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前,我曾寻找安陵寺,安陵寺座落在平顺的怀抱中,却属于潞城管辖。而今红尘纷扰,我再谒安陵寺。
在辛安桥下,浊漳河拐弯处,有条小路,顺着这条小路往东南方向,车行20分钟便可抵达。这次再来,已不再是四年前的土路,但凡有雨或雪便进不去,即使是晴天进山,也出一身冷汗。今日的水泥路虽窄,车行时弯也颇多颇陡,却少了几分害怕。
到达安陵寺的时候,锣鼓喧天,村民在扭着大秧歌,还有长子鼓书助兴,乡里的朋友旭强带着我们走近,原来今天是一方佛祖的生日,这里正在庆祝。
我欢天喜地地下车跑进寺里,路上我就在念叨安陵寺的土鸡蛋分外好吃,这里的鸡都生活在世外桃源里,雄壮的大山是鸡们散步的地方,吃着冬虫夏草长大,自然鸡蛋味道是不一般的,寺里水还没开,鸡蛋还没煮,我又跑出来,招呼朋友们上山看风景去。
从安陵寺往西有一座绿色的山,满山全是松树,顺着新铺的小路和新修好的青石台阶向山上走去。
尘世间,我们都在平淡的流年里,看尽春花秋月,承受生老病死,没有谁能绕得出红尘的乱麻。每当心上有伤,我就想遁世离尘。今日这小道或许就是我通向三千琉璃世界的迷径。
一株迎客松孤傲地立在山间,在山下看得到它,在山上也看得到它,树叶浓绿繁密,风吹来纹丝不动,仿如坐化的老僧,这松不似迎客,倒似修得禅定,不想让它惹出我的心神不定,我忙离开继续向上。
绕过两个弯,看见了让我心动的两棵树,白皮松如蛇一般修长纤细,弯来绕去,向柏树倾斜过去,柏树虽瘦,却直而不弯,把松树抱在了怀里,它们依偎得那么紧密,我还看得见白皮松温柔地扭着腰肢,仿佛搂紧了柏树的脖子,娇声娇气地想把自己揉进柏树里。曾经心爱的人,此刻的松与柏就像我和你。应该是千年尘世苦修才能修来如此之缘分吧?我抱着松树,想那个属于我的怀抱。
下山,吃饭,在寺庙里,烩菜馒头,我的最爱。
寺里挂着“僧会司”的牌匾,大清同治九年所刻。这里原先唤做龙华寺,寺门前有座中华民国十三年的石碑,注明那时还是龙华寺,何时改做安陵寺,已不可考。村民们七嘴八舌讲述着安陵寺的来由,听着有点牵强,但我不愿去打断村民内心的美好。
出安陵寺的斜坡上,就地建起一座西方三圣庙,供奉阿弥陀佛、大势至和观音菩萨。有村人披袈裟来做佛事,梵音袅袅之时,我心已清明。佛说,饶恕是最大的美德,希望每个人都有一颗慈悲宽容的心,饶恕了别人,就是饶恕了自己。这样的莲花胜境,给不起我繁华世相,却可以给我宁静安详,我该是感激的,终于让我将愤怒、哀叹、心酸、憎恨、哀其不幸的所有情绪酿成一杯肴馔,仰头长咽,肠未断心不乱,回归我的尘世。
庙旁有三株柏树,扭曲着向上绕着生长,从山下望来,犹如三株巨香,虔诚地站在这里,恭敬地朝拜上天。
午饭后,去寻找天池。在安陵寺的东面,这座山没有了路,全是羊肠小道,遍布荆棘。远方很远,不能停留。我一个人向前走去,如有可能,我此生只想一个人徒步,一个人摇桨,一个人策马,将自己抛向红尘深处。我不要陪伴,我不要挂碍,只想让一些东西留驻在心里,一个人怀念,一个人孤独。山下的檀香早已唤醒了世间迷梦之人,如我,我便不想把自己囚禁在莲花的角落,我们在山上的时光,尘世里也许早已是马踏飞燕,我却更想品味这捡来的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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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石,尘土,划破了手腕和衣裤的荆棘,在身后摇曳,这就犹如尘世里的烟尘无处不在,总是横亘住我们的脚步,会让我们沾染一身的风尘,我们唯有踏着这些烟尘前进,才可抵达自己的归宿。天池已经抵达,池并不大,水却清澈,是山间石缝里滴出来的山水,水里有众多大而肥的蝌蚪在游来游去,它们多么自在啊,拾一根树枝,蹲在池边假装钓鱼,朋友们闪光灯频亮,记下了我淘气的一瞬。
山外青山,远山如黛,近山滴翠,远近浓淡得宜,错落有致,呼吸一口新鲜的空气,心肺渐次清明。山里有许多人工凿出的洞,却是没有路可以到达的地方,因是寺庙所在,大家猜测有悬棺的存在。
山间蠕动着羊群,就像白白的云彩,羊儿叫声柔软,如婴儿在呼唤妈妈,人心瞬间就软了,我又提木棍,也装样子去放羊,却不想把牧羊人也吓走了。站在山巅,众山皆在脚下,我伸出双臂作飞翔状,山岚吹起衣袂,却也飘然欲仙。
上山下山,我的脚步极快,慧说我,前生定在山里游荡,竟然如鱼得水,反倒一回尘世,便作一副无力状。
回来的路上路过山坳,山坳好似月牙,一弯山路,一弯梯田,一弯绿树,一弯房屋,一层层递进上去,托出与世隔绝的美感。狗蹲在路边,眺望着山的那边,做思考状,我悄悄地站在狗狗身后,也做这样的思考状,也许山的那边真住着神仙?朋友看见,女人与狗在光影里定格。
一株槐树后,便是寂静如桃源;一株槐树前,便是喧嚣如尘烟。两方世界两种境界,如何跨界?该是有一颗柔软也强硬的心吧,修炼出七情不动来。
人活在世上,有诸多的苦楚萦心,若不懂得自我调解,终究会被纷呈的世相掩埋。今日,我用跋涉典当来一份宁静。心是愉悦的。
王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