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8月12日23时34分06秒,在消防通讯室焦急等待着队友联络的张梦凡,听到了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他急忙跑出室内看向队友前往救灾的地方,正是这一眼,他当即跪在地上,两行清泪从眼角流了下来。
“队长……”
那时的天空因为火焰被染成了红色,一朵巨大的蘑菇云紧紧压在高楼之上,仍然不断扩散,剧烈的爆炸声仍然响在耳畔,除此之外,还有人们惊恐的大叫和哭声。
天津爆炸案
这就是8·12天津爆炸案,而张梦凡,就是天津爆炸案中,天津消防总队开发区支队八大街中队唯一一个幸存下来的消防员。
为什么他没有前往救火?而这场灾难又是因何而起?
这一切都要从2015年8月12日,消防队接到的那起报案说起。
八大街中队:落下的人
2015年8月12日,本是一个普通的日子。天津的市民们仍然悠然地行走在道路两边,没人会想到一场危险正悄然到来。
当天下午,天津港瑞海公司危险品仓库的管理员在检查货物时突然发现有一处仓库起了半人高的大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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仓库后来的样子
管理员当即抬起一旁的灭火器冲着火焰喷去,但因为危险品中的化学物质,不但没有扑灭火源,反而引起了小幅度的爆炸。
也正是这场小小的爆炸,吓得仓库管理员当即退出屋内,双手哆嗦着拨打了110电话。
可因为瑞海公司违规储备了大量危险品用于运输,所以在报告火灾情况时,仓库管理员刻意隐去了“危险化工品”的潜在隐患。
危险品仓库
110方面在接到电话后,迅速将该报警电话转交给天津港公安局消防支队。
2015年8月12日22点54分22秒,天津消防队下达通知:天津港瑞海公司仓库发生火灾,天津消防队八大街中队消防员全部出动参与救灾。
在收到通知后,天津消防八大街中队26名消防员迅速展开行动,扛上水管便迅速朝着消防车上跑去。
八大街中队26名消防员合影
而张梦凡也是八大街中队的一员。
在事发前不久,张梦凡因为在训练中受了伤被暂时安排在通讯室工作。看着战友们一个个迈上消防车,他心中不免有些郁闷。
他的“小弟”訾青海还特意拍了拍他的肩膀,“哥,赶紧好起来吧,不然下次还是只能看家,哈哈。”
“去你的,赶紧上车。”
接受采访的张梦凡
在把小弟撵上消防车后,张梦凡转身进入了联络室。但他没想到,这一次,竟是和队友们的永别。
很快,26位消防员到达火灾现场。
消防员
此时此刻,由于工厂内都是易燃易爆物质,火势已经到了不可控制的地步,中队长梁仕磊对仓库的状况感到有些惊讶,但并没有多想。他判断,在这种情况下,单凭八大街中队基本没有可能扑灭火焰。
他趁着队员们整理装备的时间迅速对附近的第一大队和第五大队发出支援请求。
在确认了对方会予以支援后,梁仕磊一声令下,26名消防员当即拿着消防设备冲入火场。
消防员
当时现场已经冒出滚滚浓烟,到处弥漫着一股刺鼻的气味。倘若消防员们不能及时扑灭大火,那么这种有毒物质将持续弥漫,最终布满整个天津,后果将不堪设想。
现场都是些易燃物,只要留有一点苗头,就有复燃的可能。消防员战士们不断加大水枪水压,但尽管如此也只能暂时压制火势,根本无法将其彻底消灭,有些火势遇到水,竟然还愈演愈烈!
这让梁仕磊迅速警惕起来,情况不对!这绝对不是一场普通大火那么简单!
他喊住队员们,正要带领他们撤离之际……一场灾难发生了。
第一次爆炸
2015年8月12日23点34分,只听轰隆一声巨响,火场仓库发生了第一次大爆炸。
而在整个天津,都能看见远处的天空被染红了一片。在高楼大厦之间,升起一朵巨大的蘑菇云,这时候,没人知道26位英雄的状况。但据后来统计,第一场爆炸时的威力相当于15吨TNT。
TNT,俗称炸药之王。在战场上,一公斤的TNT的威力就是手榴弹的200倍,更别说15吨了!
现场近图
现场
现场火焰四溅,火场再一次蔓延开来。
就在这时,第一大队和第五大队的消防员战士赶到,没来得及哀悼逝去的战友,他们再一次英勇、无畏地投身于救灾之中。
错误的救火方法,也导致了再一次的牺牲。
远图
第二次爆炸仅仅和第一次相隔30秒,伴随着巨大的冲击力,周围304栋建筑遭到不同程度的影响和损毁,爆炸相当于430吨的TNT……
在战士们为火灾努力奋斗的时候,战友牺牲的消息,将张梦凡彻底打入了无尽的深渊。
火场救援:悲痛难掩
“中队长?!指导员?排长?!”
身在通讯室的张梦凡无疑听到了那声巨响,他迅速打开了无线电,奋力呼唤着那头的人,“收到请回答!”
张梦凡
可惜的是,对面没有任何回答。
张梦凡似乎明白了什么,他的眼睛里顿时装满了泪水,只能举起袖子不断地擦拭着眼泪。
他迅速冲出联络室,来到消防局门前。
慌乱的群众
大街上许多群众正因为不远处发生的灾情陷入了恐慌中。他们一见到张梦凡,便迅速聚集在张梦凡身边,七嘴八舌地描述起他们看到的情况。
张梦凡逐渐冷静下来,放弃了前往支援队友的想法。是的,这时候他还不能放弃职责,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立刻带领群众向安全的地方进行转移。
而这份工作,他做到凌晨三点钟。
憔悴的张梦凡
但是,张梦凡却没有想到,队友们的死亡带来的不是群众们的赞赏,而是针对于他的斥责,网上竟然冒出了指责他“苟且偷生”的言论。
对此,张梦凡回应道:如果可以,我也想去救灾。但我还不能死,因为我死了就没有人会记得他们了!
在灭火的消防人员
2015年8月13日早8点,大火仍然未完全扑灭。
辛苦了一整天的消防官兵早已是筋疲力尽,但还是强打起精神,直到2015年8月14日16时40分,现场火焰才全部被熄灭。
而张梦凡,在凌晨三点后就一直坐在联络室里,不断地听着无线电那边的杂音。
张梦凡
在那之后的一段时间,张梦凡都过得云里雾里。他时而觉得队友们只是丢掉了无线电,时而又觉得他们好像已经牺牲了。
这种状态直到火焰完全扑灭后才结束。消防局从现场拖出几具遗体,喊张梦凡前去辨认。他在走近那些被蒙着白布的遗体时,感觉到身体在不断颤抖,一种恐惧的情绪瞬间击溃了他。
他必须得忍着悲痛去分辨躺在那里,面目全非的尸体是不是自己的战友。
张梦凡
张梦凡说:“我多希望躺在那里的不是他们,但又觉得,找不到队友的遗体对他们的家人来说也是一件残忍的事情。”
但这并不是最残忍的。
当消防局将战友牺牲的消息通知到战友家中后,张梦凡还得接待来自全国各地的长辈们。当亲属们嚎啕大哭时,张梦凡也总是鼻头一酸。
据张梦凡说,他接待过最难受的家属并不是这样的。
她并没有哭,但他能感觉到她心中的确存在着悲伤,就像是已经完全麻木,心如死灰一样。
张梦凡觉得自己也有点这种倾向,他只要一个人待着就忍不住地哭,眼睛周围的皮肤被他擦得薄了一层。
他意识到,他没办法再当兵了。
张梦凡
2015年12月初,张梦凡从部队退伍回家。
在回到家后,张梦凡表面上看起来没有任何异常。但每到深夜,他总会一遍又一遍地看着那些队友们留下的照片,怀念着他们。
张梦凡
尽管这对于张梦凡来说是一种折磨,可他仍然不断地看着那些照片:“我知道很多人缅怀他们,但是大众的记忆是很短暂的,这件事很快就会被遗忘,再也不会有人提起。”
他说,“我不想他们做过的事情没有人记得,要是没有人记得,我来记。”
违法储存:终酿惨剧
8·12爆炸案最终造成165人遇难、8人失踪,798人受伤。伤亡消防人员110名,周边员工和居民55人,事故造成损失68.66亿元。
这在我国无疑是一件前所未有的重大事故,立刻引起社会高度重视。2015年8月13日凌晨1点,调查组正式成立。
很快,调查结果被公布于众。
于学伟
经过法院审理查明,瑞海公司实际控股人于学伟等人涉嫌以贿赂、欺骗等手段违法取得经营资质和项目建设许可。非法经营售卖危险化学物品。
于2013年5月20日至2015年8月12日期间,瑞海违法堆砌储存氰化钠等毒害性物质共计49332.97吨,因此酿成了这场惨剧。最终,瑞海国际实际掌权人锒铛入狱,罚款70万元,判处死缓两年,包含总经理在内的其余十几人被判处十年到无期徒刑的刑罚。
这一结果足以告慰英雄在天之灵,也算是为这起案件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于学伟 等
在这起性质恶劣的灾难中,仓库管理员得知仓库内的物品是化学物却隐而不报,无疑是造成救灾人员付出生命代价的原因之一,倘若消防员们知道这个地方是危险品仓库,根本就不会采用普通水枪,也不会深入其中!
因为有些化学物质用水是灭不掉的!
其次,瑞海公司违法建造危险品仓库也是极为不理智的作为。
建立在建筑物密集的地方
危险品仓库本来需要经过有关部门审批,不会建造在建筑物密集的地方,而瑞海公司通过贿赂的手段取得准许建造审批,无疑是该涉案官员和瑞海公司的不清醒,也是对周边群众生命的不负责。
但无法否认的是,如果没有消防员们的付出,这起火灾只会造成更加严重的后果,那时候,或许损失的就不仅仅是165条生命了……
八大中队全体
这场灾难却不仅仅是属于消防员们的,也是属于人民们的。
因为爆炸波及甚广,距离瑞海公司仓库较近的几栋大楼都被炸毁,许多街道也因为堆积了大量建筑废墟无法通行,即便是距离很近的消防支队也暂时无法执法。
大量群众受伤,导致医疗资源缺少。
为此,国家卫生计生委从北京各地组织血液药品等医药资源,并组织医疗专家对天津进行支援,北京消防也调取两架无人机和八名官兵前来指挥救助,随后又派出200多名搜救人员。
民众自发献血、捐款,酒店免费提供简餐,各个民营企业第一时间参与救助。20天内,收到捐款数额已达到1.4亿元。
在灾难面前,中国人民再次拧成一股绳。天津也在不久之后从那场灾难中走了出来。
滨海新区的街头,一个大屏幕不再刊登广告,打出了加油的画面;两个女孩做志愿者,提醒车辆不要前行,避免拥堵。
张梦凡孤独地站在锦旗旁
而烈士们的追悼会也办了起来,张梦凡参加了所有死亡战友的追悼会,还亲自在网上给兄弟们挑纸扎,“訾青海喜欢打游戏,烧个iPad给他,蔡家远喜欢踢球,那就烧个足球。”
张梦凡说:“有时候总觉得那是假的,躺在棺材里的都是假人,昨天还在好好说话的兄弟,怎么就没了呢……”
方志英和丈夫
在天津爆炸案中牺牲的战友里有一位高龄母亲,叫做方志英。
为了将儿子“带回来”,48岁的她选择了人工取卵,在2017年12月14日生下一对龙凤胎。
张梦凡说,等攒够了钱打算去牺牲的战友家中看看他们的家人,会给小生命带去大家的祝福和问候。
烈士庞题的弟弟妹妹
张梦凡为了纪念他的兄弟,还开通了以前没用过的微博。他的第一条微博消息是:
“一个数学家问中国留学生,商场发生火灾,被困500人,逃出200人,又进去8名消防员,一共死了多少人?中国学生毫不犹豫的回答,8人。数学家说:你不懂数学,中国学生却说:你不懂中国消防员。”
如今张梦凡的生活中,只有两件事:好好生活和探亲。他会定期去看望牺牲战友的亲人。张梦凡喜欢到战友杨刚的老家吃火锅,陪杨刚的父亲喝酒聊天;张梦凡还会到战友李洪喜家看看他的孩子!
而现在的张梦凡,在天津的一家火锅店做服务员的工作,当聊到对未来的期望时,张梦凡满眼憧憬地表示:我希望开一家消防主题餐厅,用消防器械做餐具,餐厅的一般收入都捐给消防烈士的家属和相关公益组织!
2022年年初,虽然国内疫情尚不稳定,可张梦凡依然按照惯例踏上了探亲之旅,从成都,到梧州,再从宁波到舟山,他走的每一步都无比坚定,也都被赋予了伟大的意义!
无疑,消防员是烈火中的英雄,他们也是人民最信赖的子弟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