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7月,16岁的寒门学子黎力以江西省上栗县高考状元的身份,考入北京科技大学自动化专业。
2009年7月12日,因未能完成补考而拿不到毕业证的黎力,在学校旁的中国银行内,抢劫银行10万元现金,当天被警察抓获。
他想在自杀前,给父母留一笔钱!
收拾他出租屋的物品时,家人在他的二手电脑里发现一封遗书(有省略和删减):
亲爱的爸爸妈妈哥哥姐姐:
你们好!当你们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我有了非常严重的抑郁症和自闭症,还有乙肝和口吃,对我而言活着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死亡也许是一种解脱......我爱你妈妈,我非常希望看到你开心的活着,可是不孝的我做不到这一点,希望哥哥能帮我做到。
爸爸,这是我最后叫你一声爸爸了……我就要离开了,最后我想请求你们一件事,就是不要太伤心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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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长姊如母,你对待我跟母亲一样,大学4年你一直在支持我,金钱上,心理上......可是很对不起,我自己要结束自己了,我让你们的关心爱护都白浪费了。如果我有灵魂,我一定会为你祈福的。
在北京的六年,我过得比较抑郁,也确实是因为多门考试未及格所以要延期2年,延期的2年中也确实是在做家教。本来去年口吃减轻,做起家教来也比较成功,但是又复发严重,家教慢慢变得不太理想,陆续地在变少。抑郁症和自闭症也慢慢严重起来。这是我六年来的生活,爸爸妈妈,我没有欺骗你们。
再见了,爸爸妈妈,哥哥姐姐,永别了。下辈子,我为你们做牛做马,绝无怨言!
1987年,黎力出生在江西省萍乡市上栗县蕉源村,家中还有一个姐姐和一个哥哥。这是一个很贫困的家庭,两亩稻田,三间土房。
父亲黎巨芳本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为了改变家中的贫困状况,他借钱投资做当地有名的鞭炮生意。
不料却被骗光了所有资产,欠债十几万,从此再也没能翻身,为了养活一家五口,常年在外打工。
黎力从一年级开始就展现出学习上的天赋,从小学到初中,基本上都是班级第一名。因为家庭的困难,只能选择供一个孩子上高中和大学。
所以姐姐和哥哥都在初中毕业后,就放弃了升学考试,将机会留给更有天赋的弟弟。姐姐最早毕业,之后就到深圳打工了,两年后,哥哥读完初三后,去投奔了姐姐。
黎力成了全家的希望,哥哥和姐姐打工的积蓄,不止要补贴家用、还债,还要供弟弟上学。他们毫无怨言,因为他们很爱弟弟,很爱家人。
黎力也用成绩回报了他们,家里的墙上挂满了他“三好学生”和“第一名”的奖状,小学和初中都跳过级,在村子里也是出了名的,家人都很感到自豪。
黎力也早已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读书,考上好大学,找到好工作,挣很多钱回报家人。
黎力什么都好,学习好、善良,就是有一个缺点,初三的时候开始出现了口吃的毛病。
有一天上化学课,化学老师是一个刚从师范毕业、没有什么教学经验的小年轻,当看到黎力回答问题时有点结巴,没有考虑太多,就问:“黎力,你说话怎么结结巴巴的?”
同学们一起大笑,有的同学是无心的,有的却是嘲弄的笑。黎力满脸通红,不知所措,心里大受打击,坐下后连头都不敢抬。
为了证明自己不是结巴,黎力故意找同学们讲话,可是越想证明,心里越急,讲话反而越结巴了。渐渐地,他就落下了讲话结巴的毛病。
这让他的交际出现了一定的问题,从此在学校里朋友变少了,而且经常会受到不懂事的同学们的嘲笑和戏弄,因此性格有点孤僻,内心也很敏感。
中考结束后,黎力到好朋友家里去玩,邻居的一个女孩看到他讲话后,哈哈大笑,说你怎么是个结巴啊?而且还学着黎力结结巴巴的讲话,边学边笑。
平时跟女生讲话都会脸红的黎力,被漂亮的女孩嘲笑,心里大受打击,饭也没吃就默默地回家了。从此,他再也没去过那个好朋友的家,因为有心理阴影。
黎力毫无意外地考入了县重点高中,而且打破了初中学校的历史最高分。在各个乡镇精英汇集的高中,黎力的成绩依然名列前茅,成为了学校重点培育的对象之一,被学校和老师寄予厚望。
进入高中后,同学们一开始没太发觉他口吃的毛病,感受不到异样的眼光和嘲笑之后,黎力的口吃好了很多,紧张的时候稍微有点结巴,平时都很正常。
到了高三之后,随着其他同学经过一些课外培训和专业指导,黎力渐渐被几名排在身后的同学赶超了。
学习压力一下子大了起来,他的口吃毛病又复发了,并且渐渐严重起来。他很担心,有时间的时候会跑到没人的地方练习说话,可是没有一点改善。
有些字,怎么挣扎都无法说出来,不但对外人,哪怕是家人,都无法顺利说出一些字眼。他难以接受,渐渐地,他的心理出现了障碍,变得孤僻起来。
通过更加刻苦的学习,黎力的成绩又赶了上来,排在了年纪数一数二的位置。2003年,年仅16岁的黎力成为了上栗县的高考状元。
报志愿的时候,为了减轻家庭的负担,黎力第一志愿报的是厦门大学国防生,因为不用交学费。可是黎力一向身体弱小,再加上只有16岁,身高不够,没有被录取。
随后,他收到了北京科技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偏僻小山村出了一个北京重点大学的大学生,喜讯轰动了家乡,家人也高兴得不得了,给他办了热热闹闹的升学宴。
进大学,跟升高中的感觉完全不一样了,升高中的时候,黎力还能在来自各乡镇的精英中不落下风。进入北京科技大学后,身边的人都是来自全国各地的精英,比他优秀的有很多。
况且农村出来的孩子,气质、口才、见识等方面,都跟城市里德智体美全方面发展的学生有一定差距。
在校园里,黎力觉得自己土里土气的,加上口吃,别人还未蔑视他,他自己先自卑了三分。大学里都是成年人,没有人会出口嘲笑他,但是并不代表大家喜欢跟他交往。
因为按年龄排号,按号分宿舍,16岁的黎力排在最后一个,于是就独自被分到了另外一个班的宿舍里,和7个不是本班的同学住在一起。这更让他和本班同学的日常生活疏远开来了,下课上课经常都只是他一个人。
在宿舍里,大家的口才非常好,经常口若悬河滔滔不绝,黎力只能在一旁听着,适时地跟着笑几声,却无法融入到大家的聊天或争论中去,显得格格不入,每当想说点什么,口吃预感就来了。
黎力每月只有500元的生活费,只能省吃俭用,这导致他无法参加同学们组织的社团、聚餐、游玩等活动。
有一次,宿舍组织聚餐,听说还有其他学院的女生参加,黎力很珍惜跟女生交谈的机会,便参加了。
聚餐结束,分摊下来每人要出60元,这出乎了黎力的意料,他全身上下只有55。众目睽睽之下,口才不好的他也不会找个什么借口完美地应付,搞得自己非常窘迫。
舍友刘明看出来了,替他解围,帮他给了餐费。几天后,姐姐打来生活费,他赶忙将钱还给刘明。刘明有意帮他,说就当请客,不要他的钱,黎力拗不过,将钱放到刘明桌上就走了。
后来有多位同学回忆,黎力自尊心很强,从来不接受别人在经济上的帮忙。虽然拮据,但是他很有善心。
刘明回忆说有一次在天桥上看到一个断了双腿的男人带着小女儿行乞,黎力二话不说施舍了30元,而只给自己留下了10元的生活费。
而不了解黎力的人,只认为他很高冷,很不主动跟人交流,也很少参加群体活动,总是独来独往。似乎心思只在学习上,别人出去玩,他去自习室。
有一次上英语课,两个班级的100多号人一起上课,老师突然点到黎力朗读课文。黎力给自己加油打气,尝试着朗读,可是在那么多同学面前,紧张之下口吃加重,勉强读了几个单词后,就再也读不下去了,只能结结巴巴的说了“Sorry!”
当时的黎力,不敢抬头看人,但是又能感觉到一百多双眼睛都在好奇地盯着他,他甚至听到了几个其他班的女生小声议论他是结巴。黎力感觉无地自容。
就这样,因为自卑及口吃,特别是在体检时检查出乙肝之后,黎力更加减少了和身边人的沟通交往,显得越来越孤僻了。
后来,甚至被诊断出患了抑郁症和自闭症。这些,他都没跟任何人说,十六七岁的年纪,遇到心理困扰之后缺少倾诉,更不懂自我调节,只是让情况越来越糟,后来,有点自暴自弃了。
大二的时候,同学们都买了电脑,经常在宿舍里打游戏,黎力是唯一一个没有电脑的,别人打游戏,他学习。
到了大四,别人都放下了电脑,开始努力学习为毕业或考研做准备,他却开始沉迷上了网络游戏,尤其是在一次结结巴巴的跟暗恋的女生表白被拒绝后,心里大受打击,痛恨自己的结巴,他的抑郁和自闭加重了。
他跟刘明说,自己已经成年了,还老是靠父母,靠姐姐哥哥,想去打工。刘明劝他不要耽误学习,都大四了。他却没听,居然开始逃课,要么是去打工挣生活费,要么是去网吧打游戏。
逃避自己,逃避生活,自暴自弃,抑郁,自闭,有一科考试的时候甚至都没有去参加。就这样,2007年,大四结束的时候,黎力因为有6科挂科,没有拿到毕业证书,只能延期毕业。两年内所有挂科的补考通过,才能拿到毕业证。
延期毕业的学生,不能再住在学校里了,黎力只好跟两个校友到校外合租,一个月租金1500元。
他不敢跟家里说实话,只说大四后选择进修,以后更好找工作,期间他在做家教,有收入,让家里不用给他寄生活费了。
又要吃喝,又要交房租,生活压力一下子大增。黎力只好多找了几份家教,才能勉强维持生计。尽管这样,他的心理状况并没有得到改善,也没戒掉打游戏,加上打工占据了太多时间,没有好好复习,所以“大五”结束,依然有挂科。
于是又开始“大六”。最后一科补考的时候,黎力还跟室友说这次应该能过了,可是结果是——不及格。
于是,按照规定,2009年,学校给他发了“肆业证书”,即未能完成学业的证明,不是科大的毕业生。
黎力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通过打游戏来麻痹自己,除了家教的时间,再也不跟人交流。因为话说得少,又因为肆业证让他心理已经崩溃,口吃加重了。因此,他被所有家教课的家长辞退了。
一天夜里,黎力默默的在电脑里写下了遗书。想到父母操劳一生,至今没享过福,而自己已经没有能力让他们过上好日子,于是心里有了一个计划。
黎力买来一把水果刀,玻璃瓶里装上黄色的水,写了一张纸条,中午时分,来到了学校旁边的中国银行营业大厅。
走到柜台前,他没有说话,因为知道紧张之下,自己肯定要结巴,只是将写好的纸条递了进去。柜员打开纸条,只见上面写着:我包中有一个复合型雷管,如不交出10万元钱,就将此处夷为平地。
见柜员没有反应,也没有给钱的意思,黎力掏出水果刀,拉过旁边的一个办业务的女孩,将刀子架在其脖子上,对柜台里大叫给钱。
保安及女孩的家人试图上前解救,黎力晃动着玻璃瓶,大叫硫酸硫酸。众人都不敢上前,只是劝说,让冷静。大堂经理说别伤害人,马上给你钱。
拿到10万现金后,黎力逃出了大厅。保安害怕他的硫酸,不敢追,选择了报警。
黎力用抢来的钱买了一条喜欢了很久的裤子,回到出租屋,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自杀后,钱该怎么交给家人。
下午5点,下楼到小超市买东西的时候,被警察逮捕了。
黎巨芳和大儿子匆匆从深圳赶来,后一天妈妈也赶到了。当看到黎力的遗书时,全家人痛哭流涕,才知道这些年在黎力身上发生了这么多变故。
妈妈整日以泪洗面,父亲黎巨芳一个月内白了头。黎巨芳告诉记者,都怪自己没有本事,让家庭贫困,儿子因为没钱,在学校里受尽了委屈,才导致了今天的结果。
母亲说虽然知道儿子有结巴的毛病,但真没有想到这个毛病会让儿子的心理也出了毛病,都怪自己,因为在农村,从来没有注重过孩子的心理健康。
看守所见面的时候,一家人只叮嘱余力一件事,就是千万不要再想不开,不要伤害自己,为家里人想想。
但是在看守所的头一个月,黎力还是偷偷带走了一支筷子,尝试用筷子自杀,后来被牢头及时发现了。
一年后,法院以抢劫罪判处黎力有期徒刑10年,并处罚金2万元,剥夺政治权利一年。
主审黎力案件的少年庭法官是著名的“法官妈妈”尚秀云,她痛惜黎力,在黎力服刑后,还一直写信给黎力进行鼓励和开导,并安排心理医生对黎力进行心理辅导。
有一年黎力过生日,尚秀云还亲自到监狱给黎力过生日。黎力想不到专门审判罪人的大法官,居然这么关心自己,很感动,积极配合心理治疗,且不放弃学习。
两年后,他的口吃毛病便渐渐的好了,自杀的念头也再没有过,只想着出狱后,重新来过。
尚秀云跟各部门申请、协调之后,黎力被移转到了专门关押少年犯、对犯人以学业教育为主的江西省启明学校担任教学辅助工作。
2016年11月,因努力学习、表现良好被减刑2年8个月的黎力出狱了。被家人簇拥着接回家后不久,黎力拿着尚秀云的请求信找到了高中时候的班主任,说想复读参加高考。
学校接纳了他,2016年11月4,黎力再次成为了一名高中生,他没有选择上次高考的理科,而是选择了文科。
第一次月考,黎力成绩是485分,虽然只是班级里的中上游水平,但是已经超出了学校老师的意料了。黎力当然不会满足于这点成绩,刻苦学习。
高考结束后,黎力得到了自己满意的成绩,也没有让老师及家人们失望,598分!班级第一全校文科第五,被985名校西安交大录取!
收到录取通知书后,黎力第一时间将好消息告诉了“法官妈妈”尚秀云。尚秀云高兴的表示祝贺,还给他买了礼物。
爸爸妈妈、哥哥姐姐,再一次站到黎力的身后,支持着他再次踏入大学校园,重新追逐梦想!
参考资料:
柳州晚报:尽孝?“高考状元”抢银行
江海晚报:昔日“高考状元”抢银行自称为尽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