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欢迎光临,请问几位?”
“两位!”
临近饭点,食客们陆续进门,店里渐渐忙碌起来。
“小鱼姐,咱们店里又多了一个常客。”服务员小橘凑过来,神秘兮兮地对小鱼说。
小鱼顺着她指的方向看,靠窗的位置坐着一个长发女人,看上去知性优雅,正托着腮看着窗外。
近一段时间,确实见她常来,“有常客不好,老顾客多了,生意就好,好好干,到时候给你们发大红包。”小鱼笑着说。
“小鱼姐,那个女人有点奇怪呢。”小橘凑近了有些迟疑地小声说。
“怎么了?”
“她每次来,我问她几位,她都说是两位,要两副餐具,可我也没见另外一个顾客来,到最后都是她自己在那儿吃。”小橘回忆着,“更瘆人的是有一次我还见她笑着跟对面讲话,往对面的碗里夹菜,可对面明明没有人啊!”
小橘拍拍胸脯说:“小鱼姐,你说吓人不?!”
小鱼听了不自觉又看了那个女人一眼,她打扮得很清爽,有一种书卷气,安安静静的,并不像小橘描述的那样,“别瞎说,估计是你自己看花眼了,好好干活,别八卦了。”
“真的,小鱼姐,我不骗你。”小橘着急地说。
“好啦,好啦,又来客人了,赶紧去招呼着。”小鱼不以为意地推着小橘的胳膊,不想听她再说下去。
小橘噘着嘴要走,“给三号桌的客人说一声,把孩子照顾好,别磕了碰了,烫着了更不好。”小鱼见三号桌客人带的两个孩子正在餐桌过道里嬉闹着,低声嘱咐小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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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啦。”
说话间,小鱼又瞟了一眼那个女人,她正转过头来,视线扫过前方,对上小鱼的视线,小鱼冲她微微点头,笑着致意,女人一愣,也微微一笑。小鱼发现,她有一双雾蒙蒙的眼睛,让人很想一探究竟。
2
“小心!”一声尖利的女声之后,孩子的哭声跟着响起来,三号桌乱作一团。
小鱼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三号桌旁边的客人点了一盅汤,服务员送过去的路上没有躲过嬉闹的孩子,一盅汤全洒了,而三号桌的客人沉浸在自己的热聊中,根本没注意到这些。
幸亏靠窗的女人发现了,她奋不顾身地将两个孩子揽住,汤全洒在了她的胳膊上,孩子则被吓住了,哇哇直哭,此时三号桌的客人才发现是自己家的孩子出了事。
幸亏那汤是给吃麻辣锅的客人用来缓解辣劲儿的,是冷的,这才没造成什么伤害。三号桌的客人对那女人千恩万谢,女人却没有什么反应,脸上仍旧布满了焦急,眼睛不离两个孩子半分,额头也渐渐渗出的汗珠,口中喃喃地说着:“孩子,孩子。”
“孩子没事。”小鱼说着,让人把女人扶起来,三号桌的客人则尴尬地站在旁边,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坐下来之后,女人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眼睛也恢复清明,她看了眼周围的状况,淡淡开口:“我没事。”态度很是漠然。
三号桌的客人看了看小鱼,不知道接下来怎么办,走了,显得自己没礼貌,不走,人家又显然不想理自己。
因为是熟客,小鱼摆摆手让他们先离开,她低头对女人说:“孩子没事,也幸亏是冷汤,不然你的胳膊要烫坏的。衣服不能穿了,让他们赔你一件吧,我先取一件我的给你换上,小心着凉。”
“不用,”女人打断她,“孩子没事就好。”说着她把外面染了汤的开衫脱下来,把搭在包上的大披肩披在身上,态度仍旧是漠然的。
“姑姑!”小鱼刚回到前台,小松从楼上跑下来,“什么时候回来的?”小鱼揽住他,对跟在小松后面的刀五说。
今天是周末,也是月末,小松放月假,以往都是黄凯去接,自从小鱼找到刀五以后,刀五便常来店里,这两个月小鱼便请刀五帮忙去接小松。
“进门一会儿了。”刀五笑着说,“刚才是怎么回事?”他下巴扬了扬问道。
“没事,有人做了好事又不想被打扰。”
“她一直就这样。”刀五说。
“你认识?”小鱼诧异地问。
“她是新晋的灵异小说女作家,叫暮云的,你不是也看过她的小说?”刀五倚在桌边笑着看小鱼,“这女人是个疯的。”
“啊?”小鱼惊呼,“怎么会?”她又看了一眼那个女人,她低着头正在吃饭,举止动作很是节制优雅,别人吃火锅吃的热火朝天,她却吃的如小桥流水,娴雅至极,这样的女人怎么可能是疯的?
正瞧着呢,那女人却夹了一只大虾到对面的碗碟里,并笑着说了一句什么,那眼神温柔似水,含着笑意的嘴角也不像刚才似的那么冷漠。
呃,小鱼想起小橘的话,再加上刀五刚刚所说的,心里一沉,难道这是真的?
3
刀五兀自说了下去。
暮云是笔名,她本名叫楚茴。她原本是一个活泼开朗的女孩儿,是父母手心里的明珠,如果命运眷顾,她会遇到心爱的人,谈一场浪漫的恋爱,结婚生子,顺风顺水地过完这一生。
只是,如果这个词才是命运撒下的无休止的慌。楚茴确实遇到了心爱的人,然而她的人生却没能顺风顺水的继续下去。
徐钊的文字温和,他喜欢写春日的和暖,写夏日的激扬,写秋日的沉稳,写冬日的隐忍和希望,总之他的文字是敦厚的,就像他这个人一样。
楚茴的文字则更鬼马一些,也跟她的人一样,机灵可爱。谁也说不清是因为什么,让这两个本不属于同一个世界的人走到了一起。
像大多数的校园爱情一样,他们的爱情浪漫、甜蜜,虽然因为性格的原因,多有争辩,但徐钊的敦厚总是能够包容楚茴的精怪,他们像是八卦的阴阳两极一样和谐。
没有等大学毕业,他们就见了双方家长,用楚茴的话说,我是你的,你也是我的,口说无凭,见家长盖个戳。
双方家长见两个孩子好的跟一个人似的,他们也高兴,商量着等他们毕业了就给他们把婚结了。
毕业那一年,已经落实了工作的两个人,计划了一场毕业旅行,家长们说旅行之前先去把结婚证扯了吧,俩人就笑,反正也跑不了,旅行回来再说。家长们想说也行,反正旅行嘛,顶多也就十来天的时间,回来扯证也来得及。
没想到,这俩人把祖国的大好河山几乎都走了个遍,等回来时已经是一个月以后了。如果不是要去用人报道的时间马上就到了,这俩人还乐不思蜀呢。
回来以后,他们就分别准备入职的事,入职后,需要熟悉和了解的事情很多,这样一耽搁,领证的时间又往后推了,直到楚茴发现自己身体的变化,才发现自己怀孕了。
她用试纸测了又测,徐钊又陪着跑了一趟医院,证实了楚茴是真的怀孕了,他们有自己的孩子了。他们开心得不得了,双方家长也很高兴,赶紧张罗着让他们结婚的事。
选了好日子,俩人把结婚证扯了,此时的楚茴已经怀孕三个多月了。他们一边紧锣密鼓地准备婚礼的事,一边按部就班地按照医生的安排进行孕检。
做唐筛的时候,出来的结果比较接近临界值,医生建议楚茴去做进一步的无创DNA检测。
楚茴有点担心,徐钊安慰她:“没事,我问过了,我同事他老婆当时也是这样,不也生了一个健健康康的白胖小子吗?现在的医生都比较谨慎,让病患去多检查一次,风险不就转嫁出去了吗?你要是不放心,咱再换一家医院试试,我找个有经验的大夫。”
“我也问了,有人说不用做,有人说做一个也无妨,实在不行咱就做一个,求个安心。”那个精灵一般的姑娘,此时满脸都是为人母的担忧。
“行,听你的。”徐钊温柔地揽住她。
后来,徐钊的妈妈找了另一家医院的产科主任,让楚茴把唐筛的结果拿过去给她看。
主任看过以后说:“要想彻底放心,最好是做个无创。以前遇到这样的指标,我们会建议年纪大的孕妇去做无创DNA检查,但是现在只要遇到这样指标,我们都会让孕妇去做进一步检查。环境不一样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一旦遇到万一,整个家庭就完了。”
既然这样,楚茴决定做DNA检查,然而半个月后,测试结果出来了,说有风险。再次找到熟悉的那个主任,主任皱了眉头:“有风险?这情况不妙,我建议你们考虑一下。”
“考虑什么?”楚茴白着小脸问,徐钊紧紧揽住她的肩膀。
“打掉这个孩子。”主任的声音很平静,却似一记重锤砸得徐钊的耳朵嗡嗡响,楚茴的眼泪扑簌簌掉了下来。
快六个月了,孩子已经时不时会踢她一脚了,她(他)已经是一个有感受的小生命了,能听见妈妈的声音,能感受妈妈的情绪,打掉她(他)她怎么舍得?!
楚茴在徐钊的怀里哭得死去活来,徐钊的眼圈也红红的。
婚礼的事情被耽搁下来,两家的家长凑在一起商量着孩子的事情,虽然痛苦,但大家的意见还是一致同意医生的建议。
唯有楚茴不同意,她找到医生,红着眼圈指着报告上的结论哽咽地说:“这上面也没有说百分百就有问题,万一呢?万一孩子没事,打掉她(他)就等于杀掉她(他),我是她(他)妈妈,我舍不得啊。”
医生虽然为楚茴的母爱和坚持所动容,但本着医生的职责,又是熟人,她对楚茴说:“如果你还不相信,你可以进一步做一个羊水穿刺,这种DNA检测结果是百分百保准儿的。事实上,孕妇做了无创再去做羊水穿刺更多的是想得到胎儿的具体病因,一旦发现胎儿的病因是由于遗传原因造成的,我们会建议孕妇不要再次妊娠。”
不要再次妊娠?又是一个重磅炸弹。
楚茴怯懦地看着徐钊,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徐钊搂着楚茴,轻声安慰她:“咱们的宝宝是旅行时怀上的,一定是我们当时的生活习惯不好,再加上身体处于疲惫状态,这才导致宝宝品质不高的,并不是什么遗传原因,你放心。你要是实在想再为宝宝争取一下,那咱就做一个羊水穿刺。”
楚茴不停歇地点头,“一定是这样的,你说的对。”徐钊看着当初的那个小机灵鬼儿样的楚茴变成了如今脆弱得像一张纸的苍白样子,心疼得无以复加。
羊水穿刺的结果出来了,是孩子的消化系统发育得不好,而且肾脏发育得也有问题。
医生看着结果,皱紧了眉头,“怎么了主任?”徐钊问,楚茴已经不敢开口问了。
“结果不太好。这个孩子即便生下来,几乎没有存活的可能,而且,”她顿了顿,看了眼早已泪眼滂沱的楚茴,“我建议你们以后也最好别要孩子。”她的声音很轻,却听的楚茴眼冒金星,眼前一黑,直接晕了过去。
醒来后的楚茴已经在病房里了,她的第一反应是去摸自己的小腹,那里膨起如小山,她这才安心,可一想到晕倒前医生的话,她又难受的像有人在撕扯她的心肺。
“小茴,这孩子咱不能要了。”徐钊小心地对她说,声音暗哑,他也正经历着一场痛苦的挣扎。
“不,我要,你们不要他,我要!”楚茴听不得这样的话,她突然歇斯底里起来。为什么?这孩子不只是她自己的啊,他们也是孩子的亲人,甚至还有孩子的爸爸,他们为什么这么狠心啊,说不要就不要他?
“小茴……”徐钊还想再说,围在床边的他的父母也在说着让楚茴听话的话。
“徐钊,求你了,留下他!”楚茴涕泪横流,身子蜷起来,以一种保护的姿态。
“这是我们的孩子啊,你怎么舍得?”楚茴哭着说,“医生说以后我们可能要不了孩子了,我们只有他啊!万一呢,万一设备出问题了呢,万一测错了呢?徐钊,给他一个机会,好不好?”
徐钊的父母看着楚茴的样子,皱紧了眉头,徐钊妈妈说:“小茴,你冷静点,都到这个地步了,哪儿还有什么万一?你执意要把他生下来,会拖垮你和徐钊,拖垮咱们两个家庭的。”
楚茴看着这个曾对自己如亲生女儿的老人,她想不通,那么善良温和的人怎么也能说出这么自私的话?
他们是怕被她的孩子拖垮,那好啊,“阿姨,你放心,孩子生下来我自己负责,不用你们管,不会拖垮你们的。”楚茴冷冷地说。
“你……”徐钊妈妈没想到楚茴会这样说,气结在当场。
“小茴,你怎么能这么对妈妈说话?她也是为我们好。”徐钊也皱着眉头责怪楚茴。
“为我们好?徐钊,你不是也这么想的吗?怕被自己的孩子拖垮才这么想杀死他!”楚茴冷笑,“好,你也别管,我是他妈妈,我自己管。”
“小茴!”楚茴的父亲进门正听见这样的话,“你怎么这么不懂事,说的什么话!”
楚茴见父亲也不帮着自己,顿时更委屈了,她无力再争辩,蒙着被子呜呜哭了起来。
“小茴,你也说万一,可有99.99的几率是孩子活不了,你能忍心看他那么小还得承受巨大的痛苦再死去?我们是他的父母不假,可我们也不能这么自私,为了圆自己的心愿而让他来这世上痛苦一遭再离去!”徐钊抚着楚茴哭的一颤一颤的肩膀竭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说。
“可是……可是万一我们无法再要孩子怎么办?”楚茴闷闷的声音从被子里传出来。
“不会的,我们两家都没有遗传史,这一次纯属意外,之后咱们好好调养,一定会生一个健康宝宝的。”徐钊拍拍她说。
楚茴终于还是答应了将孩子打掉,她的情绪很激动,最终选择了全麻剖宫产将打掉的孩子生下来。
近七个月的孩子早已经成形了,听说是个男孩子,徐钊去看了,回来告诉楚茴说孩子很漂亮,是个小天使,楚茴又哭了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