。方且破烦蠲
忿,夷难解惑,岂特疗腐而已哉!」
诸兄弟前曰:吾兄无以笑为社中私,请辑一部鼓吹,以开当世之眉宇。」(韵社第五人〈题古今笑〉)
龙子犹曰:人但知天下事不认真做不得,而不知人心风俗,皆以太认真而至于大 坏。……后世凡认真者,无非认作一件美事。既有一美,便有一不美者
为之对。
而所谓美者,又未必真美乎!姑浅言之,即如富贵一节,锦褥飘花,本非实在。
而每见世俗辈平心自反,庸碌犹人,才顶却进贤冠,便尔面目顿改,肺肠俱变, 谄夫媚子又从而逢其不德。此无它,彼自以为真富贵,而旁观者亦以为彼真
富贵。
孰知荧光石火,不足当高人之一笑也。一笑而富贵假,而骄吝忮求之路绝;一笑 而功名假,而贪妒毁誉之路绝;一笑而道德亦假,而标榜猖狂之路绝;推
之,而一笑子孙眷属皆假,而经营顾虑之路绝;一笑而山河大地皆假,而背叛侵陵之路绝。
……无真可认,吾但有笑而已矣;无真可认而强欲认真,吾益有笑而已矣。
野蕈有异种曰「笑矣乎」,误食者辄笑不止。人以为毒,吾愿人人得「笑矣乎」 而食之,大家笑过日子,岂不太平无事亿万世?于是集《古今笑》三十六
卷。庚申春朝书于墨憨斋。(冯梦龙〈古今笑自叙〉)
前一段引文是冯梦龙的挚友─韵社同仁的一段回忆。
从这段回忆中我们可以看 出,冯梦龙生平性格开朗,诙谐幽默,认为「笑」不仅具有医治迂腐的讽刺力量,还可 以使眼光短浅的人变得眼光远大,使心
胸狭小的人襟怀开阔。
总之,「笑」可以使人「消 除烦闷与愤懑」,使人解开当世众多弊端的奥秘。
《古今笑史》
以「笑」为武器来鞭笞社会中的丑恶, 以「笑」来使众人自我解嘲,这是冯梦龙玩世不恭的总的态度及处世之方。
这一点,即 使是雷霆也夺不走的,鬼神也无法限制的,混沌也不可能熄灭掉的,从而表明了冯梦龙 以「笑疗腐」的创作倾向。
后一段引文是冯梦龙自撰的。这段引文告诉我们的第一层意思是,冯梦龙鄙视生活 中假富贵、假道德等虚伪现象,认为这些现象只不过是「荧光石火」似的
短暂现象,还 「不足当高人之笑」。
第二层意思是,冯梦龙所嘲笑的对象有假富贵、假功名、假子孙、 假眷属等,以此来堵塞住「骄吝忮求之路」「贪妒毁誉之路」「标榜猖狂之路」「背叛
侵陵之路」,使整个社会充满真美而不是假美。 而《金瓶梅》的内容与主旨正好与此相 符。
第三层意思是,冯梦龙风趣地把自己天生爱嘲笑的性格说是误食了一种名为「笑矣 乎」的野蕈,并愿天下人都食用这种野蕈,以便众人处浊世而洁身,
见虚伪而鄙视,不 再烦恼忧闷,而去「笑过日子」,使得天下「太平无事亿万世」,其深刻寓意及冯梦龙 内心深处的积愤便不言而流露于纸上了。
我们知道,《古今笑》是《古今谭概》的易名,易名的重要原因之一,便是为了扩 大该书的发行量。 它成书于明万历四十八年庚申 ( 1620 ) 。
这部取材于明代以及明代以前 的「正史」「野史」「笔记丛谈」的三十六卷书,冯梦龙在编纂、评比方面花费了极大 的心血。
它虽成书于万历庚申年,实质上冯梦龙早在此以前就已着手整理。 而《金瓶梅》 最后成书于明万历四十五年丁巳 ( 1617 ) ,亦去《古今谭概》成
书的年代不远。 因此,冯 梦龙的这段自叙与「韵社第五人」所撰写的回忆,完全可以说是「笑笑生」这一化名的 脚注,这就清楚地表明兰陵笑笑生就是
冯梦龙的化名。
《金瓶梅词话》
应当特别指出的是,冯梦龙在取笔名方面的另一重要特点,便是根据作品的内容不 同而相应地变改自己的化名。 如编纂《情史类略》时化名为「江南詹
詹外史」。
「詹」 有小言、多言、方言的意思,而说苑风俗则为「詹史」。
《情史类略》多录地方上的风 流韵事,其篇目众多而短小,而又为「正史」所不收,所以冯梦龙依书而化名为「江南 詹詹外史」,编选散曲《太霞新
奏》时冯梦龙化名为「香月居顾曲散人」,该书收散曲 多为男女相恋之作,所以化名前冠之以「香月居」三字, 编纂《五朝小说》化名为「桃 源居
士」,因历代变迁争斗纷繁,不如桃源相安无事、老少不欺、男女平等,所以冯梦 龙自名为「桃源居士」。
编纂《今古奇观》化名为「姑苏笑花主人」与「抱翁老人」, 其一是说自己尤喜反映世俗时风的通俗小说。
一是说自己收藏整理此方面的作品不啻似 一抱残守缺而视为珍帚的老人。 至于冯梦龙编纂三言化名为「茂苑野史」「可一居士」 「可一主人」「无碍
居士」,都与这部总称为《古今小说》所列选的内容有某种内在的联 系。
既然冯梦龙的上述化名有依书而定的习惯,那么,当他创作这部针砭财色、讽判世 态炎凉、嘲笑人情冷暖的长篇世情小说《金瓶梅》时,化名为「兰陵
笑笑生」是再恰当 不过的事情,因为「兰陵笑笑生」这个化名,一与《金瓶梅》的内容以及作者的创作意 图相吻合,二与冯梦龙的性格特征以及他玩世不恭
的处世行为相一致,三又能表明自己 的籍贯,四与他早期偏重于情歌、笑话之类题材的创作个性相适宜。
欣欣子是谁呢?魏子云先生曾有一个猜测:「可能欣欣子就是兰陵笑笑生本人呢!」[1]
现在看来,欣欣子即是兰陵笑笑生,亦即是冯梦龙。因为欣欣子这个化名是从笑笑生这 个化名派生出来的,这两个化名显面都寄寓有玩世不恭的含意。
但是仔细深究一下,我 们则可发现二者之间仍有细微差别。 兰陵笑笑生是《金瓶梅》作者的化名,完全取用讽 刺嘲笑的意思。
欣欣子是《金瓶梅》的读者及评介者的化名,其含义重在说明世间竟有 这样一部讽刺时风、针砭炎凉的奇书,真令人惊喜不已,而这种偏爱与情感,正
是沈德 符所批评的冯梦龙的态度。
作为明末文坛的一大怪杰,冯梦龙博古通今,聪慧过人,深 谙各种文体的写法,所以他在化名为《金瓶梅》的作者的笔名时,是根据这部世情小说 的
主旨来化名为笑笑生的,而在化名为《金瓶梅》的评介者时,则是从读者的角度,以 读者的身份,用读者的鉴赏力来化名为欣欣子的。
这是一种通晓文学批评的作法。
《古典戏曲存目汇考》
关于欣欣子的研究,《古本戏曲存目汇考》为我扪提供了一则可供参照的数据:
欣欣客,姓名、字号、里居皆未详。明人《金瓶梅词话》首有欣欣子序,或即一 人。 (《袁文正还魂记》)
《曲录》著录。明万历间文林阁刊本,《古本戏曲丛刊二集》本据文林阁刊本影印。
《曲录》据《传奇一种》本著录,列入无名氏。远山堂《曲品》有欣欣客《还魂》 一本列入「杂调」,并云:
「内传包文拯勘曹国舅,似从元剧《生金阁》《鲁齐郎》诸曲生发者。中如活袁文正以温凉帽,封以五霸诸侯,真可喷饭。」(《古本戏曲存目汇考》)
由此可知,欣欣子或即欣欣客,同为万历时人,《还魂记》与《金瓶梅》同为万历刊本, 这不但证明了《金瓶梅》为万历时的作品,而且也说明欣欣子可
能是万历年间的冯梦龙。
魏子云先生说:「读《金瓶梅词话》中的三篇序跋,虽『廿公』之篇有伪托之嫌,但这三篇叙文,必是该书的作者的友人或共商酌之作,或无疑问。」[2]
魏先生的这段分析 对探讨该书的作者很有启示意义。 在魏子云考证的基础上,我认为这三篇叙文的作者都 很可能是冯梦龙。 那么,冯梦龙为什么要一分
为三,用三个化名来为《金瓶梅》写序跋 呢?
我们知道,《金瓶梅》从抄本流传到刊刻本发行的二十多年时间里备受诋诬,社会 舆论压力甚大,董思白、袁小修、李日华都指责它是淫书,待别是沈
德符对它所持的态 度更为偏激,认为作者与刊刻发释者死后阎王都不会轻饶他们。
因此,要使此书流传后 世,不至于被扼杀,仅一人为之辩护不足以有那么大的抗衡力。
在这种情况下,冯梦龙 化名为欣欣子,以兰陵笑笑生友人的身份来介绍此书的创作意图、成书的经过、此书的 社会教育作用,为作者辩诬。
化名为东吴弄珠客,以一个与作者毫无关系的读者的身份, 站在纯客观的立场上来称赞此书「盖为世戒,非为世劝」,并且尖锐地批判了淫书论, 认
为读《金瓶梅》而生淫心,效法西门庆的人是禽兽,其罪过不在小说本身,而在读者 自己鉴赏趣味低下。
又因上述对《金瓶梅》持否定态度的人都属社会名流,特别是董其 昌这个江苏松江府的大地主、大官僚。 他以擅长书画而自命为社会名流,在政治上他
巴 结魏忠贤,垄断柴米市场,榨取农民和手工业者的血汗,以供自己挥霍无度。
在道德上 他实为一衣冠禽兽, 62 岁时看中了陆兆芳家的使女绿英,便指使他的儿子祖常带二百多 名豪奴把绿英抢到家中,强迫她给自己作妾。
在文学上他却以名流自居,当《金瓶梅》 抄本刚在社会流传时,这个道貌傲然的伪君子第一个把《金瓶梅》说成淫书,并主张将 这本书坚决烧毁,严
禁在社会上流行此书。
在这种情况下,仅以欣欣子、东吴弄珠客等 小字辈来写序肯定《金瓶梅》说服力还不大,于是冯梦龙又借「廿公」之名来写跋语, 「廿」读「念」,
即「无念」的意思。
「廿公」即一位超然于世的长者,即是长者,则为 嘉靖 (世庙) 时人。
借「廿公」之名,以巨公的身份来为《金瓶梅》的作者和出版者来正 名,就可能使明代对《金瓶梅》的毁誉势力处于均衡状态,以促使这部奇书的流传。
欣欣子、东吴弄珠客、廿公同为冯梦龙的化名,另一个重要事实便是这三篇叙文实 为一个整体。
欣欣子序
把这三篇叙文联系起来看,我们可以发现除掉「欣欣子书于明贤里之轩」 「万历丁巳冬东吴弄珠客漫书于金阊道中」「廿公书」等尾语外,这三篇叙文
则完全可以 视为一篇完整的评论《金瓶梅》的序文。
欣欣子的〈金瓶梅词话序〉,重点论述的是有 关《金瓶梅 》的创作。
序文认为这部奇书是作者「罄平日所蕴者」,即取材于作者平素 的生活积累; 作者在反映人们的现实生活时,侧重于写市井小人的日常生活琐事,特别
是家庭中男女之间的夫妻生活; 从写俗人、俗事、俗情出发,作者相应地采用明白易晓 的俚语俗言作艺术传达媒介。
东吴弄珠客的〈金瓶梅序〉,主要是谈对《金瓶梅》的鉴 赏。 序文首先指出《金瓶梅》具有极大的社会概括性: 「借西门庆以描画世之大净,应 伯爵
以描世之小丑,诸淫妇以描世之丑婆净婆。 」
在此基础上指出对《金瓶梅》的鉴赏 有四种态度,这四种态度或别与鉴赏主体的思想、素质与艺术修养有关。
具有菩萨心肠 的人,读了《金瓶梅》后会「生怜悯心」; 正人君子读了《金瓶梅》后会「生畏惧心」; 趣味低级的小人读了《金瓶梅》会「生欢喜
心」; 禽兽不如的人读了《金瓶梅》后才会 「生效法心」。
序文肯定了君子对《金瓶梅》的鉴赏态度,有力地说明了正确的鉴赏会导 致对《金瓶梅》的正确评价,而不正确的鉴赏就会歪曲作者的创作苦衷和作品
所流露出 来的客观思想倾向性,这就像一个无知少年在欣赏霸王夜宴时所得出的错误评价一样。
序文的作者特拈出这个例子,主要是针对淫书论者而有所指的,其用意是颇为深刻的。
〈廿公跋〉主要是肯定《金瓶梅》的创作立意及反映的生活内容未曾悖离经典的传统,因 而作者的创作动机是「大慈悲」的,刊行者的功德是无量的,
那种诋毁作者、诅咒刊行 者的言论都是无知者的妄谈非议。
东吴弄珠客序
通过上面的剖析,我们 可以看到这三篇叙文所涉及到 的有关《金瓶梅》的三个方面的问题,构成了一篇完整的评论《金瓶梅》的文章,冯梦 龙以三
个化名将自己一分为三,目的是要形成对《金瓶梅》有利的社会舆论,为使这部 奇书具有保存下来的社会环境,同时也是为了以假乱真,将自己遮掩起来。
但是这三篇 叙文的整体感及行文语气的一致性,却使我们在其字里行间里找到了冯梦龙这个「犹抱 琵琶半遮面」的隐身人。
这里有必要再说明一点是,〈金瓶梅词话序〉开篇说:「窃谓兰陵笑笑生作《金瓶 梅传》,寄意于时俗,盖有谓也。 」
〈廿公跋〉开头说: 「《金瓶梅传》,为世庙时一 巨公寓言,盖有所刺也,然曲尽丑态。 」
这两文的开头乍看起来似乎相矛盾。 但是如前 所述,因为化名的身份不同,所以对作者的称谓自然有别。
另外,冯梦龙既然要把一篇 完整的评论文章一分为三,那么三篇叙文当然应有三个开头,这就必然避免不了行文上 少许的抵触之处,所以魏子云先生
才会有〈廿公跋〉是伪托的疑点。
同时我们还应看到 这两篇叙文的内在联系,前云《金瓶梅传》是「寄意于时俗,盖有谓也」,后云《金瓶 梅传》,「盖有所刺」,文气相通,内涵相
近,实为一体,完全可能出自同一人之手。
当我们推论出欣欣子、东吴弄珠客、兰陵笑笑生、廿公都是冯梦龙的化名之后,可 能有人认为这未免有点天方夜谭的奇怪。
事实上,一书多化名与一人数名的情况在我国 古代文学史上并非独此一例,而在明清两代则是一个较为普遍的现象。
明末苏州刊刻的 《风花雪月集》,其编纂者为古吴金木散人,题辞者为闭户先生,序者为赤城临海逸叟。
而评者则又有四个署名:「风集」为永兴清心君士评;「花集」为钱塘百拙生评;「雪 集」为钱塘猗猗主人阅; 「月集」为钱塘百益君士校。 这众多
的化名,其中很有可能是 编纂者的不同化名。
明末清初的《鸳鸯针》,正书首页题「华阳散人编辑,蚓天居士批 阅」,首序为「独醒道人漫识夫蚓天斋」,显而易见,这本书的编辑、批阅者及写序的
人都是辑录者一个而并非他人。
约早于冯梦龙半个世纪的徐渭,字文青,更字文长,号 天池,其他别署有天池山人、天池漱生、鹏飞处人、青藤道士、青藤山人、漱老人、山 阴布
人、田水月、白娴山人、海笠、佛寿等。
汤显祖,既号海若,又称若士,晚号茧翁, 另有清远道人、临川居士、玉茗堂主人、玉茗先生等别署、别名。
更有甚者,清初康熙年间的《女仙外史》为逸田叟吕熊着,上面除了江西南安郡守 陈奕禧香泉的序外,书中每回总批的署名共有68 人: 刘在田、陈香皋、
汤硕人、洪昉思、 韩洪崖、刘湘洲、叶南田、孟芥舟; 毛暗斋、陈求夏、司马燕客、乔东湖、孟峰山、连 双河、乔侍读、陈处一、孟筑岩、素臣、鲁大司
成、杨念亭、家涵亭、丘珠岩、王新城、 范大中丞、汪梅坡、汤若人、李渔村、龚淡岩、张宾门、黄叔威、杨人庵、帅简斋、裴 又航、刘再祈、饭牛山人、
外史、吴纯铁、绵津山人、马司农、子衡、倪永清、王竹村、 程雨亭、徐少宰、顾幼铁、察息关、家卧园、八大山人、于少保、查书云、迟荆山、刘 冰崖、
勿庵、永清、叶芥园、周东汇、汪静山、王宗堂、徐忍庵、宋浅斋、杨大瓢、张 北山、逸民、韩陶庵、燕客、徐西冷、旭庵、陈西村。
清刊本的《禅真逸史》为清溪道 人着,「凡则」为「古吴爽阁主人履先甫」写,而评订者与评校者除心心仙侣外,还有 笔心居士、两湖鱼叟、烟彼钓
徒、空谷先举、雕龙词客、绣虎文魔、梦觉狂夫。[ 3]
这两本 书上如此多的署名,其中有的可能是作者的亲友,但绝大多数则可能是作者的化名。
之 所以如此,从作者来说,其意在使通俗小说能得到社会承认; 从书商这方面说是为了抬 高书的身价,扩大发行量。
因此,冯梦龙化名着《金瓶梅》,化名为《金瓶梅》写序跋 便不足为怪。 这是明清文学史上的一个普通现象,而这种现象的产生,与中国古代不重
视小说戏曲,尤其是视通俗小说更为末流的文化背景有关 。
冯梦龙作为小说史上第一个 全力编着通俗小说的文人署假名,便不足为奇。
特别是在明未清初世情小说正处于兴起的时期,在一部书中署几个假名的事,对于 冯梦龙自己来说也并非仅《金瓶梅》一例。 《警世通言》的左记题言
是:
自昔博洽鸿儒,兼采稗官野史,而通俗演义一种、尤便于下里之耳目、奈射利者 而取淫词,大伤雅道,本坊耻之。兹刻出自平平阁主人手授,非警世劝俗之
语不敢滥入。庶几木铎老人之遗意,或亦士君子所不弃也。
序
目
天启甲子豫章无碍居士题
可一主人评。
三桂堂
王振华谨识。
无碍居士校。
这则题记中的平平阁主人、木铎老人、豫章无碍居士、可一主人,不言而喻都是冯梦龙 这位编纂者的化名。
之所以要使用这么多的化名,其意在于说明《警世通言》的编纂、 刊刻、发行得到了众多人的认可与支持,以此维持此书的声誉,提高它的社会价值,以
博得广大读者的青睐。
冯梦龙在《金瓶梅》上使用兰陵笑笑生、欣欣子、东吴弄珠客、 廿公等四个笔名,其意图也在于此。 从中我们还可窥见到商品经济对图书市场的冲击,
使得通俗小说的作者与出版者淡化了文学的严肃性,而表现出了一种玩世不恭的心理态势。
《冯梦龙 · 金瓶梅 · 张竹坡》陈昌恒 著
注 释:(从略)
文章作者单位: 华中师大出版社
本文获授权刊发,原文收录于《陈昌恒<金瓶梅>研究精选集》,2015,台湾学生出版有限公司出版。转发请注明出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