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奥体中心的悟本堂大门紧闭,工作人员往泛旧的朱红色中式大门贴上黑纸白字的“谢谢关心,暂停营业”的提示后便匆匆离开。
周围一片寂静,只听得见风吹树叶的窸窸窣窣声,黑纸白字的提示似乎把一切热闹都封印了。
2010年6月,悟本堂已暂停营业。此前,张悟本每周四天会在这坐堂,人们摩肩接踵,不惜花重金等待预约咨询。
然而此时这番热闹的场景不复存在。在消费者和专家权威的一片质疑声中,张悟本暂停预约来访,闭门谢客。
热线工作人员表示,已预约的顾客可持缴费凭证或个人账号予以退款。
至此,被称为“中国食疗第一人”的张悟本被打下神坛,逐渐退出大众视野。
在湖南卫视的打造包装下,针织厂工人张悟本被打造成养生医疗神话,绿豆价格因其翻番,3万元一月的康复营因其一号难求,预约号排到2012年,张悟本在巅峰期时究竟掀起了多大的风浪?
自诩药方包治百病,却治不了自己的病,张悟本患脑梗住院后,其现状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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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湖南卫视打造“中医食疗第一人”神话
“大家都知道,开车要遵守交法,弹琴要有指法,咱们吃饭要有个吃法。”
“那么这吃法是什么呀?我就用二十个字给它概括了:颜色搭配、口味搭配、生熟搭配、荤素搭配。”
“把这几个字,这几个原则记牢咯,您和您家人的健康就有保障了。”
这是张悟本养生系列节目之食疗中的片段,主题名为“病是吃出来的”。
也许大家对骗子的印象还停留在贼眉鼠目、戴着黑色圆框眼镜、有着两撇小胡子的江湖郎中。
他们轱辘着狡黠的眼珠,一步步引诱着猎物走向精心设计的陷阱。
但画面中的张悟本却西装革履,头发被用心地喷上发胶,乌黑发亮,一丝不乱,一派“专家”范,讲起话来字正腔圆、铿锵有力,适时配上的手势更让他说的话更具有信服力。
黄色背景上的“大国医”三字,加上浑厚的背景音乐,观众很难不沉迷其中。
2009年,张悟本取武国忠的《黄帝内经使用手册》里面的一句话,出版了《把吃出来的病吃回去》这本书,销量不错,为张悟本带来了点名气。
2010年初,张悟本受邀参与湖南卫视的一档名为《百科全说》的养生科普栏目。这档栏目将养生节目和综艺节目结合起来,以脱口秀的形式呈现。
要知道,当时的湖南卫视凭借《超级女生》和《快乐男生》等选秀节目以及《快乐大本营》等娱乐节目风靡海内外,收视率稳居四大卫视之首。
张悟本参加《百科全说》,录了一期“张悟本谈养生”后,凭借湖南卫视的影响力,迅速爆红。
他从“吃”入手解决困扰人们的病症,把自己包装成“中医食疗第一人”,无论病人生了什么病,最后总会落到“多喝绿豆汤,多吃白萝卜和长茄子”。
02 叱咤风云的影响力
走红之后,张悟本被人奉为神医,人们将其所说的话视为“圣旨”“天意”而遵循。
张悟本的影响力以井喷之势爆发。
在线下,09年出版的《把吃出来的病吃回去》被摆在书店畅销书展中的醒目位置,供不应求,并进行了第二版的第二次印刷。
在线上,这本书同样火爆,成为当当网5月的图书销售冠军,并连续26周盘踞在图书销售排行榜上。
根据书上所标明的,单价35元一本的《把吃出来的病吃回去》已经销售过百万册。
按照当时出版行业的行情,畅销书作者能拿到15%的版税,张悟本所获利润颇丰,可想而知。
受张悟本的“明星光环”的影响,以及着急求医,来不及质疑和求证,许多人为张悟本马首是瞻。
张悟本的诊所悟本堂一号难求,慕名来寻医者多是外地人,络绎不绝,犹如朝圣。
据工作人员透露,1800元的号排到了2011年,300元的号更是排到了2012年。
此外由张悟本亲自制定食疗方法、面对面训练的康复训练的价格更是高得令人咋舌,
“(康复训练营)费用为10天9800元。还有一个月的康复训练,每人每期3万元,陪护人员每人每期1万元。”
纵然费用远超普通人能接受的范围,康复训练营的名额仍供不应求,有些人不惜借钱也要报名,但要想报名得等几个月后。
那些“遗憾”没能挂上号的人则被推荐买相关的食疗养生光盘和书籍。
有需求就有利润,就有人会为之铤而走险,张悟本的号甚至被黄牛高价倒卖,人们还是照收不误。
不过真正体现张悟本影响力的,莫过于“绿豆风波”。
张悟本宣称的“绿豆包治百病”的说法一度让绿豆价格翻了一番,一时间,人手一杯绿豆汤。
买绿豆的大多是中老年人,他们或从电视台播出的张悟本的节目中了解到绿豆的“功效”,或是从亲戚朋友打听来。
总之,他们无不成为张悟本的“粉丝”,买起绿豆来毫不含糊,白花花的银子花起来毫不心疼,“就当花钱买健康吧”。
不管是绿豆还是茄子萝卜等其他食材,虽然对治疗疾病没有太多的效果,但适量使用的话没有副作用,而且普通人都负担得起,正规的医疗费用可能超出一些人的承受范围。
而且,人到中老年,判别思考能力不免有所下降,所以刚开始时,人们对张悟本的养生说法深信不疑。
其实,仅凭张悟本一人还不足以掀起如此大的风浪。
有知情人士透露:“按目前的表现,张悟本后面应该有个文化公司帮助他运作。”
为了使其说法看起来更专业更权威,一些“养生专家”会给电视台付十几万到二十几万,参与其养生保健的节目录制。
等“专家”通过栏目提高知名度,走红后,文化公司会找其谈合作。
文化公司通过策划、包装、出书等商业运作,让“专家”成倍获利,同时文化公司也从中收取不菲的报酬。
电视台、“专家”和文化公司赚得盆满钵满,埋单的最终是老百姓,当然后者也乐在其中。
03 身份被查,质疑声不断
如果用两个字来评价张悟本,那就是“假的”。
且来听听他对外宣称的身份:出生于中医世家,自小跟随父亲学医,天赋异禀,自创食疗体系,有二十多年的丰富经验;
先后在北京医科大学临床医学系和北京师范大学中医药专业就读,后成为国家卫生部首批国家高级营养师。
乍一看,张悟本可谓履历光鲜,不愧是专家,然而事实却让人大跌眼镜。
张悟本身份造假、学历造假,其“绿豆治百病大法”更是被专业权威的质疑轮番轰炸。
经过记者调查后,张悟本的真实身份才曝光:
张悟本原本是北京第三针织厂的一名工人。20世纪九十年代,下岗潮席卷整片中国土地,张悟本成为浩浩荡荡的下岗大军中的一员。
下岗后,张悟本开始推销保健品,并在北师大继续教育学院中医药专业的函授班自学。
中国中医科学院下面有一个事业单位——中医药科技合作中心。
这个合作中心听起来很高大上,但根据内部人员透露,它只是个保健品推销公司。
07年,这个合作中心为推销保健品和专家,举办了进社区讲座。
张悟本因其出场费低和口才好,被邀请作为主讲人,受到了媒体的关注。一位文化公司看上了张悟本,想要包装他。
该公司认为张悟本有颠覆传统养生观点的新颖“养生学说”,且言辞幽默善于表达,经包装后肯定能大火。
在公司的文案策划、在大力推广宣传以及食疗书籍和光盘的助推下,张悟本的名气一炮打响。
面对充足的证据,张悟本仍狡辩:
“这些问题以后有机会说,我会开会把这些真相都说出来,到时候看到底谁在说瞎话,事实胜于雄辩。”
《红楼梦》有云,“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谎话说了一千遍,最终骗过了自己。
又或许是见识到了谎言带来的名利,不愿打破这个“自造”的梦境,自欺欺人,沉迷其中不愿醒来。
但一旦梦境从外部被打破,赤裸裸的现实格外让人刺痛。
中国健康教育中心召集了六位国内顶级专家,严厉批驳了张悟本的错误养生说法。
有些人盲目听信张悟本“绿豆包治百病”的说法,以绿豆代药代饭,吃大量生蔬菜,结果是病没见好转,反倒耽搁了治疗,加重了病情,出现身上发凉、严重贫血和腹泻不止的症状。
有的人信了“生吃茄子能吸油”的说法后,猛吃茄子,直至吃出肠胃病。
都说实践出真知,消费者按照张悟本的养生逻辑进行疗养,但并没有出现其所宣称的疗效后,就会对张悟本产生质疑。
加上一些真正的专家用科学依据反驳张悟本的“教条”,张悟本已从媒体口中的“神医”变成“大忽悠”,如过街的老鼠,人人喊打了。
2010年5月末,门诊工作人员告知愤怒的消费者,已经预约到张悟本专家号的人可以持有效单据或者个人账号退费。
6月初,昔日被广大消费者视为“圣地”的悟本堂停业,牌匾、屋檐以及门脸陆续被拆去。
一些书城也接受张悟本的养生系列书籍的退货退款。消费者可凭有效购买单据和完整原书获得全额退款。
张悟本倒塌之风愈刮愈烈,仅几天内,张悟本的所有书籍在全国书店全面下架。
有些地区的市民不将张悟本告上法庭就不足以发泄其愤怒。
家住朝阳区的75岁王太太多病缠身,有些病吃药多年不见好转。
偶然通过电视看到张悟本的养生节目后,由于看病心切,来不及多想,便紧急托人花费1200元挂张悟本的门诊号。
张悟本为王太太“量身定做”了咨询方案饮食,并向她推荐一千多元的钙粉。
王太太按照张悟本开出的方案做,并服用钙粉,但病情并未好转。直到张悟本的骗局被揭穿,王太太才大呼上当!
王太太将张悟本告上法庭,并索赔双倍挂号费及购买钙粉的费用,西城法院已接收诉状。
至此,张悟本大势已去。
令人讽刺的是,以“神医”自称的张悟本自己却生病了,而且他那套养生疗法并没有治好自己的病。
2014年2月,张悟本因脑梗住院。究其原因,张悟本表示“是被气得”。
张悟本仍觉得自己宣扬的食疗没有错。
“我治好了多少人,我到底哪里错了?而且绿豆汤不能治脑梗,对肝火旺有效。那会儿我是气得就脑梗了。”
对于网友问“(生病了)为什么不喝点绿豆汤”,张悟本表示,
“有些病跟饮食有关系,有些跟饮食没关系。我只是检查身体,没什么大事。”
如今,张悟本现在已经闲下来颐养天年,停止外出挣钱了,在日常生活中通过少吃油少吃肉等均衡饮食和锻炼来调理身体。
对于自己的食疗养生理论,张悟本有着近乎信仰的执着。
张悟本坚信食疗能治病,现在他一有机会,便继续向亲朋好友,甚至偶尔碰到的陌生人宣传。
虽然在张悟本的这场闹剧下,“生病喝绿豆汤、吃萝卜茄子”成为了笑话,但不能一票否决食疗的作用。
食疗虽不能起生死,治疑难杂症,却可用来调理身体,对药物治疗起到一个辅助作用。
04 反思
如今回溯张悟本事件,只觉讽刺和魔幻。
这场狂欢是张悟本本人、媒体、幕后推手、监察部门缺位以及对健康常识缺失的公众共同推波助澜的结果。
当然这也是特定时代的产物。这是个全民养生的时代,改革开放的春风吹过,万物复苏。
许多人脱离了吃不饱的年代,却走向另一个极端。他们不注意饮食均衡,海吃海喝,“三高”成了标志。
对健康身体的追求、医保不健全以及名医的缺少,让一些“神棍”、“专家”钻了空子。
但时间过了十几年,民众的科学素养理应提高,我们要避免张悟本事件重演。
权威专家发出更强音义不容辞,媒体在宣传报道前也应肩负职业责任,辨别信息真伪,我们更是要擦亮双眼,树立科学、理性和客观的健康理念。
参考资料:
百度百科:张悟本
人民网《张悟本诊所连续3天停业员工称已挂号者可退费》
新民晚报《张悟本养生书系列今起可办退款需要有购买单据》
新京报《“神医”张悟本脑梗住院自称是被媒体气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