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肖和于红是一对设计师夫妻,是从小在城市核心长大的老北京。2019年,因为女儿的教育问题,他们放弃了许多人趋之若鹜的西城学籍,搬离了学区房,在京郊顺义的乡下安了家。
他们找到了一间有五十年历史的土坯房,让它恢复到最初“毛坯”的样子。又建起几间新房,把庭院围在中间,有了一个400平米可以自由活动的大空间。
老肖一家人在京郊顺义的村里安了家,把庭院围在中间
搬来之后,正是疫情在各地此起彼伏的三年,他们一家安守在这个土坯房,日常工作、生活都能满足,感到意外地幸运。尽管看似放弃了很多东西,但他们仍然觉得非常值得。
撰文:周天澄
责编:陈子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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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生态的稷山营村
老肖和于红是在市中心长大的老北京。“小时候起床,都不用闹钟,听着天安门升旗的音乐声起床。 ”但他们默契地对乡野生活有更多向往,长大后开始搬家,从三环搬到四环再搬到六环,最后搬到顺义的稷山营村,一个进村还要经过庄稼和玉米地的村子。
2019年,女儿要上学了,学校选在顺义,老肖夫妇开始在周边寻找合适的居所。“一半是为了孩子念书,另一半,也是为了自己一直以来的田园梦想。”车子开到稷山营村,夫妻俩突然停下,决定就是这里。
结构原始的北方老房子,让老肖有种“心安之所”的感觉。经过时间冲刷的房顶,他们觉得很美
老房子尽量维持了最质朴的原貌
他们看中的房子是一间有五十多年房龄的老屋。在设计师老肖夫妇的眼里,这间传统的北方农民房有非常合理的结构:木框架,牢固的榫卯结构,双面斜坡顶,夏天隔热、冬天保温。“虽然只是一间农民房,但在结构上,和故宫的宫殿都是一样的,是传统工艺的智慧。”
可惜的是,城市化进程里,这样的老房子在村里都不多见,会造这种房子的师傅也基本都是七八十岁的年纪了。
老肖和太太毫不犹豫地签了租房合同。房租便宜,一年两万五,他们一口气签了十三年,正好是孩子上学的时间段。
剥除所有装修痕迹,露出原始的土坯墙
第一步是把房子在这五十年里的装修痕迹尽量去除。先后敲掉水泥墙、再剥除白灰墙,最后露出原本的土坯墙;外立面原先贴的红砖,也一点点剔除,恢复了最原始的“土坯”模样。
原本的老房子很小,面积不过50多平米,有很多隔断,老肖把这些隔断都拆除了,为了维持房间的稳定性,又更换了新的立柱,立柱也是专门从河南找来的老房的材料。
每个区域都能看到中心的院子
老肖在院落里又建起了几间屋子,正好把院子围在了中间。“兼顾了隐私性和生活空间的宽敞开阔。”
改造后的房子有400平米左右,差不多把原本的宅基地占满。新屋子“修旧如旧”,墙面、地面都尽量维持了和老屋子的统一风格。
用老肖的话说,现在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每个方向具备一个功能。而每个方向都朝中心开了不同大小的窗,这样无论是待客、起居、喝茶、工作时,都能看到院子的景致。
院子里种了许多植物
院子里他种了不少龟背竹、富贵竹、玉簪等等绿植,还有一棵大的芭蕉和一盆荷花,都是老北京记忆里常见的植物美景。
进门是客厅+厨房+吧台的综合空间,面向东侧。平时有客人来都在这里接待。
冬天,他们植物搬到了室内的天井,看起来很疗愈
时值北京的冬天,天气寒冷,他把自己原本种在院落中的植物都挪到了这一块的天井位置,天光透进来照在植物上,在北方的冬天也让人感到疗愈。
原来的“老房子”,是老肖最喜欢的空间
北边是原本的老房子,隔断都拆掉后,老房子成了一间综合性的茶室,被老肖称为“屋子的灵魂”。平时他喜欢坐在这里喝茶、发呆,或是一家三口,静静地在这里待上一个下午。
茶室尽头,西侧是一家人的起居室。是整个屋子里最小的,老肖说在改造时就想好,希望起居室唯一的功能就是安静地休息,也因此给起居室做了隐蔽的房门,掩藏在这栋大房子深处。
在顺义,他终于有大块时间在工作室做陶。女儿喜欢动手,也会跟他一起
南边是老肖的工作室,他素来喜爱陶瓷,之前就在市区经营了一家陶器的茶器店。搬来之后,有了足够的空间和时间,他开始真正动手做陶。女儿喜欢动手,有时候也会在这个工作室跟爸爸一起捏泥巴。
女儿喜儿一开始对这个房子没什么好感,“她觉得就是破破的土房子”,但等到修好以后就迅速爱上了这里。“小孩子么,能跑着就绝不肯走路,这个空间够大,足够她跑来跑去了。”
老肖夫妇也觉得很欣慰,这正是他们搬来的一个初衷。
身为北京本地人,确实有一些在世俗标准里的先天优势。在城市里时,他们住的是西城区的学区房——“北京教育看西城”的西城区,在这个偌大的城市,以教育资源而闻名。但在女儿上学之前,老肖夫妇决定了:放弃西城区的学籍,搬去顺义上学。
他们说,女儿喜儿是一个特别爱笑的孩子
很多人觉得不解,于红说自己也曾犹豫过,但最后夫妻两人的共识是:他们不想“卷”。他们不希望孩子变成一个城市里的“乖孩子”,而是希望她能够在一个更大的活动空间,变成一个“野孩子”。
喜儿似乎完全没有预期中的不适应。对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城市的繁华便捷并没有什么难以割舍之处。在这里,她也可以交朋友、去同学家玩儿、和父母一起去爬山户外,她只觉得生活发生了一些令人开心的变化。
太太于红在料理植物
老肖和于红是初中同学,很小就开始一起画画。后来两个人都在清华美院读书,都学的设计方向,毕业后又在一起工作。朋友圈、审美、爱好,“早磨合得很透”,在人生大事的选择上,他们鲜少有分歧。
老肖童年时曾在姥姥家里住过一段时间,是在京郊通县。如今看起来离城区并不远,但是在那时候,城市去通县还要坐火车。老肖记忆里,那段时间也没什么功课的压力,每天就是和姥姥一起拾柴、放羊、烧火。虽然只是短暂的一两年,却让他对田园牧歌的生活有了长久的情怀。
再加上他们都是设计师,有一个大的能让自己自由改造、装修的空间,是一直以来的夙愿——这在城里束缚多,来了村里才能实现。
客厅有一个柜子专门用来陈列老肖收藏的高古陶器,有摆件、有雕塑,整个家里的藏品有上千件之多。而相比起束之高阁的展示,他也更喜欢自己的收藏能在生活里当日用品用起来。
作为花器的汉代印纹硬陶罐
比如他收藏了一些瓶瓶罐罐,有裂纹或缺损,不是那么“完美”,但是装上灯罩灯泡,就是一个别致的台灯。
元代磁州窑嘟噜瓶
他自己家里的台灯,就改造自一个元代的陶罐。很多朋友看了都喜欢,他又自己亲手复刻了一些仿古陶器,做成台灯分送给朋友。
茶室里的陶罐来自西汉,年份久远,色调古朴,老肖直接把它当成花器,随意地放在桌上。
汉代青铜博山炉
他常用汉代的青铜博山炉来燃香,点上沉香之后会发现古代器物的美妙之处,博山炉的盖子引得一缕香烟飘飘渺渺,老肖觉得是非常美的景致。
而室内的家具,很多都是中古家具,老肖坦言,选择这些造型古朴的家具,也是为了和他的“真爱”——陶瓷收藏气质相配。
非洲插板椅
比如客厅内一把非洲插板椅,造型极其简单,是朋友的乔迁礼物。看起来普通的凳子,在房中放下之后,就和整个房间的气氛呼应了起来。
他去年因为喜欢上了咖啡,自己在客厅的宽敞空间改造了一个吧台。一块收藏很久、不知用在何处的金丝楠木尺寸刚好合适,于是就直接摆上去,成了吧台的桌面。
老肖自己的陶器作品
做陶对老肖并不是普通爱好那么简单。念书时,他就想过报考陶瓷系,后来考虑到就业发展等等因素,没能如愿。之后兜兜转转,尝试过许多东西,搬到顺义后,少了很多杂事,多了自由支配的时间,他才终于回到了初心上。
老肖捏的女儿
现在这个家中用到的茶器、咖啡器等等,多出自老肖自己之手,且这些器物的制作呼应着节气的变化。春天喝绿茶,老肖就开始做茶器;夏天到了,他就开始学习研究咖啡器皿。不断调整新的工作目标,学到新的东西。
搬到顺义后,老肖察觉到的第一个变化是,多年的头疼和鼻炎的毛病都不治而愈了。或许是因为不再受城市喧嚣的干扰,他感觉自己整个人放松下来。
他们租下了一块菜地,一年四季都能吃到时令的蔬菜
村子是比较原生的村子,很少商业,没有饭店,也没有外卖。老肖和于红到了村子里以后,把手机上的外卖软件都卸载了。
但脱离了这些,似乎也没有想象中的不适应。他们租下了一大块菜地,一年四季有时令的蔬菜。而且,也有时间做饭,比起以前总是在业务繁忙的间隙吃下的外卖,现在反而可以好好吃一顿饭。
除了喜欢的收藏,他们的物欲都不强。两人的衣服很少、于红也不爱化妆,城区的繁华商圈对他们来说并不必要。反而是到了村子里,可以关注到完全不一样的自然风景:
春天,屋檐底下总有麻雀做窝,有些还不会飞的小麻雀落在地上,老肖把它们救起来。每年春天,总得发生好几回;
夏天,则能听到城市里近乎绝迹、而在童年记忆里分外清晰的蛙鸣声。
工作时,也能看到窗外的风景
秋天,菜地丰收,他们带着女儿去采摘,女儿为这新奇的体验而兴奋不已;
冬天,他们会在院里生起篝火,一家人一起看露天电影。
于红说,这些对于外界变化的感知力好像已经消失了很久,但是在搬到村里后,重新灵敏了起来。
搬来的三年,正好是疫情在各地此起彼伏的三年,住在城市中的人常常为扫码、核酸、进出各种场合所苦。他们一家人安守在这个土坯房,日常的工作、生活都已经被满足,反而不太受到影响。
顺义乡村,已经靠近了山,他们平时有空就会去行山
因为父母还在城市里,他们也需要定期回到城中看望。从顺义上高速到达繁华的望京,不过半小时路程——但之后就会麻烦一些,北京的车流总是堵塞,久居乡村,他们对这种拥堵会不太适应。
而每次从城市再回到乡村的家里,从国道开到村里的小路,车速从一百多码降低到三四十码,窗外的景色从高楼变成树木,老肖都觉得,“城市里的喧嚣和浮躁,真的被一点点过滤掉了”。
他们也不会觉得孤独,事实上一周总有两三天的时间,他们会有城市里的朋友来访。这个居所人人喜欢,来的朋友也把这里当成一个疗愈的场所,喝茶聊天,看光线在不同的空间走上一圈,一天的时间过得很快。
有些朋友感慨“等退休以后就也搬过来”,或是“等我小孩上了大学以后我也要过这样的生活”……
老肖和于红倒是觉得,“其实奋斗也好、实现阶段性的目标也好,与生活本身并不矛盾吧,我们也并不是赚到了非常非常多的钱,现在也过上了自己想要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