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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令敏 || 故乡南阳的药草(之一)
曲令敏 || 故乡南阳的药草(之二)
曲令敏 || 故乡南阳的药草(之三)
曲令敏 || 故乡南阳的药草(之四)
曲令敏 || 故乡南阳的药草(之五)
曲令敏 || 故乡南阳的药草(之六)
曲令敏 || 故乡南阳的药草(之七)
曲令敏 || 故乡南阳的药草(之八)
曲令敏 || 故乡南阳的药草(之九)
曲令敏 || 故乡南阳的药草(之十)
曲令敏 || 故乡南阳的药草(之十一)
曲令敏 || 故乡南阳的药草(之十二)
曲令敏 || 故乡南阳的药草(之十三)
曲令敏 || 故乡南阳的药草(之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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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令敏 || 故乡南阳的药草(之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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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令敏 || 故乡南阳的药草(补充篇之一)
曲令敏 || 故乡南阳的药草(补充篇之二)
曲令敏 || 故乡南阳的药草(补充篇之三)
曲令敏 || 故乡南阳的药草(补充篇之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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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令敏 || 故乡南阳的药草(补充篇之五)
曲令敏 || 木叶树花散记(之一)
曲令敏 || 木叶树花散记(之二)
曲令敏 || 木叶树花散记(之三)
曲令敏 || 木叶树花散记(之四)
曲令敏 || 树记得那往事( 之五)
曲令敏 || 木叶树花散记(之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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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令敏 || 木叶树花散记(之十三)
曲令敏 || 木叶树花散记(之十四)
故乡南阳的药草(补充篇之六)
—— 荏子、龙须草、辣椒、白草、芒草
文/曲令敏
荏子
荏子。一种盛名远播的香草,有紫和白之分。
那年,在焦赞山下的溪谷里,遇到好大一片茎秆韧长、摇曳惹人的香草,结在顶端的穗儿,有的干了,有的还开着花儿,一尾一尾如水中的鱼儿。
下山的时候,看见有人在水泥路上翻晒这种草,摊开好大一片。
“大叔,晒柴哩?真好闻!”
“不是晒柴,你不知道吧?这荏子草子儿打下来榨油,没有芝麻油香,可是比芝麻油有味儿。”
“这草叫啥名字?”我没听清。
“荏子,山上可多了,闲着没事儿,割割打打,也算是个外快儿。”
几年后,我和朋友又去那个叫白草坪的地方玩儿,午餐时,店家上了一大盘子凉拌山野菜,说是荏子,带点小茴香味儿,特别鲜香,倏然唤起我小时候的记忆:春风春日,阳光正好,跟母亲去姨婆家。大椿树,低灶房,几只长尾巴喜鹊,吱吱喳喳叫得欢。快中午,霜表舅拿回一捆儿“野芫荽”,姨婆喜出望外,焯了端上桌,好吃得让人放不下筷子,就是这味道。仅此一尝,终生难忘,不知不觉,野芫荽味儿就变成了老姨婆的味道。
又干净又温暖的老姨婆,在我心中是替代外婆的存在。直到七老八十,她的声音都像少女一样细软清柔。老姨爷是南下干部,建国后留在武汉工作,两次专程回来接她,她都坚决不去。经历过兵荒马乱,加上我外婆被人骗的悲惨遭遇,成了她挥之不去的噩梦,连自己的丈夫都不敢相信,怕被卖了。两人后来离了婚,老姨爷要走了她辛辛苦苦生下的长子……
香香的老姨婆,苦苦的老姨婆,在我的记忆里,她就是那棵在清寒的乡间活过一生的野芫荽——荏子。
荏子又名野苏麻、玉苏子、苏梗,是一味用途很广的中药。
荏子分白苏、紫苏,同为唇形科紫苏属的一年生草本植物,在我国有着2000多年的种植史。北魏贾思勰《齐民要术》:“苏子雀甚嗜之,必须近人家种矣。”它们的叶子像藿香,花穗儿挨着叶柄抽出。紫苏开花有紫有粉,白苏只开白花,花期8-11月,果期8-12月。因其花、叶、子皆香,招鸟儿,一直被农人嫌弃。如今作为绿植,大多城镇都少不了它们的身影。
早年采写人物专访的时候,我也曾用“紫苏”作笔名,因为这种草泼皮无赖,连片成群,随生随长,从不嫌贫爱富。紫苏除了美化环境,茎叶也可以吃,和白苏一样,是古今大厨制作各色美食不可或缺的佐料。而白苏,除了在香料、食用等方面和紫苏不相伯仲,甚至更胜一筹外,药用,两者也不尽相同。白苏子主治咳逆,痰喘,气滞便秘等;紫苏子重在理气。它们的叶子都叫荏叶,有清热解毒预防感冒的功效,但白苏叶化痰止咳的功效比较强,紫苏叶解毒功效则比白苏叶更胜一筹。
药用时,请遵医嘱。
近年,市场上的苏子油已经卖到60元一斤。按照吃货们的说法:人生在世,唯有美食不可辜负。荏子之流,如此味美而不可替代,是不是该为这些清香入画的精灵浮一大白?
龙须草
曾在网上读到聂绀弩的《搓草绳》:“冷水浸盆捣杵歌,掌心膝上正翻搓。一双两好缠绵手,万转千回缱绻多。缚得苍龙归北面,绾教红日莫西矬。能将此草绳搓紧,泥里机车定可拖。”枯燥而单调的手工劳作,在诗人笔下变得如此回肠荡气,味之不尽。我不由想起大集体年代,全家人一起搓草绳的日子。
搓草绳是下雨天的活儿。从生产队里领来龙须草,在水桶里泡软。父亲摇着田字型的拧子,拧成经子之后,我和母亲负责合成两股绳,这个过程就是用双手搓。搓好盘成均匀的小把儿,上交生产队,由生产队上交供销社。
雨水不停地从屋檐滴落,院子里的柴草垛和大枣树都不住声地响着。时明时暗的天光映照着寒墙泥土屋,全家人各自专注手中的活计,沉浸在龙须草清苦的气息里。那景象,历历在目,成为家族档案中沉淀于岁月的一粒琥珀。
实堪叹,才高八斗的聂绀弩,一生坎坷,情路也多崎岖。先后两次爱上婚外人,对曾经的枕边人百般嫌弃。不曾想,到头来只有发妻不离不弃。
《周婆来探后回京》:“行李一肩强自挑,日光如水亦如刀。请看天上九头鸟,化作田间三脚猫。此后定难窗再铁,何时重以鹊为桥。携将冰雪回京去,老了十年为探牢。”命运的铁锤砸出了大诗人的真情火花,最终唤回消散多年的夫妻之情。这才是:“一双两好缠绵手,万转千回缱绻多。”
南阳淅川县,山多水多,西北部的大片山地丘陵,遍生龙须草,是制造高档纸、人造棉、人造丝的优质原料。资料显示:“20世纪70年代淅川人引用外地技术制作草毯,行销日本、美国、英国、波兰、新加坡等近20个国家和地区。”当年千村万户搓草绳,即彼时淅川出口创汇生产环节中的一环。
我没有见过龙须草从岩隙、崖缝喷发出来的俏模样,也没有在土瓣沙窝里收割过龙须草的活色生香。但从小到大,龙须草编织的蓑衣为我遮风挡雨,龙须草拧成的绳子,曾经收揽过我经手的大捆小捆庄稼和柴草,在我生命的册页里,龙须草结成的绳,挽住了劳苦的岁月和少年最纯净的青涩与羞赧,那是生命初始,几乎与每一个劳作的日子相牵连。
相传,唐太宗李世民剪自己的胡须烧成灰,治好了功臣李勣的恶疾,这便是龙须草之名的由来。诗仙李白偏不信邪,他说:“此草最可珍,何必贵龙须。”若是选边站,我站李白。
据今中医药研究:龙须草全草入药,具有清热解毒、利尿止痛的疗效,常用于治疗尿淋、黄疮等症。
比之聂绀弩的《搓草绳》,我更喜欢宋人黄甲的《龙须草》:“龙卧寒潭漾碧虚,风云变化只须臾。奋髯骧首无人问,错订岩头草似须。”龙须草,就这么挂在闲山野岭间,寒潭也好,风云也罢,草自捻须微笑,这般意味,又深又长……
辣椒
不管喜欢不喜欢,世上哪个人会不知道辣椒呢?只是一千个人就会有一千种和辣椒相关的故事。
在与辣椒相关的无数悲喜剧中,最难忘的是民族英雄耿谆告诉我的军旅往事:抗日战争中,在几乎无防寒之衣、果腹之粮的日子,他和他的部下遇到一块收割过的辣椒地,连叶子带落在地上的干辣椒,被他们宝贝一样扫得干干净净,吃了好几天。这种吃法儿,世所罕见。
写下辣椒这两个字,老英雄坚毅又慈祥的面容浮现在眼前,不能忘,不敢忘,忘记了这等民族的脊梁,岂止是背叛,那是万死莫赎!
和辣椒相关的令一个故事,也让人唏嘘:
大集体的时候,农村娶媳妇,不是转亲、换亲,就是花一笔不菲的彩礼钱。有赵姓人家,棍条条四个儿子没闺女,更没钱。好在爷爷是个能人,最擅长说媒。瞧准了邻家的闺女,就摇动三寸不烂之舌,500元彩礼把她说给了河东田家。虽然女婿比她大十多岁,独根独苗儿,过门就能当家作主。
亲事很快就办了。
赵老爷子的后手,就是让田家的小女儿嫁过来当他的孙媳妇。
这个女子叫香兰,嘴一份,手一份,是个很厉害的角色。不高不低不胖不瘦,就是眼小,指甲掐的一样。肤黑,被嫂子们打趣:黑油青脸,倒跟脚,不是他娘的好家伙。可人家有话在那儿等着:别看俺眼小,就是聚光;别看俺脸黑,黑得渍腻,油青脸儿咋了?耐老。等你们这些粉团花都谢了,俺这老腊梅正开得美、开得香呢!
从此,人们不再叫她香兰,干脆叫她小辣椒。
小辣椒的丈夫也不是瓤茬儿,起房盖屋、摇耧撒种,枪刀麻利快。分田到户后,村里第一座楼就是他家盖的。五间三层,贴墙的马赛克带着山水画,离好远都能看见。
孩子们茂堂堂地长大了。儿子娶媳妇守家,女儿们都跟着丈夫出外打工。日子也算平和。没料到儿媳妇是个狠人,嫁过来就要分家,她住一楼,两个老家伙住楼上,一家人,偏要楚河汉界分你我,雨雪天,公公的自行车也得扛到楼上去。
日子过得憋屈,年近六旬的老两口,咬咬牙去百里之外的南阳租房子开水果店。没几年,攒足钱又盖了一栋楼。可儿媳妇趁老人不在家,别了锁,搬进新楼,还把旧楼卖了,老两口又成了无家可归之人。
为了挣钱再盖,房香兰守店,她年过六旬的老公踩着三轮,走街串巷叫卖。天有不测风云,有一天走着走着,老头子从车上摔下来,永远闭上了眼睛……
香兰回到村里,在一间废弃的仓库屋里安家。两个女儿吃穿零花全包,一应家电、液化器灶,样样不缺。见老太太的钱花不完,摘花生、摘辣椒的时候,儿媳妇就来请她帮忙,午饭时拉着不让走。香兰说:你别玩心眼子了,我不会吃你的饭,也不会跟你拢家……
小辣椒终于活成了老辣椒。这是一出最新的民间悲喜剧。
辣椒,原产墨西哥、秘鲁等地,我国最早的文字记载,是明代汤显祖《牡丹亭》中的“辣椒花”。如今我国已成为辣椒产量最高的国家,河北鸡泽、四川成都、山东益都、河北望都被称为四大辣都。河南柘城县的辣椒年种植面积也多达40万亩,产品行销20多个国家和地区。
辣椒,除了是不可或缺的蔬菜和调味品,也是一味传统中药。
《食物宜忌》记述辣椒:温中下气,散寒除湿,开郁去痰,消食,杀虫解毒。治呕逆,疗噎膈,止泻痢,祛脚气。辣椒虽能驱寒止痢,但不宜多食,食之过量,会出现咽痛目赤、鼻腔烘热、烂嘴角、流鼻血、牙痛等上火症状。
辣椒,茄科,辣椒属,棵型清雅,果色俏丽,做盆景也很漂亮。
白草
记忆中的白草长在老荒坡,除了零零星星的茅草,两沟三岸那一大片砂礓瘠地,只长白草。一墩一墩,羊群啃来啃去,茎秆又稀又细,抽穗开花的时候,才有人去砍回来烧锅。
牛羊啃来啃去,啃得那白草根拼命地长,长成一个大疙瘩,拿一把短把儿镰,一晌能砍一大箩头,这是我小时候常干的活儿。
稀奇的是,白草命贱,只有在干燥的黄土坡、沙礓地和撂荒的空场上,才长得欢实,肥沃的耕地里绝对找不见它们的身影。
唐代边塞诗人岑参《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首句:“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那北风到底有多大?连柔韧若丝、随风俯仰的白草都吹断了。细寻思,岑参写这首诗的地方, 是在天山之北,“其地不可耕而食也”,可见这地方瘠薄得只能长白草了。白草虽贱,却不是一般地顽强。
白草,禾本科狼尾草属。能喂牛羊之外,全草可入药,清热利尿,凉血止血。主治热淋,尿血,肺热咳嗽,鼻衄,胃热烦渴。
芒草
芒草,禾本科芒属,又叫做白薇和莽草,全世界大约15到20个品种。其中的中国芒,棵形高大,是一种风味独特、飒然悦目的观赏新宠。芒草还是价值可观的生物燃料,可以生产酒精,用来发电。
我最早在老家小河边的泥滩上见过这种草,因为稀少,不知道它的大名。近年,我所居住的小城,人们在湖边、河岸边种芒草,叶子长且挺,既可观赏又能净化空气。我特别喜欢用芒草插花,天青色的汝瓷瓶,金黄色的芒草穗儿,被透窗而来的阳光照耀着,疏朗飘逸,赏心悦目。
多年前,山乡采访的日子,我还见识过清雅高端的芒编工艺品:筐、篓、篮、手包和多种室内装饰小物件,最多的是用芒草穗儿编织的扫把,挂在墙上可观赏,亦可用来掸床、扫地。
如今没有人穿草鞋了,但芒鞋作为一种独特的文化符号,早已留存在众多古诗文中。唐代诗人无尽藏的《嗅梅》首句 :“尽日寻春不见春,芒鞋踏遍陇头云。”宋代苏东坡的《定风波》上半阙:“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清代曹雪芹《红楼梦》中那首《寄生草》末句:“一任俺芒鞋破钵随缘化!”
芒草,是中华文化长河中的一棵超尘出世的草。
《本草纲目》:(芒草)主贼风肿痹,小儿风阐,头风久痛,瘰疬结核,乳肿不消等。古今多种医药典籍都载有芒草治疗疾病的验方,用时遵医嘱。
【作者简介】曲令敏,1953年出生于河南省唐河县,1982年毕业于河南大学中文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河南省散文学会副会长。出版有散文集《有情如画时》,作品集《消失的田园》,随笔集《山思水想》《地板上的母亲》《河之书》《河之源》《一晌清欢》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