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大明首辅李贤
十、土木堡之难
正统十三年三月十七日，英宗命靖远伯王骥总督军务，侍郎焦弘督饷，率南京、云南、湖广、四川、贵州官军士十五万人往讨思机发。十月，师抵金沙江，渡江直抵孟养，斩杀无数，思机发死于乱兵之中。南部诸部落皆震惊说：自古汉人无渡金沙江者，今王师至此，真是天威。王骥与思任发子思禄约定，许其以土目统辖各部，居孟养如故。思禄听从朝命。王骥等班师回朝。
这一年李贤为母守墓，丁忧3年（27个月）期满，返京由吏部考功郎中改任吏部文选郎中。
正统十四年（1488年）的大明王朝内乱外忧，这一年的二月，去年四月在福建起义的“铲平王”马茂败亡，义军余部终在四月被平息。但是三月江西蔡姚光又扯旗造反，自称“天生帝主东殿国王”。七月，也先分路入犯，烽火狼烟燃起边城。
原来在元朝灭亡后，蒙古王公败走大漠，但是一直没有放弃重归中原的梦想，不断在北方边界滋事。当时北方蒙古族的瓦剌部落十分强盛，瓦剌首领脱欢被明朝政府封为顺宁王。正统四年（1439年），脱欢的儿子也先（一作额森）继承王位，统一漠北蒙古，西征中亚诸国，控制西域要道。
正统九年（1444年），也先公然宣布建立甘肃行省，破坏明朝西北屏蔽，不断向东发展，攻打东北女真各部，一直把战火推进到邻近朝鲜地区。经过几年的经营，也先的部队开始全线威胁大明的北部边界。因为物资的缺乏，也先想和内地能够有一些贸易往来，但常常遭到守边将领的限制，也先对此十分不满。瓦剌和明朝有朝贡贸易关系，经常假借朝贡名义讹诈明朝钱物，太监王振以藻饰太平为名，常赍瓦剌贡使金帛无数，凡其所请亦无不给予。
正统十四年（1449年）春，也先派人向朝廷贡马，实际上只出200多人，却谎称3000人，要求按虚报名额给赏品。太监王振因此十分恼怒，认为也先欺骗朝廷，大减马价，并叫礼部不要给多出来的人安排饭食。这一来激化了双方本已存在的矛盾。在这种情况下，也先准备率兵内侵。七月，也先率军大举入侵。山西大同守军接连战败，许多边塞城镇相继陷落，也先通过山西大同的紧急边报纷纷飞到紫禁城。朝廷派驸马都尉井源率兵4万增援。英宗召集大臣商量对策，王振却轻视了敌人的力量，又想建立奇功以巩固自己的地位，便极力怂恿英宗亲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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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振（？—1449年），蔚州（今河北蔚县）人。本为落第秀才，略通经书，后为教官，中举人，自阉入宫。他善察人意，受明宣宗喜爱，被授为东宫局郎，服侍太子朱祁镇，被称为王伴伴。宣德十年（1435年），朱祁镇即位，是为明英宗，升王振为司礼监掌印太监。王振以防备大臣罔上为由，劝英宗以重典治国，但因英宗祖母张太皇太后及阁臣“三杨”等齐心辅政，故而不能干预政事。正统六年宦官王振掌权，毁禁宦官预政铁牌。正统七年（1442年），张太皇太后死，“三杨”亦相继老死，王振于是勾结内外官僚，擅作威福。在京城东造豪华府第，大兴土木，专权八年，被英宗称为先生。公卿大臣称之为翁父，争相攀附。正统十一年（1446年）正月英宗赐王振诏书，词极褒，子侄孙世袭锦衣卫指挥。正统十三年二月、三月为重修庆寿寺，王振役军民万余人，费钱数十万，劳民伤财。
王振之所以蛊惑皇帝亲征，是他狂妄地认为可以轻易赢得胜利。待到凯旋时，请皇帝御驾路过他的家乡，自己衣锦还乡，该是多大的荣耀。而英宗自己也想效仿曾祖父成祖天子戍边，扫荡漠北，于是准备亲征。兵部尚书邝野、侍郎于谦等人都力言“六师不宜轻出”。七月十四日，吏部尚书王直率百官力谏：天子至尊而亲赴险地，臣等以为不可。李贤与验封郎中赵敏约众大臣上奏，劝英宗不可亲征，英宗不予采纳。吏部尚书王直则领群臣跪在皇宫午门前，恳求收回成命，但都没能让英宗改变决定。七月十五日下诏亲征，命郕王（朱祁钰）居守。七月十六日，遣告庙社，车驾发京师，英宗带着王振、文武官员和20万大军出征了，文武吏卒仓卒就道。本应随征的吏部侍郎当扈从皇帝出征，以疾告假，李贤代行，从英宗北征。兵部侍郎于谦留京代理部务。
但是，大军仓促出征，军队都是临时仓促调集起来的，既不了解敌情，又缺乏作战方略。如此庞大的军队，需要有足够的后勤准备，而粮草又根本来不及调度，这样的军队战斗力可想而知。大军自出居庸关后，从怀来到宣府（今属河北），碰上连日风雨，道路泥泞，粮草又供应不上，大批士卒生病甚至饿死。有些大臣不断上章乞留，王振不仅不听，反称其扰乱军心，叫人把他们押到军中游行示众。七月二十八日，大军到达大同东北的阳和。这里伏尸遍野，血流成河。原来，几天前，大同总督西宁侯宋瑛、总兵武进伯朱冕及都督石亨在阳和迎战也先，明军全军覆灭，宋瑛、朱冕战死。当战争的惨烈场面真实地呈现在面前的时候，王振害怕了，他和大臣们建议御驾回师，在慌乱匆忙中，英宗决定退兵。
既然要回京就应该整顿部队，火速撤军。但这时，王振的私心又起，他竟想回老家蔚州看看，带着英宗显显威风，光宗耀祖。可是，部队走出40多里后，王振才又想起，大队人马必然会踩坏已经成熟的庄稼，于是又仓促改道宣府回京。就在这迂回改道的过程中，也先率领的骑兵部队追上来了。王振慌忙派成国公朱勇带3万骑兵抵御，自己和英宗仓皇逃跑。八月十三日，英宗的军队逃到距居庸关60里的土木堡。从臣建议先进怀来县城以便防守，英宗因王振未到执意等待。兵部尚书邝野等人建议分兵严防后路，提高警惕，同时请皇上星夜退入居庸关，以确保安全。而王振到后，却担心运送他金银财宝的车队落入蒙占人手中，坚持留在居庸关外等候，于是英宗决定停止行军，在土木堡过夜。也先从狼山儿岭的两翼邀击夹攻，消灭了朱明的大部分兵力，连夜杀奔土木堡。
第二天，王振和英宗准备启程，发现已被瓦剌军团团包围，明军成了笼中困兽，王振这才明白权力和金钱都没有用了。这个地方缺乏水源，根本没法防守。明军因为连吃败仗，士气低落，又不敢和也先交锋，被困三天之后人马渴死不少。面对内无粮水、外无援兵的困境，明军只得冒险突围。也先等到明军阵营拉开时，两面夹攻，瓦剌军士气高涨，而明军数十万之众，竟然不堪一击，全军覆没。战乱中，护卫将军樊忠悲愤交加，用铁锤把王振打死。
在这场惨烈的战斗中，太师英国公张辅，泰宁侯陈赢，驸马都督井源，平乡伯陈怀，襄城伯李珍，遂安伯陈埙，修武伯沈荣，都督梁成、王贵，户部尚书王佐，兵部尚书邝野，吏部左侍郎兼翰林院学士曹鼐，刑部右侍郎丁铉，工部右侍郎王永和，都察院右副都御史邓栗，翰林院侍读学士张益，通政司左通政龚全安，太常寺少卿黄养正、戴庆祖、王一居，太仆寺少卿刘容，尚宝少卿凌铸，给事中包良佐、姚铣、鲍辉，中书舍人俞拱、潘澄、钱禺，监察御史张洪、黄裳、魏贞、夏诚、申佑、尹竑、童存德、孙庆、林祥凤，郎中齐汪、冯学明，员外郎王健、程思温、程序、逯端，主事俞鉴、张塘、郑瑄，大理寺副马豫，行人司正尹昌，行人罗如墉，钦天监夏官正刘信，序班李恭、石玉等52人皆死于混战之中。
明军二十余万人中“伤居半，死者三之一，损失马匹二十万头，衣甲器械辎重损失无数”。英宗面对重重包围却奇迹般地捡回了一条性命。
战斗结束后，英宗见大势已去，败局已定，便下马踞地喘息，听天由命了。瓦剌军队打扫战场收集战利品时发现了他。一个瓦剌兵见他穿的衣甲特别好，行止举动也和别的士兵官员不太一样，听说这次明军北征由大明皇帝亲自率兵，怀疑他就是皇帝，于是把他带去让见过英宗的瓦剌官兵辨认，证明果然就是英宗皇帝朱祁镇。“时中官、从臣皆奔散。太监喜宁①叛变降于也先，悉以中国虚实告知。惟锦衣卫校尉袁彬陷于敌阵，也先使之服侍英宗，不离左右。十六日，英宗命袁彬作书，遣千户梁贵送示怀来守臣，言被俘状，且索金帛。”败耗传至京师，百官皆集阙下痛哭。太后及皇后钱氏尽括宫中金宝、文绮等，送至也先营中，以赎取英宗。也先俘获了英宗，大喜过望。他以英宗作人质，要挟勒索明廷，口头上声称要送英宗回京，实际是准备大举进攻。
在八月十五日，明军被围土木堡时，李贤与刑部员外郎项忠在战乱之中亲见邝大人、曹大人被马冲倒，乘乱伏于深草之中。半日，忽见众兵拥着了圣上而去。李贤二人欲出夺救，奈无寸刃在身，只得咽呜泣下。待敌兵远去，二人摘些嫩草充饥。白天藏身于深草茸壑之中，到夕阳落山夜幕降临，则借着月光奔走，走了五天五夜，行得足破皮穿，衣衫褴褛，才赶到宣府（今河北省张家口市宣化区）城下。两人来到城墙下，已面目全非，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他们害怕守关军兵不能认识，打下矢石，遂将身上已经破烂的明朝官服拿在手中晃动。守城军兵见是从前方逃回来的官员，方才放下篾箩，把他们拉到城上，派人用眠车护送二人于九月回到了北京。当时有幸逃回的官员还有大理寺右丞萧维桢、礼部左侍郎杨善等少数几个人。李贤称此次战场遇险为人生第一难——“初遭土木之害”。
李贤《天顺日录》载：“明日于土木驻营。宣府报至，遣成国公率五万兵迎之。勇而无谋，冒入鹞儿岭，胡寇于山两翼邀阻夹攻，杀之殆尽，遂乘胜至土木。明日巳时，合围大营，不敢行。八月十五日也，将午，人马一二日不饮水，渴极，掘井至二丈，深无泉。寇见不行，退围。速传令台营南行就水，行未三四里，寇复围，四面击之，竟无一人与斗，俱解甲去衣以待死，或奔营中，积叠如山。幸而胡人贪得利，不专于杀，二十余万人中伤居半，死者三之一，骡马亦二十余万，衣甲兵器尽为胡人所得，满载而还。自古胡人得中国之利未有盛于此举者，胡人亦自谓出于望外，况乘舆为其所获，其偶然哉？”
李贤诗《述土木之难》：
“正统己巳秋，敌骑忽寇边。声息一何急，顷刻数十传。
当宁乃震惊，奸臣擅其权。悍然挟天子，六师听周旋。
廷臣既失措，将士俱茫然。乘舆不自御，疏留行愈坚。
岂思帝王举，为谋出万全。奸心欲逞威，制胜当谁先。
况彼承平久，斗志良已捐。战阵既不习，安能事戈鋋。
秋高朔马骄，敌势方控弦。我师虽百里，无异群羝联。
土木一以围，裸体相摩肩。前途尽倒戈，甘心丧其元。
人马积若山，营中如沸川。微躯不可竞，颓然在人颠。
幸能脱锋镝，万死复相连。山深鸟道危，一命若丝悬。
遥遥䀽绝顶，恨无羽翼鶱。水浆不入口，喉吻生尘烟。
筋力既已疲，历险愁攀缘。崎岖转崖壑，曾不遇微涓。
纵有默林想，何由见酸涎。昼夜历三周，山尽始得泉。
归来问城郭，哭声上青天。当死乃不死，恍如再生年。
忽忽过半载，悸恙方获痊。敌志益奋发，深入践京廛。
岂无貔貅士，莫敢冲其前。志满利已得，回首齐挥鞭。
外兵祸中原，天意无乃偏。国耻未能雪，宁忍戴貂蝉。
壮志几时毕，雄肠何日牵。经略到穷发，燕然名可镌。
边烽从此息，黎庶始安便。一洗朔方功，万古垂青编。”
八月二十一日，于谦出任兵部尚书。
正统十四年（1449年）八月二十三日，都御史陈益上奏：诛杀王振全族。郕王朱祁钰不知道该怎么办，百官发怒，殴打致死王振的心腹马顺，打死党羽毛贵、王长随二人。大臣们随后命禁军将王振侄儿、任锦衣卫指挥的王山抓进宫，按跪在朝廷大堂外，任众人殴打唾骂，后被判凌迟处死，王振家族全家老少全部斩首示众。朝堂上众位大臣打死马顺等人，情绪冷静下来之后，大家都很害怕朝廷以后会追究此事。
郕王朱祁钰看见朝廷此时混乱景象，心里也非常害怕，想悄悄地溜走。被刚参加完殴打行动、袖子都已经裂开、眼尖的于谦看见。于谦急忙挤到郕王朱祁钰身边，拖住他手臂说：“马顺等人罪大恶极，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众大臣也是一心为江山社稷着想，希望事后不要追究各位大臣了。”郕王朱祁钰于是下旨，肯定了众位大臣的爱国行动，宣布马顺等人罪应处死，朝廷绝对不会追究大家的殴打行为。
土木堡事变一个月后，为防止国无长君的局面，在于谦等大臣的建议下，九月六日，郕王朱祁钰登基即皇帝位，是为明代宗，遥尊朱祁镇为太上皇帝，以明年为景泰元年。
本年十月，瓦剌部进犯北京，明代宗任用于谦为帅，于谦率领军民打响北京保卫战，击败也先骑兵于北京城下，取得了北京保卫战的胜利。也先恢复元朝的梦想落空，只得退至塞外。
土木之变成为明朝历史上的转折点。明军元气大伤，军中精锐毁于一旦，勇将重臣多人战死，英宗被俘，朝野震动。明朝遭遇到前所未有的危机。此后，明朝调整防卫政策，大规模地修建万里长城，退守关内。
正统十四年的李贤遭遇国难身险，然终能转危为安，也是不幸中之万幸。而在家事中却有添丁之喜，次子李璋生于京师。
本年，李贤岳父监察御史安庆知府周济病逝。
周济，字大亨，明前期河南洛阳人。他为官清廉正直，善于处理矛盾。永乐年间，周济中举人，被推荐入太学学习。后任都察院御史。宣德年间，任江西都司断事，又补湖广。正统初，他被提拔为监察御史。当时大同地方官员非常骄横，明英宗命周济严加惩治。为摸清这些官员的罪证，周济化装为卖薪人混入官府，彻底了解恶官们的犯罪事实，将他们绳之以法。后来，四川发生官员相互冲突甚至仇杀的案子。英宗令周济督率官兵前往镇压。周济认为，朝廷对边远地区土人应首先采取安抚政策，不应直接发兵征讨。英宗听从其建议，并派周济到四川安抚调停。矛盾最终得到解决，没有造成大的混乱。
正统十一年（1446年），周济出任安庆知府。当时，安庆发生饥荒，民不聊生，甚至发生卖儿卖女、人相食的惨剧。百姓纷纷逃亡，四处流浪。周济到任后，开仓赈灾，解救饥民，并下令禁止买卖子女。他还向朝廷上疏，请求免除此地两年赋税，以帮助当地生产的恢复和发展。由于周济采取了一系列及时有效的措施，救活了许多饥民。待经济有所恢复，周济又下令改革当地一些陋俗，制定婚丧嫁娶等制度，禁止铺张浪费，违者严加处罚。短短几年，安庆一带风俗为之大变。周济为官正直，爱民如子。饥荒之年，曾发生饥民聚众哄抢富豪地主家粮食的事件。富豪诬之为盗劫，上告官府，要求严惩。周济认为百姓因饥饿才发生此类事，他宣布，百姓拿走富家粮食，应如数上报，由政府代为偿还。正因为如此，周济去世后，官民纷纷停市巷哭，以纪念这位清官好官。
李贤闻知岳父大人病逝，想到岳父忠孝仁爱、清廉正直、恪尽职守、为民请命的一生，和对自己的教诲关爱，悲痛不已，他怀着极其虔诚的心为岳父大人作了《中顺大夫安庆知府周公行状》。
注：①喜宁，系女真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