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悬置的人生
赵红都
来源:长城杂志
卡佛说,他之所以只写短篇小说,是因为他担心他坐着的椅子随时会有人抽走。这一方面是说他居无定所,另一方面是说创作一篇短篇小说需要较短的时间。去年疫情其间,我被封控了两次,第一次两周,第二次七天。我用那两周写出了三个短篇,那七天则写出了两个。一旦你进入创作,即使封控的日子也不那么难熬了,无奈、愤怒、荒谬等情绪随之消失,无论你写出了什么,只要完成了,就会高兴,甚至下楼做核酸都会变得兴高采烈。这在外人看起来会很奇怪。管他呢。2
我的一个写小说的朋友教导我说,短篇小说就要写出反逻辑。比方说,他举例说,什么什么是臭的,你要说它是香的,而且能吃,而且美味,而且让人心服口服,就是好小说。有道理。一个做保安的小伙子和一个做保洁的姑娘好上了,似乎顺理成章,也没什么好说的。而一个保安和一个贵妇好上了,就令人生疑了,让人惊奇了。他们真的好上了?怎么好上的?好到哪种程度了?后来怎么样了?3
其实,我写短篇小说更喜欢的是困境,让主人公慢慢走过去,陷进去,无力自拔,好比一个人沿着梯子,爬上房子和树木,手刚刚抓到椽子或树枝,梯子突然被抽掉了,人被遗弃或者悬置了。于是,荒谬了,尴尬了,绝望了,无奈了,可笑了,滑稽了。保安和贵妇人好了一个晚上,第二天早晨,回到家,家被洗劫了,洗劫的可不仅仅是钱财,几乎是他们的整个人生。困境就是人生。不是吗?诗人阿多尼斯说,光明有面孔却没有腹脏,黑夜有腹脏却没有面孔。深入每一个人的内心,在黑暗里,你会发现困境重重。4
小说写完没有名字,我想起小说中女主人公的一句话,于是,打出了“易碎品”三个字。这标题让人怅然。爱情、亲情、友谊、婚姻、家庭、甚至生命,还有你的职位和钱财,什么不是易碎品呢?而一颗心尤其容易破碎,想起这些,就让人心碎。小说刚刚写完后的一天晚上,我看《都市频道》,就在离我们不远的一个社区,一名保安偷窃了一户家中无人的业主。当时,我大吃一惊。这分明是生活在模仿小说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