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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尔 木梁 雄鹰 飞过

雄鹰飞过吉尔木梁子

jnlyseo998998 jnlyseo998998 发表于2023-04-13 19:17:03 浏览16 评论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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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①:大凉山远眺。   余 明摄(影像中国)  图②:吉尔木隧道开工时,工人在悬崖峭壁上加固洞口围岩。   张利波摄   图③:列车驶出吉新隧道。   黑乃木乃摄  张丹峰制图

兔年正月初三晚上,饭桌边的齐永立,慢慢放下了筷子。

一条新闻吸引了他:成昆铁路复线全线正式开通以来的首个春运,每日输送旅客四万余人次,火到一票难求。

电视上闪过一个甘洛站的画面,他倍感亲切。他参与建设的吉布甲隧道,就在甘洛县境内。这次春节回家,他就是从甘洛站出发,坐“复兴号”动车抵达成都,再辗转回到天津。以前坐汽车,从甘洛到成都要四个多小时。如今他坐动车,一个多小时就到了。

电视上的动车一晃而过。他记忆的“慢车”,徐徐开出站台……

成昆铁路复线峨米段(峨眉—米易段)七标段的事情,远在陕西的齐永立先是听别人说的。

2017年9月16日晚上9点,七标段上的吉尔木隧道2号横洞掌子面,上台阶拱顶涌出的水突然变大、变浑。安全员愣了几秒钟,吼出两个字:“快跑!”

话音刚落,一声巨响,掌子面垮了!一条乳白色“长龙”从垮塌处猛扑出来。跑在后面的三个工人连忙爬上一台挖掘机,死死搂住挖掘机大臂,才逃过一劫。

将横洞堵得满满当当的乳白色“长龙”,不是水也不是泥,当时不知为何物。

全长十一点二公里的吉尔木隧道,正洞进尺仅四百五十八米,就遇到了这样的危险。心惊加心凉,项目经理把担子一撂,不干了。

派谁去七标段力挽狂澜?

成昆铁路因穿越“地质博物馆”而举世闻名。所谓“地质博物馆”,是指这一带由于历次地质构造运动的影响,断裂发育,从老到新的各种地层都有裸露,并因受强烈构造作用,大多比较破碎。加之还位于地震带,情况极其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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峨米段七标段,正处于这样一个复杂的地理位置上。因此,这里的工程难度极高,不是横刀立马的虎将,没有滴水穿石的韧劲,去了也白搭。

中铁十六局的领导想到了齐永立。宁夏吴忠至中卫城际铁路,头年5月才进场,齐永立挂帅的项目部已经完成产值六点五亿元,领跑全线。与此同时,中铁十六局在陕西境内靖神铁路中标,项目经理的担子也压在齐永立的肩上,进场一个月,靖神铁路项目夺得临建、上场速度冠军。

倒是个合适人选,只怕他不敢来。

哪知齐永立得知后,答应得没一点拖泥带水。领导也是纳闷:“七标段难度大,风险更大,你不怕吗?”

齐永立说:“老成昆铁路不难?不照样修下来了?中铁十六局是铁建的队伍,铁建的前身是铁道兵,军装脱了,军魂还在!再者说,咱本来就是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2017年9月22日,齐永立走进大凉山里的七标段项目部。还没落座,一群人就围拢过来,有的要他拿主意,有的找他诉苦,还有的等他批条子走人。

“豆腐有什么味道?豆子才香!”齐永立爱说这句话。豆子香是因为豆子有嚼劲,只是七标段这颗“豆子”,比金刚石还硬,他是一万个没想到。

刚进入岗位时,简直一筹莫展。那个时候,连那乳白色“长龙”为何物,都一无所知。

必须先摸清情况!中铁二院成昆铁路配合施工项目部派来地质专业负责人李向东常驻施工现场。

资料查了无数,实验做了若干,李向东团队终于把乳白色“长龙”摸得一清二楚:白云岩砂化,叠加高压水流,形成突泥涌水。具体来说,就是震旦系的白云岩历经几亿年的地质演化,一部分成了“豆腐渣”,如同大大小小的“囊”深埋地底。当隧道经过或靠近时,保护层被削薄甚至洞穿,地下水和砂石碎屑混为一体,喷涌而出,成了突泥涌水。

此前,全球铁路工程领域从未遇到过白云岩砂化,砂化岩层的形状、走向又全无规律可言,难怪李向东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弄清楚来龙去脉。

此后不久,一号横洞又涌出一千多立方米突泥涌水。这次突涌的规模不大,正好先练练手。战友眼中的坏事,在齐永立这儿倒成了战机。老成昆线“战斗组”的经验被平移过来。中铁二院、西南交大等相关单位的专家和工程人员组成攻关小组,拿一号横洞当了实验室。

封堵隧道涌水,常规方式是帷幕注浆,但这招在这里不管用。砂化白云岩吃水不吃浆,无论耐心“撮合”还是强力“压迫”,“两张皮”终是没能锻造成铁板一块。今天掘进八米,明天又埋掉五米;这个月累计掘进四十米,倒推回来的却有三十五米。

小心翼翼试,大刀阔斧闯。办法想过、试过不少,拔河般拉锯的一年里,吉尔木隧道总共只往前推进了二十米。那天钻出隧道,阳光打在身上,十分灼热,齐永立的心里却是湿漉漉的。那一刻,他深深地理解了这项工程的艰难。然而,来都来了,来了就没有退路了。那么,出路到底在哪里?沉睡亿万年的大山啊,请你告诉我!

一个黑影在山坡上移动,从他的眼前,到他的身后。齐永立散乱的目光向黑影聚焦,再投向湛蓝色的天幕。他的目光捕捉到了一只鹰。雄鹰高飞,山脊下沉,常人眼中不可逾越的大山,在搏击长空的翅膀下,失去了骄横与倨傲。

雄鹰飞过吉尔木梁子,一个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路在义无反顾的奋斗中,在不甘平庸的志气里!

2018年11月4日,正在北京开会的齐永立突然接到电话:一号横洞再次发生“突涌”,将当年仅有的二十米进尺,直接抹成了零。

情况汇报上去,国铁集团派出调研组。无论是成昆铁路复线按时开通的进度需要,还是为川藏铁路大概率要遭遇的相同困境扫清障碍,突泥涌水难题都必须尽快攻克。经过一番调查研究,为吉尔木隧道量身定制双模盾构机的思路被大胆提了出来。

很快,兵分两路,一路去盾构机生产厂家调研,一路精细摸底,论证双模盾构机的可进入性。齐永立则是两头跑,还要隔三岔五去北京开会。

研制双模盾构机,技术难关一一突破了,运输线路又成了新的难题:必须取道昆明,从京昆高速运到泸沽镇,再翻过小相岭,从乃托镇、玉田镇运到施工现场。可是,从泸沽镇到吉尔木要经过多处沉降地段、一百多道弯,一百多米长的车身会不会被卡在路上?

前有突泥涌水待解,后有工期紧逼,齐永立心事重重。他在床上翻来覆去,夜不成眠。

实在睡不着,索性打开手机相册,在往日的时光里酝酿睡意。齐永立想起修建老成昆铁路时牺牲的战友,想起在南尔岗烈士陵园,举起右手重温入党誓词时的情景,想起那天自己说过的话:“我们是铁道兵的接力者,不是垮掉的一代!”

似梦初觉惊坐起,齐永立在心里说:“都像你这样遇到点困难就丢魂失魄,哪来的成昆线?”

凌晨两点,李向东床头上的手机响起,电话是齐永立打来的:“钢板桩围堰施工是用钢板隔开水流,突泥涌水同样是来自外部的干扰。用围堰施工的‘矛’破突泥涌水的‘盾’,应该可以!”

齐永立脑子中的灵光,点亮了李向东的眼睛。

可这道光射向掌子面,却被不留情面地弹开了。因为,钢板桩很难横着打进山岩。

低迷的情绪如潮湿的空气弥散在隧道里,让人发冷。齐永立的一席话让攻关小组成员的心又重新回暖:“理想和现实,从来都不是一键切换的!”

都来动脑筋,都来出主意!

一再试错,复又重新出发!

走过的路,没有一步是多余的。2005年成都地铁一号线的情景浮现在李向东的眼前。当时,刚挖两米就遇到地下水,再往下是砂卵石层,深井降水引起垮塌,危及地面楼栋。后来,直到垂直打入水管,用出水不出砂的办法,才稳住了地层,才闯过了那一关。如果把白云岩碎屑看作砂卵石,采用管道泄水的方式释放压力,再引入钢板桩的思路形成管棚,掌子面是不是就能稳住了?

有了好的思路,马上就试验。超前地质预报打前站,随后用九米长钢管插入山中,水从管口涌出……事情在朝着预测的方向发展。

希望在前方,攻关小组的每一个成员都铆足了劲。

以水而定、量水而行、分类施策。在新理念的支撑下,注浆堵水、靶向泄水、分水减压的战法小试牛刀,成效初显。

乘胜追击,支护管棚,形成棚幕,预防溜塌……

结果,用钢管、水泥铸成的壳,真的奏了效。

紧接着,是二十四小时不间断作业,不间断有好消息传出。最振奋人心的莫过于,2020年3月,一千六百二十米的碎屑地段,被甩在了身后!

随后,吉尔木隧道同一桥之隔的新白石岩隧道合并为吉新隧道。

两个隧道的合并,并不是绕开风险山体进行的简单连接。原先设计于两隧之间露天的越行会车车站,被整体平移进吉尔木隧道中。在隧道洞内设计一座车站,历史上极其少见。隧道因此需要从之前的单洞,分叉为左右双洞,待越过车站后,分离的两座山洞重新合二为一。这无疑对齐永立团队又提出了新的挑战。

好在,这些大大小小的困难,最后都被一一攻破了。

全长十七点六公里的吉新隧道成为成昆铁路复线样板工程,齐永立手上捧起一座沉甸甸的奖杯——“成昆雄鹰”。

同属七标段、紧挨吉新隧道的吉布甲隧道掘进到一千米时,进度条拖不动了——人到洞中,别说施工,光是站着不动也大汗长淌。

以为是隧道通风不好所致,隧道里因此增设了通风机。但冷风进洞却秒变热风,工人的额上脸上、前胸后背,汗珠子滚得到处都是。

热。越往前越热。测温仪往岩石上一打,低的三十八摄氏度,高的四十五摄氏度。

一个工人热倒在掌子面上。人马上被送进医院,大家心有余悸:这么干下去,怎么受得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齐永立,这又是一个难题。

马上采取降温措施!采购制冰机,每八小时往洞内送两吨冰;仰拱栈桥上设置喷头,形成人工降雨。

有效果,但高温还是没完全降下来。

缩短送冰周期、加密喷头,仍是效果有限。

齐永立只剩下最后一招:用老成昆精神,攻克这难以忍受的“高地温”。

齐永立讲得热泪盈眶,工人们听得聚精会神。话说完了,人群中岑寂一片,突然一句话冒了出来:“你说的我们都信,只不过,你不站在洞子里,我们怎么向你看齐?”

齐永立听了,二话不说,衣服一脱就钻进了隧道,铁塔一样站在了施工的最前线……

吉布甲隧道如重启的电脑开始运行了。2021年8月,吉布甲隧道进口1号横洞小里程终于贯通,浩荡清风长驱直入,“高地温”夹起尾巴,逃得没了影踪。

尽管稍迟了一些,春天仍是来到了大凉山上。

2022年3月31日,吉新隧道胜利贯通的喜讯,瞬间传开了。

北京发来贺电,成都发来贺电,兄弟单位纷纷发来贺电。

“你们发扬‘战山斗水,坚守奉献,创先争优’的宝贵精神,战胜了‘高地温’!”

“一年开挖八公里,一年完成四年任务,这是破碎石质下隧道掘进的奇迹!”

泪水流啊流。没人在的时候,齐永立也不去擦。人生难得几回搏,人生难得有几回热泪纵横!

大半年没见过妻儿了,到天津开会,齐永立借道回了趟家。拖着行李箱的他,先是直奔儿子的学校。放学的铃声响了,齐永立踮起脚尖,在孩子堆里寻找,终于见到了日思夜想的儿子。

可四天后,他又离开了家,一头钻进吉新隧道中。成昆铁路复线年底就要通车,剩下的工作必须百倍抓紧,不敢有丝毫放松。

那一天,钻出洞口时,已经是下午3点。“叮咚”一声响过,手机里传来一条信息,儿子发来的,打开一看,写着这样几句话:“这一次爸爸回家,我第一次意识到,爸爸已不再是意气风发的青年人。爸爸并不伟岸,但他的肩上扛着家,也扛着牵动人心的工程……”

这是儿子一篇作文里的话,文章题目叫《我的爸爸》。他读过,很熟悉。

看着儿子发来的信息,泪水模糊了齐永立的双眼。他拿衣角擦了擦眼睛,给妻儿发过去一行字:“等着我们通车的好消息吧!”

作者:陈 果

来源:人民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