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爱如山,高峻伟岸。低眉细数光阴,再有一年就是父亲去世25周年的忌日了。我那时才25岁,还是一个懵懂的青年,不谙世事。正处在人生十字路口的我,被这突如其来的苦厄打了个趔趄,心情异常沮丧,正如一叶孤舟在漫无边际的大海上颠沛流离……
感谢时间老人的抚慰,如今的我已经步入知命之年。痛定思痛,怀念愈烈。想起父亲在世的时候,曾经说过的话和做过的事,才发现父亲真的很伟大,是一个了不起的人。
我的父亲中等身材,时常穿着一件灰色中山装,泛白的针脚线痕勾勒出岁月的磨砺。他总是梳着大背头,慈眉善目里有一丝不怒而威。他平时少言寡语,不善饮酒,偶尔的高兴也就是说几句幽默之类的话。
他在东寺头中学毕业后,被村上的老支书看中,送到镇上向比较出名的老医生学习医道,以期学成归来好给村上的人治病。那个年头,村上缺医少药,仅有的能帮助村民解决点小问题的是唯一的一个被称为“法医”的人,他用歪门邪道做一些法事,根本不能解决大的问题。
于是,我的父亲就带着村里几百口人的希望在老先生的悉心指导下潜心攻读,到也学了一些本事,回到村上,做起了赤脚医生。
当初的保健站可不比现在,房子是大队原来一处闲置的危房,虽然也算是两层土楼房,但年久失修,到处尽显沧桑。村里的木匠做了几个简单的药架子,用土胚垒起近一米高算作是柜台的台子,用白布做成一个个大小相等且又写上中药名字的小口袋,一排排订在土墙上就成了中药货架。
就是在那样简陋的环境里,父亲断续做了二三十年的赤脚医生,那些年,农村人卫生观念差,各种疾病时有发生,严重影响了生产力的发展。保健站仅仅从村民手里集资来的钱购回来的药不能满足大家的需要,父亲经常到山上按时令采药,再洗净晒干,非常辛苦的经营着这个能给大家带来希望的保健站。
在他持之以恒的努力下,村上的保健站成了周围十里八村人的生命救治中心,他更成了大忙人,每日里的出诊占据了他的大半时间,家里的农活基本顾不上管,繁重的体力劳动就落在了母亲身上。
有一年,一个流浪到村里的裁缝为了生计,用换工分的方式教了几个徒弟,父亲便抽时间学会了裁缝技术,利用空闲时间做一些布衣活,挣个三毛两毛的贴补家用,总算能替母亲减轻一点负担,他也可以心安一些。
父亲一生基本上只有两套衣服,一套泛白的灰色中山装和挂在柴火间的工作服。只要一有空就会换上工作衣裤,哪怕是去山上拾一捆柴也决不会闲着。生产队的时候,大家到小队的地里刨点剩下的党参或其他,等到过年前,摸黑穿过小池岭,从风门口沿着花园梯下去,到河南林县的合涧换上白面和粉条,再挑上大约七八十斤的样子的担子利用晚上走回来,一个来回就是两天,为了让我们在过年能吃上白面,父亲付出了很多艰辛。
他是个伺弄庄稼的好把式,犁耧耢耙,扬场放滚样样在行。再加上在大队和小队挣得工分,和捎带做点裁缝活,日子过的倒也不算是太苦,但俗话说好汉难管三张嘴,何况我家有七口人,再加上爷爷奶奶姥姥,那就更多了。按说,父亲给我从未见过的小爷爷顶门立户,不用管爷爷奶奶也有情可愿,但他不,固执地与他的哥哥弟弟三一三剩一分担赡养他父母亲的义务。
由于父亲的医术和人品得到了大家的赞扬和认可,被镇上卫生院选调进去,成了一个正式的医生。去之前,他带出了两个徒弟继续为群众服务,不过他更忙了,要管理医院里的一大批患者,还得抽空去各村出诊。那时候,他经常是来去匆匆,基本上连坐下来歇一会的空都不会有,晚上经常是用盐水泡肿着的双脚,但他无怨无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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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5年6月25日,党中央结合当前农村卫生状况,指示卫生部把卫生工作放到农村去(简称626指示),69年909部队执行中央命令,派驻部分医生驻扎在杨威村,着重为农村培养乡村医生。
父亲以卫生院医生的身份有幸参加了培训学习,在部队医疗队医生的精心组织下,他对医学知识有了质的提升,为以后的从医之路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他自从58年到卫生院工作后,由于自己的勤奋好学,屡次受到县级医疗卫生部门表彰,同时也很受时任院长张珍松的器重,多次派他到上级医院进修学习,在前辈和同仁的指导下,他的医术突飞猛进,在从医40年里,他可谓是兢兢业业,恪尽职守,真的做到了医者仁心,在当地享有一定的声誉。
一个农村妇女冒着高龄产妇的危险,一心想再生育一胎,哪成想到了妊娠后期,血压突然高的可怕,众人劝说让她打胎,可她就是舍不得,找到父亲恳求治病保胎。患者住进了医院后,又并发了子痫,抽搐的非常厉害。父亲用尽了各种办法,总算是控制住了病情,在孕28周后顺利产下了一个健康的女婴。后来市医院赵雪芳专家给予了他极高的评价,称他是农村卫生的一颗“螺丝钉”。
他做人极其谦虚,能尊重每一个同道和患者,从不对别人的诊断或者治疗方案评头论足,指指点点,就是发现问题也只会在背后巧妙地指出,决不会以技术高压人,更多的是对后进晚辈起到了传帮带作用,因此,他在同事中影响极好。
在他的影响下,镇上卫生院的医生各个都是精英,那时候,父亲所在的卫生院囊括了周围几个乡镇的患者,甚至还有小半个壶关。
还不仅仅如此,时任晋城市物资局的一位领导患有脑梗死,已经偏瘫在床,打听到父亲的医术,在家人的力求下,他没有辜负了人家的期望,用传统医学的辩证方法给患者服用了近百副的中药后患者痊愈。
最引以为豪的是他自己得了脑出血,从昏迷两天后苏醒回来,指导着我给他用药而保全了性命,后期的偏瘫治疗则是他一个人完成的,用他的话说,只当是做实验给我留下经验。
他是在县医院去世的,生命定格在1997年,由于县医院正在修缮,天不明父亲被我们抬到了大门外,正好被当时在一起工作过的同事路叔叔遇见,路叔叔知道我父亲住了院,因为有点事忙着,就没顾上去看他,没想到一念之差竟成了永别。
怀着悲痛惋惜心情的路叔叔、桑叔叔、马叔叔把父亲埋葬涉及到东西备办好,找上车把他送到家里,尽到了太多的同事之情。出殡那一天,单位的同事们哽咽着送走了我的父亲,他们的良师益友。
父亲经常去看望村里的老支书,我小时候对父亲拿着从镇上买来白面馍馍舍不得让我们吃反而去看老支书,十分不理解,不免产生怨恨,母亲说,千万不敢有这个思想,你爹这是去感恩。
尽管他家境贫寒,但很注重对我们的文化教育,自始至终他都认为自己的医术是土包子,难登大雅之堂,因此把希望寄托在了我们身上。
父亲去世后,一些长期找他看病的老病号失去了给他们通水道的人,哭的天昏地暗,只恨老天不公把好人带走了。他在生命的最后,把多年来的心得经验完整的写下来留给我,希望我继续能为老百姓看病,传承好他的衣钵。但我哪里有父亲那样的天赋和敬业精神,就连那一套医宗金鉴我都不会念通,而且也没有他如此的专研精神,只好把希望寄托给我的孩子们了。
这么多年来,父亲的一言一行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我,这也不仅是我接过了他的衣钵而已,更多的是父亲的人格指引。
叹时光一去不复返,念父爱沉沉何以报!万千怀念,缀成此文;思念如沧海,聊以慰一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