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克兰志愿者参与回收遗骸。 图片来源 推特网
综合编译 袁 野
对致力于回收战士遗骸的志愿者奥雷克谢·尤科夫来说,死亡并不遥远。不久前,他在接受美国“商业内幕”网站采访时感叹道:“在战争中,生命一文不值。”“我想把战士的遗体带回到他们的家人身边。”
37岁的尤科夫与妻儿住在斯拉维扬斯克。这是乌克兰东部的一处重镇,北邻哈尔科夫,南近顿涅茨克,距俄乌冲突前线几十公里。
作为“黑色郁金香”组织的一员,尤科夫估计,自2022年年初以来,他的团队已经找到了至少800具遗体。“黑色郁金香”是乌克兰民间的人道主义组织,以寻找阵亡士兵的遗体为首要使命。
尤科夫和同伴们找到的遗体只占死者中的一小部分。“商业内幕”称,去年2月24日以来,双方军人的伤亡以数十万计,平民伤亡不少于7000人。
成千上万具遗体留在废墟和荒野中,遗体回收人员将为此劳碌多年。
“每个人都必须得到尊重。”尤科夫说,“遗体必须被送回到家人身边,必须得到适当的埋葬,而不是在野外腐烂。”
“我已从事这份工作24年”
历史上,当战争的阴影笼罩欧洲,乌克兰常常成为兵锋交错之地。战乱和死亡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上留下了累累伤痕。尤科夫记得,他8岁时偶然发现了一具遗体,13岁时发现了第二具。这些经历给他带来了创伤,也让他走上了现在的人生道路。“我已经从事搜寻遗体这份工作24年。”
10年前,尤科夫建立了名为“桥头堡”的非政府组织,致力于寻找第一、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被忘却的阵亡者。据英国广播公司报道,他的团队先后发现了超过3000具苏联士兵和1000具德国士兵的遗骸。
2014年,克里米亚和乌克兰东部陷入危机时,尤科夫成为“黑色郁金香”的创始人之一。他的注意力从“过去”转向“当下”:从挖掘几十年前的遗体,转变为从战火纷飞的地区转移伤亡人员。
展开全文
这张地图上标注出发掘遗骸的地点。 图片来源 推特网
随着乌克兰东西部冲突加剧,斯拉维扬斯克被乌东民间武装和基辅政府的军队反复争夺。尤科夫一度被民间武装俘虏,险些遭到处决,千钧一发之际,有人认出了他:“你是那个寻找尸体的人!”
“我们的工作非常危险”
根据尤科夫的说法,从2014年到2022年年初,他的团队回收了近1000具遗体。此后,他们的工作量“成倍增加”。
“商业内幕”在文章中提到,乌克兰有一支代号J-9的特殊部队,负责打扫战场、收殓遗体。然而,枪林弹雨之下,仍然有成百上千的遗体无法被回收。这些遗体正是民间组织的重点目标,后者的成员大多拥有寻找、识别和挖掘遗体的经验,他们会将回收的遗体送回逝者所属阵营安葬。
尤科夫和同伴们对乌克兰人和俄罗斯人的遗体一视同仁,将乌克兰人的遗体交还给悲痛的亲属,把俄罗斯人的遗体交给乌克兰政府,以便与俄方收殓的乌方遗体交换。
“这是世界上最好的工作。”50岁的卢岑科·亚历山大告诉“商业内幕”。去年春天,他被分配到乌军J-9部队。
遗体回收工作有助于调查冲突期间的犯罪行为。此外,这项任务还有其他方面的意义。“人们只有知道他们所爱的人遭遇了什么,才能真正放下过去。”美国哥伦比亚大学人权研究所教授贝琳达·库珀说,“这是后冲突进程的重要组成部分。”
尤科夫几乎每天都要直面死亡。今年1月,他的团队失去了一位成员。同样来自斯拉维扬斯克、曾经的自由搏击选手丹尼斯·索斯纳科为“黑色郁金香”执行任务时触雷丧生,年仅21岁。
“我们明白,每次执行任务,无论采取多少安全措施,伤亡风险都是很高的。”尤科夫说。“我们必须认识到,丹尼斯的死不会改变我们正在推动的事情,而是一个鲜活的证据,证明我们从事的工作非常危险。”
尤科夫受过18次伤。多年前,因为触雷,他失去了一只眼睛。他觉得,战争在心理层面对人的影响更甚。
他说:“当炸弹落到他们的公寓时,人们在家中死亡……可能死在自己的床上。没有谁是绝对安全的。”
每次任务都是对内心的考验
去年夏天,斯拉维扬斯克重新成为俄乌双方争夺的焦点。随着战线变动,近几个月,当地经历了暂时的平静,但仍不时遭受空袭。
每次遗体回收行动都以相似的方式开始。尤科夫和队友用彩色胶带封锁遗体埋藏地,这既是为了尊重死者,也是为了防范可能隐藏在附近的地雷或其他爆炸物。排雷人员会事先开辟出安全通道,但在接近遗体或移动任何东西前,尤科夫的团队仍然要用一根长长的金属杆在周围戳来戳去,以防万一。
这项工作特别需要耐心。一处地点可能要花费几天才能排查完毕,尤其是在寒冬时节,地面被冻得像石头般坚硬。随着遗体被挖掘出来,不管是什么季节,“死亡的味道”都会变得越来越浓。遗体回收员必须尽可能迅速地工作,经常忙碌到深夜。他们小心翼翼地搬动遗体,举手投足中带着敬意,仿佛不想惊扰逝者安眠。
遗体制服上的徽章或身份识别牌会被重点检查,一切可能证明死者身份的信息都会被记录下来。作为收殓过程的一部分,他们会拍下遗体及附近遗物的照片。
“这些尸骨足以说明很多问题。”尤科夫表示,“我看到的死亡就是这个样子——不像你在新闻中看到的统计数字。”“我看到了他们遭遇死亡的那一刻;我看到了一个人死亡时的姿势;我知道他们是在什么情况下离世的。”
他习惯了与死者面对面,以及发掘时出现的怪声和异味。这些不会妨碍他继续工作。但他承认,死亡的重量不断累积,对他产生了更深刻的影响。
“每次任务都会改变我的心。”尤科夫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