翕•肖像 | 张祖英×靳尚谊——关于油画肖像艺术的对话翕兮文化 2023-03-29 10:55 发表于湖北
张祖英简介 2022/9/9 张祖英1940年出生于中国上海。1963年毕业于上海戏剧学院舞台美术系,1980年结业于中央美术学院高级油画研修班。曾任中国美术家协会油画艺术委员会秘书长,《中国美术报》副社长、副主编,中国油画学会副主席兼秘书长,中国国家画院油画院副院长兼秘书长。2004 年被欧洲人文艺术科学院授予通讯院士。现任中国艺术研究院研究员、中国油画学会终身学术委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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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尚谊简介靳尚谊,1934年生。1953年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绘画系并继续攻读研究生,1955年入前苏联专家马克西莫夫油画训练班学习,1962年调入油画系第一画室任教。原中央美术学院院长、博士生导师、教授,曾任中国美协主席、中国文联副主席、全国政协常委、中国美协第九届名誉主席、中国文联第十届荣誉委员、国务院学位委员会艺术组评审委员、国家教育部艺术教育委员会副主任。鉴于在艺术创作及教学方面的突出贡献,国务院授予其国家级专家称号。享受政府特殊津贴。
嘉宾访谈 / 张祖英&靳尚谊张祖英(以下简称“张”): 新时期以来我国油画肖像画创作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绩,它所涉及的问题集中地反映了整个油画艺术的共同课题。您作为发展这门艺术的学术带头人,多年来一直处在探索的前列,无论在创作成就还是教学实践方面都有着很大的影响。希望大家借此机会能进行探讨。首先,油画肖像创作目前所处的良好发展势头不是偶然的,它是改革开放政策实施后油画家观念变化、视野开阔以及技术进步等多种因素综合而成,也就是说它的外部条件与十年前相比已有了很大的变化。
靳尚谊《维族女青年头像》 38x29.3cm 纸本素描 1977年靳尚谊(以下简称“靳”):的确,虽然过去也有如徐悲鸿、吴作人和董希文等创作的一些优秀的肖像作品,但从全貌看,那时理论界有一种概念,似乎肖像不是创作,静物不是创作,只有反映重大题材、有情节、表达复杂的历史题材的才是创作,这就使肖像艺术长期难于发展。改革开始后的20世纪80年代初,首先在中央美术学院油画进修班(你所在班和程丛林的班等)的教学里开始把艺术上的要求贯彻到教学中,强调要把习作当作艺术品来完成,要求作品须体现作者的情感、作者对形式的探索及强调作品处理的完美性,总之要有创造性。不久油画肖像的创作发生了变化,例如 1980年前后展览中我的《雕塑家》《探索》《归侨》等都是作为艺术品出现的。此后肖像画的创作就逐渐普遍了。
靳尚谊《蔡亮肖像》 27.5×19.5cm 纸本素描 1953年张欧洲油画传统中不少大师的代表作就是肖像画。靳以往对达·芬奇重点介绍的是《最后的晚餐》,而《蒙娜丽莎》是公认的传世之作。拉斐尔及后来的凡·高、塞尚、高更、莫迪格里安尼以及毕加索也都有很好的肖像作品,所以肖像作品对评价一个画家的艺术水平具有重要意义。另外,对肖像作品的研究实际上是学习和掌握欧洲油画精华的重要渠道。除上述几位画家外,丢勒、荷尔拜因、凡·戴克、伦勃朗、委拉斯凯兹、格列柯、库尔贝、安格尔等,俄罗斯的谢洛夫,奥地利的克利姆特,罗马尼亚的巴巴,近代苏联的涅斯且罗夫、科林、科尔热夫和莫伊申科都对我们有过很大影响。
靳尚谊《低头的女孩》 28.5×22cm 纸本水墨 1954年张这些年怀斯、柯尔维尔、弗洛伊德也影响了不少画家。由于肖像画本身的特点,它对技巧的要求极为严格,要求在很小的空间里表现画家的境界和追求,因此技术难度大,作品水平往往成为画家艺术修养和能力的集中体现。靳但从另一角度看,它又便于画家在非常集中和狭小的领域内去探索很重要的艺术问题,又是有利之处,不像复杂的构图和内容提出的问题多而容易分散精力。它的究范围集中,便于体现画家的想法。当前变革中的中国油画涉及的主要是艺术个性、语言、形式探索,这些在肖像画中都涉及了,而且正在引向专注的试验之中,无疑对肖像艺术的发展是一种动力。张:从表现领袖人物到大量表现普通人民的肖像,使广大欣赏者体验到感情上的亲近,这使国内外对肖像油画的需求大大增加,反过来又对画家的创作是一种推动与促进。在近几届重要美展上,优秀肖像作品入选和获奖大幅度增加,更可喜的是已在全国形成了相当规模的创作力量。在艺术表现形式上,写实主义依然占有主导地位,但表现主义、象征主义、超写实主义、荒诞派等也在发展。(如《秋谨》《为周末晚会扮演丑角K镜妆的女学生温柔玉》《小翟》《父亲》等)多种形式探索和运用,丰富了肖像画的语汇,与十年之前比可说是重大的进展。
张祖英《卓玛的世界》2007年靳 值得重视的还有我们对肖像画民族特色的追求已引起关注。首先是在近几年的创作中出现不少体现地方风俗的肖像,如中国油画展和第七届美展中获奖的《苗女》《蒙娃》等山东、贵州、陕北及少数民族地区的民间生活习俗和地方特色相结合的作品。其次是对中国传统绘画技艺的吸收,如《探索》采用了中国传统壁画的创作手法。再次是作品更注重体现中国人的精神世界。总之,这几方面集中起来形成民族特色鲜明的肖像画创作风格。近几年我创作的《青年女歌手》就是用欧洲传统技法与中国民族精神融合创作的。我认为这些探索性的作品,具有和西方模式区别很大的不同点,应充分重视与提倡,这种努力最终可以使中国绘画具有与西方艺术平等对话的可能性。
张祖英《张祖英自画像》2017年张1989年我在东京与日本《美术手帖》副主编讨论过此问题。他告诉我,日本过去走了很长一段西化的路,但始终得不到西方的承认。最近他们醒悟了,必须树立东方艺术自己的形象才能获得与西方对话的权利。目前日本不断运用经济力量通过出版、展览和收藏来大力宣传“日本主义”,树立本国艺术的价值观,这是值得思考的。靳对民族特色的研究是我们重要的探索目标,这与我们的传统文化修养、中国的社会生活及人物感情的熟悉程度有关,解决好这些就有助于民族特色的形成。当然,这不是简单的结合而是内在的融合。
张祖英《铁匠阿米尔》2006年张对于肖像画来说,如何体现对象的“肖似”和通过作品表现画家的创作个性,是重要课题,也是衡量肖像作品学术水平的重要一环,这方面您在《中国美术》上关于两种肖像的论述已做了很好的说明。长期以来,由于历史条件所致,我们熟悉的是19世纪俄罗斯的肖像画,如列宾、谢洛夫、克拉姆斯科依等,还包括 17、18世纪的委拉斯凯兹、伦勃朗等的肖像作品。画中人物个性都很强,造型特点鲜明,动作生动,给人的个性感染鲜明又强烈。20 世纪80年代之前肖像创作几乎都是沿着这个方向前进的。而今的研究中我们又认识了另一种肖像画的特色,如安格尔的肖像画(也包括后来的莫迪格里阿尼、凡·高、塞尚)更强调通过对象来表现画家本人的审美观念。这类肖像有一定的形象准确性,表现一定的性格,但与对象有很大距离,主观程度较大,形体明暗、轮廓线的处理都经过高度概括加工,形成一种优美、单纯的贵族化的形象,作为表现画家个人情绪的一种手段,同样具有强大的力量。靳理解是实践的先导。我在具体的创作过程中不断体会和反复思考后才达到一种较为自觉的醒悟。我们的肖像创作在20世纪80年代之前都是以表现对象为主,重视表现人物性格,后来由于表达个人理想需要而通过对象来表现自己的审美理想。作品中后来出现的一些象征性因素,也属于这个范围。
张祖英《哈尼姑娘》2020年张您在20世纪80年代之前的肖像如《山东老大娘》《中学生》《小提琴手》等主要作品虽已呈现个人面貌,但基本上还属上述第一类;从1983年《塔吉克新娘》开始,包括《青年女歌手》《果实》等作品,理想化因素已十分明显。靳最近我感到除上述因素外,我们必须认真研究做好油画语言的另一重要课题,就是油画的笔墨功能。20世纪50年代老师口中所称的“绘画性”的说法,如用笔生动、意味等,现在我们归纳为笔墨,它所涉及的东西更多。伦勃朗的笔墨很清楚,他那大笔挥洒、丰富的色层和微妙的肌理效果,大家容易理解。那么古典主义如何呢?丢勒的东西有些地方根本看不出用笔,有些地方看得出是用很精细的线画出来的,那不是完全没有笔器,而是一种特殊的笔墨。维米尔的笔墨采取一种朦胧效果,通过原作可以看到里面用了许多点,作品最后完成的几点高光不是浮在上面,而是含在里边的笔墨。所以他们都有各自不同的笔墨。近来大家比较注意的弗洛伊德,他用大笔,冷峻而有力量。巴巴用刮刀处理的画面,热情奔放,丰富浑厚。怀斯则用一种极为细的小笔,我们看到在放大的局部中显得非常生动。这些用笔和造型完美的结合是照相及其他东西所不能替代的,是绘画功能特有的效果,也就是艺术不可缺少的形式美感。这些对于油画家来说应该认真研究。很多人简单地把绘画具象的表现作为过时现象而一概否定,这是由于对艺术、对绘画的问题理解不够所致。反过来看,我们中国水墨画相当早就明确提出了笔墨本身的价值问题。它虽是为表现一定的内容和精神服务,但又具有相对独立性。为什么人们经久不衰地喜欢它?就是因为其中有着永恒的魅力。前些年我主要体会造型本身的东西,当然作用很大,通过明暗转折或是线的运用等来表达情感和个人风格。但近一的变化是不止用线,还用笔来塑造形象,使笔法本身分解,把体现用笔的特殊美感和造型有机结合。前些天我看到一本吴门画派的中国画集,其中有许多印刷精美的分解局部可看到细小的分子变化,很好,从中可看出中国画笔墨的奇妙无比。有些印象派的画册中也有不少局部,一放大就能看出许多学问,绘画的价值充分体现出来了。
张祖英《穿灰色裙子姑娘》1987 年张凡·高用点及短线,做放射形以及规则、不规则的排列,形成奔放或旋转的气势,很有震撼力;雷诺阿淡化边缘线的处理造成扑朔迷离的感觉,并形成一种柔和、温暖含蓄的美感。这些用笔的独立审美价值确是油画艺术的特有长处,也是构成一个画家风格的基础。这一学术层次的内容,没有一定的见解是无法发现或是感觉到的。靳这些也涉及基础训练问题,不仅要研究客观规律,提高造型能力,还需了解其他根本性的问题,这样涉及的领域就不同了。艺术的有些方面是不能简单对待的,发展一门艺术有许多具体问题,不是观念更新、简单的肯定或否定、革新或保守所能解决的。
张祖英《流浪艺人》2007 年张希望能听到靳先生对过去我国有代表性的肖像作品的评介。靳20世纪80年代前(包括新中国成立前)虽然作品少,但仍有一些相当水平的优秀肖像作品,他们的经验对我们今天的发展仍有借鉴意义。较早的有李铁夫的肖像作品。他早年留法,所留下的作品如《音乐家像》画的是外国人,看得出其油画技法纯正月笔概括有力,形体变化生动,品位很高。徐悲鸿学习法国写实主义技法,明暗调子变化细腻,如《吹箫的人》等几幅肖像处理含蓄、内在。其他如常书鸿的《G夫人像》、冯钢百的《李铁夫》、陈抱一的《三女性》均是很不错的作品。新中国成立之后,吴作人先生的《齐白石像》,是20世纪50年代的代表作,表现了齐白石这位国画大师的精神,敦厚安详的气质十分肖似,整体处理的浑厚和具体细部的灵巧包含了欧洲和中国两方面的文化,很有笔墨感。如虎皮沙发、手、脸部、鬓须和背景处理得很有修养。此外。罗工柳先生的《延安人》笔触淋漓酣畅,写意性的笔调使气质和神态都很传神。这里特别要提到董希文先生的几幅西藏人物肖像。如《山歌》等表现西藏青年牧民的头像中用笔与造型变化自如结合,民族色彩的修养和人物精神塑造融为一体,是当代中国画坛上难得的杰作。令人鼓舞的是近年来青年画家也创作了不少有特色的作品,他们大多数有良好的专业素养,年轻、精力充沛,吸收力强又敢于探索,这是我们事业的希望所在。在他们的作品中,有些在学习古典欧洲油画技法基础上结合自身的条件,努力寻找表现中国现代人物的精神;有的着力于在中国丰富的生活中从民间艺术和地方风俗中探寻个人的创作特色;也有不少致力于现代造型手法的研究,运用西方现代主义的创作手法,来反映对中国当代社会的思考,寻求在作品中体现某种现代哲理。他们的成绩或探寻过程中的得失经验,对肖像画的发展具有积极意义。
张祖英《躺着的海》2014年张应该说目前所取得的良好发展与您多年的不懈努力和倡导是分不开的,因此作为开发这一学科的学术带头人,您个人的艺术经历和创作经验也是人们迫切希望了解的。靳我本身有一定局限性,况且探索还正在进行,尚有不成熟之处。我致力于肖像画领域,是与我的素质与爱好分不开的。油画领域宽广,课题众多。前面我们谈到肖像画的特性时说到:肖像画虽相对限制在一个较小的画面中,然而它几乎集中了油画艺术的根本问题。我因身体条件影响,精力有限,只能在幅面小、题材单纯的前提下去专注地研究问题。我的弱点和特点都在其中,因而把它作为我掌握油画技术的突破口。此外,我对于研究作为万物之灵的人的本身,包括形象、情感、精神以及表现个人对社会生活的看法等各个方面极感兴趣,有种遏制不住的追求动力,特别是我感到自己有掌握这方面天生的敏感能力,这种力量与我在艺术上的追求相结合,形成了我有志于从事这些方面探索的最重要的因素。
张祖英《穿红衣服的塔吉克姑娘》2012年张在对您一系列创作的追踪研究中,我感到您的基本创作面貌在各阶段有其侧重点,在观念和技法上先后有很大的变化,终于在20世纪80年代中期达到了创作的高峰期。请您谈一下这方面的思考。靳我的艺术经历有较长的过程,可初步分为以下几个阶段。第一阶段也是我的基础准备期,可追溯到从进美院学习到20世纪70年代末,我主要着力于表现对象的真实性方面(对象的个性),当然也包括对油画基础的研究。这段时间很长(包括在本科及研究班的学习阶段,在版画系5年的教学中对素描规律和造型的专注研究以及“文革”中期以后的业务恢复期),我百分之九十的作品都属于肖像训练,因此具有把握对象的能力。
靳尚谊《画家詹建俊》120 x 115cm 布面油画 1994年张在我所看到的您这一时期的肖像作品中很多属于严格的写生训练,其中也体现了某些个人情感(或属于不自觉的流露),如《山东老大娘》《小提琴手》,表现了人物的精神及笔触的奔放,可以说是熟练地掌握了表现对象的造型规律。除了肖似还有造型上的生动性等,这里所指不是形体本身的美,而是指达到了造型的美(造型的生动性和美感)。从20世纪60年代到80 年代近 20年的长准备,为以后的发展提供了坚实的基础。靳第二阶段,1979 年我从欧洲考察回来,开始考虑中国油画的发展路子,认识到应重视作品的民族特点,从民族传统上吸收营养。当时国内艺术界在改革开放气氛下都在寻求突破原有单一的表现形式,相当一部分人包括我受到盛行的维也纳分离主义的影响,重视形式探讨,进行装饰风的实验。受这样总的气氛影响,这一时期的肖像创作着力于从传统壁画样式中吸收营养,产生了一批具有平面装饰效果倾向的作品,以《舞蹈演员》为起始,经《探索》《雕塑家》《画家黄永玉》逐步发展。这一段基本上是从1979 年到 1983 年之间,属于探索中国传统艺术和欧洲传统的交混期。第三阶段,在相当长的时期里,我的技法偏重于用笔触塑造,注重形体和空间的虚实处理。到这时我希望用更强的形式来表达情感,感到原有手法的不足,于是我在古典主义方面找到灵感。它轮廓明确,色彩单纯强烈,画面十分有力,特别是强烈的轮廓线可突破过去虚虚乎平的朦胧状态,十分符合体现我感情需要的外在形式要求。这也是1982 年我到美国考一年后,看了大都会及其他著名博物馆藏的大量作品获得的启示。这使我加深了对油画语言和特性的理解,悟到了欧洲油画中存在的强明暗体系的特性。几乎所有的画面都处在顶光、侧光、半侧光之中,从而形成一种层次丰富、体积浑厚而明暗莫测的特殊美感。如文艺复兴时期波提切利的作品具有很强的装饰性,仔细一研究也是运用了侧光处理只不过在色彩层次有较多压缩而已。近代,莫迪格里阿尼有了平光效果但仍未脱离这个体系。塞尚、凡·高也是如此,至于往上看库尔贝自不必说,伦勃朗则已是一位善于用阴影来营造气氛的大师。油画的强明暗的体系与我们东方艺术体系的特性和审美偏好绝然不同,只是到了19世纪后期吸收了日本浮世绘等东方的艺术风格,欧洲才真正出现了平光处理的作品。这种体会融人我的作品,从《塔吉克新娘》开始,接连产生了《蓝衣少女》《果实》《三个塔吉克少女》《青年女歌手》《瞿秋白》《窗下》《医生》等肖像画,它们都体现了强明暗的特色,包括后来的几幅侧光人体。它们在视觉上产生的强烈效果是过去惯用的平光处理所达不到的。另外,这也与我对社会生活的个人体验有关。古典主义艺术重视审美理想的表现,这与我对现实社会生活中某些现象的不满情绪吻合。我在肖像作品中不局限于真实表达对象的个性而通过一系列的提炼加工,体现一种永恒性,努力追寻崇高与理想的精神境界,从而表达我对不健康的丑恶现象从另一角度予以否定的真实情感。所以我的上述作品往往又有一些象征主义和某种哲理感。
靳尚谊《画家黄宾虹》 85x75cm 布面油画 1995年张这一时期大致从1983年到1988年,经第一段较长的准备期、第二阶段的探索过渡期,到这一阶段可说是达到了成熟期,许多最重要的代表作品都产生于这一黄金时期。三个阶段各有侧重,但自始至终体现了靳先生一贯的个人特色--那就是含蓄内在、质朴、典雅和对崇高理想美的追求。今后您有什么新的计划?靳前面我们提到油画语言中笔墨方面的问题,这两年我正在研究,《医生》中体现了我的一些想法,但还属开始,能有什么进展看今后的实践努力吧!
靳尚谊《老桥东望》 74 x 54cm 布面油画 1997年张靳先生多年的创作实践中积累了丰富的经验,这是大家迫切希望了解的。希望您就您认为最主要的方面介绍一下。靳首先,我认为作为肖像画家,造型的基本问题必须扎实解决好,其难度在于狭小的领域内要表现丰富的内涵,不但技术要求严格,艺术修养尤为重要,特别在画面经营要无可挑剔。每一处、每一笔处理得十分美,不能留一处败笔,包括各处留空和形的整体处理,甚至头发的走向都要十分讲究,这和大幅创作不一样,尤其是明暗处理的节奏感,不能犹豫。总之要严格和完美。
靳尚谊《八大山人》100x13cm 布面油画 2006年张我理解您所说的形体的整体处理以及画面的节奏感,是否可以用我们常说的“贯气”来认识?它说不清、摸不着,但处处可以感觉到,这也是作品的生命所在。靳你讲的“贯气”很重要。记得我在美院学习时,董希文先生在讲评我的毕业创作《登上慕士塔格峰》时说:“你这画气不贯,松散。”此话我一直牢记心头,经常思考。我的理解是指画面的韵律,连贯的力量。当时我听到此话时刺激很大,因为不仅涉及技术原因还有艺术修养问题,之后就十分注意,努力在各方面进行研究,画面力求明确,要每一笔达到自己满意的程度。直到1983年创作《塔吉克新娘》后,有人对我说:“你的画很有劲,有力量,气特别贯。”董希文先生当时提的意见总算做到了。(包括艺术追求、技术掌握及情感体现)董先生当时十分尖锐的意见,几十年来令我难以忘怀。的确,一幅优秀的作品,必须使人一看就被吸引,而“贯气”后整个就浑然一体。因此作画要勤于思考,不能犹豫或是明知不行而懒得去改。这是不行的,要有严格的精神,一次不行两次,两次不行三次,直到满意为止,使画面的气能贯穿下来,形成力度就不会显得松散。
靳尚谊《塔吉克姑娘》 110×55cm 布面油画1994年张画面的“贯气”要有深入精神,也取决于画家本身的艺术素养、眼界和格调高低,就是要深人得恰到好处,正如古人说的“疏可走马,密不通风”,所以说贯气也就是作品中的节奏问题。靳关于这一点,中国的书法了不起,有韵致,有力量,该深人处猛猛深人,该放松处要十分自如。姐妹艺术提供了很多借鉴之处。其次,我个人的技法特点就是用笔时突出用点的技法,这开始于《塔吉克新娘》。当时我要追求种力度、浑厚感来强化画面,这是我从美国回来后理解到油画的强明暗体系而开始的,在这之前的用笔几乎都是“扫”的,而“扫”弄不好就容易显得简单。点的面积小,明暗、体积一点一点地转过去,在小范围内既严密又丰富,层次多。另外,它可造就一种雕塑感,显得比较厚重,不轻浮,通过内在的转折,很理性。这是我追求浑厚、追求强烈中不自觉出现的,最后成了我的造型特点。
靳尚谊《芳姑娘》 53×75cm 布面油画 2016年张大约是1983年,我发现你开始用点来塑造形体,先是《塔吉克新娘》,后来是《树荫下的少女》。但那时画面的点是在深入过程中运用,作品完成时几乎看不到点。在1987年创作的《医生》中侧着意于保持并加强用点的笔触效果,使宝石般的色点形成的韵律流转在整个画面,展出时给人很深印象。靳用点的办法对我可说是从自发到自觉。你所说的《医生》背景用点形成的B超肝脏图形可给人一种动感,衣服包括脸部的点都和画面形成统一有关。应该说古典主义不是点出来的,而我发现这样做与我对造型体会深人有关。这样我可在明暗转折、方圆内随心所欲处理,犹如雕塑我可以打得很光滑,也可苍劲、厚重,达到我追求的质朴感、力度和厚度,当然整体还是脱离不了我的情感。过去我在用笔“扫”时,怎么也做不到这种浑厚,别看我画得很细(例如《小提琴手》),现在一看还是显得单薄与粗糙;用点却可以生动而不腻,微妙的东西都能显现出来,当然这必须要有造型修养,否则也是出不来的。应该说艺术的发展因人而异,而用点是艺术的特殊手法,这是根据我自己的情况来发展。我历来不把大量的初级训练和很高的艺术追求对立起来,整体感的修养,既是方法问题,也是基本规律的掌握问题,任何细小的变化都体现了艺术实质上的感情变化。
靳尚谊《肖像》 68×49.8cm 布面油画2004年张在您的作品中,我发现您20世纪80年代前后的肖像作品,有显著的特点,就是在此之前作品的背景几乎没有具体形象,突出人物强调单纯;80 年代之后却对背景进行精心设计来反衬人物的特点,一方面加强人物的情感,另一方面也与寻找形式的探索有关。您能介绍一下想法吗?靳你的感觉很对,人物与环境的衔接和环境如何为衬托人物服务,一直是我十分重视的。我也的确为此下了功夫,但在各个阶段侧重点不同,追求也就不同。20 世纪80年代前,当时我主要追求单纯质朴,背景力求简练,所以几乎没有任何形象。20 世纪80年代初,为探索民族传统形式的吸收问题发挥作品的平面装饰效果,采用传统壁画表现形式的背景与前景人物互相协调作为变革的实验。如《黄永玉像》用他本人的作品做背景来体现画家的特点,用装饰性使二者协调起来。《探索》用永乐宫的壁画和前景装饰性平光人物取得协调。1983年后,进入强明暗处理的实验和人物的理想化追求价段,《果实》中用前景人物手持的果实、黄色的鲜亮少女形象和后景浓重茂密的树叶联系,既有强烈视觉效果,又能反衬主题加强联想。此外《医生》一画中用背景荧光屏大B超图像说明前景医生的职业特点,对医生那种研究人、对事业追求的主题是很好的烘托。可以说我在作品的背景创作中都进行了专注的努力。
靳尚谊《孙中山》 70×65cm 布面油画1986年张当前我国肖像画创作从全国范围看,您认为还存在什么问题以及发展趋势如何?靳应该说我国肖像画创作目前还处在开始阶段,还不太成熟。肖像画探索的领域广泛,目前只涉及一部分,而所涉及的领域深度和广度以及水平都有待提高,所以不能掉以轻心。特别是对民族特色和民族精神的体现,更显薄弱,有待于画家本人思想的成熟及中国传统文化修养的提高才能逐步做到。总之,在它所涉及的领域内都要提高。另外,这也与目前创作领域的普遍问题有关,就是画家的情感问题。艺术品和优秀画家的出现与个人的精神状态、对人生理解的成熟性直接关联,包括是否具有乐观主义的信心和对当代社会的认识、思想的成熟、境界的开阔,这些在艺术作品中的反映对能否产生大艺术家极有关系。因为艺术是心底里流淌的情感。我谈的是艺术规律,所有重要的艺术作品能否留下,一定与作者思想情趣和对社会的理解程度有直接关系,包括我们如何看待毕加索,如何看待悲剧。悲剧之所以了不起,是因为它不是对社会与人生丧失信心,而是通过对社会现象的批判,建立一种改造社会并推向前去的信念,给人一种力量,是积极的,因而是了不起的艺术。我理解这与时代好坏和国家贫富无直接关系。如杜甫身处唐代由盛转衰的时代,但他的作品是伟大的,感情是高尚的。蒋兆和的《流民图》,产生于中国抗战时期苦难的年代,然而它给人以一种力量。米开朗基罗出生于文艺复兴的过渡时期,一生充满挫折和痛苦,作品却显示了伟大的人格力量,充满阳刚之气,体现了对人类的信心。因此我十分重视画家个人的精神状态。
靳尚谊《画廊经纪人》 90×60cm 布面油彩2016年张靳先生谈到了画家与时代精神和情感的重要问题,从另一方面看:油画肖像本身的技巧虽有长足的进步,普遍看来画面较过去深入,但大部分在艺术上还显粗糙,某些方面还有衰退。例如不恰当地过多使用照片,使有些作品纤弱和拘谨,色彩感普遍比较弱。与欧洲油画相比,很重要的色彩力量没有发挥出来,这是由过多依靠照片,很少写生所致,也是近来对色彩的错误认识导致的,是否也与优秀巨作看得少有关?不少朋友出国后在原作面前很受震动。靳但是20世纪50、60年代那时的画家看得不多,但色彩还比较好。这是观念在起作用,那时主要靠写生,排斥用照片。当然,我认为在自己掌握手段充分的情况下,用一下照片做辅助还是可以的。
靳尚谊《画家黄永玉》 80×80cm 布面油画1981年张谈到今后发展前景,应该是乐观的。今天我们涉及许多问题,说明已经有了认识。靳只要重视了这些问题,发展前景光明是肯定的。人们的认识经过反复,总要比原来前进一步,智慧也是在吸收前人教训之后而得到增长的。原载于《美术史论》1992年第2期
靳尚谊《三个塔吉克少女》 100×90cm 布面油画1985年合作咨询请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