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日晚,记者从出版社获悉,著名翻译家杨苡先生于1月27日晚去世,享年103岁。
杨苡原名杨静如,生于1919年,是五四运动的同龄人,也是“自西南联大迈向广阔生活的进步学子”(铁凝语)。作为译者,她首创了“呼啸山庄”这一译名,她的翻译至今也仍然是这本名作最为经典的译本之一。
除此之外,她的哥哥杨宪益是著名翻译家,和夫人戴乃迭一起,被认为是“翻译了整个中国的人”;姐姐杨敏如是古典文学专家,姐夫罗沛霖是电子学与信息学家,中国科学院院士、中国工程院院士;丈夫赵瑞蕻是外国文学专家,中国比较文学学会发起人之一,上世纪四十年代,在中国最早翻译了司汤达的著名长篇小说《红与黑》。
就在去年,由南京大学教授余斌历时10年整理撰写的《一百年,许多人,许多事:杨苡口述自传》由译林出版社正式出版面市。这也是103岁的杨苡先生唯一的口述自传。
20年,一场抵抗遗忘的对话
自1996年起,就在南京大学家属区十来平方米的小客厅里,杨苡老人与余斌完成了这场长达20余年之久的谈话,以倾听与记录的方式抵抗遗忘。杨苡说,人的一生不知道要经历多少事,到了我这个岁数,经历过军阀混战、抗日战争、解放战争,以及新中国成立之后发生的种种,我虽是个平凡的人,却也有许许多多的人可念,许许多多的事想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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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杨先生的回忆里,那些在历史浪潮中留下足迹的有名人物,总有让人意想不到的另一面。比如曾任北洋政府总理的颜惠庆,曾是民国外交的风云人物,在杨先生讲述里,却是在她玩捉迷藏时帮她出谋划策,暗暗做手势让自己藏到写字台下的“颜伯父”;吴宓是联大的名教授,杨先生清楚记得的,却是他登门索书时一脸的怒气;沈从文是她感念的恩师,但更清晰的却是他在众人面前,从破棉袄里掉出棉絮的画面……杨先生打趣说:“我记住的经常是些好玩的事,就像你们现在说的‘八卦’。”
她常挂在嘴边的一个词是“好玩”,说到翻译《呼啸山庄》也是“好玩”。“当年翻这本书时,窗外乒乒乓乓刮大风,我就嘴里wuthering heights、wuthering heights念着玩儿,想到了‘呼啸山庄’这个名字。我告诉你呀,这就是种玩法,我一直觉得翻译就是好玩。”
但是,谈笑归谈笑,等到了创作的时候,杨先生却是十分严谨的。余斌写成的稿子,她一遍又一遍地反复看,从部分内容的删除到人名、时间的订正,甚至包括语句的修改,杨苡都会细细批注。
对于杨苡而言,巴金是一个不得不提的重要人物。17岁那年,正逢“一二·九”运动爆发,在一团苦闷之中,杨苡开始给自己崇拜的巴金写信,让杨苡没有想到的是,很快,她便收到了巴金的回信。也正是巴金的介绍,杨苡认识了巴金的三哥李尧林,也便是这本口述自传里反复出现的“大李先生”。与大李先生的通信,成为杨苡少女时代的小秘密,不仅对母亲,就连好朋友她也没有分享过。她把这些信件都编上号,小心地放在一只漂亮的盒子里,一个人的时候,就会拿出来看。
在西南联大的日子
1938年7月7日,19岁的杨苡离开天津,前往昆明,由此开启她在西南联大的日子。在杨苡的记忆里,联大的生活也尽是些好玩的八卦趣事,就像余斌所言,杨苡似乎一直有一种女生的状态,“如果她的同龄姐妹们还在,她能马上回到学生时代,一群人叽叽喳喳的,讨论的话题就是当年谁喜欢谁,哪个女孩最好看,哪个男孩最有才华。”
比如联大课堂,虽然给同学们上课的都是名人,但杨苡却说,女生们最期待的是闻一多和陈梦家,因为他们是有名的新文学家,“朱自清讲白话散文,但他课讲得不好,拘谨得很,我也不爱听。”
近年来,不少有媒体记者前去拜访杨苡先生,但让她颇感苦恼的是,写到她的稿件总是“喜欢拿‘贵族’说事儿,很烦。”她希望别人眼中的她,是“不高不低”的普通人的模样。
从《红楼梦》《儒林外史》到《红与黑》《呼啸山庄》,杨苡与兄长杨宪益、爱人赵瑞蕻共同推动了中文与世界对话,使文学经典如种子般在不同文明的土壤里生根开花,成就了中国文学翻译事业一个又一个高峰。
杨苡的客房里挂着一幅字,是她上世纪90年代初让好友俞律挥毫留下的两行鲁迅诗句:“岂有豪情似旧时,花开花落两由之。”相比于传奇与成就,杨苡更看重她的“日子”,及其承载的亲情、友情、爱情和世情。
1999年,84岁的赵瑞蕻病逝于南京;2009年杨宪益去世,终年94岁;2017年12月,杨敏如离世,享年102岁。“丁聪、吴祖光、罗孚、我哥……这些人全都没了,就剩我一个人了。”那些在杨苡百年人生中次第出现的“许多人,许多事”,都成为了“可感,可念”的回忆。
成都商报-红星新闻记者 段雪莹 实习记者 毛渝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