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读书苦，那是你看世界的路——
秀子装出满腔义愤神气，叫道：“嫂子，你怎不撕烂他的嘴？”
“我那是赞美她！”牛蒡酒壮胆量，嘲笑秀子，“你那点文化，只认得干钩于，不认得人未余，哪懂得我这句话里的学问？”
“说！”秀子审贼似的喝道
牛蒡咳嗽一声，咬文嚼字，说：“我这是引用曹子建《洛神赋》的佳句，没有一星半点儿恶意。”
“本是禽兽难道是好话？”
“翩若惊鸿，矫若游龙，是不是禽兽？”
“不算人，怎么讲？”
“好像宓妃仙子下凡尘呀！”
“你说我是柴禾妞子，又说儿嫂子是仙女下凡尘，我罚你一口酒，她奖你一口酒！”说着，秀子把一大口酒含在嘴里，打手势叫牛蒡狮子大张口，两人嘴对嘴一吐一咽。
“秀子，秀子，不许胡闹！”牛蒡慌了手脚，躲躲闪闪。秀子却不肯宽饶，扑到牛蒡身上，把牛蒡按倒在地，掰开牛蒡的嘴吐了进去。
咚！一块半头砖扔进院子，秀子的男人在柴门外叫骂道：“骚娘儿们，你在这儿浪不够，家里小三儿饿得哭断了脖子！”
“狗贼，我剁下你的舌头下酒！”秀子顺手抄起啭儿的掏灰耙子，挥舞着追赶出去，涨满两兜的奶水洒了一路。
牛蒡喝得不少，进东屋平放炕面，倒头便睡，鼾声如雷，震得房梁簌簌落土。
睡梦中，牛蒡耳边听见一阵紧锣密鼓喜乐声，模模糊糊仿佛看见一顶花轿进了门。他认得这顶花轿啭儿坐过。那时，这顶花轿头一回出赁，红得醒目，花得照眼。又过了几年，秀子坐这顶花轿，红已褪色，花也暗淡，隐约可见衰败气象了。
展开全文
现在进门的这顶花轿更加破落潦倒，雕栏玉砌今犹在，只是朱颜改。红不红，紫不紫，黑不黑，满身的油渍污垢，轿帘上花已枯萎，打上了补钉，叫花子富贵衣。花轿里坐的不是哦儿，也不是秀子，她俩是搀扶新娘的两位大全福人。
新娘下轿，蒙着盖头，不拜天地就被她俩送进里屋，在炕沿上坐下，她俩便抽身退出。牛蒡觉得，炕沿上的新娘四肢、五官、七窍、每根汗毛眼儿都冒着嗖嗖寒气，阴冷刺骨。他乍着胆子把新娘的盖头揭下来，只见新娘一张官粉涂白的扁脸，两道漆黑的柳叶眉，绿荧荧目光灼灼，两眉之间前额上有一道血痕，扑哧一笑垂下一条三寸多长的红舌头，牛萝吓得惊叫一声：“妖精！”
“我是罐儿！”新娘伸出鹰爪十指，掐住牛蒡喉咙，“我把你活人变死鬼，九泉之下做个长久夫妻。”（温馨提示：罐儿是牛蒡未成婚的“妻子”，他救过罐儿。）
牛蒡惊醒，浑身冷汗，睁眼一团黑，片刻间还真以为自己堕入阴曹地府。他咬了一口胳臂，十分疼痛，才知道罐儿的“活捉三郎”不过是一场噩梦，原来自己一醉睡到大半夜。
西屋，炕面上像有两盘碌碡滚动，一男一女呼噜气喘，喊喊喳喳，低声笑骂，那是大昌和儿久别胜过新婚。
“你……心里想着……东屋的……”大昌忽然醒悟，吃醋起火，“嘴里嘟嘟唸唸连叫：‘狗嫌儿，狗嫌儿……’狗嫌儿是谁？”
尽人皆知，狗嫌儿是牛蒡的乳名。
“我心里想他又犯哪一条王法？”啭儿不觉亏理，高声吵道，“他跟我是原配，是我一手把他带大，眼看他遭人暗算落到这步田地，难道不该怜惜他？”
“原来你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呀！”大昌像被蝎子蜇了一口，大嚷大叫起来，“你跟我是亲表兄妹，又是领下结婚证的合法正式夫妻，就该一心不二，一动一静都得顾全我的脸面，看重我的前程。”
“我有偷野汉子的心，人家也不想吃馊饽饽喝涮锅水。”啭儿冷声恶气，伤感悲忿，“睡不着觉埋怨枕头，你想升官爬不上去，我可没拆台扒庙。”
“你不拆庙，可招来了鬼！”大昌胆颤心惊，“你可知道，东屋的还没放回来，上边就下达了绝密通知，要严密监视他的一切活动。”
“这是死罪虽免，活罪难饶呀！”啭儿哭了。
“近墨者黑，咱们可不敢沾他。”大昌叮嘱道。
“那就赶快搬家吧！”
“搬到哪儿去？”
“房主来了，房客让屋。”
“谁是房主，哪个房客？”
“房主是他，房客是我和你。”
“你是房主，他是房客。”
“这座小院是刘家的祖产，我一个外姓旁人，怎能占窝？”
“你在刘家十几年，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休了你得赔偿损失”
“事过多年，怎能找后账？”
“我早给你过了户。”大昌自鸣得意地嬉笑道，“没费我一句话，只递了个眼色，就手到擒来，大功告成。”
“你倚权仗势，夺人祖产，不得好死！”啭儿哭闹起来
牛蒡一不想争，二不愿吵，拎起自己那小包袱，悄悄溜下了坑，蹑手蹑脚走了出去；啭儿正跟大昌吵得像热窑，也没有发觉。
秀子改嫁巧手白三儿。白三儿不但手巧，而且心灵。他还有一手绝活儿，那就是最能察颜观色，讨大昌欢心，而且断定大昌是咬人狗不龇牙，仕途必能得意，所以，虽然宁吃鲜桃一口，不嚼烂杏一筐，可在他的眼里，秀子这个二婚，比黄花闺女更有利可图。
未完待续……
本小说写匈奴后裔刘氏四代的生活沧桑，作者刘绍棠。
本号是一个传播优秀文学传承传统文化的平台。阅读是一件重要的小事，关注本号，一起来读书养性、终身学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