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海龙囤选址在龙岩山顶开阔处,城墙沿着山势蜿蜒曲折,地势十分险峻,远望整座城堡仿佛挂在天边。在西南诸土司遗址中,海龙囤是最特别的一个。
它坐落在山巅,四面绝壁,远离喧嚣,只有一面石阶小道与外界沟通。围城之外,建有九关,铜柱关、铁柱关、飞虎关、飞龙关、朝天关、飞凤关、万安关、二道关、头道关等雄关要塞;围城之内,则是“新旧王宫”等深墙大院。
废墟惨景掩藏不住原本的旖旎风光
《明史》用“飞鸟腾猿不能逾者”来描述这座壮观的宫殿。
其东,城垣自山顶逶迤而下,由城之东北向南环绕,在东南角与悬崖相接,利用山势险要形成了古代瓮城的独特格局。
海龙屯占地1.59平方公里。居群山之巅,北、东、南三面临湘江河之源头“白沙水”,仅东南面一条小道通往山顶,地势险绝。
在山腰部是第一处防御关隘,南连铜柱关,北接铁柱关,两关间是长达近400米的高大城墙。
三十六步古道,又称天梯,是上下之路必经的唯一通道,全长52米,上接飞虎关。
第二处险关飞虎关,亦称吊桥关,利用山崖上的天然巨石凿为城门。登屯古道,又称龙虎大道,连接着飞虎关和飞龙关,是在悬崖上开凿出来的一条沟通海龙屯内外的通道,全长292米。
紧接着飞龙关,关为三开间,顶上有三座大拱,两道月亮门,前后都有巨大的城门,是东面进入屯顶的第一关,有3个相互套合的券拱,平面略呈“4”字形,大有一将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朝天关是海龙囤东大门,它气势恢宏北望飞龙关,南接飞凤关。
“朝天”关名字的来源,据说是因为关城的大门向东敞开,早晨起来从门内往外望去总能看到日出云起的壮丽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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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天关的关门匾额大有来历,左侧有铭文“唐太师守播三十代孙钦赐飞鱼品服敇封骠骑将军杨应龙书立”;中书“朝天关”;右侧落款“皇明万历乙岁末中吕月乙卯日吉旦重建”。可见,万历前期明朝中央与播州土司的关系还是相当融洽的。
杨应龙因在万历朝初期向朝廷进献70颗大木(巨树树干),获赐“飞鱼服”,这段事迹被他虔诚地铭刻于关隘之上。
飞凤关用青石与石灰糯米浆错缝砌筑而成,是屯东最后一道关隘,它的特殊之处在于这是唯一一个带有院落的关口,关楼两翼有墙,有两进院落。关内保存的几块碑刻,也证明了其作为海龙屯正大门的重要地位。
屯中部的老王宫两侧有石墙围合,长504米,其所围合的新王宫面积达1.8万平方米,建筑格局大体可分中、西、东三路。中路是土司处理政务的宫殿,自前而后依次为大门、仪门、庭院、大堂、二堂。
另外还有后宫建筑群和可供几千人用水的古井;屯中后部还有点将台、校场坝、兵营遗址、海潮寺;
屯后设后关、西关、万安关三关,两两围合称土城、月城,形成两重瓮城的格局。
但是,在“平播战役”之后,整个海龙囤变成一片废墟。星河流转,当现代人面对巨大的城垣残基时,仍可凭吊原本关城的雄伟。
持续七百年的“独立王国”
提到“土司”,我们多半会想到大明朝,历史上正是在这一时期,土司制度和实力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在云南、贵州的诸多土司中,盘踞在贵州遵义地区的播州杨氏,是最特殊的一个。
公元9—17世纪,这个家族一直雄踞播州,世代统治这片区域长达720年,从某种意义上说,杨氏已然就是播州的代名词。
杨氏土司的历史源于唐代中期,完结于明万历二十八年(公元1600年)的平播之役。它是明代“万历三大征”之一。
《明史》记载:播州用兵,又费帑金二三百万。三大征踵接,国用大匮。
一场血战在中国西南边陲开满鲜花的山野里激烈上演。20余万大明将士把海龙囤围得水泄不通,经过50余日的奋力搏杀,大军破城而入,剿灭了起兵反叛的播州宣慰使杨应龙及其家族党羽,从而结束了长达7个世纪的“独立王国”。
颇具戏剧性的是,最初营建此囤的目的是抗击南下的蒙古大军。
13世纪,蒙古骑兵消灭了金和西夏之后,与南宋展开决战,川、黔一带成为战争的主要战场。
公元1257年,蒙军攻占大理后,一路向东进击,南宋治下的播州形势危急,宋理宗下旨吕文德入播协助防务。
在与守将杨文汇合后,集思广益商定建“龙岩新城”,即后来的海龙囤。所以,它最初是由中央王朝和地方土司共同兴建的防御工事。
这样险要的地形与坚固的城池,让人不由想起巴蜀地区的钓鱼台古城,那里发生的一场大战,延缓了蒙古大军灭宋的步伐。不过,海龙囤自始至终也没起到抗击蒙古大军的作用。到了明朝万历年间,这个由以前“国家力量”孕育的军事要塞,竟然成了中央王朝与地方军阀的战场而遭到毁灭,不由让人唏嘘。
杨氏家世之谜:“汉人后裔”或“西南夷种”
末代播州土司杨应龙在其手书中,将海龙囤视为“子孙万代之基,保固之根本”。
那么,留下这规模恢弘、构思巧妙的建筑杰作的杨氏,到底是何方神圣呢?一直以来,播州杨氏源自哪里争议不断、疑云密布。
明初大学士宋濂奉旨纂修《元史》,此书中,把杨氏的先祖第一次写入列传,入选之人是元初的播州之主杨汉英。
《元史》:杨赛因不花,初名汉英,字熙载,赛因不花,赐名也。其先,太原人。唐末,南召陷播州,有杨端者,以应募起,竟复播州,遂使领之。五代以来,世袭其职。
从史书来看,粗略地勾勒了杨氏的家谱,并写明了其祖是来自太原的汉民后裔。目前最早记载杨氏祖先为汉人的文献是《杨文神道碑》。杨文生于南宋嘉定十三年(1220年),卒于咸淳元年(1265年),是海龙囤的缔造者。残破不全的碑文中写道:
“宣宗末年,大理举兵,播州鼻祖杨端奉命平定……以迄于君(杨文),凡十又五世。”
不过,中原士大夫文人阶层历来不这样认为,按照他们的话说“杨氏西南蛮夷耳”。元丰四年(1081年),大文豪苏轼在《答李琮书》中写道:“播州首领杨贵迁者,俗谓之杨通判,最近乌蛮……”。《续资治通鉴》中记载:播州杨贵迁夷人中最强。《宋史》则记载:南平夷人杨文贵等献其地,建为州。
从以上“乌蛮”、“夷人”等称呼看,明朝之前的文人并不认同杨氏的汉人身份。然而,无论出身何处,杨氏心慕华夏之情在各种表述中已十分明显。
杨氏家族700年不衰的秘密
“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历史的传承告诉我们,不管是豪族还是王朝,历经沧桑,都会慢慢衰落,但播州杨氏却是个例外,它割据中国西南一地720多年,传承29世不衰,缔造了一个家族辉煌的传奇。
杨氏一族能历经四个大朝代,一路风雨沧桑而不倒,和掌权者灵敏的政治嗅觉,位置的偏僻险要以及播州军强大的战力,都有着及其重要的关系。
1、播州偏僻险要、易守难攻
播州介于川、贵、湖之间,远于王化,山川深阻,地势险要,方圆二千里,为西南夷中之最大者,民悍而财富。
朝廷官军进攻播州之路有多难走?从一封明朝将领寄回的家书中可见一斑:
五月初六日,兵进海龙囤,道路险绝,世间未见。前路就在咫尺,却需伐木除箐,跋山涉水,迂回三十多里。天雨不绝,泥深齐腿,路险且滑,须赤脚才能行走。
这是1600年,时任贵州左监军杨寅秋从战场上寄回的家书。信中,身在前线的父亲向儿子叙述了作战的艰辛,以及对生死未知的担忧。
明朝以前,云贵地区就处于经济贫弱,“蛮夷”众多的境况。历朝历代很少在其驻军,大多都是通过招抚当地土司,对其实行间接统治。因此,朝廷中央想要征伐此地,不仅劳财伤民,付出巨大牺牲,即使出兵占领了这片区域,也得不偿失。
原因有两点:一是,得不到经济上的补偿;二是,蛮夷屡屡反叛,不服王化。
2、杨氏统治者见风使舵,政治嗅觉敏感
杨氏的兴起,始于唐朝的衰落。杨氏先祖杨端自组军队击败了南诏,夺回了被占领的播州,自此声震西南。而唐王朝此时风雨飘摇,对于西南边疆的统治已经力不从心,于是将播州直接封给了杨氏,开启了700多年的传奇之路。
五代十国时期,天下大乱,中原政权无暇顾及此偏远地区,杨氏趁机联合地方少数民族部落,积极加强地区建设,使得这一地区出现了相对的太平局面,人口和经济增长迅速。
宋王朝建立后,杨氏迅速地联络中央,一心归顺宋室。有宋一朝,杨氏的行为一直非常低调,非常顺从中央政权的调动和控制,成为了宋王朝西南边疆地区的强大屏障。
宋亡后,面对大势所趋的蒙古大军,杨氏选择了投降,但仍保留对播州的实际统治权。
铁打的杨家,流水的朝廷,熟悉的套路又在元末明初上演。杨氏很果断地归附了明朝,此后被视为苗疆土司一直延续下去。直到杨氏政权交到了杨应龙手中,他选择了跟老祖宗不一样的策略,开始嚣张跋扈,不服王化,导致了杨氏政权的灰飞烟灭。
3、播州兵精将猛,身经百战
皇明万历十六年戊子岁春三月,播州宣慰使司宣慰使骠骑将军杨,督统万兵,奉行天罚,囤营于此,俘歼贼倮,扫穴犁庭,刻石为记。
这是四川凉山彝族自治州美姑县的一块明代石碑上的碑文,就在杨应龙跟大明朝廷兵戎相见的前几年,还帮助明廷跨境千里打击叛乱活动,为稳定边疆局势起到重要作用。从播州到美姑地图上的直线距离也有六七百公里,更不用说途中全是重峦叠嶂的高山峡谷。
从这可以得出两个推论:
1、
明朝地方政府实力弱小,无钱无兵处置少数民族的叛乱。
2、
播州土司兵强马壮,可以越境千里平叛,成为川贵地区当之无愧的地方霸主。
万历二十一年(1593年),播州土司杨应龙和朝廷发生了第一次军事冲突。朝廷令王继光、刘承嗣、郭成兵分三路进行围剿。杨应龙采用
“声东击西”计,暗中“统兵据关冲杀”
,结果明军大败而回。
之后,因为朝廷将兵力重点放在打赢“朝鲜之役”上,所以西南军事更加废弛。杨应龙因此更加肆无忌惮,不断出兵攻打周边,势力急速扩大。
万历二十七年(1599年),杨应龙为了应对贵州巡抚江东之派遣的三千人马的压迫,选择果断迎击。播军接战佯败,引诱明军至埋伏圈,全歼官军。几月后,杨应龙率兵数万,围攻綦江城,俘杀了五千明军,并屠城三日,尸体蔽江而下,数不胜数。
数百年气象毁于一旦,只剩断垣残壁让后人凭吊
盛极而衰,千古不变之道理。在杨应龙带领播州走向最后的巅峰时,预示着灭亡就在眼前。
杨氏播州土司对大明朝廷的不断挑衅,终于引得朝廷上下震怒,下定决心要一劳永逸解决掉这颗毒瘤。正好朝鲜之役结束,朝鲜战场上的精兵猛将,如:刘綎、麻贵、吴广、陈璘等悉数参加平播战役,最后在朝廷的全力剿灭下,杨氏政权没挺过半年,就土崩瓦解。
监军杨寅秋,在日记中这样写道:
初四日抵播,首经桃溪,循溪入贼衙院及诸寻乐处,规制几万厦,尽付一炬。所存者望月台,垂纶放舟处,望鹿城,合抱古杉,垂杨夹道。入播自打铜街,历狮子桥抵白田坝,一望但见瓦砾。入播治,四牌坊三层楼俱乌有,从煨烬中得其忠孝堂及家庙遗址。所未毁者,州后玉皇阁与龙山、东山、香山寺。千年并建之播,一朝成墟,见者无不徘徊咨嗟。
没有战争的和平年代,杨氏族人一定常常流连于此观花、赏月、望溪、读书,一派祥和美满的生活场景。怎奈天意弄人,良辰美景不在,只剩下劫掠之后,一把火烧剩下的残垣景象,令人扼腕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