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一说到黄飞鸿,大家立刻想到的那些招牌动作,其实都是李连杰李师傅设计的,跟黄师傅没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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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徐克、李连杰捧红的“佛山无影脚”,最早出现在上世纪40年代“禅山人”写的《黄飞鸿和无影脚》小说中。1954年,关德兴拍了《黄飞鸿初试无影脚》,但远没有李连杰、甄子丹耍得漂亮。
据黄飞鸿的第四位妻子莫桂兰说,所谓的“无影脚”,其实就是攻人下体的阴招,上不得台面。她说黄飞鸿最擅长的是虎鹤双形拳和双飞砣,根本没这玩意儿。
不过,现在因为电影的原因,“佛山无影脚”一下成了黄师傅的绝活儿。观众聊聊也就罢了,黄门弟子也都一本正经地拿这说事儿,这就很无聊了。
当然,大家都不傻,说黄师傅确实会“无影脚”之前,都会事先声明不像电影中的那么潇洒厉害。
比如黄飞鸿第三代传人余志伟介绍,“这无影脚是一个扎扎实实、真真正正的功夫,并不是这么漂亮的,打出的时候声东击西,扰乱敌人的目标以后,发腿攻击对方,讲究的是以快制敌,所以叫作无影脚。”
余志伟说无影脚发招前先以手使出快招,让人眼花缭乱,待其注意力完全被吸引在上盘,再忽然起脚攻其下部。
不解释吧,是奥妙无穷天下无敌“无影脚”,一般释吧,原来就是抽冷子突然起脚踢你!这个……格斗……不都……这么……玩吗?
“此招凶狠异常,因此在传授这项绝技时,一定会选择性情比较好的弟子传授。”
据说黄飞鸿一生只将无影脚传给了梁宽、陈殿镖和林世荣三人,余志伟是林世荣这一脉。关于传承“无影脚”,余志伟是这么说的:“有一次师傅叫我进去,叫我跪下拜,他说今天我要传授你无影脚,为什么我要叫你拜呢,就是因为无影脚是很毒辣的,是很风险的。我们学武功的人,为了维护正义,为了维护自己的性命,逼不得已的时候才用这个武功,但是前提还是不要伤害对方。”
私下传授得意门生独门绝技,这很合武侠的路数,只是——踹下三路,“凶狠异常”、“毒辣”的,谁都知道只有一招,踢裆。这不就“撩阴腿”么?这倒是跟莫桂兰说的差不多,要真就这玩意儿,需要弄这么神秘么?
还有更神秘的。
余志伟表示:“我师傅跟我说黄飞鸿这个无影脚很厉害,但是你基本功做不好的时候,不能打出来。那个时候师傅也跟我说,为什么我等12年后才教你无影脚?因为12年前教你没有用的,你站了12年的马你现在马步可以有一个‘稳’字,所以可以教我无影脚的基本功。”
蹲12年马步,才有了学“无影脚”的资格?
扎马步是传统武术最基本的基本功,下盘不稳,踢不了“无影脚”,这也很有道理。然而下盘稳了,这个“无影脚”的“快”,到底如何练的?
迄今为止,没有任何人透露过。这也很合武侠的路数,绝技嘛,当然不能外传。
然而搞笑的是,就连“传承者”们也整不清这个“无影脚”到底是个啥东东。
余志伟说:“我师傅教我无影脚的时候,他说有进攻的无影脚,有防守的无影脚。那个时候我就想到可能这个无影脚不是一脚两脚,应该是360度脚。每一个方位来我都可以用,好像我现在右腿前左腿后,就是这个方位,从后面来怎么办,从这里来怎么办,已经有一套方案了。我认为黄飞鸿这个无影脚这么出名,不应该是单单是一脚,应该是整套的脚法。”
余老师都是“无影脚”的传人了,新闻都说“他在国外传授武术时,无影脚的功夫曾令北美习武者眼界大开”了,居然不知道这功夫是一脚还是一套?!!!!
师父不知道,徒弟也不知道,还停留在“我以为”这程充,那么这“无影脚”是咋传的?咋练的?
关于“无影脚”,这是余志伟的“我认为”。也是黄飞鸿第三代传人、原广东省武协副主席黄达生“认为”的就跟他不大一样——
“无影脚是有的!”黄达生透露,黄飞鸿电影中无影脚是夸张手法,但是无影脚在黄飞鸿功夫中确实存在。黄达生说,在黄飞鸿武功中,电影中的“无影脚”实为裙底穿心腿。民国期间,男士一般穿着长衫,一般武林中人,起飞腿是侧身起。黄飞鸿改良此腿法,尝试正面起脚。
“脚躲在长衫底部,起脚时利用长衫作为遮掩,就像女人裙底一样,敌人无法洞悉黄飞鸿何时起脚。”黄达生说,“裙底穿心腿可以达到出其不意,制服对手的目的。”
用长衫遮人眼,然后拿脚踹!
有长衫遮着,“敌人无法洞悉黄飞鸿何时起脚”,这活灵活现的,简直就跟现场解说似的。
可这是变魔术吗?长衫一撩:嘿,这有两条腿,踢你!
问题来了:这拿长衫遮着腿有啥技术含量吗?对方要是也穿长衫,也这么玩,是不是也叫“无影脚”啊?
还有一个大问题:要是哪天打架黄飞鸿没穿长衫,这“无影脚”的绝技,黄老师是不是就没法使了啊?
其实黄达生老师弄错了一点,民国时不是啥人、啥时候都穿长衫。有钱的、有闲的才常穿,混得不好、有闲没钱的孔乙己老师死赖着穿条脏长衫,结果成了“站着喝酒而穿长衫的唯一的人”,把自个儿弄成了个笑话。
电影中的宗师们爱穿长衫,不是打架时占优势,而是已经混到了穿长衫的层次、地位,穿这玩意儿不显着像大师么。
一般练武的、拉活的,这些卖力气的哥们儿,不穿长衫,弄条灯笼裤穿穿,更实用。唯一不好的就是没法像黄达生老师说的那样使“无影脚”。
黄老师这儿描述了这么多,真够热闹的。你要是看过甄子丹的表演,你会惊奇的发现,原来黄老师就是解说了一下电影场景啊,电影里就这么玩的。
有个很好玩的事。
都号称黄飞鸿嫡传,都信誓旦旦表示“无影脚”确实存在,可余志伟老师说是“360度方位都能起脚”,黄达生老师说是“正面起脚”,你能听出这二位大师说的是同一路功夫么?
传武大师都能说,这二位要是同场谈武,谈着谈着,两人会不会打起来啊?要真打起来的话,都会“无影脚”,你使你的“正面踢”狠招,我使我的“全方位”绝技,不知道最终谁踢谁。
真是很想看这二位大师“无影脚”的世纪大切磋啊。
这么说当然是笑谈,“黄飞鸿”可以说是香港影坛创作的一个最大的奇迹。有“黄飞鸿”名字的电影2001年就有了100多部,远超“007”、“寅次郎的故事”等,当年还入了《吉尼斯世界纪录大全》。
而黄飞鸿也是近代最虚无的武林宗师,没有任何遗物存世,也没有任何可以证明其生平事迹的可靠史料,无论正史还是野史,都没有,生前也没有哪怕是豆腐块的新闻被刊出。
多年前,随着黄飞鸿的名声越来越响,粤港两地武术界、影视界的人士曾想挖掘整理相关史料,以还原其本来面目。结果很失望,挖地三尺啥也没有,最终只得出一个结论——“人物真实,故事杜撰”。
关于黄飞鸿的故事,最早的“资料”是朱愚斋的《黄飞鸿别传》。
朱愚斋是黄飞鸿的徒孙,人称“猪肉荣”的林世荣的徒弟。朱愚斋没啥练武的天份,林老师评价,他撑死了就是个当拳师的料,还是少动手多动笔吧。“要使学兵戎,学万人敌,其成就当中只一拳师耳。”
朱先生舞枪弄棒不行,舞文弄墨还是有一手的。黄飞鸿去世数年后,1933年,朱愚斋开始在香港的《工商晚报》连载小说《黄飞鸿别传》,大受欢迎。后来他又写了《黄飞鸿江湖别纪》。
正是这些文字,将一个平常的武师推成了一代宗师。可以说,如果没有这么个好徒孙,也就没有黄飞鸿。
而在朱愚斋的《黄飞鸿别传》中,根本就没有提到没有提到“无影脚”。后来黄飞鸿开始在文坛影视圈渐渐走红,众人争写,“禅山人”才写了《黄飞鸿和无影脚》小说。
所以,这所谓的“无影脚”,始于文学作品,兴于黄飞鸿电影,它本身就是个传说,也只能是个传说。
说得很慷慨激昂,但很遗憾,全是扯淡,谁离开这人世,黄飞鸿历史也不会跟着离开,因为黄飞鸿根本没历史!只有文学影视作品。
所谓的“申遗”是自个儿打自个儿脸,这两三年也没见有啥动静,不可能有。《黄飞鸿威震五羊城》的香港编剧司徒安说得很好——
电影之内,“黄飞鸿”成了中国电影的一张品牌,成了捍卫民族尊严、维护人性善道的象征;电影之外,“黄飞鸿”成了他出生地佛山的一张文化品牌、旅游品牌,甚至就是一棵摇钱树。可是,这一切的热闹与历史上的黄飞鸿无关。这是影像的黄飞鸿,是文化的黄飞鸿,是商业的黄飞鸿……可能惟独不是他黄飞鸿本人。
事实上最早写黄飞鸿故事的朱愚斋也说过掏心窝子的话:“粤派武术高出于飞鸿者岂无其人乎?但其人一逝,声誉技术,即随之湮没。而飞鸿虽作古已久,其声誉犹挂人齿颊,其故何在?文字宣扬亦其一端也。”
比黄飞鸿武功高的没有吗?当然有!只是他们没我朱愚斋这样能写的好徒孙,人一死也就销声匿迹了。黄老师未必是一等一的武林高手,生前没能纵横江湖,死后却称霸武林,为什么?不是凭黄师傅的拳头,哼哼,更多是我朱先生的笔头。
还有当年跟风写了《黄飞鸿正传》的“我是山人”在书前也写了个小序:“黄飞鸿真有其人,自然是无疑问,但其生前仅以威盛,不大以名传,省、港、澳知者不少,但南洋,南北美洲不知其人者多。其后声名大著,多得南派武侠小说家的生花妙笔,加上制片家‘生意眼光’独到,遂造成今日妇孺皆知的局面。”
看到了吗?当年也只知道“黄飞鸿真有其人”,其他都是小说家们编造的。几十年过去,现居然有那么多徒子徒孙们一本正经地研讨“无影脚”,硬生生要把它从电影上搬到现实中,简直跟《武林外传》中给莫太冲画了《衡山剑法》以及《葵花点穴手》的小人书画家一样搞笑。
所以,黄门弟子们,别再说“无影脚”确实存在了,说的人越多,穿帮的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