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3月13日,浙江徐州的一条公路上,一辆汽车飞驰而来。
坐在车上的男子,名叫徐剑锋,此刻,他满含热泪,贪婪地端详着窗外的一草一木。
阔别26年,再踏上这片土地,他的泪水忍不住潸然而下。
“妈妈,我回来了,你的儿子剑锋回来了。”
徐剑锋含泪倾诉,并没有人回应,他的妈妈此刻也听不到儿子的低语。
因为,就在2个月前,徐剑锋的亲生母亲杨素慧因为罹患肺癌,已经离开了人世。
此刻长眠于地下的她,并不知道,自己丢失了26年的亲生儿子,已经回到了她的身边。
她更不会知道,26年来,她走遍天涯海角风餐露宿苦苦寻觅的亲生儿子,居然一直就在她的身边,还曾和她一起在寻亲路上结伴同行过一段时间。
寻子路上,最折磨人的,究竟是找不到孩子下落更痛苦,还是亲人相距咫尺,却相见不相识?
这到底是造化弄人,还是老天非要和这对母子开玩笑?
一切,要从26年前的一场夫妻口角说起。
26年前的回忆
1991年6月,一位年轻的母亲抱着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身边还跟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费尽周折从浙江赶到了广州。
他们是来找孩子爸爸的。
可两个孩子跟着母亲走了好远一段路,都没有找到自己的爸爸,渐渐地,太阳落山了,又累又困的孩子跟着母亲,才终于在一个棋牌室理找到了爸爸。
不出意外的,这对夫妻大吵了一架,吵得特别凶,两个孩子面面相觑,惊恐地看着自己的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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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行,我不管你了,你带着你儿子,我带着我女儿,咱们各过各的。”孩子的母亲丢下这句话,拉起女儿,转身就走了。
4岁的小剑锋呆呆地目送着母亲的背影,当时,她们都不知道,从今天开始,这对母子便要天各一方,整整26年再难相见。
小剑锋的父亲是个赌棍,满脑子想着的都是牌桌上赢钱的场景,此刻儿子被扔在他身边,别提有多烦了,只得把常把儿子带着到处逛,打发时间。
1991年6月5日傍晚,父子两百无聊赖地呆在家中,小剑锋一直拉着父亲的手,想要让父亲带自己去外面逛逛。
于是,父亲徐普明便答应带他去逛大商场,两人逛了很久,渐渐地也累了,徐普明便带着儿子坐在商场的长椅上休息。
正在这时,突然来了两个年轻人,也坐在他们身边开始抽烟,而在烟雾缭绕的长椅上,徐普明忽然觉得头昏昏沉沉特别瞌睡,便不知不觉睡着了。
小剑锋看爸爸睡着了使劲地摇晃着父亲,希望能把父亲叫醒。可两个年轻人这时却阻止了小剑锋,对他说,你爸爸可能是太累了,我们来陪你玩,就让爸爸好好休息好吗?
于是,他们便给小剑锋递零食,还和他聊天,小剑锋忽闪着大眼睛,好奇地看着这两位“叔叔”。
三个人玩了一会儿后,两个“叔叔”说要带小剑锋去公园里玩,等玩一会儿回来后,爸爸就会醒来了,小剑锋愉快地答应了。
可小剑锋跟着那两个男人走了好远好远,天都快黑了,心里也开始着急了,他 不停地告诉两个叔叔,不想去玩了,想回去找爸爸。
可这两个男子说,因为小剑锋的爸爸和妈妈吵架了,所以托自己先照顾小剑锋几天,他们还为小剑锋买了很多零食和玩具,哄着他。
小剑锋一回想爸爸妈妈好像就是吵架了,于是便对着两位叔叔信以为真,开心地和他们一起玩玩具,吃零食,和他们同吃同住。
可一连几天,小剑锋每次催他们送自己回家找爸爸,他们都推三阻四,一会儿说爸爸妈妈还没和好,一会儿说爸爸找不到了,过几天会送他回去找妈妈。
可小剑锋实在是太想妈妈了,于是,一天晚上,他趁着两个“叔叔”睡着后,便偷偷地从屋子里跑了出来。
一个人在黑夜里漫无目地走了好远的路,都不知道要去哪里找妈妈,还把自己饿得哇哇大哭。
这时候,两个年轻人追上了他,把他带回了出租屋,还告诉他,过两天就去带他找妈妈。
尽管年龄小,可这个时候,小剑锋已经不相信这两位叔叔了,在跟两位叔叔继续住了几天后,他偷偷拿走了300块钱,一个人再次悄悄跑出了家门。
就这样,一个四岁的孩子一个人开始了自己的回家路,饿了买包子买零食,困了坐石头凳子上休息,可因为不知道方向,他走着走着便迷路了。
这时,一个看起来温柔面善的女人走过来,看着脸脏脏的小剑锋一个人在路上走,二话不说,便把他抱到了自己家。
单身母亲的漫漫寻子路
在得知儿子走丢的那一刻,杨素慧的心都要碎了。她一边斥责丈夫,一边内心充满了悔恨。
早知道会这样,当初就不会把儿子留给丈夫了,她几乎是一瞬间,就收拾好了行李,把女儿送回到自己父母身边,然后带上了儿子的所有照片,出门找孩子了。
为了更专注地找儿子,杨素慧辞去了自己的教师工作,打印了上万张寻人启事,贴满了广州的大街小巷,丈夫徐普明最开始也和自己一起去贴寻人启事,可没过几天,他便没耐心了。
徐普明再一次回到了牌桌上,将找儿子的事情抛到了九霄云外。杨素慧得知这个消息,苦劝不听,怒不可遏地与丈夫提出,如果不肯找儿子,那就离婚。
可徐普明实在是太烦干这件大海捞针的事情了。他宁可离婚,也不愿意再陪伴杨素慧去找儿子了。
看着丈夫绝情的模样,杨素慧对他彻底死心了,只得与丈夫结束了婚姻关系,自己独自一人,踏上了漫漫寻子之路。
杨素慧采取的找孩子方式是,一边自己贴寻人启示,自己到处找,一边加入了专业的寻子机构宝贝回家。
在宝贝回家志愿者的帮助下,只要听说哪里有年龄与儿子相仿的男孩,就千里迢迢跑过去看,也认识了很多同样丢失子女的父母们,和一些被拐走一直在寻找亲生父母的孩子们。
他们互相鼓励,互相搀扶着,熬过了一年又一年。
在这些人中,有一个小伙子让杨素慧非常喜欢,他叫李铭,和自己的儿子剑锋年龄差不多,一直在寻找自己的亲生父母。
最开始认识的时候,杨素慧看着眼前这个高大帅气的男孩就很喜欢,而男孩也说自己看到杨素慧,也感觉到莫名的亲切,也幻想过这个男孩会不会就是自己的儿子。
可当她描述完儿子的那些生理特征,以及屁股上有颗痣的情况时,这个小伙子却发现自己的特征根本不符合。
虽然两人彼此心中都产生了一点点失望,但这样的事情他们也经历过很多次了,所以很快释然了,两个人从此以朋友相对,经常彼此发一些关心和鼓励。
原以为日子就这样过下去,只要不丧失希望,两个人一定能找到自己的亲人,可不曾想到,噩梦一场接着一场,不断地捶打着这位坚强的母亲。
2013年,好不容易打听到一条线索的杨素慧准备去一趟江西找儿子,当她坐着深夜的班车赶到江西,一出汽车站,她就碰上了一群流浪汉。
流浪汉们将她团团围住,抢走了她随身的背包,杨素慧跪在地上苦苦哀求,求他们能把儿子的照片还给自己,可那些人却拿着背包扬长而去。
这时候,突然下起了一场大雨,伤心绝望的杨素慧身无分文,连一把伞都买不起,直接被雨浇透了,膝盖因为跪地时间长也磨出了血泡。
也许,正是这场遭遇,让她的身体也日渐走了下坡路。
2014年开始,杨素慧就患上了严重肺炎,两只肺几乎都已经坏死了,很快一年后,她就已经成了肺癌中期。
可这个消息,并没有让杨素慧开始重视自己的身体,确诊的时候,她唯一的念头就是,必须要加快找儿子的速度了。
她想,现在自己也没有多少时间了,必须和时间赛跑,争取在自己闭眼之前,能够再看到儿子一眼,这样,就算死,她也能安心瞑目了。
柳暗花明的时刻
在得知母亲病重时刻,杨素慧的女儿杨丹想尽了千方百计劝说母亲入院治疗,可她死活都不同意,生怕稍微一疏忽,就错过了儿子的信息。
甚至于扛到最后,杨素慧的癌细胞都扩散到脑子里,几乎连人都不认识了,她也坚持不住医院。
在难得的清醒时间里,杨素慧告诉了志愿者自己坚持不肯住院的原因。
“我已经把儿子弄丢,把儿子拖垮了,如果看病又要很多钱,那我就是又把女儿拖垮了。”
生死面前,这位坚强的母亲死死守护着自己内心对儿女的爱,不愿放弃找儿子,也不愿给女儿添负担。
一直到了弥留之际,她这才对女儿说出了今生唯一的一个要求。
“一定要找到你弟弟,就是我死了,你也一定要找,妈妈求你了。”
女儿杨丹泪如雨下,她知道,这是母亲唯一的愿望了,这辈子,她没有照顾好母亲的身体,甚至于没有好好带她看病,已经是她毕生愧疚的事情了,而现在,既然答应了母亲,那么她一定要把弟弟找回来。
在杨素慧去世之后,女儿杨丹用母亲的手机发了一条微信,把这个消息,告诉了那些在寻子路上与母亲互相搀扶着走的朋友,并鼓励他们继续坚持,永远不要放弃。
2017年1月23日,李铭忽然间从噩梦中惊醒,心有余悸之时他拿出手机,忽然看到了杨丹发的那条微信。
李铭这才知道,在寻亲路上那个对自己呵护备至的“杨阿姨”已经去世了。
莫名其妙的,他感觉到自己的心里突然一阵像针扎一样的刺痛。想起杨阿姨的音容笑貌,他忍不住给那条微信底下留了一句缅怀。
就这样,李铭和杨丹联系上了,杨丹还在按照母亲遗志找弟弟,李铭一直鼓励和安慰着她。
没想到在杨素慧去世几个月后,事情却突然发生了转机。
李铭和朋友去了一趟集体沐浴的地方,朋友无意间说了一句,咦,你屁股上怎么有颗痣。
这句话在李铭听来就像是天空中的一声炸雷,他一下子想起来几年前,杨素慧说过,自己的儿子屁股上有颗痣。
当时,他照了照镜子没看到,此事也就作罢了。
可现在再次听朋友说起,他赶紧让朋友举着一面镜子,指给他看。
原来,就在他的视觉盲区里,果然有一颗痣。
李铭赶紧把这件事告诉了杨丹,便立刻赶到了杨丹所在的城市,两人立刻做了亲子鉴定,而最终的鉴定结果显示,他们的关系为亲生兄妹。
原来,李铭就是一直在默默关心着“杨阿姨”的徐剑锋。
这个消息,一下子让姐弟两抱头痛哭,徐剑锋难过地说,过去如果自己再看仔细一点,也许就不会和自己的亲生妈妈擦肩而过了。
一想到母亲为了找自己落下一身子的病,最终还怀着遗憾离开人世,徐剑锋一下子泣不成声。
跪倒在杨素慧的墓前的徐剑锋,抚摸着刻在墓碑上的那些话,哭着说“妈妈,我回来了,原来我们见过的,我们还成为了六年的朋友,所以,不要再难过了,妈妈,我会照顾好姐姐的,妈妈你放心吧。”
姐姐杨丹站在杨素慧身后,这一次,她没有再哭,她看着墓碑上母亲的照片,默默地说了句:妈妈,答应你的事情我做到了,我把弟弟找回来了。
当杨素慧矢志不移寻找儿子26年,放弃了自己所有生活的时候,徐剑锋的爸爸却顺利再婚、生子,依然纵横在牌桌之上。
当他在电视里看到女儿杨丹和一个年轻男子抱头痛哭的时候,这才终于有一丝愧疚涌上心头。
母子二人近在咫尺,却无法相认,想到这一点,很多人都替这对母子感到遗憾,可换个角度来说,老天对他们并没有苛刻到底,至少,他们还曾以朋友的身份相处过六年。
那份难得的朋友之间的情感,虽然不如母子之间那般亲密,但它不是由血缘关系决定的,而是由人与人之间的善意和爱心促成的。
比起那些一辈子见不到亲人的人来说,这一点,也是弥足珍贵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