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写的是以四大家族为代表的末世衰亡,故事发生的主要场景是贾府。在这个衰亡的过程里,就《红楼梦》前80回内容看,非常明显可以划分为三个阶段。
第一个阶段是从开篇到第五十四回,这个阶段的四大家族,尽管如冷子兴所说“已经萧疏了”,但百年国公府之气象与普通官宦之家毕竟不同,富贵氤氲之气仍然充斥在每一处角落。萧疏了的贾府可以把重孙媳妇的丧礼办得如压地银山般的嘉年华会。贵妃省亲,更是一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人间胜境。这里面也有矛盾和事端,不过是过日子舌头和牙齿打架的日常,远远谈不上致命。
第二个阶段是从五十五回到七十三回。五十四回贾府的元宵夜宴余音未了,到了五十五回,气氛陡然生变,回目上的字眼就是完全另一番景象了:辱亲女愚妾争闲气,欺幼主刁奴蓄险心。找不到一个好词。其实五十四回一开篇就写凤姐小月了。正是因为凤姐的流产,探春第一次登上家庭管理的舞台,可是在成就三姑娘正传的同时,荣国府内部的危机逐渐暴露。凤姐的小月也颇有象征意义,荣国府长房长孙还未出世就夭亡,也预示了贾府百年大族彻底断绝了新生的希望。
第三个阶段是七十四回之后。贾府进入了病入膏肓般最后的挣扎。标志就是抄检大观园。抄检大观园完全是贾府获罪被抄的预演。只是这个预演的可悲之处,在于家族内斗已经上升到摊牌的地步,已经到了不顾体面、吃相难看的地步,沉渣泛起,荣国府从高层到底层的矛盾来了个彻底的大爆发。利益的关系人如乌眼鸡一般,斗红了眼,恨不能你吃了我,我吃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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抄检大观园的结局没有赢的人,统统都是输家,一众花季少女如晴雯、芳官等被驱撵,或死或青春凋零。家族内部矛盾更加激化,利益矛盾就不用说了,连骨肉亲情也都被伤到无法愈合,标志也有两件事:一是王熙凤无端被怀疑为秀春囊主人,还有一件就是薛宝钗的愤而搬离大观园。
抄检大观园彻底改变了贾府的大家庭氛围和气质,随后两天的中秋家宴上,不光是严重的经济危机带来的沉重和压抑,以往的哪怕是面子上的和谐也不复存在了。年逾八十的贾母为了维持表面上大家庭的面子强打精神,却禁不住贾府第三代的个个拆台:贾赦公开埋怨母亲偏心;家政完全弄不清家族的危机状况,还在说着恶俗的笑话;邢夫人如坐针毡巴不得宴会赶紧结束;王夫人无趣不过凑数而已。尤氏有心,想陪着老太太开开心,可惜无论如何张口,也只能徒增尴尬。探春是个明白人,只是她一个闺中小姐,能做的,也只是陪伴着老祖母坐到深夜,对于家族内斗,能表达的,不过是痛心疾首,也并不能起到任何的作用。
贾母和王夫人,这对儿婆媳围绕着宝玉的姻缘和姨娘的选择等问题,一斗多年,也没有分出个明确的胜负。薛家在荣国府一住多年,唯独这个中秋宴完全和贾府没有了交集。可笑的是,薛家此时并没有搬离荣国府,这样的大节却是各过各的,不能不说,这无论是对于贾母还是王夫人,都是尴尬的。贾母想找回面子也要给个理由,她活到了八十岁,都快成精了,一开口就表现出老奸巨猾的老辣:
“往年你老爷们不在家,咱们越性请过姨太太来,大家赏月,却十分闹热……及至今年你老爷来了,正该大家团圆取乐,又不便请他们娘儿们来说说笑笑。况且他们今年又添了两口人,也难丢了他们跑到这里来…… ”
贾母这话好笑,往年大小的节日,别说是薛家,连李婶娘母女们都在,不过女眷在内室,哪里会影响过过节的团圆和热闹。再有说薛家添的两口人,不就是贾母要亲自养活的宝琴还有她的哥哥薛蝌吗!就连薛蝌,他和邢岫烟的婚事也是贾母亲自过问保过媒的。兄妹俩在贾府生活了一年多,尤其是宝琴,跟着贾母一床睡一桌吃的,一转眼,成了外人了。
王夫人作为儿媳妇,她心里想法再多,也难说出口,和婆婆争宝玉的婚配权是一回事,薛家的事,说到底也是和她自己的糊涂有关系,抄检大观园,她不但彻底伤了亲侄女凤姐的心,也间接伤了宝钗。至于宝琴,她这个名义上的干妈也从来也没有上过心,毕竟,那个姑娘是婆婆用来堵自己嘴的挡箭牌而已。恐怕她心里一边在想婆婆不过是猫哭耗子,假装慈悲,给自己台阶下,另一边,不知道她有没有那么一丝的感到,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弄成了这样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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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原著:甲戌、庚辰本《脂砚斋重评石头记》,人民文学出版社120回《红楼梦》
图片来源:清 孙温《绘全本<红楼梦>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