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读书苦，那是你看世界的路——
救命火急，不择手段，牛蒡赶忙松开杜梨儿的腿带子，又解开杜梨儿上身小衫的纽绊儿。他大惊失色，只见杜梨儿的胸脯缠绕着一层又一层束胸布，像苇叶包着的江米粽子。
慌乱中牛蒡下手很重，一把就将那一层层被汗水沤糟的束胸布扯得稀烂，两只滚圆的r房被箍得像压扁的馒头，一只长满痱粒，一只已经化脓。他在凉水盆里拧了一条毛巾和块湿布，毛巾压在杜梨儿额头，湿布贴在杜梨儿胸上，然后又拿起蒲扇给杜梨儿扇凉。
杜梨儿呻吟一声睁开眼，只见自己坦胸露乳，牛蒡坐在一旁，她当是已被牛蒡轻薄，尖叫一声：“恶贼！”炕席上有一支牛蒡吹奏解闷儿的竹箫，她抓在手中，猛敲牛蒡的脑门。牛蒡急忙躲闪，还是被打中了肩膀，竹箫一折两断，吓得他抱头落荒而逃。
“你怎么打人？狗咬吕洞宾！”牛蒡的肩头肿起香瓜大小的一个青包，疼得他在院里跳脚大叫。
哗啦！一只茶壶从窗户里飞出来，落在牛蒡面前摔得粉碎。牛蒡一个蹦高，两只茶碗又投到他的脚下。他只得全面退却，撤出柴门。
“得手了吗？”媒人啭儿，笑嘻嘻回来。
牛蒡青筋迸起，暴跳如雷，喊道：“那算什么女人？一只疯猫！你给我把她带走。”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谁叫你饭还夹生就揭锅？”啭儿扔下牛蒡，进门直奔屋里。
杜梨儿已经穿戴齐整，又束了胸，扎上腿带子，正站在烷上，把一根麻绳拴在房枪上，想要悬梁自尽。
啭儿一个箭步跳上了炕，抱住了杜梨儿，扯散了绳套。她不堪重负，跌坐炕面，一屁股砸塌一个窟窿。
两个女人身陷炕洞，拉不完扯不断说起了知心话。烟消雾散，云开日出，急转直下，柳暗花明；杜梨儿一张整脸子破涕为笑，像吹皱一池春水，点头愿跟牛蒡百年合好，白头偕老。
牛蒡却被吓破了胆，逃之夭夭，不见踪影，一年没敢回村。在这一年里，杜梨儿被她老爹强迫，嫁给了本村的一个地主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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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梨儿的老爹在这个地主家扛了二十年长工，土改运动翻了身，却没能转变他那忠心保主的旧思想。老地主怕他的儿子娶不上媳妇，自家断绝了香烟，便低三下四找杜梨儿爹，要杜梨儿爹把闺女配给他那个在天津卫念技工学校的儿子。主子开口，怎敢抗命？杜梨儿爹也不问一问女儿乐意不乐意，就一口答应下来。
那个地主儿子，长相、口齿、学问都比牛蒡差得远，杜梨儿黑眼白眼看不上他。花烛之夜，地主公婆早猜出她不肯宽衣解带，就在送子孙饽饽长寿面时，元汤中拌上了走方郎中的麻醉药，俗名蒙汗药。杜梨儿在昏迷中失了身，哭天号地又撞墙。地主公婆早有准备，日日夜夜，里里外外，看管得紧，她寻死觅活而不可得。从这以后，杜梨儿把身上衣裤密线缝死，不许地主儿子动一根汗毛，碰一碰肉皮。一晃二十年，只有春风一度，也就不曾生过只男半女。
杜梨儿打定主意守身如玉，地主儿子却不想娶了媳妇还要当吃素的和尚。
杜梨儿和地主儿子如今都是年近四十天将午的人了。地主公婆早已死葬归阴，杜梨儿孤身一人过日子，那张整脸子谁看见都不寒而栗，从头凉到脚，不敢心生邪念，非礼而动。
地主儿子多年夹着尾巴缩着脖子做人，勤勤恳恳，任劳任怨，竟然熬得入了党，当上副科长。一阔脸就变，升官壮了胆，他偷偷结交了个妙龄女人。他给杜梨儿写信，提出离婚。一封，两封……十封，杜梨儿听说牛蒡从劳改农场被放回来，便找啭儿转托牛蒡代笔替她给地主儿子回信只写两个字：“休想！”
啭儿迷惑不解，问她道：“你跟那小子本是断头姻缘，离就离吧！”杜梨儿咬牙切齿，说：“他毁了我这辈子，我怎能点头离婚，成全他跟那个妖精的美事。”啭儿恍然大悟，连连叫好，说：“死了也得拉他垫背！”
地主儿子又想动之以利，打发一拨又一拨说客，在杜梨儿耳边聒噪不休：只要杜梨儿同意在协议离婚书上按个手印，家里所剩的全部房产、家具都归杜梨儿，他寸草不要。杜梨儿吃下秤砣铁了心。敌人围困万千重，我自岿然不动。千呼万唤开了金口，开口只有一个字：“不！”扯来拽去，拖延日久，那个妙龄女子等得不耐烦另嫁别人。地主儿子婚外偷情，留党察看，从副科长降为办事员。
万念俱灰的牛蒡，不光是为了找个女人搭伙，也是想圆了杜梨儿的梦，松开地主儿子的绑。
解铃还须系铃人，一举双得，两全其美，玉成其事，非他莫属。
不等重当媒人的啭儿出马，遍体鳞伤的杜梨儿，三更半夜逃进刘家锅伙，投奔啭儿避难来了。
这几天，城里下来的红w兵小将，跟本地土产的造反团勾搭串通，联合行动，打、砸、抢、抄，乌烟瘴气。好人打好人，误会；好人打坏人，活该；坏人打好人，死罪。地、富、反、坏、右是头刀菜，被打翻在地，还要踏上一万只脚。
杜梨儿婆家是地主，杜梨儿虽是土改之后嫁过来，但是四清运动宁左勿右，虽不把她划为地主，可她原是贫农出身也不算数。上不上，下不下，黑不黑，红不红，村里贫下中农开会不要她，五类分子强迫劳动也没有她。城里红w兵小将和本地土产造反团冲入她家，砸、抢、抄而不打。砸、抢、抄的是地主家财，不打她这个来自贫农家的女人。
未完待续……
本小说写匈奴后裔刘氏四代的生活沧桑，作者刘绍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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