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汉朝的治世,文景之治是少不了的。然而,虽说这治世是文景父子两代人一砖一瓦堆积起来的,大多数人却心照不宣地形成了一个共识:汉景帝不如汉文帝。这是因为,景帝本人办了不少“不似人君”的坏事,每一条都让读者恨不得“鸣鼓而攻之”。而且一个最著名的例子就是汉文帝有庙号太宗但汉景帝却没有。下面就把景帝刘启那些“不似人君”的表现陈列出来看一看。
二太子“互搏”名场面
文帝刘恒登基后,前面代王后所生的三个儿子相继以肉体死亡的方式让位,作为皇帝当下排序中的长子,刘启被群臣公推为太子。
为了加强关系、联络亲戚间的感情,有一年,远在东南方的吴王刘濞派自己的太子刘贤进京进修,刘贤与太子刘启是一辈人,汉朝廷就安排他俩一起玩耍。两个年纪相仿的人很快打成一片,一块喝酒一块玩,还约了一局棋。下棋本是静心的活动,但二人都喝了点酒,下到一半,也不知道是谁悔棋还是争抢下同一个地方,俩人直接开吵了。
本来,刘贤身为诸侯王太子,身份是低于刘启的,但他一直生活在吴楚之地的吴国,教导他的老师也都是楚人,而楚人向来“轻悍”,从来没教他怎么容忍退让,所以,刘贤完全不肯迁就刘启。刘启是什么人,爸爸是大汉朝的皇帝,妈妈是皇后,奶奶是皇太后,他的一切人脉,都是最优质的,而且,他的老师,也不比刘贤家的脾气好多少——是汉初能征善战的张相如。张相如有什么品质?打仗很厉害,但不善言辞,另一位名臣张释之就曾以张相如举例,说他是“言事曾不能出口”。
被张相如指导培养的刘启,哪里容得下让别人在自己面前张狂?端起棋盘就去砸刘贤。一打,就出事故了,刘贤被打死了。
刘启
这下可惹了大矛盾。而且,这个隐患一直隐藏在汉帝国和诸侯国之中,成了后来七国之乱爆发的导火索之一。刘启的性格问题,从这时就初露端倪。
虎毒食子
文帝驾崩后,将接力棒传给刘启,现在,他是历史上的汉景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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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帝不仅跟别人家太子过不去,也为难自己家太子。
景帝年轻的时候,由祖奶奶薄太后安排了一位薄氏族女,不过,景帝内心完全不喜欢她,他看上了栗姬。一开始,栗姬完全抓牢了景帝的心,他儿子里的前三位,都是栗姬生的,可见,哪怕栗姬怀孕的日子,景帝都没有去找别的女人生孩子。
也因为栗姬的得宠,她的长子刘荣以庶子身份被立为了皇太子。
不过,男人的专一,并不体现在和一个女人过一辈子,而是,不管别人这么变化,他永远喜欢18岁的姑娘。在姐姐馆陶长公主刘嫖的保媒拉纤下,景帝的后宫迎来了很多新鲜的花朵,年长色衰的栗姬,很快就成了前任。
由栗姬的失宠,又牵连出了一桩换太子的大事。当然,这背后,还有馆陶长公主的拱火。
刘嫖
馆陶长公主的长子陈须将来可以继承父亲堂邑侯的爵位(次子陈蟜后来也得到了隆虑侯),所以,现在她要为闺女规划规划人生——选一个好女婿。
馆陶长公主看上了自己的大侄子,也就是当朝太子刘荣。于是亲自上门倒提亲,跟孩子的家长聊聊。可谁知,栗姬对她老给皇帝当红娘的行为早就深恶痛绝了,现在终于找到了发泄机会,一股脑就拒绝了长公主强强联姻的橄榄枝。
从小活到这会儿,馆陶长公主从没受过什么挫折,这一次可着火了。她下定决心要提前终结栗姬的好日子。她的思维逻辑是,不是闺女配给太子做太子妃,而是她女儿嫁给谁,谁才是太子。
《汉武故事》里记载,在栗姬那儿吃了瘪的馆陶长公主就和武帝的生母王娡王美人玩到了一起。有一次,馆陶长公主和王美人又在一起,她抱着小刘彻,问他想不想娶媳妇儿,小刘彻说想。馆陶长公主顺嘴就问他对阿娇感不感兴趣。小刘彻脱口而出:“若得阿娇作妇,当作金屋贮之也。”就这样,两个大人的阴谋一拍即合。当时就商量了个稳妥策略。
馆陶长公主开始每天说栗姬的坏话。“长公主怒,而日谗栗姬短于景帝曰:‘栗姬与诸贵夫人幸姬会,常使侍者祝唾其背,挟邪媚道。’景帝以故望之。”所谓“岂知千丽句,不抵一谗言”,谗言的杀伤力永远是可怕的,特别是对那些惴惴不安,永远防范猜忌着每张笑脸背后到底在图谋什么的皇帝。
汉景帝和栗姬
心里已经被扎了各种预防针的景帝动摇了。有一次,趁着生病,景帝对栗姬做了一把测试——“景帝尝体不安,心不乐,属诸子为王者于栗姬,曰:‘百岁后,善视之。’”话怎么说是话术,话怎么听,就是个人智商了。面对景帝的“托孤”测试,栗姬完全没通过考验,听到要照顾其他人的孩子,“栗姬怒,不肯应,言不逊。景帝恚,心嗛之而未发也。”
这事没多久,恰好景帝又干了一出绝情的事,废了并没有什么过错的薄皇后。王美人抓住时机,派人以“母以子贵”为由,奏请立栗姬为皇后。景帝本就排斥栗姬,于是,天子一怒,就要发生流血事件了,说话的人被叉出去打死,太子刘荣也被草率废为临江王。你不是想母以子贵当皇后么?我给你出一招釜底抽薪。这之后,景帝再没召见栗姬,栗姬只能听各种坏消息从别人口里传来,越想越气,就这么把自己气死了。
帝王绝情,可见一斑。
就在太子被废为临江王的同年,王美人荣升皇后,刘彻被立为太子。本以为一切尘埃落定,但树欲静而风不止,长公主、新上任的王皇后,甚至景帝本人都深深地感觉,留着刘荣在,会成为别有用心之人的借口。
一场杀子大戏开幕。
刘荣被废的两年后,因为扩建宫室,不小心侵占了宗庙墙外的空地被人举报,景帝派人征他入朝。显然有人提前在车子上动了手脚,刘荣刚上车,马车的车轴就断了,整辆车报废。不过,刘荣并没有摔死。可这一出,就让封国内的老百姓猜到了天家的秘密。
刘荣
后来,刘荣到京城后,景帝派了最严厉的郅都去审理他,经过一顿威吓,刘荣大概也知道自己没法苟活,自杀身亡。
如果说刘荣之死跟景帝关系不大,那就看看他对另外一个人——太子班底的晁错做了什么。
卸磨杀驴,晁错、周亚夫、张释之的悲剧
晁错是景帝在当太子时的太子舍人、门大夫、家令。关系好的时候,景帝对晁错言听计从,甚至,在景帝心里,晁错一度比儿子还重要。
景帝一上位,晁错就在他身边谈削藩的事,景帝也深以为然,两人经常关起门来私聊。所以,晁错经常要入宫去见皇帝,但他家的家门开在东边,他觉得很不便利,就自己在南边凿了一个门。这一凿,也出问题了。南边正好有文帝的庙墙。比照一下刘荣,晁错也该被杀了吧?当时的丞相申屠嘉看不惯晁错,想以这个借口整倒他,但申屠嘉一开口,景帝就迫不及待地为晁错开脱,说他并没有破坏真的庙垣,还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说这事是自己指使的,晁错没罪。“内史府居太上庙堧中,门东出,不便,错乃穿门南出,凿庙堧垣。丞相大怒,欲因此过为奏请诛错。错闻之,即请间为上言之。丞相奏事,因言错擅凿庙垣为门,请下廷尉诛。上曰:‘此非庙垣,乃堧中垣,不致于法。’丞相谢。罢朝,因怒谓长史曰:‘吾当先斩以闻,乃先请,固误。’丞相遂发病死。错以此愈贵。”
同样是侵了祖庙,身为儿子的刘荣要进大牢,身为臣子的晁错却可以由皇帝亲自包庇。
然而,就是这样被信任和保护的晁错,一旦出现危机,他也是被牺牲的对象。
按晁错的建议,景帝开动了削藩工程,由此引发七国之乱。吴王刘濞打着“诛晁错、清君侧”的旗号,约了六个诸侯国一起,要打进长安。面对群情汹汹,景帝也不念晁错稳定的拳拳之心了,也不说这事是自己的责任了,毫不犹豫就把晁错推了出去,当街腰斩。“上卒问盎,对曰:‘吴、楚相遗书,言高皇帝王子弟各有分地,今贼臣晁错擅适诸侯,削夺之地,以故反名为西共诛错,复故地而罢。方今计,独有斩错,发使赦吴、楚七国,复其故地,则兵可毋血刃而俱罢。’于是上默然良久,曰:‘顾诚何如,吾不爱一人谢天下。’”“丞相青翟、中尉嘉、廷慰欧劾奏错曰:‘吴王反逆亡道,欲危宗庙,天下所当共诛。今御史大夫错议曰:“兵数百万,独属群臣,不可信,陛下不如自出临兵,使错居守。徐、僮之旁吴所未下者可以予吴。”错不称陛下德信,欲疏群臣百姓,又欲以城邑予吴,亡臣子礼,大逆无道。错当要斩,父母妻子同产无少长皆弃市。臣请论如法。’”“错殊不知。乃使中尉召错,绐载行市。错衣朝衣,斩东市。”
周亚夫
无独有偶,在景帝手下没那么轻松,太尉周亚夫也是如此。
当初,周亚夫深得文帝信任。文帝临崩前还告诫未来的景帝,“即有缓急,周亚夫真可任将兵。”后来,七国之乱爆发,景帝马上派出周亚夫,周亚夫一番攻击,叛军的主力被消耗殆尽,七国之乱很快被平定。
五年后,周亚夫喜提最高地位——成了西汉丞相。然而,君臣和谐的画面很快就被打破了。在景帝废太子刘荣时,除了身为太子老师的窦婴极力劝阻,作为丞相的周亚夫也履行了自己的本分,毕竟,太子是国本,废立都是可以引发大动荡的。所以,“亚夫固争之”,但无论大家口出千言,景帝就两个字——不听。不仅如此,景帝还因此认为周亚夫不够乖巧听话,渐渐疏远他。
后来又有几次,每次景帝打算做什么,周亚夫都找到了他所在立场的理由持反对意见,搞得景帝心里很烦,终于起了杀心。
历史上著名的“不反地上反地下”的事件出现了。
那一天,景帝故意请周亚夫吃饭。案板上,大块的肉摆好了,上面却不放刀叉。周亚夫知道皇帝故意为难,决定自己动手,找人拿筷子。景帝一看,阴笑地说:“此不足君所乎?”周亚夫一听,“免冠谢。”景帝以为他求生欲很强,在道歉呢,赶紧说请起,谁知道,“上起,条侯因趋出。景帝以目送之,曰:‘此怏怏者非少主臣也?’”
周亚夫
接着,一连串的事发生在周亚夫身上。有人举报他家私自打造了五百副甲楯,景帝派廷尉问他:“君侯欲反邪?”周亚夫解释说:“臣所买器,乃葬器也,何谓反邪?”旁边的酷吏马上补刀:“君侯纵不反地上,即欲反地下耳。”
景帝性格里阴冷的一面,展示得淋漓尽致。
另一位正义的化身——张释之早就看到了这一点。
当初,景帝还在当太子时,曾和弟弟刘武一起在皇宫里飙车,过皇宫外门司马门时也没下马,张释之知道后,马上追堵,将太子和梁王拦在门外,一边还马上给皇帝打报告,说他们大不敬。文帝收到报告后,“免冠谢曰:‘教儿子不谨。’”薄太后只好亲自出面干涉,“薄太后乃使使承诏赦太子、梁王,然后得入。”
张释之
张释之的行为,让文帝忍不住夸赞,但在景帝这儿可是记了大过。后来,文帝驾崩,景帝即位,张释之心知太子气量小,立马称病辞职。虽然被人讲了一通道理,景帝当时没发作,但过了一年多,景帝还是找了个理由,把张释之踢出朝廷,做淮南国国相去了。
景帝的性格,真叫睚眦必报,而且十年不忘。这不禁让人怀疑,这样的器量和略显残暴的操作,是怎么被评上明君的?历史上的明君,那都是虚怀若谷,闻过则喜的呀:前有齐桓公信任曾想要自己命的管仲,后有唐太宗重用魏徵、王珪等人,景帝的名气到底算不算沾了父亲和儿子的光?
景帝的善政
其实,上面的一系列事尽管看起来人头滚滚,却和残暴、滥杀并不相关,都只是帝王维护统治的手段而已。今人是非观里的不公,在皇权至上的时代是不会影响帝王的。最主要的是,这些动作再大,覆盖的范围都只是贵族群体,丝毫没有牵涉到百姓。古人评价一个帝王的作为,也不会仅凭个人性格的缺陷,要以时代面貌作为基准。
那么,景帝时代,对民间的那些百姓怎么样呢?
景帝刚上位的正月,就在关注民生,提倡居住在土地瘠薄地区的人,可以自主移民到肥沃适合种庄稼的地方去。
到五月,又延续文帝的政策,给农民减负,“令田半租”,同时继续维持田税在“三十而税一”(收土地产量的三十分之一,汉初是十五分之一)。
刘启
没多久,景帝看到牢狱里罪犯多,还下了一道旨:“法令度量,所以禁暴止邪也。狱,人之大命,死者不可复生。吏或不奉法令,以货赂为市,朋党比周,以苛为察,以刻为明,令亡罪者失职,朕甚怜之。有罪者不伏罪,奸法为暴,甚亡谓也。诸狱疑,若虽文致于法而于人心不厌者,辄谳之。”以人死不能复生为由,要求刑狱官们秉公执法,不能收受贿赂,制造冤案。即使判断一个人有罪,也要经过多次复审。景帝还表示,“狱,重事也。人有智愚,官有上下。狱疑者谳有司。有司所不能决,移廷尉。有令谳而后不当,谳者不为失。欲令治狱者务先宽。”可以说很体谅人情。
在这个基础上,景帝又废了残酷的分尸酷刑,改为弃市。也就是说,犯了最严重的罪,也只是拉到集市上杀死。
面对文帝最著名的一项“仁政”,废肉刑为鞭打,景帝也看到其中的问题。文帝虽然废了肉刑,但“活罪”却一点也不轻,动辄打三五百下,人都被打死了,即使没被打死,也伤残得不能自理。景帝对这条法规一改再改,先是减量,觉得还不够,又让大臣想个更完善的办法。最终出台了一项打人的细则:先对打人的工具竹做了长短和厚薄的严格规定,又规定犯人受刑的部位只能是最抗揍的屁股,而且,无论打多少下,执行者都必须一对一服务,打的过程中不许换人。否则,换一个人,实施的力道就不一样了。
在这样一系列改革下,打板子的酷刑才终于让犯人得以保命。可以说,为了怜惜民众,景帝也是操碎了心。
刘启
一直到驾崩之前,景帝的最后一道诏书,都是给全天下人发福利,赐爵、赏钱,让辛苦工作的宫人们可以回家过日子:“农,天下之本也。黄金珠玉,饥不可食,寒不可衣,以为币用,不识其终始。间岁或不登,意为末者众,农民寡也。其令郡国务劝农桑,益种树,可得衣食物。二千石听者,与同罪。”
正是这一系列的仁政,《汉书·食货志》才给文景之治写了这样一段总结:“至武帝之初七十年间,国家亡事,非遇水旱,则民人给家足,都鄙廪庾尽满,而府库余财。京师之钱累百巨万,贯朽而不可校。太仓之粟陈陈相因,充溢露积于外,腐败不可食。众庶街巷有马,阡陌之间成群,乘牸牝者摈而不得会聚。守闾阎者食粱肉。”简而言之,如果不是遇到大灾荒,家家户户都过上了自给自足的生活。
勤劳的中国百姓自古如此,只要让他们自己安稳地生息,他们就能耕耘出一个盛世,报君王以盛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