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着料峭春风，逆河溯源。崖根地塄边泛着的青色很是养眼，消减了电子屏幕渗入眼睛的垃圾，不觉溜达到恒山108峰之一“没泪坨”脚下的小溪边的柳林。
万物复苏了春。
折了一根光滑泛青的柳梢，剪一段无疤痂无柳芽眼的枝条，合掌心揉搓。蛰伏一个寒冬的柳心被搓醒，享受着揉搓产生的热量的包容，舒展着锈蚀的筋骨、腰肢。
指肚小心揉捻枝条，带着绿色纤维丝絮的皮筒渐渐脱离柳条筋骨，仔细剔除皮筒里的丝绒，一只精巧的柳哨儿就制成了。
柳哨儿学名柳笛儿。
柳笛儿。柳笛儿。朴素！高雅！柳土腥而干净的草木气息，借脱俗竹笛命名，完成阳春白雪与下里巴人的两相融合，作为黄土高原的土著，我就是喜欢柳哨儿这个土里土气的名字。
作为恒山土著，我的精神自然融合着恒山的高蹈、沉静、邈远，怎能舍弃本来气质！
迫不及待含了柳哨儿，轻咬皮筒，一头就成了扁孔儿，苦涩刺激口腔，丝丝点点渗入舌头，激活味蕾，灌入血管，脉搏奔突，通经络过脏腑，漫入每一个神经元，激活身体。苦涩加重了饥饿感，却稀释了无聊生活带来的无力与压力。凝神聚意，柳哨儿释放出朴素、干净、纯净的泥腥气，闭了眼咀嚼、嗅吸，清新沁入心脾，心麻麻酥酥痒痒的，我分明听到了血液流淌的汩汩声，我分明感觉汩汩声清净了我浑浊的喘息。
舌尖轻抵扁孔儿，舌尖上下颚牙齿慢慢调节柳哨儿的位置，意念收拢回四肢五脏的气息，汇聚成束，提升到胸腔，缓缓推送，出喉咙，流到舌尖，收缩脸颊把气流压缩成细流，徐徐送进柳哨儿，婉转清脆、柔滑略有阻塞、悠长的绿色声音顺皮筒流泻。氤氲和煦的春风，拂过草叶，草叶咯咯笑起来；和声滑过潺潺小溪微波，鱼儿泥鳅欢快掉头摆尾，水花“噗”地溅起清凉；和声滑落在枝头随枝条颤悠的鸟儿的啁啾中，啁啾立马变成啼唱，春色流泻空间；柳哨儿婉转着泥腥气，苦涩随风飘散，流淌进心灵，熨帖了春困带来的疲乏，熨帖了电子屏带来的刻板和机械。
嗦嗦——嗦嗦——柳哨儿声尖细、笔直，我脑海里浮现出锋利的水草刃，赶紧收缩脸颊压低舌位放松牙齿，随机调整口腔所有发音器官，让声音轻柔、婉转，水草锋刃立马卷起。柳更绿更柔，水波涟漪更明显，天空更空廓！
吱吱——吱吱——柳哨儿声瘦瘠、时断时续，我脑海里浮现出竹节，赶忙收缩脸颊抬高舌位咬紧牙齿，随机调节口腔所有发音器官，让声音硬朗、质感，竹节立马变得柔滑、坚韧、婉曲、悠扬。心染了竹的精神气质，滋生愉悦。
柳皮的苦涩是生活苦涩染成？愉悦是精神底色！
吹柳哨儿得平心静气。
吐气急了，气流阻塞于柳哨儿扁嘴，凝结，声音就断了。
吐气慢了，柳哨儿呜咽，如泣如诉，泣诉平生不得志。柳哨儿懂人意呢。
哪个乐器不是具象融入抽象的完美融合？
柳哨儿适时融合进天籁。柳哨儿声、鸟鸣声、水中鱼儿唼喋声、虫子拱土声融成春天的交响乐，泛着春光。
柳哨儿声绵长，叫醒我体内潜藏的恒山风骨，叫醒我血管潜藏的唐河柔性，发芽，灌浆，抽条，疯长！
柳哨儿声闪着春的光泽。柳梢儿声喂饱因饥饿而痉挛的胃，喂饱因无知而空乏浅薄的心思，喂饱我因逃避生活而空虚的精神。
春天，吹响柳哨儿，支撑我继续踔厉奋发，继续攀爬高峰！
□马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