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藏人如何看待仓央嘉措
对于诗人、六世达赖仓央嘉措,汉族研究者和汉人一般有两种极端的看法,要么觉得他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圣徒、所写的诗都是道歌,是宗教隐喻;要么彻底浪漫化他成为一个情人、甚至一个浪荡子。因此,听听西藏人如何看待仓央嘉措很重要。
W.泰霖(旺秋多吉)是把仓央嘉措诗歌翻译成英文的藏族作家丶译者,今年已近八十岁了。他年近古稀才翻译仓央嘉措的诗,但译笔火辣热情,且毫不避讳那些性爱的内容。2013年夏天,我为了写作《寻找仓央嘉措》这本书,去拉萨的文联大院他家里拜访了他,听他谈了他对仓央嘉措的看法,我像他的看法应该能代表大多数的西藏知识分子的看法。限于篇幅,最后采访没有收录在书中,以下是我采访笔里的直录:
“反正我自己认为它是爱情的歌,就是情歌。什么道歌,这样那样,好多人认为是道歌,但你一念出来就是情歌。他讲的这个爱情讲得很明显。所以我用的是情歌,我没有用道歌。仓央嘉措讲的都是爱情,不管怎么说。歌是爱情的歌,所以我只能理解是爱情。”
“我自己觉得,仓央嘉措的歌是爱情的歌没有什么关系,我们的生活需要爱情,需要family。为什麽成为喇嘛就不准结婚,一结婚就好像犯了罪的样子。他个人也抬不起头,我觉得不应该是这样的。”
“汉族当中对仓央嘉措很感兴趣。藏族当中也很多人不愿意承认是情歌,有的人觉得他只是一个喇嘛。他们会说,这个歌词是这个意思,还有他的解释方法,对每一个歌词。但我只能从歌词本身理解,只是情歌,情歌。”
“一位达赖喇嘛写成这样,而且整个这个歌是他的生活,我认为是这样的。他很多喜欢这样做丶那样做,喜欢这个人,很多这样的愿望。一个达赖喇嘛允许你这样想,而且写这么多爱情的歌很了不起,有些很好,但有些从文学角度没有什么特别深的意思。谁都会唱,谁都会理解,一般我们在西藏唱的人,不一定都非常有文化的人,一般老百姓,农村的都能理解。”
“这也是我想翻译他的一个原因,是仓央嘉措很神秘,谁都不敢下定论。非常神秘,又是达赖喇嘛,又晚上出去喝酒。这个是有的。藏族人民一样的崇拜他。”
“有些学者给我解释,仓央嘉措的情歌不是情歌。他从宗教方面做解释,我可以接受你意思,但每一只情歌都做这样的解释,那我可以赞成吗?这说明这些人不愿意接受这个人是一个到处乱跑的人。他们还是愿意让他当个好好的达赖喇嘛。部分人还是有这样的思想。”
“但老百姓都喜欢他的歌。觉得没什么,都可以,同情他。 西藏一般人都是从宗教信仰上崇拜他比较多,而且听说仓央嘉措的一些做法也是很感人的。从这样那样的一些做法,能看到他的人格道德,西藏人还是挺崇拜他的。”
另外,我也采访了门巴族的一位歌手次仁曲宗,仓央嘉措是门巴族人,次仁曲宗的看法也颇能代表普通西藏人的看法:
-所有门巴人都知道/喜欢倉央嘉措吗?
仓央嘉措是门巴的儿女,出生在这里,肯定喜欢他。这个神圣的人物在这里出生,但不是所有人都见过他。我也不知道他是那个时代的人。肯定的,是每个人都知道他是出生在门隅的。
-大家会不会觉得他作为喇嘛又唱情歌,不符合身份?
他当喇嘛是因为他是传世灵童,做情诗是因为个人喜好,当时的人都在唱加鲁Gelu(情歌),他也只是在做加鲁。当时有些人觉得又是喇嘛又唱情歌,觉得很不可思议,仓央嘉措就做了前面唱的那首诗。
莫怪仓央嘉措
说他寻欢作乐
如同自己需要
别人也有所求
-大家会不会觉得喇嘛不应该这样?
次仁曲宗念了有一首诗:
(大概意思)
人品高贵有什么用
又不能做面里的哨子
若要漂亮的姑娘
就在雪下[错那]巴珠家里
这个以前的巴珠家就在我们住的错那市裡面,是屠夫的家,社會地位很低,但仓央嘉措就覺得不要緊。
仓央嘉措从门隅出来,他在雪下住了一晚,他看到姑娘觉得很漂亮,有些人觉得不可思议,就做了前面唱的那首诗。
仓央嘉措当时没有那种成见。
-仓央嘉措对你们的爱情观有没有影响?
有,后来的人,也在生活中,也向他学习,做了很多相似的诗,向自己的爱人,表达他们的爱情。
当时在门隅很多地方,流行那种诗,很多人在唱情歌,写情书的时候,也向他学习,用了他的情诗,做了很多相似的加鲁。
(配图是我的《寻找仓央嘉措》内页)
仓央嘉措是个什么样的人那些颇具现代风格的诗,是他写的吗
仓央嘉措(1683——1706),出生在西藏门隅拉沃宇松,是西藏历史上著名的诗人和宗教领袖,然而他的一生充满悲情。藏传佛教高僧这样评价他:“他以世间法让俗人看到了出世法中广大的精神世界,他的诗歌和歌曲净化了一代又一代人的心灵。他用最真诚的慈悲让俗人感受到了佛法并不是高不可及,他的独立特行让我们领受到了真正的教益!”
做为诗人,他写下了世间最深情的诗篇,演绎了世间最美最纯的情怀,他用年轻的生命,阐释了诗歌之美、佛法之真。他的诗歌作品在整个藏区家弦户诵三百余年,深入人心,脍炙人口。
做为宗教领袖,他是一个傀儡,一生无所建树。当蒙古军队奉康熙皇帝诏命将他押送进京,行至哲蚌寺山下时被武装僧人营救到寺庙里,为了避免伤害无辜,他独自一人从哲蚌寺走了出来,放弃抵抗,显示出他对众生的悲悯。他写下了著名的绝笔诗:白色的野鹤啊,请将飞的本领借我一用。
仓央嘉措哪句话最让你记忆深刻
如果你叫我想最喜欢仓央嘉措哪首诗最打动你,也许你会说:
那一天
我闭目在经殿的香雾中,
蓦然听见你颂经中的真言;
那一月,
我摇动所有的经筒,
不为超度, 只为触摸你的指尖;
那一年,
磕长头匍匐在山路, 不为觐见,
只为贴着你的温暖;
那一世,
转山转水转佛塔,
不为修来世,
只为途中与你相见。
我敢打包票,若不是那一句“转山转水转佛塔,只为今生与你相见”,若不是那句“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大多数文艺青年根本不会跟风拥趸仓央嘉措。
但是其实不是他的诗,正版的仓央嘉措诗歌应该叫做“古鲁”(意为道歌),而非“杂鲁”(情歌),它真正的寓意或许只有修道者才能清楚。
我最喜欢仓央嘉措的诗是这首:
心头影事幻重重,
化作佳人绝代容。
恰似东山山上月,
轻轻走出最高峰。
仓央嘉措的诗,托赖译者的水平,译的好的,如民国时曾缄的版本,让人情怀流连,译的不好的,平白如话(倒也得其本味),通俗易懂。实话说,以汉族诗歌的文学成就标准而言,即使是译诗的水平,也不能算一流,至多是个二线,只不过深情绵邈,又带着点民族风,让人比较容易记得。
他诗中满是憾恨,因是活佛,被清规戒律束缚,这身份的冲突,内心的矛盾格外惹人唏嘘。
冒死再进谏一句,他的原诗作,真的不是那么笔调淹媚,文艺煽情啊!
他的诗如波似镜,投射出我们内在的情绪涟漪,犹如梦呓时的喃喃自语。他用诗句道破众生所有的执念和残念,正应了那句:“因为爱过,所以懂得,因为懂得,所以慈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