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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 抱有 迎合 无论 人类

人类总是在迎合希望,无论是否有理由抱有希望

jnlyseo998998 jnlyseo998998 发表于2023-04-22 17:45:04 浏览18 评论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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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多年前的一个四月,“泰坦尼克号”从英国南安普敦港出发,准备前往纽约。后来发生的悲剧,经典电影《泰坦尼克号》留给了我们一份记忆版本,还有一份记忆则储存在贝尔法斯特的“泰坦尼克号”博物馆里。

收录于《单读 32·寻找救生艇:爱尔兰文学特辑》的小说《部分获救者名单》,主人公之一里斯的祖辈就是在爱尔兰的科夫港—— 最后一个停泊港口——登上了“泰坦尼克号”,所以她希望这趟贝尔法斯特之行能去博物馆看看。

里斯之所以前往贝尔法斯特,是为了配合前夫在即将过生日的父亲面前继续假扮夫妻,没想到的是,父亲竟正与女友陷入甜蜜爱河……四人的博物馆之行会发生什么?当爱情里的受难者与船难、内战的幽灵相遇,我们谁又是漫漫人生的获救者?

部分获救者名单(节选)

撰文:丹妮尔·麦克劳克林

(Danielle McLaughlin)

译者:金逸明

吃完午饭,他爸和阿格尼丝去给阿格尼丝的姐姐买食品杂货,康纳、里斯和乔安妮则来到客厅里。

“这是怎么回事?”康纳尽量轻描淡写地问。

“爱情,”里斯轻轻地说,“就是这么回事。”

乔安妮倒好咖啡,把杯子、茶托和一盘饼干传给大家。她挨着里斯在沙发上坐下。“我已无计可施,”她说,“最新情况是她让他吃一种新药片。”她一只手伸进裙子口袋,掏出两粒胶囊,它们都被压扁了,一粒药漏出银色的细粉。她把它们放在摊开的手心上。“它们会是什么,康纳?”

他以前就试图跟他姐姐解释过,作为高中化学老师,他对药品知道得不会比普通青少年多;很可能还更少,但这都是徒劳。“我不知道,”他说,“我需要看它们的包装盒。”

乔安妮叹了一口气,把胶囊塞回口袋里。“我不知道他把包装盒放在哪里,”她说,“这两粒胶囊是他忘在电话机旁的。”

“但它们是糖,不是吗?”里斯说,“我觉得它们是糖。”

乔安妮放下茶杯和茶托。她用力地眨眨眼睛,有一瞬康纳害怕她会哭。她再度开口时,是对里斯说话。“你知道她现在让他做什么吗?”她说,“老年瑜伽。前两天晚上,我走进来正好看到他们。而且他现在开始说要跟她结婚了。让人恼火,我还记得她以前看不起咱妈的样子。看不起我们全家。她在街上碰到我们,不会跟我们说话。换成其他任何一个人,都不会这么糟。虽然也不会十全十美,我跟你实话实说。但阿格尼丝·狄龙!她是想要房子,当然,这点我们都明白。我还没想好怎么跟咱爸说他不能跟她结婚。谢天谢地,你在这里,康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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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他说。

“是的。我觉得你可以跟他谈谈。他总是听你的。”

有一瞬,他感到自豪,她认为他能承担这个任务。他确实可以说出很多关于婚姻的告诫。比如婚姻如何让他伤透了心,让他变成一具行尸走肉,晚上需要吃两种药片才能入睡。但他没办法对他爸说任何一点,因为他爸以为自己儿子婚姻幸福。

乔安妮注视着他,眼神充满期待。

“好吧,”他说,“但我需要等一个合适的时机。”然后他找了个借口,走到外面,沿着房子后面通往主路的小径走。他一路走到爱国烈士纪念碑。他以前没注意到,但这次他发现他们中有几个人脸上呈现出只能被形容为自鸣得意的表情,尽管很难理解他们有什么好自鸣得意的。现在时间已晚,天色渐黑。他转身,开始往回走。他没能想得更明白自己该如何处理他爸和阿格尼丝·狄龙的事情。茂盛绿树的枝条伸到小径上,被轻风吹得沙沙作响,让他不时得避开它们。在他看来,夜晚的暗影和孤寂,这两者的精妙组合让人觉得夜晚能带来智慧,即便不能带来智慧,至少也能给出一个切实可行的答案。但没有任何东西自动显现出来。

电影《庇护所》

那天晚上,在宾馆的房间里,他俩尽量用最不带感情色彩的方式在唯一的床上躺下。关灯后,房间里只剩下街灯的柔和光亮,康纳偷看了一眼他的妻子,假如她依然还算的话。她仰面躺着,眼睛盯着天花板。她的面容平静,放松。不可能猜得到她在想什么。没人比里斯更会隐藏自己的情绪;世界末日,或是慈善二手店打折时买的梅森罐裂了:这两件事会让他妻子的脸上呈现出同一种疑惑且难以捉摸的表情。

“你不该对你爸的生活指手画脚,”里斯说,“乔安妮也不该指手画脚。”

他感觉仿佛她发现他在盯着她看。“他是我们的父亲,”他说,“我们不管的话,谁会来管?”

“他是一个成年人,”里斯说,“他有跟自己喜欢的人结婚的自由。无论如何,我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先前他散步回来后,乔安妮又花了半小时试图解释这个问题。在康纳看来,她说了几个非常有道理的点。里斯却没有被说服。“拜金女?”她笑着说,“哦,别乱想了,乔安妮,这都哪跟哪呀!”康纳看到他姐的下巴朝外努了努,她生气时总是这个神情。

“这可能是发生在乔安妮身上最好的事情。”现在里斯继续说道。她依旧盯着天花板。“这可能是她的救命稻草。她在这儿的生活一成不变,照顾你们的父亲,已经这样很多年了。这不是因为纪念你们的母亲,康纳。而是因为乔安妮不想改变,不想让阿格尼丝进入她的地盘。”

“或许乔安妮在自己的地盘上过得很开心?”他说,“你想过这点没有?”“你觉得乔安妮开心吗?”里斯说。

外面的街上,有人在人行道上砸碎了一个酒瓶,一只狗叫叫停停。“但她能去哪里呢?”最终,他说,“她能做什么呢,要是她离开的话?一个独身女人,在她这样的年纪?”

“我要假装没听到这句话。”里斯说着转身侧卧,面朝墙壁。她拉紧肩膀处的被子。“向我保证。”她背对着他说。

“什么?”

“向我保证你不会对你父亲说什么。”

她有什么资格谈承诺?康纳想。“我保证。”他说。

电影《婚姻故事》

“泰坦尼克号”博物馆相当大,有八层高。从外面看,它像一座冰山。在馆内,第一件引起里斯注意的展品是一则装裱在镜框内的旧报纸报道,一篇标题为“部分获救者名单”的文章。人类总是在迎合希望,无论是否有理由抱有希望,康纳想。“最终确定的全部获救者名单”是什么时候公布的?决定何时不再抱有希望,这个任务是由谁来承担的?他想到船上的乘客在漆黑的海水中上下沉浮,等待救援,接着他又想到沉到海床上、不再等待什么的尸体。

里斯的祖先在“泰坦尼克号”沉没事故中溺亡,但她还是在礼品店买了一张这篇报纸文章的复印件。“你觉得你爸会想要一张吗?”她说。他知道他爸会如何谈论这类东西:傻瓜的钱就是好骗。但那是他爸以前的想法。现在他爸已经变了一个人,此刻他正跟阿格尼丝一起仔细翻看丝巾,并不顾她的反对,拿了一条丝巾去收银台,结账后充满爱意地把它围在她的脖子上。他们像是一对正在度蜜月的夫妻。乔安妮是对的,有些话是必须要说的。是的,他妈妈已经死了很长时间;她是在他大学毕业那年去世的。

但既然他爸已经等了那么久,既然他和阿格尼丝在此间的那么多年里都没有感受到对彼此的强烈需要,现在他们为什么要浪费时间打破现状,问一下也不是不合理吧?

博物馆里有一个轨道车,参观者可以坐在色彩鲜艳的车厢里穿过一个重建的船坞。每个车厢可以坐两个人。阿格尼丝想去坐,但康纳的爸爸有点担心自己的心脏问题。“里斯在哪里?”他爸环顾四周说,但哪里都没有里斯的踪影。“康纳可以跟你一起去坐。”他爸说,阿格尼丝微笑着伸出一只胳膊。

她在他前面爬进车厢时,他第一次注意到她的头顶秃了一小块,一圈白发围着一块粉色的头皮,像一名中世纪修士。离她那么近,他注意到她的弹力袜让她的腿透出一抹淡橙色。他记得小时候他在街上乱跑被她骂过,记得她跟他妈妈说业主委员会的事情时那种高人一等的口气。他想说,瞧瞧你现在的模样,现在可没那么高人一等了,不是吗?但他没有说出口。让他克制的不是善意,而是害怕她可能会以牙还牙。他清楚自己也是年老色衰;他不是布拉德·皮特或乔治·克鲁尼。他也不是藜麦丹。

一个工作人员拉好安全杆,车厢缓缓地启动。康纳想知道,这可能是一个变相的机会吗?趁里斯不在场,这是一个跟阿格尼丝聊几句的机会吗?会是一番合情合理的聊天。他会告诉阿格尼丝她是一个好女人,但不幸的是——“不幸”这个词合适吗?或许该用“遗憾”——遗憾的是,她不能嫁给他爸。他不允许。但“不允许”这个词有一种棒打鸳鸯的感觉:罗密欧与朱丽叶,兰斯洛特和吉尼维尔;或许这只会鼓励她。他得想一种更好的说法。

电影《爱是妥协》

“你没事吧,康纳?”阿格尼丝问。

他意识到自己正在用手指不停敲打安全杆。“我爸很脆弱,”他说,“我爸年纪大了。”

“难道我们不都是如此吗?”阿格尼丝说。

他不喜欢她这样用“我们”,一点也不喜欢,但他没有立场去争论。此时,他和这个白头发、嘴唇上有少许胡须的女人差不多共处在同一空间里。作为一名高中老师,他早就明白没有哪个程度的衰老是有意义的。

“我不希望他被任何人利用。”他说。“任何人?”阿格尼丝问。

“你,”他说,“我不希望他被你利用。”因为这时她正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他又补充道:“我不希望你跟我父亲结婚。”

“啊。”她说,跟里斯有时的语气很像。接着她陷入沉默,移开目光,车厢在哈兰德与沃尔夫造船厂的一组原版大门前停住,她似乎是被它们吸引住了。“我不会假装他没提过。”她说。

康纳体会到的感受就跟他刚到地铁车门就关上一样。

“你跟他是怎么说的?”

“我跟他说我得想一想。”

车厢继续缓慢前行,他更紧地握住扶手。还有什么需要考虑的?他想知道。“我爸是一个好人。”他说。

阿格尼丝点点头。“一个很好的人。”

“你会伤了他的心。”他意识到自己该从相反的角度来说服她,但他知道自己说的是真的。

“我要去堪培拉跟我的女儿住一起。她反复跟我说了一段时间了,我觉得这个主意挺好的,我想要在自己死掉前看看世界的另一边,我也想见我的外孙们。我还没告诉你爸。等他过完生日再说。或许我根本就不用告诉他,最近他的身体不怎么好,你知道的……”她的声音逐渐变轻。

车厢攀上一个斜坡,经过一个“泰坦尼克号”船舵的复制品。康纳朝下看,看见里斯正在挥手。里斯的另一只手搭在他爸的肩膀上,他爸正开心地笑着。车厢转过一个角落,当他再度朝下看时,里斯不见了。他爸依然站在那儿,仰着头,咧嘴笑得像一个小孩。

电影《泰坦尼克号》

轨道车抵达终点,他下车时绊了一下,裤子钩到一根栏杆的边缘。他及时恢复平衡,但左裤腿却被钩破了,一块布料垂在左边大腿的前面,露出一个几厘米宽的长方形破洞。他皱起眉头。他爸冲过来扶阿格尼丝下车,她下车的架势像是一个 1920 年代的小明星。里斯也回来了,现在她握住康纳的胳膊,把他拉到一边。“你没干什么坏事吧?”她说。

“没有。”

“你有没有跟阿格尼丝说她跟你爸恋爱的事情?”

从来没人能像里斯这么了解他。他没有回答,她叹了一口气。“我真心希望你没有说任何不妥当的话,康纳。”

她从包里拿出一样东西。是另一件商品,这次是一张明信片,设计仿照《部分获救者名单》,并留出空间让人填写收件人的姓名。康纳觉得这是低级趣味。但里斯却买了一叠,现在她要给他一张。她把卡片递给他的姿势透出一种仪式感,她看着他接过卡片,他觉得他察觉到一丝不寻常的羞涩。他把卡片翻过来,看到她已经写好了他俩的名字——里斯和康纳——只有两个名字,写在留出的空白处。她还在名字周围画了一个圈。他更仔细地看看。这个圈很可能是一个心形。

回家的路上,他开车,里斯坐在副驾驶座,他爸和阿格尼丝坐在后排。他瞄了一眼后视镜,看到他爸脸色红扑扑的,很高兴,他滔滔不绝地说今天有多美好,博物馆是多么有意思。“无论你怎么看‘泰坦尼克号’,”他爸说,“它都是一艘大得不得了的船。”他说到一半停下来,去整理从阿格尼丝肩膀上滑下来的新丝巾。阿格尼丝比平时更安静,她凝视着车窗外,一度车内只有雨刮器在挡风玻璃上来回划动的嘎吱声。他们离开贝尔法斯特时就开始下雨,一开始的小雨逐渐越下越大。

康纳发现自己希望,在周日的生日聚会上,他爸吹蜡烛时会太过用力,以至于那成了他最后的一口气,他会不明就里地在爱情中开心地死去。这让人难以忍受:想到他爸又将再度失去心爱的人;天知道,也不是说他爸还能活很久,还能再去寻爱。他会说服乔安妮点起所有八十根蜡烛,他决定。但他不会跟她说为什么。

仿佛这个想法在召唤他的姐姐,他的手机响起一条来自她的短信。“还在教堂。鸡肉三明治在冰箱里。”既然作为她救命稻草的事件,终究不会发生,那乔安妮会怎么做呢?他想知道。

此时他们又驶近了战争纪念碑。他们快到家了。他把脚稍微抬离油门踏板,放慢车速,但他没有停车。他非常想让他爸尽可能在车里待久一点;想让这个空间庇护他,只要车程不结束,这里没人会说任何悲伤的事情。可能的话,他想永远开下去,假如这能让他爸免受伤害。里斯伸出胳膊,把一只手放在他的腿上,她的手指搭在裤子破洞处裸露出的那片皮肤上。这时他们开到了纪念碑,这回他关着车窗。他不想让那些有着坚毅下巴的烈士进到车里。雨刮器来回划动,刷掉挡风玻璃上的雨水,还有他所知道的死去爱国者的无形粒子。当他们驶过纪念碑时,他朝四尊头像草草地点点头,幸运的人,康纳想,他们只在战争和叛乱中被要求证明自己,却从来没有被要求在更为可怕的爱情一事中为自己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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