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菜花开
文/洪德斌
春间二三月,太阳暖暖一照,油菜花刷地一下子全开了,金灿灿的,吸引着人们去踏青赏花。那段时间,朋友圈里油菜花美照刷屏,总会勾起我的几多记忆。
老家地处长江北岸的平缓丘陵,农民喜种油菜。春天一来,广袤的田野里,油菜花大片大片的,如巨大的金色毯子,在和煦的阳光下,明艳艳的,一直向目光尽处铺展,只有桃红柳绿的村庄才会给它裁下一块,只有零星的麦田才会给它点缀些青绿。
小时候,老家那一带农家都养猪,油菜花开的季节,田野里的野菜长势正好,肥美鲜嫩,可以挖回来喂猪,老家叫“打猪草”。大人们忙于农事,“打猪草”的活儿自然就落到孩子们的身上。我那时就常常约上三五个小伙伴,挎个竹篮、提着小铲,蹦蹦跳跳地走向田野。
我们嗅着油菜花的芬芳,沐浴着温暖的阳光,沿着宽窄不一的田垄,或者水声潺潺的小溪,寻寻觅觅,挑选猪儿爱吃的野菜,比如肥猪菜、苦荬菜、马齿苋之类,然后用小铲贴着地面铲下,捏在手里抖去根部的泥土,放入竹篮里。野菜丰茂,用不了多久,篮子就满了。
而更多的时间,我们就在这开满油菜花的田野里玩耍。有时候,一只斑斓的蝴蝶翩翩飞来,我们蹑手蹑脚走过去,伸手去抓,不料蝴蝶倏然飞入菜花丛中,我们欢叫着追过去,可蝴蝶不见了,我们的头发上、衣服上却都沾满了金黄的花粉。后来学了杨万里的诗,才知这就是“儿童急走追黄蝶,飞入菜花无处寻”的境界。
有时候,我们会掐一根根麦管,做成麦笛,衔在嘴里,鼓起腮帮子,一边走着,一边用力地吹。笛声嘟嘟,或清越,或浑厚,东一声,西一声,此起彼伏,响彻在寂静的油菜花地,漫溢出孩童对春天的热爱和纯真的欢欣。
有时候,我们也会做些调皮的事,比如捣毁一只路旁的蚁穴、驱赶躲在草丛中鸣叫的野鸡、追逐一只仓皇逃窜的野兔,甚至去捅树枝上的马蜂窝。
那是一段无拘无束的自由时光,我们尽情地玩耍、尽情地说笑,油菜花盛开的田野珍藏了我们童年的欢乐。
到镇上读书以后,我与油菜花再难朝夕相处。直到上初三,我转入另一乡村中学,再一次与油菜花亲密接触。那时,学校东侧紧挨着一片农田,春天来了,油菜花开,随着略微起伏的地势,层层叠叠地铺着,色彩明丽,油画一般。
油菜花开,中考也就临近了。那时候,中考对于农家孩子来说,算是非常重要的考试了,如果能考取中专学校,也就意味着跳出农门,端上了铁饭碗,一辈子衣食无忧。因此,同学们都奋力读书,积极备考。
我那时成绩并不突出,为了提高成绩,每天下午放学后,我会和其他住读的同学一起,带着书,来到那片油菜花地。黄昏的斜晖温柔地照,丝绸般的微风柔柔地拂,油菜花的芬芳沁入肺腑。我和同学们手捧书本,有时坐在青草柔软的田垄上,有时在田垄上走过来走过去,或静静地背,或轻轻地读,或互相提问,互相讨论。我们专注于书本,心无旁骛,浑然不觉微风吹动衣衫,小鸟在耳畔啁啾。直到暮色降临,金色的油菜花缓缓没入暮色,隐遁而去,我才和同学们渐次离开油菜花地,回到教室。
在油菜花日复一日的陪伴下,我的成绩进步很快,毕业时终于考入心仪的学校。我一直感恩那片油菜花田,它留下了我奋进的身影和青春的气息。
后来,我去了城里读书,又在城里上班生活,与油菜花渐行渐远。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了,如今,鬓间生了白发,眼角爬了皱纹。蓦然回首,那曾在油菜花间奔跑的孩童、苦读的少年,那曾流淌在油菜花间的一段段美妙时光,已无处可寻。惟有一遍遍去怀想那遥远的油菜花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