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老黄有话
张家界的慈利,如今是个好去处。而早些年的慈利,却山高林恶、穷乡僻壤。
此地的山民屡屡起事,匪盗、强人鱼龙混杂。
解放初期,慈利县有两股较大的土匪,头目是朱际凯和张沼吴。
1949年7月31日,四野38军一部解放了慈利县城。朱际凯、张沼吴部撤到县西北一带山区,并以江垭为据点,与我军对峙。
绰号朱疤子的朱际凯,是个地道的拖枪为匪者。早在三十年代,他就配合蒋军围剿过贺龙领导的红军。
他屠杀红军战士、残害红军家属不择手段,被蒋军吸收到军队担任团长。
在东北战场,朱际凯的部队被林彪的9纵一次漂亮的歼灭战消灭殆尽,朱际凯也受了重伤,从此离开蒋系正规军。
【蒋军资料照】
返回慈利老家后,朱际凯更加痛恨我军,他在盘踞湘西的蒋军宋希濂部的支持下,又迅速拉起一支乌七八糟的武装队伍。
很多人,总喜欢炫耀自己满意的事情。朱际凯经常挂在嘴上的一句话就是:“妈妈巴巴子!老子五次掘贺龙的祖坟。”
“妈妈巴巴子”,是朱际凯绰号“朱疤子”的一个由来,掘贺龙祖坟的事,也不是朱疤子吹嘘。
史料有证:贺龙家有几座祖坟在九溪北山上,并立有石碑。蒋军团防部队朱际凯(朱疤子)在1931年到1934年间,几次挖掘了这些坟墓……
以掘了贺龙祖坟为荣的朱际凯,在层峦叠嶂、谷深林密的江垭一带像个游击战术的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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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不长的一个月内,他先后在柳林铺、茶林河偷袭了我军的小分队和工作队,并几次烧毁了茶林河仓库。
10月中旬,刘邓大军取道慈利、进军四川时,驻守慈利的52支队也随同入川作战,这时慈利的我军只有160师479团的两个营。
朱际凯兴奋起来,“妈妈巴巴子”整天叫得山响。在他和张沼吴的极力鼓动下,1949年12月下旬,以蒋军暂1师师长田载龙为首的团以上军官在江垭召开军事会议。会上组成了“救国军湘鄂边区司令部”。
张沼吴曾经一度出任慈利县长,后扩充实力,招降纳叛,组织地方武装,被宋希濂改编为暂1师,任第2旅旅长。
朱、张两股土匪武装在慈利一带胡作非为,为百姓深恶痛绝。二野大军入川之后,朱、张股匪更为猖獗。
他们先是纠集了各路股匪,成立“救国军湘鄂边区总司令部”,把慈利会道头子戴孔许组织的“神兵”收编为“湘鄂边区司令部第5团”,令其攻打慈利县城。
【解放后湘西匪患的幕后黑手——宋希濂】
12月25日,天还没太亮,道人山蜈蚣岭硝洞前便聚集了几百名“神兵”。
他们胸佩用黑布做的三角形护身符,背负用竹筒装的“神水”,执刀握枪,听他们的大师傅——神兵团戴孔许“点经”:
“天皇皇,地皇皇,我们的灯花越拜越大,越拜越亮了!”“这是天老爷显圣的兆头,是打胜仗的兆头……”
“神兵”气势汹汹地来到城下,取下背后的竹筒,开始喝“神水”,然后摇动大旗,口念咒语,呐喊着开始冲锋。
守城的部队开始有些疏忽,注重于对朱疤子匪众的防备,没料到“神兵”们凶猛异常,居然冲进了城内。有的战士没见过“神兵”阵势,迟疑中被“神兵”打死6名。砍伤5人。
守军调整了部署,在巷战中给敌以大量杀伤,几小时后“神兵”终于被全部打垮。王协清等一百多“神兵”被击毙,还俘虏了一百多;
朱疤子派出的土匪行进到蒋家坪时,即遭到布防此地的我军160师479团3营9连的阻击,自午至晚,几度反扑,皆被打退。
而奉命攻打城西街和小西门的匪众,一听到炮声便吓破了胆,赶紧溜了回去。
攻打慈利县城失败,朱疤子恼羞成怒,对外放话:“自己将在10天内攻打江垭,再上九溪北山挖贺龙祖坟!”
其实,47军说起来也和朱际凯是“老相识了”。
47军前身是红六军团一部,曾跟随贺老总转战湘西黔东,在江垭和慈利没少跟朱际凯“打交道”。
朱际凯和红军打仗,屡战屡败,转过头来就大肆屠杀红军伤员、家属,江垭一个村,仅因其是乡苏维埃所在地,即被朱际凯杀得只剩一个2岁小孩。
此外,朱际凯每打一次败仗,还专门跑去挖贺龙祖坟。
1949年底,47军奉命去湘西剿匪,贺龙还专门写信给老部下、湘西军区司令员晏福生,提醒他要重视湘西土匪,不能轻敌,末了还问:“挖我祖坟那个大土匪,现在怎么样了?”
湖南军区160师479团参谋长胥丕文是个沉默寡言的人,遇事从不惊慌,这在一线作战指挥员中是比较少见的。
但在25日张沼吴攻打县城的消息传到垭门关团部时,发火骂娘的首先是参谋长胥丕文。
他骂朱际凯、张沼吴,也骂驻守县城的两个营。
朱疤子这个土匪,可以说上级是三令五申,要求剿匪部队务必高度重视,重点关照。可现在却被敌人来了个偷袭,而且偷袭失败后还很猖狂。
479团团长王海平很冷静,详细了解了敌情,向刚刚到慈利的常德军分区副司令员胡循武、参谋长刘重桂、政治部主任张盛明汇报了情况。
有人说,这是湘西剿匪中配合最为默契的一级指挥班子。
【军分区政治部主任张盛明大校】
副司令员胡循武偏瘦,参谋长刘重桂高大,政治部主任张盛明不胖不瘦,中等身材,偶尔戴一下眼镜。
当天晚上,“胡刘张”和479团团长王海平、参谋长胥丕文召开紧急会议,研究了围歼江垭朱际凯、张沼吴部的作战方案。
因为当天下午他们已经收到湘西军区司令员晏福生的批示:“命160师所属部队,10天内灭了朱际凯。”
会议决定:调动一切可以调动的兵力,迅速给朱部以重创。战术上采取分进合击、远距离迂回奔袭。
他们连夜向湘西军区呈报,接到电话回复:同意。
团参谋长胥丕文笑了。沉默型的指挥员,往往在指挥作战之时才显出少有的兴奋。
他在东北四平攻坚战中还是个连长,由于蒋军一次意外的夜袭,营长牺牲,他带领全营沉有地组织反击。由于他指挥灵活,大胆顽强,使这次被动的防御战变成了成功的反击战,战斗胜利结束,他带的4连仅剩36人,他的指挥天才被上级发现。
上任不久的军长梁兴初在看完战报后,一道电令下达:胥丕文任479团副参谋长。
479团司令部临时作战室里,参谋长胥丕文一只手擎着一根蜡烛,一只手拿着那根磨得十分光滑的竹枝,在作战地图上指点着。
在他身旁,立着军分区的“胡刘张”和其他作战指挥员。胥丕文用眼神征询了一下团长王海平的意见,团长说:“开始吧。”
胥丕文开始用他那低沉而年轻的声音传达作战部署:
晏司令员已令由四川回湘西的46军138师414团的两个营从石门与湖北的交界处出发,经石门垭到江垭西北部的龙潭湾乡五甲坪隐蔽待敌;
480团的一个营从石门磨岗隘经石门垭、向家溪星夜奔插九溪城后的北山一线隐蔽待敌;
本团2营由副团长伍生庭率领,星夜插向江垭西南3公里处的株木岗、铜钱山、碾盘山至熊家庄的飞凤岭一线;
团部和1营由分区首长及团长王海平率领,连夜经垭门关、杉木桥插向江垭东面的美石坪、莲坪一线;
3营经垭门关至通津铺,从正面进攻江垭。
布置完毕,胥丕文请示军分区领导的意见。
副司令胡循武问一句:“限于几时包抄完毕?”
胥丕文答:“各路大军统限于12月31日黎明前到达指定地域。”
参谋长刘重桂看了一眼年轻的团参谋长说:“能否说成无懈可击?”
胥丕文答:“如果各部队按计划准时到达指定地域,黎明前形成突然合围,这10平方公里的江垭,可谓水泄不通。”
【八路军时期的胥丕文】
政治部主任张胜明问:“朱际凯30号从鲁家北山去江垭开会的情报是否可靠?田载龙、侯振汉二人是否同行?”
王海平团长回答:“情报应该是可靠的,即使朱、田、侯不去江垭集会,他们的驻地九溪城东及象市鲁家北山一带也在我军包围圈内,此番一定要歼灭或活捉田载龙、朱疤子等。”
这时副司令胡循武哈哈一笑,打趣说:“老张啊,怎么,惦记着活捉这个挖过贺龙祖坟的人,好向老总邀功领赏啊?”
大家都笑起来。
12月30日,部队按照预定的方案采取分进合击远距离迂回奔袭的战术,由回师湘西的46军138师414团两个营,经石门娅到江垭西北面的龙潭湾乡五甲坪隐蔽待敌;
由480团的一个营从石门磨岗隘经石门垭、向家溪插向江垭西南面的株木岗、铜钱山、碾盘山到熊家庄的飞凤岭一线;
团部及1营在团长王海平率领下,经垭门关、杉木桥插向江垭东面的美石坪、莲坪一线,隐蔽在一些小山凹的松林内待机出击。
此外,县里的武工队也配合进攻。这天的天色十分昏暗,下着蒙蒙细雨,道路泥泞不堪。
剿匪主力部队经团岩溪、墨砚溪直插唐家坪。时已黄昏,伍副团长下令埋锅造饭。饭毕,继续前进。
天已黑得什么也看不见了,伍副团长传令:“左臂扎白毛巾为标志,不准打手电,不准吸烟!”
山里的北风,刀一样砍人肌骨。雨中已夹杂了雪粒。战士们的衣服早湿透了,被风一刮,更是冷得钻心。接连有三个北方籍士兵无声地倒在了路边,被严寒和疲劳夺去了生命。
31日黎明前,部队到达了黄荆场,各连迅速占领各自的战斗位置。
副营长赵全林带领主力连,跑步经梅家垭插到铜钱山至株木岗一线,隐伏于林中。
伍副团长带一个机炮连直奔标高600多米的碾盘山设立指挥所。这儿地势高峻,能看清江垭一带的地形。
8时许,伍副团长朝空中打出了3发红色信号弹。枪炮声骤然而起,逼退了风雪严寒。
“目标——民生碉——放!”炮连长的口令尖厉而充满信心。这民生碉系蒋军围剿红军时所建,坚固异常。碉堡四周,构筑有工事,土匪张沼吴的赵忠庆团部即驻于此。
三发炮弹,发发命中。土匪吓破了胆,一窝蜂往石家峪方向逃,企图逃至熊家庄山峦地带。
刚逃到石家峪,又被埋伏于此的机枪压得抬不起头来,土匪只得转向莲坪,刚上一个坡,又被3营的机枪堵住。
匪徒们走投无路,只好举手投降。
张沼吴率几个团驻在江垭西面卓家峪一带,听到炮声就率部匆忙逃向桑植。
埋伏在株木岗一带山林中的479团的2营4连,远远看见大部土匪队伍,其中还有几个骑马的沿大道往株木岗奔来。
株木岗地处索溪河坎上,有几家店铺,是江垭通桑植的必经之地,外侧是一条小河,街背是一个小山凸,扼住大道的咽喉。
当土匪队伍快接近株木岗时,他们封锁了逃敌的去路。俄顷,匪部即到达株木岗。
这时,赵全林看土匪们已进了伏击圈,便大喝一声:“打!”“嘟嘟嘟……”机枪清脆地响了。走在前面的土匪立刻有几个中弹倒地。
张沼吴不相信我军会来得这样快,误以为是陈策勋的部队,便让副官摇着手巾喊:
“喂!我们是张司令的人,你们是不是陈司令的人啊?不要误会!”
回答他们的是又一阵机枪的点射声。“缴枪不杀!”喊声又响了起来。土匪们这才如梦初醒,知道已被包围。
他们有的甩帽子,有的扯符号,四散而逃。大部分土匪乖乖举起双手。小部分人企图跳坎涉索水而逃,被解放军拦截住了。
其时,上游发大水,把前面冒死涉水者淹没了。其余的眼看无路可走,只得束手就擒。
张沼吴的老婆躲在一个叫王永泽的家里,企求王的母亲:“救我一条命吧,就说我是你的女儿,才回娘家的。”
张沼吴也想在王宅的大窝筐里躲藏,但一看也不是办法,走投无路,心力交瘁,只得带着全家老小和随从,到李荣纪饭铺坐以待俘。
望着昏沉沉的天空,张沼吴对李老板哀叹道:“不凑巧,昨夜下这么大的雨,河水陡涨,这是天意啊!”
话音未落,我军一队战士冲进屋内,张沼吴一行人全部当了俘虏。
其时,原驻九溪城东及象市鲁家北山一线的朱际凯、侯家汉匪部,在得悉江垭失利的情报后,于30日晚率部移驻江垭南面的白堰村一带,也恰在我军包围圈外,先拟窜往慈利溪口与朱纯得匪部会合。
朱际凯抓到一个从县城卖香返家的小贩,从他口里得知“县城、前河的部队多得很”,遂取消了窜逃溪口的打算,在谢家塌密林中开了个班以上头目会,哀叹道:“现在大势已去,你们愿怎么搞就怎么搞,缴枪也好,拖队伍也好,反正我今后不找你们。”
散会后,土匪们便各奔东西。朱际凯率一个团经柳枝泉越九条岭,窜到石门垭去了。
打下江垭之后,部队决定分兵追剿,肃清残匪。
胥参谋长率一个营推向三官寺一带清剿,并跟踪翻越泰华寺到溪口一带,另一营进到竹叶坪、官地坪等地,朱际凯手下匪徒基本投降。
朱际凯则带着少数亲信流窜于桑植、鹤峰、石门等地,过了好几天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生活,最后实在受不了了,被迫于1950年1月3日下山投降,1951年4月被判处死刑。
至此,慈利的匪患基本剿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