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夸大的说,我骗了三个体面的年轻小姐,甚至还带上了她们的妈妈。妈妈和女儿一起——我弄到了所有的四个女人。我们这一行,管这个叫“一巢端”,唯一留在家里的是个老男人,末了,孤苦伶仃地饿死了。”
以上这段话,出自民国时候,津门一女拐子之口。这个女拐子姓甚名谁,不得而知,只在留存至今的旧时文档当中,留下她当时说过的这段“豪言壮语”。
清末民初之际,社会动荡不安,“渣子行”形成气候,不知多少良家女子沦为货品,清白受污自不必说,遭蹂躏致死者更是大有人在。若说“渣子行”乃古今中外第一缺德行当,想必一点都不为过。
所谓“渣子行”,便是对于贩卖人口行当的统称。江湖中,管干这一行当的人唤作“吃腥饭的”或“穿珠花的”,其卑劣手段,着实令人发指。
在这一行当之中,直接将被拐女子卖给他人做妻做妾,称之为“直门”;而卖入娼楼妓馆,则称之为“旁门”;允许被拐卖之人跟家人通信或见面,称为“活门”;而断绝一切联络的交易,则称呼为“死门”。
至于能进哪个“门”,由不得被拐卖者自己决定,是“直”,是“旁”,是“活”,是“死”,全凭自己的造化。但甭管进哪个“门”,被拐者都是一件“货”,而非一个“人”。
闲言少叙,书归正文。
话说清末民初时节,北方出了一个赫赫有名的“吃腥饭的”,此人姓曾,名顺德,原籍北平,成名之后,纵横京、津两地,更是将买卖做到了关外,以此获取到巨额利益。
曾顺德于民国十五年(公元1926年)被捕入狱,因其在狱中常听牧师布道,故而信了天主教,愿意洗心革面,自我救赎,并希望社会各界能够宽恕他这只“迷途的羔羊”。
这期间,他接受过妇女组织及知名报社的采访,将自己如何进入这一行当,又是如何诱拐少妇长女,如何卖到各地的手段,一一讲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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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我之所以干了‘渣子行’,无外乎两个原因,一是我太爱女色,二是交友不慎。一个人学好不容易,学坏可真不难,起初,我受朋友引诱。后来,见钱来得容易,索性就自个儿单干。结果越干越上瘾,然后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事实上,曾顺德在干这一缺德行当之前,本来大有可为,但他却偏偏经受不住诱惑,从而走上害人害己的道路。
他家住在京西六郎庄,一家子都是“旗人”,他可是妥妥的“八旗子弟”。但与其他旗人不同的是,他家比较“务实”,知道旗人的铁杆庄稼早晚要倒,所以未雨绸缪,趁着手里还有钱的时候,买了大片良田。由于他家的田靠近胡泊,易于获得灌溉水源,故而粮食每年都能大丰收。
曾顺德的上面有两个姐姐,下面有个妹妹,他是家中独子,自是备受父母宠爱。为了让这个孩子长大后有所作为,父母早早地为他聘请了家庭教师。后来,又把他送到学堂念了七年书。听说学医可以赚大钱,父母又供他学医。但他不是学医的材料,反倒对理发十分感兴趣。于是,他不顾父母的反对,执意到理发馆当学徒。
这段期间,他每天跟那些富家太太,千金小姐接触,而当时西风日盛,人人追求自由浪漫,以至于他那颗浮躁的心越发不安分,从而干出偷腥的勾当,到最后惹祸上身,险些小命不保。
被理发馆辞退之后,他整天在家晃荡。爹娘为了让他学好,于是托人把他送到了军队,希望通过历练之后,能够洗心革面,成为栋梁材。
哪想到,到了军队才不过半年,他就成了“兵痞”,除了不干好事之外,几乎什么坏事都干。由于他能说会道,善于钻营,一年之后,居然让他混了个副官头衔。有了这个身份之后,他整天在火车站混荡,吃拿卡要,倒卖车票,小日子过得很是滋润。
这种好日子过了没多久,也不知得罪了什么人,他被长官训斥一顿之后,又被调任到河南督军府当差。这期间,他结识了一个名叫石老二的老兵油子。俩人称兄道弟,关系好的不得了。而曾顺德之所以从副官变成人贩子,正是与这个石老二有直接关系。
某天,有个操着一口京腔的大姑娘,在督军府外面跟人打听她哥哥的下落。石老二见那个大姑娘长得不错,于是上前套近乎。
原来,那个大姑娘结婚之后由于受不了丈夫虐待,所以逃出家门,一路来到河南,找她在河南当兵的哥哥收留她。
石老二利用花言巧语,将那个大姑娘骗到家中。而后,又骗那个大姑娘跟他做起了露水夫妻。由于曾顺德跟石老二交好,石老二干脆把好处分给好兄弟一半。就这么着,小两口变成了小三口,三个人搭伙过日子,倒也十分和睦。
过了一段时间,曾顺德要调回北平,那个大姑娘非要跟他一块儿走。曾顺德觉着这样做有些对不住石老二,但他又舍不得撇下情人不管,于是把心一横,瞒着石老二,把那个大姑娘带回了北平。
到了北平之后,曾顺德租了一间房,作为两人临时的落脚点。可那一阵子,就跟抽邪风似的,曾顺德甭管干嘛都不顺,以至手头拮据,连房租都差一点拿不出来。有个跟他住在同一个院子里,名叫杨大清的中年汉子,见他为难,于是给他“支招”,让他把那个大姑娘给卖了,立时就能拿好多钱。
曾顺德有些不忍,可一想自己的窘境,于是狠心答应下来。几天之后,他与杨大清两口子,还有两个人贩子一块儿上路,把连同自己的情人在内的五名女子,一同卖给了长春的一家妓院。分赃之后,曾顺德拿到750元。
这时候,曾顺德已经明明白白地知道,杨大清两口子是“吃腥饭的”。有了钱之后,曾顺德尽情挥霍,结果不慎“中招”,染了花柳病,这一病就是五个多月。康复之后,在军队上的差事丢了不说,手里的钱也花得一个子儿不剩。
这一来,他彻底没了退路,于是求杨大清带着他一块儿“上跳板”,也就是拐人卖人。杨大清见他足够无耻,而无耻正是这一行最为关键的准则,于是让他入伙,一块儿坑蒙拐骗。短短半年之后,就把三十几个大姑娘从京津两地卖到了关外。
曾顺德骗人的手段很高明,他把昔日的军装穿在身上,冒充军警,先设法获得女子们的信任,而后软硬兼施,将骗到手的女子们带到关外卖掉。后来,他越干越顺手,干脆甩了杨大清一伙,自己单干。利用一身假行头,拐完太太拐小姐,甚至连仆人一块儿拐。有人不从,他便强行给人按一个私藏烟土罪,带着一帮假军警,连威胁带吓唬,把人逼到屈从为止。
令人感到可笑的是,他后来之所以倒霉入狱,居然跟一个老媒婆有关。
那个老媒婆姓赵,六十多岁,人称赵老太太。赵老太太从事媒婆营生多年,耳根子十分活泛,方圆二十里内,谁家的闺女到了该婚配的岁数,她比谁都“门清”。
那一阵子,她正在给一个有钱人家的姑娘物色婆家。结果,曾顺德横插一杠子,把那个姑娘给拐跑了。这一下,等于断了赵老太太的财路。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赵老太太可不是什么善茬子,打听清楚曾顺德的底细之后,直接找到了自己在警署当官的干儿子,让干儿子给自己出一口气。
三天之后,曾顺德正要拐带妇女到关外贩卖时,被提前埋伏在火车站的军警逮住。虽然他托了不少人,但由于他干得事情太缺德,因此托人不好使。最终,被判刑六年。
说实话,判轻了,应当毙了他。但当时的法律比较宽松,加之又有大律师为他辩护,所以,仅入狱六年,便可换得自由之身。至于他是不是真心忏悔,那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