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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坡 手记 一路 找到 到底

这一路我们到底寻找到了什么?|寻路东坡·手记

jnlyseo998998 jnlyseo998998 发表于2023-04-07 09:35:13 浏览19 评论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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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面新闻记者 张杰

作为在中原长大的人,每每想起苏轼和他亲爱的弟弟苏辙一起埋骨河南平顶山郏县,都“与有荣焉”。外出求学、假期返乡的高铁途中,多次经过平顶山,会有意识沿着广阔的华北平原往外极目远眺,似乎想感受一下大文豪安息之地的空气。2023年春天,作为封面新闻大型策划“寻路东坡”的一个小分队,我和两位小伙伴一起走上了探寻之路,其中一站就是郏县。

郏县三苏园内的苏东坡中年布衣像(封面新闻记者张杰摄影)

郏县离苏轼苏辙金榜题名开启仕途人生的北宋都城汴京100多公里,离他们的家乡四川眉山1200多公里。由于“二苏”埋骨此地,这里也成为一个“东坡文化”浸润的地方。这里有以东坡命名的街道,有以东坡命名的学校。在离县城20多公里远的苏坟所在村庄,直接就叫“苏坟寺村”。

作为一个中原普通县城,郏县虽然不像蜀地多名山大川,但其位于嵩山之阳、汝水之滨,也自有特色,特别是质朴、安静、明净的气质。采访期间所遇当地众人,一言一行均体现出对三苏文化的热爱,对苏轼苏辙长眠安息此地感到自豪,爱之护之,令人感动、欣慰。

一位古人做过的事情,写过的作品,跨越900多年的时间长河,让后世不断念及其周遭存在,并由此感到力量,获取启示、感到光明,这真是美好的境界。

我们在书本上阅读苏东坡,也到大地上寻找苏东坡,然后再持续在书本上阅读苏东坡。文字材料与大地遗迹互证的过程,让我们对苏东坡以及所处的时代的了解,有了螺旋式上升的过程。

在寻路东坡的三站路程中,我也多次内心叩问:这一路我到底寻找到了什么?作为一个人,苏轼在自己身处的时代里,充分发挥生命热情。他没有浪费天赋,又因文学、品行,超越了自己的时代。在66岁的生命历程里,在孤独与爱,迷茫与奋起,外在遭遇与内心世界,自我与他人,庙堂与民间,故土与异乡,短暂与永恒等诸多关系上,苏轼做了极佳的处理。

他是如何驱赶心魔,在淤泥中开花?他是如何做到韧而不折,感而不伤,在有限的空间里最大程度地去完成自己?这也是这一趟寻路东坡回荡在我脑海里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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郏县三苏园内(封面新闻记者张杰摄影)

“一个高级的人”

“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当苏东坡还是苏轼时,天资聪颖、才华横溢的蜀中少年,北上中原,走向当时帝国的中心,满腔热情要将自己的才华施展到现实中。在他所处的北宋,文人受重视,读书人有较多机会通过较为公平的科举制度,进入国家管理的团队中,成为士大夫的一员。但现实的道路往往并不平坦,性格直率的苏轼一生从政四十年,在朝廷七年,在地方三十三年。

纵然如此,他在地方上积极发挥才干办实事、做好事,所到之处,兴利除弊。在徐州,在杭州,在惠州,在儋州,他做过的事功被民众纪念,感怀近千年。

苏轼为人风格非一般人所能及。当王安石带领的“新党”变法,他认为变法步子太快,操之过急,据理力争。因为政见不同,苏东坡遭到新党排挤。后来司马光为代表“旧党”复起,要在一年内全部废除新法时,苏轼又表示反对,认为新法亦有可取之处,完全废除“新党”做法,也不妥。“变法”时,他遭大难,废“变法”时,他也受冷落。苏轼没有见风使舵,没有看谁得势就去依附,而是以国家天下利益为念,朝着真理而思。不把自己的个人利益得失作为言行标准,殊为可贵,令人感佩。

更耐人寻味的是,苏轼与倡导变法的“新党”核心人物王安石,只是政见不同,并没有影响两人在人品和诗词文章上切磋交流,甚至惺惺相惜。当苏轼身陷“乌台诗案”命在旦夕之间,王安石上书皇帝为其求情,起到不小的作用。当王安石退隐金陵时,苏轼前去拜望,停留多日,两人一起谈诗论文、谈天论地,莫逆于心。

人与人的观点可以不同,意见可以相异,但却可以不上升到人品、人格的攻击,把对彼此私下关系的伤害降到最低,苏轼与王安石所做出的榜样,已成为文史佳话。苏东坡在同代有不少追随者,也不乏异代知音。有一次,我与小说家罗伟章谈到苏东坡,聊到苏轼此细节,他感慨良久说:“真是高级的人”。

“扩充内在小宇宙,最终安然自立”

苏轼一生有过欢欣时刻,也有困惑之时;他曾饱享荣耀,也深受试炼。天才也是肉身之人,遇到宠辱也很难做到完全不惊。遇到大挫折时,他也难免会沮丧低沉但惶恐。被贬到黄州的苏轼,变成了苏东坡,他会“寂寞沙洲冷” ,会“有恨无人醒”。但他没有一直沉溺于沮丧之中,而是转换心态,在沉默中默默积蓄自己。本来就爱读书的他,更加刻苦读经典书。比如他抄《汉书》,全文抄,多次抄。用楷书抄,用行书抄,一边抄一边练字。比如他深夜泛舟于赤壁之下,仰望星空,涵养精神。当流落到海南桄榔林下,生活维艰,还想办法读书不辍。也正是在海南,苏轼完成了《东坡书传》《东坡易传》和《论语说》等理论型写作。

苏东坡善于从大自然、古人著述中寻找资源,不断滋养自己。求友于湖山间,求智于大地上,求知于先贤经典中。他由此锻炼出了一种“不管外界给我的定义怎样,周遭环境如何,但我自己不能放弃自我养育,扩充内在小宇宙,最终安然自立”的能力。

1975年,21岁的诗人于坚第一次读《前赤壁赋》,这是中国经典《古文观止》中的一篇。“我至今依然记得《前赤壁赋》给我的那种洗礼般的感受。一篇古文,越过千年,深入我的内心,永远地改变了我的世界观。这篇文章如此安静,就像远古的河流,明澈、朴素而深邃、坚定、自信,彰显着那些古老的真理。”

苏东坡的文章,讲究如“行云流水”,“常行于所当行,常止于不可不止”。其诗文常超脱格律约束,以气运笔、信笔而成、无迹可寻,却又“文理自然,姿态横生”,“清水出芙蓉,天然出雕饰”,融汇绚烂与平淡于一体。这种形式与内容恰到好处的关系,文采与言之有物的文章之法,也是千古独步,垂范至今。至今我们依然可以看到,言之有物、自然而然依然是为文之大道。而那些刻意雕琢之路,仍属小技。这也是这场“寻路东坡”当我再次复习、琢磨、学习的课题。

郏县高铁站(封面新闻记者张杰摄影)

春天的故事,从历史走向未来

在短短一周时间内,我们一直置身于用思维和回忆重建的苏东坡人文世界里,活在跟苏东坡浓度连接的人群里。因为苏东坡,我们与不同地方所遇之人有了友谊的连接,与传统文化中优秀精华的部分有了非常切身的连接。

在更清晰看到苏东坡的同时,也更深感知到他所处的时代,触摸整个宋朝的肌理和质地。我在想,传统不只是以前的服装,也不只是留在大地的遗迹,还应该是一种历史深处的美和善,一种历史演进中的内在动力。我们都活在传统中,被传统塑造,同时也在塑造新的传统。

从郏县三苏园出来,暮色深沉而凉爽,夜晚的树木渗出极其清新的凉气。传统春节的喜庆气息,还在空气中清晰可感。抬头仰望,一弯新月正挂在上空。

苏轼一生写过很多次月亮。“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尽,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而吾与子之所共适。”“庭下如积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横,盖竹柏影也。”“少焉,月出于东山之上”“明月夜,短松冈” “明月几时有 把酒问青天”。世界还是苏轼写过的那个世界。月亮还是苏轼仰望、书写过的月亮。

时间还没有终结,当下仍深处于向未来延展的历史之中。如何才能更好地汲古润今,奔向新的旅程?带着这样的思索,从眉山到郏县,从岷江之侧到崇山之阳,一路上我们追寻、寻路东坡。我们相信,这个春天的故事,还将会延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