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11月8日,凯里台州县公安局正在给看守所在押嫌疑犯录取指纹,并且陆续录入系统。
此时一位名叫黄德坤的在押人员走进指纹采集室,狱警核实身份,此人原是经济开发区某局局长,最近因为涉嫌经济问题在接受组织调查。
按照狱警指令,黄德坤将手指陆续放入采集器,但此时电脑却突然出现异常报警,而在电脑屏幕上,赫然提示需要高度警惕此人!
虽然只有一瞬间,但狱警的脸上还是浮现了不易察觉的诡异。在努力调整好情绪后,狱警火速向上级领导请示,最终为了弄清楚指纹报警真相,贵州市抽调精干警力成立专案组。
面对专案组警察,黄德坤一脸苦笑:“十八年了,你们还是找到我了。”
第一个受害者——人民警察安坤
1998年10月17日深夜,凯里市大十字派出所的副所长安坤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在寂静的小巷里。
展开全文
这一年对安坤而言,发生了太多的事,有幸福,也有失望。
他凭借出色的工作成绩,他正式成为了派出所的副所长,并且有资格配枪。领导的肯定,同事的尊重,让他感觉工作十分有劲头。
但他似乎处理不好家庭琐事,尤其处理不好与妻子的关系,两个人因为常年累月的争吵,变得愈发生疏,矛盾也渐渐升级。
走在路上,安坤望着微弱的月光,心里想道:“也许这就是人民警察的无奈吧!想成为一名合格的人民警察,也就注定无法承担起家庭责任。”
看着四周楼栋里一盏盏静谧的灯光,安坤身为警察保护四方平安的荣誉感油然而生。
正在安坤失神之际,他没注意到,两个黑影正在悄悄朝着他靠近......
靳明海是安坤的战友,两个人曾经一起处理鸡毛蒜皮的家庭琐事,也曾一起出生入死守护一方平安,当他接到警情来到事发地点,他根本无法接受,白天还和自己打着招呼的战友,突然间就倒在了血泊中。
安坤的死状十分凄惨,他的脑袋被打破了,鲜血染红了他的警帽,浸透了他的警服。
战友们不愿意接受安坤死亡的真相,但身为人民警察,为了维护正义,难免得罪一些人,触犯某些人的不正当利益。警察会遭到报复,这是他们戴上警徽那一刻就知道的事。
附近的老百姓得知安坤惨死变得人心惶惶,安坤遭到杀害的地方是一个大会场,周围情况复杂,是一个人流量非常多的公共场所。
警方能够获取的线索非常少,短期内抓到凶手的可能性也比较低。老百姓们十分担心,一位经验丰富的老警察都惨遭毒手,更何况手无寸铁,不懂拳脚的普通人?
不管是为了稳定民心,还是为战友雪恨,凯里警方将重点精力放在了安坤所长被杀一案上。
第二起凶案
其实当时有个消息被警方封锁,因为怕引起老百姓的恐慌。
安坤遇害时,身上是携带有配枪的,但实际上,警方在案发现场并没有发现这把64式配枪和几十发子弹。
配枪能去哪儿呢?
警方当时立刻有了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猜想,那就是被行凶犯抢走了!
这个猜想肯定得到了证实,因为在安坤的家里,以及办公室里并没有发现这把配枪。
安坤是一名经验丰富的老警察,他的格斗技术也比寻常人强很多,并且具有非常高的敏锐性,一般人根本无法打倒并且杀害他。
安坤死亡现场的惨状,说明凶犯是一个武力值极高且手段凶残的人。现在他又拿到了手枪,如果不能尽快找到他,接下来说不定还会发生更加可怕的事。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安坤遇害46天后,凯里市又发生了一起骇人听闻的凶杀案。这一次的受害者,足足有四人之多。
12月1日,警方接到群众报案,418医院职工宿舍17栋501室发生凶案。警方到达现场后,发现现场一片狼藉,除了有搏斗痕迹外,还有翻动痕迹。四名死者,两名死于中枪,两名死于刀伤。
枪伤!
这两个字眼让办案民警心中不由得一紧,他们立刻联想到了安坤丢失的配枪。难道这起惨案,是杀害安坤的人所为?
鉴定科的同志很快给出了答案,通过对现场遗留的弹壳进行鉴定,确定是从安坤配枪里发射的子弹。
案件进行到这一步,民警已经明白自己肩上的担子有多重。这样一个猖狂的罪犯,接下来不知道会做出多么疯狂的举动,又会伤害到哪些无辜群众。
可凶犯到底是谁呢?这一切还要从两起案件的受害者查起,寻找出一条串联的线索。
寻找犯罪动机
歹徒为何要实施这两起犯罪,究竟是仇杀?情杀?还是为财?
第二起案件中的受害人一共四个,其中三个是一家三口,分别是某银行行长乐贵建、418医院的人事科长房晓远,以及他们14岁的女儿乐娴娴。剩下的一名受害者是房晓远的好朋友刘巧云。由于案发现场在乐贵建家,加上一些辅助证据,基本上可以证明,刘巧云本来不是凶犯的目标,只是因为她恰好出现在了现场,凶犯为了不暴露身份,于是杀人灭口。
凶犯和这五个人之间,是不是存在仇恨?
当时在进行案件调查时,仇杀曾经作为最重点侦查方向。尤其是安坤的死亡现场,凡是经历过的警察都觉得触目惊心。
当时警察怀疑,凶犯和安坤之间或许有着不为人知的仇恨,甚至直接把嫌疑人圈定为安坤以前侦破案件中的罪犯。
可一个银行行长、一个医院的人事科长、一个14岁的小姑娘,又会得罪谁呢?
尤其是在调查安坤和这一家三口的生活圈子时发现,两者之间并没有重合点。
两个生活完全没有交集的人,又是如何得罪同一个人,并且让对方恨到下此毒手呢?
在排除仇杀可能的同时,警方也排除了情杀的可能。安坤和妻子因为家庭矛盾而焦头烂额,更没有一方出轨。而乐贵建和妻子感情很好,正在上中学的女儿乖巧懂事,他们也同样没必要犯错误来破坏美好的家庭生活。
排除了所有的不可能,剩下的就是答案——劫财。
经过和乐建贵亲属进行确认,凶犯拿走了2千多元现金、大量纪念币以及不少贵重物品,就连家里的存折都拿走了。
这些证据也能证明凶犯确实是为了劫财。
但杀害安坤又是为什么呢?
第二次凶案中死者身上的枪伤,则说明了一切,他是为了枪。
凶手袭击安坤,抢走配枪之后,又抢劫了乐贵建一家,随后残忍杀害所有目击者。
一枚重要的指纹
一直到警方来到第二起案发现场时,乐贵建家厨房里的液化气钢瓶阀门,一直都处于开启状态。经过观察发现,液化气的软管也被人为切断。
显然,凶犯当时想人为制造火灾,销毁留在现场的犯罪证据。但天理昭昭,最终未能让他们得逞。
那么现场是否留下能够证明嫌疑人身份的证据呢?
令人失望的是,虽然现场翻动痕迹十分明显,可嫌疑人在作案过程中极有可能戴了手套,事后又清理了案发现场,所以现场可以采集的痕迹少得可怜。
即使再完美的犯罪,也不可能不留下一丁点痕迹。为了尽快破获此案,消除人民心中的恐慌,民警对案发现场进行了反反复复数次侦查,在角落中寻找可能留下的痕迹。
功夫不负有心人,乐贵建遇害时位于卧室的大衣柜旁,警察在衣柜旁的衣帽架上,发现一枚不属于死者的指纹。
这枚指纹的发现让警员激动不已,只要确定指纹主人的身份,就能锁定凶犯身份。
现如今我们已经建立了指纹数据库,但在1998年时,指纹鉴定还要依靠技术人员肉眼鉴别,效率非常低。加上当时计算机和互联网技术没能广泛运用于刑侦方向 ,指纹数据需要依靠纸张。
简单来说,当时凯里警方为了找到这枚指纹的主人,已经形成了一条非明文规定,那就是不管谁出差,去到哪里,都需要随身携带一份关于这枚指纹的文件,想尽一切办法比对。
提到这将近二十年的追凶路,靳明海心中感慨良多。他见证着中国刑侦科技的进步,这让他感到自豪。但始终未能侦破的“凯里两案”,又成了积压在他心头的一块巨石。
“人民群众不会看你工作完成得多出色,‘凯里两案’不能破案,我们对人民群众就始终没有交出一份满意的答卷。”
这十几年的时间里,凯里市的公安干警换了一批又一批,当年负责侦破此案的警察也分别走上了不同的岗位,所里年轻干警越来越多,靳明海有时候很担心,如果退休之前找不到这个凶犯,不能给老战友安坤一个交代,那将是一辈子最大的遗憾。
可事情有时候就是这么奇妙,这些18年坚持破获“凯里两案”的公安干警们,怎么都没想到,因为一位贪官的落马,案件迎来了柳暗花明的一刻,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人生无常
此人名叫黄德坤,说起来他跟安坤还有一些渊源。
黄德坤和安坤的父母都是凯里汽车运输公司的职工,因此他们俩从小就在家属院一起长大。当然在这段友谊中,还有一个人物,那就是潘凯平。
黄德坤的父亲是一个暴躁易怒的人,因为家里孩子多,经济压力大,夫妻二人经常争吵,甚至有时候拳脚相加,几个孩子也未能幸免。
在这样的家庭环境中,黄德坤的性格渐渐扭曲。童年的悲惨经历如同阴霾一般笼罩着他,随着步入青春期,叛逆的黄德坤就像父亲的影子,很容易和人发生冲突,稍有不顺心就和对方动手。
当然,黄德坤的拳脚功夫了得,他是武校毕业,加上他性格暴戾凶狠,几乎同龄人和他打架,都会被他欺负得很惨。
潘凯平就像是黄德坤的“小弟”,他不爱说话,但是对黄德坤言听计从。黄德坤对潘凯平十分仗义,两个人活像“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异性兄弟。
在这段友情中,安坤的存在就让三个人的关系变得非常微妙。
安坤的父母感情很好,经济条件也比黄德坤、潘凯平好得多,因此安坤有一个幸福的童年。这让安坤充满正义感,待人接物十分和善。
朋友们对于这三个人能玩到一起,都觉得十分稀奇。
潘凯平
后来安坤凭借自己的能力考上了警校,成为一名人民警察。黄德坤被凯里汽车运输公司开除后,先后开了录像厅、冰棒厂、保龄球馆,后来靠着累积的资金开了一家歌舞厅,并且赚的盆满钵满。
黄德坤了发财,把去外地打工的潘凯平喊来,帮自己看舞厅,并且给了丰厚的报酬。
就在黄德坤和潘凯平靠着歌舞厅做得风生水起时,1996年的一场大火,燃烬两个人所有希望。
歌舞厅失火后,黄德坤一夜之间从富有的老板变成了负债累累的穷光蛋,不得不回乡下开农用车还债。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黄德坤的人生迎来转折得益于一个人的出现,那就是后来涉贪落马的区管委会副主任洪金洲。
黄德坤给洪金洲当司机开车,因为脑袋活络、善于观察人心,黄德坤很快成为洪金洲的心腹,并且在洪金洲的提携下顺利成为干部,后在中博商城建设指挥部工作。
黄德坤明白一个道理,想要跻身官场,靠着一张嘴根本不行,学历也相当重要。于是他弄到了一张假学历,背靠洪金洲这颗大树,竟然坐到了开发区的城管局长的位置。
从一开始,黄德坤进入官场的动机就不纯粹,因此在掌握一定权利后他便疯狂敛财。贪恋权利和钱财的他当然想不到,一件天大的喜事,转眼间竟然成为了悲剧。
2015年8月,黄德坤迎来了又一次升迁,他顺利调任为凯里市拆迁安置指导办公室副主任。也就是这次,黄德坤贪污公款的事在交接工作时露出马脚。
纪检部门随后介入调查,黄德坤也被羁押在看守所。
2016年11月8日,台江县公安局例行对看守所嫌疑人指纹进行录入,结果此时电脑提示预警,显示该枚指纹与“凯里两案”嫌疑人指纹一致。
得知这个消息后,贵阳市公安局立刻成立专案组,对“指纹事件”进行反反复复的细致核查,同时对黄德坤展开外围调查。
最终经过将近一个月的对比、确认,警方最终确定黄德坤正是18年前震惊全国“凯里两案”的犯罪嫌疑人!
值得一提的是,警方以确凿证据确定黄某为嫌疑人的那一天,刚好是18年前乐贵建一家惨遭杀害的那一天。
或许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当年的真相
面对确凿的证据,黄德坤不再狡辩,承认了当年犯下的错误。
因为投资失败,黄德坤又不想出苦力,他就萌生了抢劫银行的主意。黄德坤也知道,就算自己一身功夫,想要抢劫银行,必须搞到一把枪。
持有枪支是非法的,市面上根本买不到,去哪儿弄枪呢?
黄德坤想到,自己的发小安坤最近刚刚升任副所长,他就有配枪。于是他找到潘凯平,这人是一个没脑子,只知道听黄德坤的蠢人。在听到黄德坤想杀害安坤抢枪的想法后,立刻表示愿意参与。
武校毕业的黄德坤,在潘凯平的狼狈为奸下很快就杀害了安坤。可两个人拿着枪却发现,因为安坤的死,全市戒备非常严,抢劫银行等于自己往枪口上撞。
黄德坤就想去抢劫金店,在路上看到了一家银行,想到银行行长说不定有钱,就这样盯上了举手投足带着气质的乐贵建,随后趁着中午在乐贵建家里将他们残忍杀害,并且进行了抢劫。
案发后,黄德坤认为警察的追捕方向肯定在凶犯逃跑上,因此他反其道而行之,继续留在凯里,并且靠着给洪金洲当司机,一步步坐到了局长的位置。
当然,这些年里他每天都过得十分忐忑,总觉得下一秒就会被人发现,代表正义的枪口将瞄准自己。
那么安坤丢失的那把配枪后来去了哪儿呢?
其实最开始,黄德坤一直随身携带着那把枪,他害怕警察因为枪找到自己,索性一直带着。
后来给洪金洲开车时,为了避免被人发现异常,这才把手枪丢到开发区到下司清水江那条河里。
18年间,河道经过大规模改造,谁也不知道枪是不是还在河道中,但找不到枪,这起案件就不能算彻底结案。这把枪不仅仅是关键性物证,更是警员们对安坤的一个交代。
十几台大型水泵日夜工作,几十名干警用金属探测仪在淤泥中反复细致翻找,终于找到了那把64式手枪,以及几十发子弹。
2018年7月30日,黄德坤、潘凯平因犯抢劫枪支弹药罪、抢劫罪等多项罪行,最终被判决死刑。
安坤副所长的终于得以瞑目,而他的战友靳明海也终于能放下心头大石,安然退休了。
参考来源:
贵阳晚报《揭秘凯里“两案”侦破始末》20180516
民主与法制周刊《震惊全国的“凯里两案”为何20年后才侦破?》20190307
贵州都市报《贵州凯里银行行长灭门案18年后发现嫌犯,疑因纪委调查现形》201612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