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很奇怪
有一些话
明明是以“主观开放问题”的形式问出来
却有且仅有一个标准答案
比如
老板们总爱问的那句——
“你觉得我这个老板当的怎么样？”
就像哲学的终极问题“我是谁？”一样，泱泱华夏，千年文明，类似“我这个老板当的如何”这样的问题在历史上也同样出现过，而且是出自帝王之口。
PART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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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晋十六国时期，北方有个南燕政权，皇帝复姓慕容，疑似《天龙八部》里慕容复的祖宗。南燕第二任皇帝叫做慕容超。这个人有被迫害妄想症，总觉得手底下的人想害他，于是弄死了一大批人。好巧不巧，慕容超完美地避开了绝大多数正确选项，南燕一大批忠臣就此升天，留下来不少佞幸权臣掌权。
比犯错误更难的，是一错再错，但如此艰难的事，慕容超轻易做到了。任用佞臣之后，超哥无心政治，整天沉迷于两件事——捕食野味、外出闲逛。
南燕主超猜虐日甚，政出权幸，盘于游畋。
——《资治通鉴》卷一百十四
有一天， 自我感觉异常良好的慕容超找到了钢铁直男封孚，眉飞色舞地问：“老封，你觉得，我可以和哪个皇帝相比啊？”
面对慕容超的疯狂暗示，封孚就像是一个毫无感情的怼人机器：“纣比你强一点，桀比你好一截”。
一句话，慕容超被KO得找不着北。封孚就此转身而出，只留给慕容超一个大佬般的背影。封孚刚刚走出大殿，好基友鞠仲就跑到他跟前。
鞠仲谓孚曰：「与天子言，何得如是！宜还谢。」孚曰：「行年七十，惟求死所耳！」竟不谢。
——《资治通鉴》卷一百十四
受不了鞠仲的唠叨，封孚说：“嗐！就不！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王朝，敢于正视智障的皇帝。老夫七十岁，坟头草都快长齐了，我还是死的舒心一点吧。”
慕容超当然气成一头皮皮猪，但奈何当时封孚名望太大，所以即便没有等来一句道歉，他还是没有再追究封孚，转身打猎去了。
智商是硬伤的慕容超并不孤单，接下来，我们再讲一个“男人有权就变坏”的反面例子。
刚做皇帝那几年，小高还是相当努力的，又是厉行改革，又是劝农兴学，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深得大家伙喜欢，但是没过几年，小高就开始兜不住了，飘了。
最开始，他爱上了裸奔，光裸奔还不行，还要给自己抹上不少化妆品。
或袒露形体，涂傅粉黛。
——《资治通鉴》卷第一百六十六
后来，他又爱上骑行，光骑驴、牛还不够刺激，就开始骑大象，光骑大象又觉得没有成就感，就开始骑人。
或乘驴、牛、橐驼、白象，不能鞍勒；或令崔季舒、刘桃枝负之而行，担胡鼓拍之。
——《资治通鉴》卷第一百六十六
最后，他爱上了跑酷，人们甚至能在高楼顶层看到自家皇帝矫健的身影。
三台构木高二十七丈，两栋相距二百余尺，工匠危怯，皆系绳自防，帝登脊疾走，殊无怖畏。
——《资治通鉴》卷第一百六十六
有一天，放飞自我的小高在路上看到了一个妇人，想上前搭讪，憋了半天憋出来一句话——“当今的天子，你觉得如何呀？”于是便有了下面这幅场景。
尝于道上问妇人曰：「天子何如﹖」曰：「颠颠痴痴，何成天子！」帝杀之。
——《资治通鉴》卷第一百六十六
PART2
如果说怼皇帝需要的是头铁，那么拍皇帝马屁靠的就是刷下限。古人拍马屁姿势之多，不得不令人称奇。
有一天，南燕的皇帝慕容德【就是上篇慕容超的叔叔】请大家伙吃饭，在饭桌上，他又问起了那个历代皇帝百问不厌的问题。
酒酣，谓群臣曰：「朕可方自古何等主﹖」青州刺史鞠仲曰：「陛下中兴圣主，少康、光武之俦。」备德顾左右赐仲帛千匹；仲以所赐多，辞之。备德曰：「卿知调朕，朕不知调卿邪！卿所对非实，故朕亦以虚言赏卿耳。」韩范进曰：「天子无戏言，今日之论，君臣俱失。」备德大悦，赐范绢五十匹。
——《资治通鉴》卷第一百一十二
对于皇帝而言，时刻保持清醒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而当皇帝面对他心爱的女人时，往往更容易思维跑偏……
公元319年，匈奴归化人员刘曜建立了“赵”，史称前赵，定都长安，立一位姓羊的女士为皇后。这位羊女士来头可不小，她本来是著名低智商皇帝晋惠帝司马衷【“何不食肉糜”的那个】的第二任老婆。几经废立后，又被刘曜抢走做老婆。
一次，刘曜问羊氏：“哎，你觉得我和司马家那个傻子比，这个皇帝当得怎么样？”
羊氏：“哎呦，瞅您这问题问的！这不是相当于问梁朝伟和宋小宝比谁的颜值高嘛，司马衷这个傻子，连他自己加我再加上孩子，这两个半人都保护不好，还当皇上呢，我真恨不得死了算了！我当时以为，全世界的男人都是渣男窝囊废，直到我遇见了您，才知道世间竟有如此集美貌与才华于一身的奇男子。”
刘曜当时听完就是这个反应
曜尝问之曰：「吾何如司马家儿﹖」羊氏曰：「陛下，开基之圣主；彼，亡国之暗夫；何可并言！彼贵为帝王，有一妇、一子及身三耳，曾不能庇。妾于尔时，实不欲生，意谓世间男子皆然。自奉巾栉已来，始知天下自有丈夫耳。」
——《资治通鉴》卷第九十一
被夸上天的刘曜从此更加宠爱羊氏，因为他不仅馋羊氏的身子，更爱上了她那张会忽悠的嘴，而羊氏也借此机会，干预国事。
PART3
看完了正面硬怼和大拍马屁的神奇操作，老实人们的回答就显得返璞归真，朴实可贵。
太康三年（公元282年）春天，晋武帝司马炎【上篇司马衷的老爸】去祭祀。
典礼结束以后，司马炎带着那个被问烂了的问题走向群臣，最后，他将目光锁定到了刘毅身上。
众臣：他来了他来了，他带着问题走来了。
司马炎：阿毅，你说我这个皇帝做的怎么样，可以和汉朝的哪个皇帝相比？
刘毅：这问题问得太没创意了……您这个皇帝，和汉桓帝、汉灵帝有的一拼吧。
Tips:汉灵帝就是东汉末代皇帝汉献帝的父亲，历史学家普遍认为，汉桓帝和汉灵帝时期政治上的昏聩、荒诞，最终导致了东汉王朝不可救药。
司马炎：……我这么菜吗？
刘毅：从某种程度讲，你还比不上汉桓帝，人家汉桓帝卖官，好歹还把赚了的钱充公，你倒好，把卖官赚的钱都拿自己家去了，你怕不是脚脖子卡进五铢钱——掉钱眼里了。
司马炎：虽然感觉被骂了，但你说的好像没毛病，不过汉桓帝的时候可没有老实人跟他说这话，今天有你直谏我，我还是要比汉桓帝强滴。
刘毅：……您可真会给自己找台阶下。
虽然在刘毅嘴里，汉桓帝比司马炎要强上那么一点，但事实上，汉桓帝刘志这个人是真不行。
汉桓帝：小爱，你看我像一个什么样的君王？
爰延：但凡把卖官的钱拿出来一分去配眼镜您也不至于近视成这样，皇上，我姓爰（yuan）。
汉桓帝：好的小廷。
爰延：……算了，您在汉朝皇帝风云排行榜里也就能排个中等吧。
汉桓帝：我不服，给我个理由。
爰延：您可还记得大明湖畔的陈蕃吗？那可是咱们大汉的名臣啊，是和窦武齐名的人物，刚正不阿，为人正直，见过的人都说好，有这么一个BUG级别的人当秘书长，您整的还挺好。后来呢？就因为借助几个小宦官的力量干掉了跋扈将军梁翼，您就把这几个宦官奉为父母，啧啧啧，又是赏钱又是赏地的，最后还让他们掌权。一个梁翼倒下了，宦官又成为新的“梁翼”了。自打宦官掌权以后，我看您就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Tips:汉桓帝借助唐衡、单超、左悺、具瑗、徐璜五位宦官的力量诛灭外戚梁冀。事成后，五人封侯，骄横贪暴，作恶多端。
爰延：所以说啊，您的可塑性比较强，既能做一个好皇帝，也能做一个铁憨憨。
汉桓帝：啊……真是往事不堪回首，你以后就到我身边来吧，赏你做皇家警卫指挥官（五官中郎将）。
帝从容问侍中陈留爰延：「朕何如主也﹖」对曰：「陛下为汉中主。」帝曰：「何以言之﹖」对曰：「尚书令陈蕃任事则治，中常侍黄门与政则乱：陛下可与为善，可与为非。」……拜五官中郎将，累迁大鸿胪。
——《资治通鉴》卷第五十四
不久，天象有变，“客星经帝坐”
Tips: 何谓“客星经帝座”？
会客星经帝坐，帝密以问延，延上封事曰：「……臣闻之，帝左右者，所以咨政德也。善人同处，则日闻嘉训；恶人从游，则日生邪情。惟陛下远谗谀之人，纳謇謇之士，则灾变可除。」帝不能用。延称病，免归。
——《资治通鉴》卷第五十四
汉桓帝：夜空中最亮的星，能否听……快看！流星！
爰延：臣夜观天象，觉得这星星里面藏着秘密。
汉桓帝：希望是一段爆炸性新闻。
爰延：这颗星星告诉您，做皇帝，要远离恶人，亲近好人，这样才可以消除灾变。
汉桓帝：就这？你好烦哦，我不听我不听。
爰延：……皇上，你非要这样的话我就必须身患绝症了，你让我回家等死吧。
汉桓帝：什么绝症？
爰延：不想上班
汉桓帝：……
“我是一个怎样的皇帝”这个问题似乎是皇帝们跨不过去的坎儿，事实上每个普通人也都很想知道自己在别人心目中的形象是怎样的。但就像“一千个读者眼里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每个人对你的认识都不一样，我们能做的，就是尽量做好自己。同样，对于同一个皇上，不同臣子眼中有不同的形象。身为皇帝，或许他们穷其一生，也无法在这个问题上得到统一而客观的回答。
PART4
《资治通鉴》其他相关史料：
（魏文侯）使乐羊伐中山，克之；以封其子击。文侯问于群臣曰：“我何如主？”皆曰：“仁君。”任座曰：“君得中山，不以封君之弟而以封君之子，何谓仁君！”文侯怒，任座趋出。〔任座亦习见当时邻国之事而为是言耳。〕次问翟璜，对曰：“仁君。”文侯曰：“何以知之？”对曰：“臣闻君仁则臣直。向者任座之言直，臣是以知之。”文侯悦，使翟璜召任座而反之，亲下堂迎之，以为上客。
——《资治通鉴》卷一
赵主勒大飨群臣，谓徐光曰：「朕可方自古何等主﹖」对曰：「陛下神武谋略过于汉高，后世无可比者。」勒笑曰：「人岂不自知！卿言太过。朕若遇汉高祖，当北面事之，与韩、彭比肩；若遇光武，当并驱中原，未知鹿死谁手。大丈夫行事，宜礌礌落落，如日月皎然，终不效曹孟德、司马仲达欺人孤儿、寡妇，狐娓以取天下也。」群臣皆顿首称万岁。
——《资治通鉴》卷九十五
乙亥，上疾少间，坐思政殿，召当直学士周墀，赐之酒，因问曰：「朕可方前代何主﹖」对曰：「陛下尧、舜之主也。」上曰：「朕岂敢比尧、舜！所以问卿者，何如周赧、汉献耳﹖」墀惊曰：「彼亡国之主，岂可比圣德！」上曰：「赧、献受制于强诸侯今朕受制于家奴，以此言之，朕殆不如！」因泣下沾襟，墀伏地流涕，自是不复视朝。
——《资治通鉴》卷二百四十六
丙子，以皇孙生，宴五品以上于东宫。上曰：「贞观之前，从朕经营天下，玄龄之功也。贞观以来，绳愆纠缪，魏征之功也。」皆赐之佩刀。上谓征曰：「朕政事何如往年﹖」对曰：「威德所加，比贞观之初则远矣；人悦服则不逮也。」上曰：「远方畏威慕德，故来服；若其不逮，何以致之﹖」对曰：「陛下往以未治为忧，故德义日新，今以既治为安，故不逮。」上曰：「今所为，犹往年也，何以异﹖」对曰：「陛下贞观之初，恐人不谏，常导之使言，中间悦而从之。今则不然，虽勉从之，犹有难色。所以异也。」上曰：「其事可闻欤﹖」对曰：「陛下昔欲杀元律师，孙伏伽以为法不当死，陛下赐以兰陵公主园，直百万。或云：『赏太厚，』陛下云：『朕即位以来，未有谏者，故赏。』此导之使言也。司户柳雄妄诉隋资，陛下欲诛之，纳戴冑之谏而止。是悦而从之也。近皇甫德参上书谏修洛阳宫，陛下恚之，虽以臣言而罢，勉从之也。」上曰：「非公不能及此。人苦不自知耳！」
——《资治通鉴》卷一百九十五
主创 | 史小鱼
文案 | 马春阳
绘画 | 张施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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