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娣支起身子，往窗外看了看。
东边还没有什么动静，天空依旧是蒙着一块黑纱，几颗星星孤零零的镶在上面。
“姐，怎么了？”
弟弟翻了个身子，嘴里含糊不清的说道。
“没事，你接着睡吧。”
招娣小心翼翼的把双腿从被子里面抽出来，又把隆起的地方掖了掖，这才轻轻推开门，朝堂屋里里走去。
招娣缕着头发，看了眼挂在墙上的日历，总觉得这两个数字有些熟悉，却又实在没什么记忆，又盯着看了好一会，这才回过神来。
招娣笑了笑，随手将日历撕下来揉成一团丢经柴堆里，她倒没有觉得生日有些什么不同的，生日生日，说破天不也就是个日子，年年过生日的时候，不过是晚上饭碗里面多卧一个鸡蛋而已，招娣没觉着有啥不好。
生活还是照样过，活还得照样干。
“妈，早。”
招娣理了理衣服，朝院里弯着腰，手里捧着一把青菜蹲在井边的中年女人打了个招呼。
“招娣，不是告诉你今天不要起床嘛，你今天生日，要好好休息。”
“哦。”
招娣站在一旁，昨天晚上临睡觉的时候，父亲确实当着母亲和弟弟的面说过，他蹲在地上，抽了好一会的烟，他说明天是招娣的生日，不要让她干活了，自己当时只顾着洗衣服，一觉睡起来都给忘了。
女人一边说着，却没舍得回头，依旧是忙着手里的活计，她麻利的掐掉那些卷曲发黄的菜叶，再用稻草将那一堆白菜扎成小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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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我来帮你吧。”
招娣舀了一瓢井水洗脸，冰量的井水激得她一阵哆嗦，不用干活，招娣站在院子感觉有些突兀，她不知道自己该杵在那一块地方才能显得自然，连着手脚该如何摆放也迷糊起来，整个人轻飘飘的，像迷了路的蚂蚁一样在院子里兜兜转转。
“不用，不用。”女人轻轻摇了摇手，回头看了她一眼，“你今天生日......那行吧，你帮我把这些菜叶子剁了，拿到后院去喂鸡。”
“行！”
招娣微微吐了一口气，脸上总算有了些笑容。
扫地，浇水，洗衣，喂鸡，照顾弟弟，只要不让她闲下来，做什么都行。
招娣利索的把那一摞菜叶切碎扫进簸箕里抱到后院去喂鸡。
后院的地方不大，招娣五岁的那年，她爸用碎砖头垒起了这个鸡窝，养了六只小鸡，每个月能捡一些鸡蛋拿去市场上卖。
但弟弟出生后，家里的鸡蛋都用来给他补身子了，弟弟长得很快，有不够吃的时候，还得从集市上买一些回来。
“今天没有蛋？”
招娣朝那群鸡问道。
芦花鸡们瞪着小眼睛，注意力都在菜叶上。
“今天是我生日，你们可不能放假啊！”
招娣打趣道，一边沿着院墙走，时不时蹲下身子从那些断砖里翻出些蜈蚣，蟋蟀，蚯蚓，招娣也不怕，用树枝子挑了往院子里一丢，鸡群吃得欢快。
“招娣！”
从前院里传来女人的喊声。
“怎么了妈？”
“那只黑色的别喂！”
“为啥！”
“今天中午杀了给你过生日！”
“哦！”
招娣看了看那只黑色的老母鸡，她还有点舍不得呢，养了这么多年，辛辛苦苦的下蛋，还要被人杀掉，招娣有些愧疚，如果不是自己过生日，它也不用受这些罪了。
招娣想着，手上的动作缓了下来，走到鸡面前，却又不忍心下手，眼看着它溜到别处去了。
“招娣！怎么这么慢，我拿着刀等了半天了！”
“妈，我下不去手，要不算了吧，吃不吃鸡什么的，我没关系。”
“瞧你说的，就在家里过这么一个生日。”
女人往前一扑，牢牢的将鸡脚抓在手里，倒提着往院里走去。
“把你弟弟也叫起来，给他点活干！”
“他才五岁呢。”
“五岁怎么了，你五岁的时候，家里的活不都干的麻溜了嘛，把他叫起来，让他把屋里里里外外的扫一遍。”
招娣哎了一声，回屋把弟弟摇了起来，小家伙脾气还挺大，朝他一瞪眼就往院子里跑过去，院子里跑去。
“妈！姐姐欺负我！她让我干活！”
招娣有些心虚，自己拿着扫把躲在门框后。
“是妈让你姐叫你起来的，都这么大了，还不知道干活，以后没了姐姐怎么办？”
“妈！”
“去！”
“不去！”
“不去我抽你！”
女人在弟弟屁股上轻轻拍了两巴掌，把他往屋里一推。
“招娣，你管着他！”
招娣这才放下心来，“行了你再去睡会吧，我来扫。”，弟弟却不领这个情，头顶着墙角发闷气，劝了半天却还是老样子，招娣没办法，直得让他一个人待在墙角，自己里里外外的打扫起来。
中午的时候，桌上果然摆了一盆鸡肉，另一个碗里还堆着几个鸡蛋。
招娣爸也回来了，从自行车框里拿出一个塑料袋包着的小蛋糕块。
招娣有些受宠若惊。
“招娣，今天是你生日，多吃点！来，吃鸡蛋。”
“谢谢妈。”
招娣看着碗里的鸡腿，没下嘴，夹了放到弟弟碗里。
“你吃吧。”
“不吃！”
弟弟还在怄她的气，小嘴翘得老高。
“没关系，招娣你吃！”
“我要吃蛋糕！”
“那是你姐姐的蛋糕！”
“我就要吃！”
弟弟把碗掀了，在地上开始撒泼打滚，女人举着巴掌吓唬他，高高的举起来，落到身上却又轻飘飘的，拿他丝毫没有办法。
“听话！”
一直沉默着的父亲忽然猛的一拍桌子，震得碗筷乒乒乓乓的响，把他们顿时吓了一跳。
父亲喘着粗气，哼哧了几声，大手在桌子上抓了几下。
“吃饭！”
招娣咬着鸡肉，这顿饭吃得她浑身不舒服，原本天天盼着吃肉，吃鸡蛋嚼到嘴里却发现啥滋味都没有，硬邦邦的，像皮筋一样，嚼也嚼不烂，蛋糕倒是又甜又软，可招娣心里却总泛着一股说不上来的滋味，吃到最后，也感觉味同嚼蜡了。
“招娣，我们去买件新衣服吧！”
父亲领着招娣走在集市上，人来人往，各样的商品琳琅满目。
“爸，看看就够了。”
弟弟没带出门，在家里闹翻了天。
“没事，爸有钱。”
招娣看着父亲的脸色，和母亲截然相反，从进了家门便一直拧着个眉头，脸色铁青铁青的，看什么都像憋着一肚子火。
招娣没敢多问，老老实实的在一排衣服架子穿来穿去。
“这件怎么样？”
“太贵了。”
“漂亮么？”
“太贵了。”
“试试。”
父亲不由分说的把自己推进了试衣间。
挺漂亮，挺合身。
美中不足，有点贵。
父亲围着她左左右右转了几圈，把那些边边角角给扯匀称了。
“挺好，挺好。”父亲拍了拍手，“就这件！”
“爸，今天用了好多钱啊。”
“没事，你高兴就好。”
招娣爸领着她在街上瞎转悠，看到什么新奇的东西就想买，买了便一个劲的往招娣嘴里塞，招娣拉也拉不住，两人一直逛到天黑才回家。
吃晚饭的时候，家里多了一个客人。
招娣认识，姓李，是爸爸打工的厂子里面的厂长，对招娣挺好的，经常提着些东西来看她。
厂长给她买了一个大蛋糕，一袋子零食还有好几件新衣服，连着弟弟也有一份。
“招娣，你坐那边去，和李叔叔挨着坐。”
招娣妈笑呵呵的给他们剩饭，爸妈和弟弟坐在桌子左边，招娣陪着李叔叔坐在右边。
大人们谈着一些琐事，弟弟一手拿着厂长送的玩具，粘了一嘴的米饭。
“姐，你看，这是机器人！”
弟弟举着玩具对她说道，看来他的脾气已经完全过了，招娣这才松了一口气，这个生日，总算能够有个圆满收场了，心情一好，胃口也回来了，招娣忍不住多夹了几筷子，连着吃了两碗米饭。
“招娣，陪李叔叔去外面走走吧！”
女人收拾着碗筷，对招娣说道。
“今天不要你洗碗了。”
“好！”
招娣领着李叔叔飞快的跑出来了门，刚走了一里路，两个人都滑了一跤。
路上撒了水，有点滑，又没有灯，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
“哎呀，没记着带手电筒了。”
“我回去拿。”
“不用了咱们慢慢走，招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