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秋天,河南省安阳市汤阴县一个村庄内,入夜后村子里总飘着一股异味,有心人注意到,村里一个姓袁的男人天天深夜都在他那家叫作“科信”的小作坊里忙碌着,作坊大门紧闭,里面堆满了各种化工原料桶和简陋的化工生产工具,夜里才有人来送货、拿货,显得鬼鬼祟祟。
袁明的制毒作坊
这个袁明(化名)以前曾是一家化工厂的工人,因掌握了比较熟练的化工基础技术,曾同时被三家制药厂聘为技术员,他平时很少回乡,而且此人名声不佳,有过前科:曾研制生产过受国家管控的精神药品。
村里人顿时警惕起来,打电话到安阳市公安局禁毒支队举报这种异常情况,安阳禁毒支队民警火速联系了汤阴县公安局,一同前来村里搜查,发现袁某的作坊里的确在试图生产一种成分与“丧尸药”甲卡西酮相近的化学品,还想通过互联网进行销售。
警方追查后,发现袁明与北关区中原化玻站经理、经营化工产品的商贩张宝良有过生意来往,而张宝良则与安阳市安丰乡韩家寨一个叫“五的”的农民交往密切。
经调查,“五的”户籍本上的真名叫李五只,其妻是崔艳云、外号“保艳”,这对夫妻平时行为诡秘,不管去哪里都遮遮掩掩、显出几分做贼心虚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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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年5月,安阳警方收网后,竟从李五只、崔艳云的住处查出整整8千多万元现金,足足装满了56个麻袋。
经审讯,李五只与崔艳云交代说,自从一年多前因贩毒“暴富”开始,他们家里的现金越来越多,而他们也越来越感到惴惴不安,根本不敢把这么多钱存到银行里,只能每天晚上都睡在装着8千万现金的钱箱上,心事重重,夜不能寐……
1、走上歧途
李五只与崔艳云都是40岁出头的人,两人虽然文化程度不高,但都有些经商头脑,很早就开始在安阳市里做化工品、药品生意,生活比村里人要宽裕得多,本可以过一份安份守己的好日子。
但李五只仗着小聪明,总想走歪门邪道、一夜暴富,2009年,他到山西长治一带跑了一趟,经人介绍认识了当地一些涉黑人物,竟打起了贩卖毒品的主意。
回到家里,他对崔艳云说,这趟出去,他听说有一种叫“筋儿”的药吸了以后特别提神,能让人三天三夜不睡觉也感觉不到瞌睡,他在长治认识的下家对这种“筋儿”需求量很大,准备想办法进点这种货。
甲卡西酮
其实,李五只知道这种“筋儿”就是精一类药品甲卡西酮,也就是国外称为“丧尸药”的新型毒品,在国内被吸毒人员称为“筋儿”或“土冰”,比本地吸毒者原来用的“面面”更容易上瘾,而在《国家麻醉药品与精神药品管理条例》里早有明文规定,精一类药品受国家严格管制,不得私自贩卖。
而《刑法》第357条明确规定:私自贩卖“国家规定管制的其他能够使人形成瘾癖的麻醉药品和精神药品”,属于贩毒,数量巨大的会被处以15年有期徒刑、无期徒刑直至死刑。
但当李五只发现这种药品分装后在山西竟能卖到每公斤1.4万元的高价,还是禁不住金钱的诱惑,想要铤而走险。
当时,李五只抱着几分侥幸心理。
因为在化工行业里,一种物质有几种不同的名字是常见的事,甲卡西酮还有个名字叫“甲氨基苯丙酮”,曾被一些化工厂用来当作中间体使用。
于是,他托安阳市北关区中原化玻站的经理张宝良、张宪军联系到天津市利安隆博华医药化学有限公司的业务经理常华,常华说他那里有一种叫“α-甲氨基苯丙酮盐酸盐”的化工原料,主要成份就是甲氨基苯丙酮。
李五只等人就打算利用这种漏洞,把“α-甲氨基苯丙酮盐酸盐”换个包装卖到山西,他们打着化工产品MAK的名义,从天津进货运到安阳,在安阳进行了二次包装,然后转卖至山西长治。
天津公司给李五只、崔艳云夫妇的卖价是每公斤700元,李五只卖给山西贩毒人员的价格是每公斤14000元,一个转手就涨了20倍,刚开始,他还比较谨慎,每次只往山西带去几十公斤“α-甲氨基苯丙酮盐酸盐”,然后带回几十万现金给妻子,两人把钱存入银行,悄悄买一些金条或理财基金。
后来,钱越来越多,他们怕引人注目,不敢把这些烫手的钱一下子存到银行里,而是装在钱箱里放在农村老家,李五只夫妇的老宅已经长期没有翻盖修建,父母住的房子更是破旧不堪,而手里虽然有钱,但他们怕“露富”引人注意,不但不敢翻新房子,反而变得越来越抠门了。
被警方抓获后,李五只夫妇说,以前他们去拜年,一般提两只烧鸡,可有钱以后,他们去亲戚拜年,改提一只烧鸡,目的是让别人感觉到他们的日子紧、手里不宽裕,这种不可思议的举止也恰恰暴露了他们内心的惶恐。
2、顺藤摸瓜
从2009年12月至2011年4月,李五只从天津市利安隆博华公司买来大量“α-甲氨基苯丙酮盐酸盐”,倒手卖给山西长治市的贩毒人员李记先等人,每次都是现金交易,一年多时间获利超过2亿。
随着他的“生意”越做越大,家里已经放不下货了,就在安阳市殷都区铁佛寺村租了间仓库存放这些毒品。
而让他们俩更放心不下的是家中越来越多的现金,这些非法贩卖毒品的钱让他们又高兴又害怕,除了用自己和他人名义存入银行并购买基金和买房外,到2011年4月前,他们在家里存放的钱已经达到了8千多万元。
8千万元,就是用拖拉机运,也会装满一个车厢,根本就无法掩藏,李五只夫妇认为村子里的老房不会惹人注意,就把这些一捆捆的钞票都装在钱箱里、放在自己的床下,每天晚上睡在8千万元现金上,这让他们因为“有钱”而产生了深深的烦恼,无法心安,总是彻夜难眠地想着如何逃避法律惩处,如何把这些来历不明的钱“洗白”。
而即使如此,这对贪婪的夫妇也没想过收手。
审讯时,警方曾问他们:“一般生意有了几百万元都会心满意足,你们有了几千万元,为何还要继续贩毒?”
崔艳云回答说:他们也曾有过见好就收的想法,但贩卖毒品销路好又来钱快,他们就总是想着再干一次就收手吧,而一次又一次,他们竟然先后从天津拿了50次货,累计达到14.4吨,2010年10月,甚至一次性买进了10吨“α-甲氨基苯丙酮盐酸盐”囤在仓库里。
就这样,这对贩毒夫妇一次又一次地交易着大批毒品,就像上了瘾,他们对于金钱的欲望,和那些吸毒者对毒品的欲望没什么两样。
这种“丧尸药”当时是一种新型毒品,吸食后会让人产生幻觉,发生鼻出血、鼻灼伤、恶心、皮疹、妄想等症状,据吸毒人员交代,“筋儿”劲大,成瘾快,刚吸食时会觉得自己精力格外旺盛,茶饭不思、不想睡觉,而一旦停吸,立刻会变得无精打采、精神萎靡。
医学研究证明,吸食甲卡西酮过久,会造成不可逆转的脑损伤甚至死亡,幻觉严重的情况下,吸毒者还会丧失理智,把他人看成怪物,从而进行暴力攻击,其危害性丝毫不比海洛因、冰毒等传统毒品小。
2009年底,长治警方发现有人因吸食甲卡西酮跳楼,开始对贩毒线索进行摸排,2010年底破获了以陈林锁为首的贩毒团伙,陈林锁交代,他们的上线叫“五的”,由于是单线联系,在陈林锁落网后,线索中断,而2011年初,长治禁毒支队在潞城市破获了以赵彩平、赵志伟为首的家族贩卖甲卡西酮案,主犯交代,他们的上线也是河南安阳人“五的”。
至此,长治警方摸排线索与河南禁毒总队的侦破线索盯上了同一个人:外号“五的”的李五只。
被捕后,李五只、崔艳云夫妇却极力狡辩他们卖的不是甲卡西酮,而是“甲氨基苯丙酮”,为此,河南省禁毒总队特地向公安部、公安部物证中心和安阳市公安局、天津市公安局申请鉴定,证实“甲氨基苯丙酮”的化学结构式、分子式与甲卡西酮一致,就是“丧尸药”换了个名字而已。
后来,警方在李五只的车辆后备箱和地下仓库里提取到的成份,经检验全都是甲卡西酮,纯度高达70%以上。
而李五只之所以快速暴露,与他的贪心分不开。
尽管天津公司给他的进货价是每公斤700元,存在20倍的暴利,李五只仍然觉得赚得太少,试图再次降低进货成本,就托安阳市北关区中原化玻站经理张宝良联系到了汤阴县开地下化工作坊的袁某,想让袁某直接生产“α-甲氨基苯丙酮盐酸盐”,但最终由于袁某的产品质量达不到要求,最终未能成交。
正是袁某私下偷偷制毒的行为被村民举报,安阳警方才能顺藤摸瓜,抓住了这对贩毒夫妇。
3、纸醉金迷
发现案件线索后,安阳警方立刻成立了“20110304”专案组,2012年3月7日,河南省公安厅将该案列为毒品督导案件,派警力进行监控和侦破。
但监控时间没有多久,李五只在一次销售毒品时恰巧被巡逻民警抓住了,专案组见已经打草惊蛇,遂决定提前收网,把李五只和大部分团伙成员(基本都是李五只夫妇的亲友)全部抓住,但崔艳云却脱逃了。
审讯中发现,这个案子里最关键的人物就是李五只和崔艳云夫妇,其他犯罪嫌疑人大部分是他们的家族成员,虽然常被叫去帮忙搬货和运钱,但根本不知道他们俩是在贩毒,只知道李五只夫妇有一些来历不明的钱。
因为有利可图,这些亲戚曾帮着这对贩毒夫妇买基金、藏金条和运钱箱,但并不具体知道他们的犯罪性质。
这两口子从来没把自己贩毒的核心秘密告诉别人,主要事务都是自己一手操办:李五只负责进货和卖货,崔艳云负责管钱和储存毒品。
考虑到脱逃在外的崔艳云有可能转移甚至销毁罪证,专案组特地组织了一批警力,他们化装后,身着便衣在李五只夫妇的住宅可能座落的小区里侦查,逐小区、逐户摸排,终于发现了崔艳云的下落。
脱逃后的这段时间里,崔艳云的确在想方调法掩盖罪证。
4月18日,李五只落网后,崔艳云找到李家亲戚李文喜,把放在崔艳云农村老宅里的8千多万现金用袋子包好,转移到安阳县纺织厂家属楼的崔艳云弟弟家。
崔艳云回想了一下,仍感到不放心,怕警方根据她与弟弟的亲戚关系找到这笔钱,4月23日,她喊来李文喜和李文平兄弟,把一半赃款转移到安阳市钢花路枫林水郡的一套毛坯房子里,几天后,她和李文喜又把另一半赃款转移到安阳市南关文化新村的住房,还让李文喜帮她保管2040克黄金。
这一系列的倒腾过程,后来让李文喜、李文平等人都以掩饰、隐瞒犯罪所得罪被判有期徒刑。
5月7日上午,警方经一天一夜的监探和摸排,在胜利路某小区蹲守抓获了崔艳云。
崔艳云受审时仍抱着抗拒心理,极力狡辩称自己不知情,更不愿交代毒品毒资的藏匿地点,态度强硬地说道:“我什么也没干,你们就是把我枪毙了,我还是什么也没干!”
专案组把案件的突破口放在了她随身携带的一串钥匙上。
对这串钥匙的用途,崔艳云坚决不肯交代,不是说不知道,就是推说忘记了。
警方发现这串钥匙里有几把非常高档的钥匙,与她其他出租屋、仓库用的老式钥匙不太一样,就带着这把钥匙走遍安阳市大大小小的门业公司,让专业人员根据钥匙的形状判断门锁的类型,几经追踪,确定这是安阳市高档小区枫林水郡的入户钥匙。
而来到枫林水郡一查,住户都配有两把钥匙,一把开单元防盗门,另一把用来打开住户的房门,崔艳云身边也有形状相似的两把钥匙,由于不知道她的房子到底座落在哪一栋,警方只得逐个单元地试第一把单元钥匙,找到了13栋1单元,进了单元门后,一直试到9楼,才找到崔艳云的房子。
崔艳云住房所在单元
打开大门一看,专案组民警们发现这是一处还没装修的毛坯房,有两个房间,其中一个房间的墙角里堆了大量纸箱和麻袋。
民警们本以为纸箱里装的是毒品,可随手打开纸箱一看,他们惊呆了,里面装得满满的全是人民币,每个箱子里都放着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120”、“130”的数字,代表箱内装的是120万或130万人民币,加起来共有4千多万元。
第二天凌晨1点,通过这种钥匙找房的方式,民警们在安阳南关的一个小区里又缴获了4千多万元赃款。
这8千多万赃款被装进56个麻袋,运往安阳市公安局进行清点,现场所有人都被这一幕震撼了,8千多万元扎得整整齐齐的现钞被成堆成堆地放在地下,铺满了足有30平方米的地板。
警方特地请来三四十名银行员工对缴获的赃款进行清点,所有工作人员都穿上没有口袋和钮扣、无法隐藏任何东西的特制工作服,在摄像机镜头下对现钞进行清点,清点工作足足持续了两天,仅录像带就用了二三十盘,最终清点出85390300元现金。
对此,一家安阳金融机构负责人在现场感慨道:“我当了多年银行行长,每年经过账面的钱不下几个亿。要说一次性看到这么的现金还是第一次。”
此后,经多方追查和崔艳云交代,警方从殷都区铁佛寺一个出租房内又缴获2.8吨甲卡西酮毒品和作案工具,并从银行追缴到李五只、崔艳云及其多个亲戚的3059万元存款、3109万元理财产品、376万元黄金,查封了崔艳云购买的多处房产,合计追回了1.5亿元。
这桩贩毒案是安阳警方前所未闻的大案,无论是毒品数量还是赃款数量都骇人听闻,也难怪李五只夫妇整天担惊受怕。
其实,在从事贩毒活动前,李五只、崔艳云还有他们的一对儿女已经过着平静而富足的生活,他们却在暴利的引诱下以身试法,想为孩子赚到更多的钱,让全家人过上花天酒地、纸醉金迷的生活,这是他们认定的“幸福”。
而就算在现金滚滚而来的日子里,大笔不义之财也没能让他们感觉幸福,守着近亿现金,甚至每晚睡在装满钞票的钱箱上,李五夫夫妇却整天惶惶不安,既害怕有一天罪行暴露,也因毒品害得别人家破人亡而背负着沉重的良心债。
最终,这对夫妇的铤而走险,不但让他们自己双双入狱,还把家族里好几个至亲都送进了牢房,几个人的名声、前途全都毁于一旦。
等待着李五只夫妇的是国法的严惩还有家庭的支离破碎,更让他们仍未成年的孩子从此有了难以言说的精神枷锁。对这个家庭来说,这笔不该赚的钱成了飞来横祸,不但没能让他们享受到一天,还带来了无尽的灾难和痛苦。
参考文献:《经济与法制》安阳侦破制贩毒品大案,缴获毒品2.8吨、现金56麻袋
《北京晨报》安阳崔艳云和李五只夫妇制贩毒大案
崔艳云刑事判决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