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清幽说
编辑|辑录君
一公城的地理位置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该城为诸方势力交汇地之一。关于这一问题,尚平已有部分论述。不过尚氏只注意到了鬼章控制时期,而未在较长时段内考察一公城的归属方。
基于此,本文以相关部族活动的为中心,考察诸方势力在该地的消长情况。
郎氏家族盘踞之所
唃厮啰早年曾暂居于此,但是因驻居时间和自身实力所限,未能在一公城建立并保留权力根基。
相比之下,其兄扎实庸咙在“河南”(指河州南部地区)一带的盘踞值得重视,“初,唃厮啰兄扎实庸咙为河南诸部所立,与唃厮啰分地而治,不相能也。
扎实庸咙死,子必鲁匝纳立,必鲁匝纳死,子溪巴温立,其舅朗格戬辅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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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扎实庸咙一系内,溪巴温之舅朗格占(朗戬)及其家族在一公城的势力更为强固,“朗阿克章者,溪巴温舅朗戬之子也。戬世有河南朗珪律等部”。
但是鬼章的崛起打破了原有的力量平衡,“已而部酋鬼章渐盛,与朗格戬有隙,遂逐溪巴温”。
青唐中心的介入和朗格占的蕃官身份,使得一公城通过与扎实庸咙家族的联姻而获得的区域中心地位,降为宋唃军政中的“边缘”角色。
鬼章将势力由河州拓展至青唐后,在元丰年间成为一大显贵,“肃州团练使阿里骨闻在羌中居鬼章之右”,阿里骨的执政更使其成为唃厮啰政权的执牛耳者,一公城的归属也由朗格占转移至果庄,“阿里骨用事,遂夺朗珪律等部与鬼章”。
溪巴温在“河南”的失势和鬼章的势力大增,使得青唐中心的势力强势渗透至一公城。朗格占家族在该地的权力根基遭受重创,并因与鬼章的恩怨而被迫转变身份,成为宋廷蕃官体系中的一员,“元丰中以其家来归,授内殿承制,朗阿克章累官右班殿直”。
朗格占虽失去了部族的核心据点,但是其家族仍活动于这一地区并保有一定的影响力。
所以宋廷在招抚河南部族过程中,有意让具有蕃官身份的朗格占发挥先锋作用,并许诺甚高,这一身份因宋军无从涉足该地而备极尊荣。
朗阿克章承袭了其父朗格占的蕃官身份,但元符年间北宋军事力量的逐步推进、鬼章被擒后其家族倾向的转变等一系列因素,使得朗阿克章的立场由亲宋变为坚决抗宋。
李焘对这一态度反转有所记述,“毕斯布结之以嘉木卓等四城来降也,孙路实使朗阿克章诱接焉。寻以人言致疑,欲置之法,朗阿克章觉,遂脱身亡去为边患”。
李氏虽未明言“以人言致疑”的具体细节,但郎阿克章在蕃官和宋廷视角下的“叛酋”身份之间的转变,也许可在鬼章家族和宋军对一公城的控制程度中找到解释。
果庄家族后获之城
一公城在元丰年间归属于鬼章家族,尚平围绕三次战争,探讨二者之间的联系。
不过,尚平未注意到,鬼章家族治下一公城战略地位的变化和局势变动在其中发挥的作用。
本文进一步聚焦于鬼章家族围绕一公城展开的军事活动,从而探知青唐中心的介入对该城地位的影响。
宋廷熙河开边取得初步成果后,以鬼章为首的青唐将领在河州、洮州、岷州一带展开了频繁的军事活动,一公城在宋唃军事对抗中扮演着进军通道和出兵重地的角色。
前者在王厚进据湟州及河南诸城时的部分行军路线“东南过溪哥城,至河州循化城入洮州”中有所体现。
后者从鬼章用兵河州时将一公城所在的山后地区作为进军据点的军事部署“河州山后首首领结毡鬼章令结毡等攻河州”和“宗哥首领鬼章领众自河州山后入寇”中可见一斑。
元祐七年(1092)九月,阿里骨以“防托洗纳族”为名屯兵一公城,结合《西夏书事》中相关记载,在阿里骨执政时期,一公城不仅是青唐中心直接控制区域的东缘,还成为夏唃河州交锋的对峙前沿和唃方的一大据点。
更重要的是,参照熙河兰岷路经略司军情报告中的“青唐未尝于河南地分点集”和西夏在河州所筑的撒逋达宗城。
一公城战略前沿地位的获得是与鬼章一族的占据、西夏势力的渗透相伴随的,该城也因此而被深度地卷入到夏唃关系中。
相比之下,鬼章之孙毕斯布结控制下一公城的地位较鬼章时期略显黯淡。
这一方面是因为元祐二年(1087)果庄被擒后,青唐中心与北宋的关系由对抗转向交好,吐蕃部族对宋廷开边所得区域的军事干扰大幅减轻,一公城昔日在唃宋交锋中的战略优势无从显现。
另一方面则是鬼章被擒后,其家族在青唐中心的话语权大大削弱,毕斯布结之舅阿苏据溪哥城以自守,而毕斯布结的势力范围很有可能仅限于果庄起家之初的河州、洮州乃至岷州一带。
阿里骨之子瞎征执掌国政后,宋军在河湟一带的纵深推进和唃厮啰政权内部的王位之争,使得一公城及其部族的选择由亲唃转为附宋。
其间深层原因在于,唃厮啰政权末期内部局势的剧烈变动,虽为溪巴温一系的重振提供了机会,但更重要的是,内部混乱进一步加剧了诸部对青唐中心的离心倾向,附宋大势与家族恩怨的合力促成了一公城归属权的转移。
宋廷有限统御之处
毕斯布结向宋廷输诚之时,正值拥立瞎征的心牟乾辗转而支持溪巴温之际,宋廷在保证青唐中心交好于宋的同时,不乏趁此易主机会实现“断西夏右臂”的考虑。
故谨防因收纳“叛酋”而招致的宋唃交恶,遑论毕斯布结与溪巴温两大家族之间的宿怨将一公诸城与青唐国主之位直接关联。
另一方面,宋军在河湟一带的开边活动虽为时已久,招抚部族也有序开展,但是仍无从进入河州山后地区,纳降毕斯布结无疑是宋军进据此地的一大捷径。
因此,宋廷对于唃厮啰政权内大酋毕斯布结归附的态度颇为犹疑。
毕斯布结归宋后,一公诸城虽驻有宋兵,但种朴的战没和周边部族的多次抗宋斗争表明,宋廷尚未真正地在该城设官建制,且未能有效地招抚周边部族。
无论是郎阿克章家族,还是毕斯布结家族,都在一公城及其周边保有不容忽视的实际影响。
只是前者以反对者的姿态出现而后者充当着宋廷抚御的协助者,“先是,青唐蕃贼约一万余骑围闭一公、错凿城,钦波结、角蝉率鬼驴族伏混驴谷,出不意与官军相为表里,攻退蕃贼。
钦波结与角蝉乃边厮波结之子,率众解围一公、错凿城,城中粮尽,其母尊麻出窖麦以饷官兵。母子兄弟向汉”。
宋廷将一公城及周边诸城纳入王朝建制后,吐蕃部族仍在一公城局势中发挥着主导作用,此种情形在宋军收复邈川城后仍未有所改观,“今据所奏,以兵力劳敝,未可前去廓州,欲侯南宗毕工,遂班师过河,略定当标、一公,抚宁河南部族,俟来春进复廓州”。
终北宋一朝,宋廷未能有效地统御一公城一带,这一方面自是地形险峻而致的行军困难,“四城咸在重山复岭中,岸壁阻峻,惟微径仅通人行。
羌既反,乃于阻峻处以水溉道,道滑不可登,故汉兵三入三败”,且一公城的守御难度较之其他三城很有可能更高。
另一方面则很可能与北宋势力在山后地区的渗透程度较低有关,王韶进驻河州时“以香子城为大军来往根本地”,并将安乡城进一步经营为河州通往鄯州、廓州的通道。
而踏白城之败后,宋军对河州的实际控制局限于河州东部地区,河州与青唐、邈川等城的“西线”交通则是收复邈川城后才打通的。
因此,北宋王朝最终没能有效地控制一公城一带。
换言之,一公城的所属权虽因熙河开边而发生多次重大变动,但该城的实际主导权始终由朗格占和鬼章所在的两大家族所掌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