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少春、李宝奎之《十八罗汉斗悟空》
李少春老生戏得到余叔岩亲传,武生戏受到杨派武生名教师丁永利之亲授,因此唱老生戏有余派韵味儿,唱武生戏长靠、短打无一不精,猴戏、红净戏为观众所赞许。一句话,就是好,看少春的戏过瘾。提起过瘾二字,在此加一段小插曲。
过几天遇上裘盛戎,我说:“中和这场戏真棒,真过瘾。”裘反问我:“怎么叫过瘾?”我答不上来,他说:“我曾经问过一位朋友,看戏怎么才叫过瘾?回答是:‘演员演出的水平达到观众预期的效果,就叫做过瘾。’”如此说来少春的演出是高水平的。今天想来,不妨说说五六十年前的两段往事。
李少春与李万春
我是管货账的,要经常去核对账目,从而认识了公馆的管事先生张治山,人称张二爷,北京南苑人。老先生为人谦恭和气,当时已年近花甲。我年方弱冠,每当我叫他张二爷,他马上还我一个“凌先生”,对我这小字辈说话,从来不用“你”,而是用“您”字。
俟李老板走后,张二爷没等我发问就口若悬河地说:“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小达子李桂春,河北霸县人,小时和李吉瑞一块儿在小吉利班学戏,梆子二黄两门抱。您别瞧身量不高,可武功棒,嗓子冲,精明能干,梆子《蝴蝶杯》、二黄《逍遥津》《独木关》好极啦,唱《打金砖》金少山饰马武,红遍上海。以后拴彩头班,排出《狸猫换太子》《宏碧缘》等连台本戏,都连唱几个月,在上海十几年发大财啦。钱挣足啦,来天津安家,在东天仙天宝戏院对过那条街上新盖了一所大宅子,离这儿挺近常来串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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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少春之《打棍出箱》
有一天,李老板和张二爷说起为难的事。张说:“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李说:“我这本难念的经可太厚啦!我是家大、业大、急大,好几位教师,那么多人,您给混合面吃能起劲儿吗?今天托张二爷买米,明天求李四爷买面,后天去王五爷家跪门求援,有钱买不着东西您说难不难?丁(永利)爷好伺候也不好伺候,平常日子上几个菜都好办,可丁爷爱吃炸酱面,面码黄瓜小萝卜、青蒜、香椿,一样不能少。蔬菜季节好办,一到冬天丁爷一点吃炸酱面,我心里就犯嘀咕,怕面码买不全,只要说吃炸酱面,老早我就打发人快去菜市买面码。还真有一次没买到香椿,这得跟丁爷说清楚,丁爷说:‘那就改饭吧。’就因为没香椿而改饭,我就担心丁爷不高兴。要说丁爷教戏,没的说,特别严肃认真,差一点儿都不行。有一天我问少春,先生对你教得怎么样?他小声哼哼唧唧地说,整天沉着脸子,真训人,差一点儿都不行,太严啦!真有点儿吃不消。我说,严师出高徒,不严怎么能成材,要尊敬先生,不准有丝毫的怠慢。
李少春之《战太平》
李桂春先生家住高碑胡同,玉华台原在西交民巷,相距咫尺,有时带着孙子、外孙子来,有时自己来吃便饭。因我们是故交,显得更亲热,我当然更是热情招待,畅谈一番。
我更爱听李老讲一些梨园界轶事,如有一次,李老与徐兰沅老先生在饭庄邂逅,徐老已吃罢饭,互相寒暄后又相揖別。徐老走后,李老挑起大拇指说:“人家(指徐老)是大家,一辈子没倒过牌子,先傍谭鑫培老板,后傍梅兰芳先生,别人谁请也不伺候。你知道怎么傍上谭老板的吗?原来谭老板的琴师是梅雨田(梅兰芳的伯父),后一段时期琴师是孙老元,配合得本来很默契,一次孙老元提出涨份儿,未被应允,孙老元可能有点情绪两次误场,引起谭老板介意。一次谭老板戏码是《问樵闹府·打棍出箱》,压轴唱完,孙老元还没到场,垫了一出小戏。谭老板说:‘我都扮上装啦,怎么还垫戏?’管事回答:‘孙老爷儿还没来哪。’老谭火儿啦,问管事的,客座是听我老谭的,还是听他孙老元的?这小子是跟我拿糖啊,咱们班里不是还有会拉胡琴的吗?管事回答:‘有个拉开场戏的徐兰沅。’老谭说把他叫来。徐来到老谭面前,谭说:‘今儿的活儿你来喳。’徐兰沅怵怵地说:‘我怕孝敬不好您。’老谭说:‘没关系,你怎么拉我怎么唱,我跟你跑。’孙老元到场时已开锣,就悄悄地走啦,从此与谭自然分手。这场戏下来谭老板唱得很舒服,这才启用了徐兰沅。”
李少春、袁世海之《野猪林》
总理(周总理)挺喜欢他,总理看戏总有他的戏码。京剧院领导也挺重视他,拿他当个宝贝,比如京剧其他名角可以骑摩托车,惟独不准他骑,可以汽车接送,怕他骑摩托不小心磕着碰着的。我心说,赶明儿甭唱《坐宫》啦,您练‘坐功’吧,不是吗?开会、学习、坐车不都是‘坐功’吗?”
李老这一席话是我逗出来的,我想以后别再逗话啦。从李老那知道的梨园轶事和小掌故可不少,比如说武生行当,应该是俞、黄两派,俞是俞菊笙,黄是黄月山,以后的杨小楼、尚和玉两派是从俞派分支出来的。梆子班出了几位名武生,有李春来马德成、李吉瑞和李桂春,是宗黄派,各有千秋,各有各的戏路子,等等。年头长了,有些情节记不太准,恕不能贸然写出,毕竟我是干饮食行业的,谈京剧自然是说些外行话。
“粗陋浅薄”的中国戏曲,给新戏剧留下了什么?
怀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