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们来聊一种细菌，它就像是恶魔播撒在人间的种子，这个种子虽然传染性不强，致死率也不高，而且在光绪年间（1881年）就已经研发出了疫苗。
但是，一旦有人把它当做武器，它将成为最恐怖的魔王，我们前面聊过的超级细菌、噬菌体、朊病毒，在它面前，都是玩儿泥巴的小屁孩儿。
这颗恶魔的种子就叫做——炭疽。
波顿·唐
1940年代，法西斯肆虐欧亚，英伦岛上的科学家们还在防空洞中。丘吉尔的密令就来到了一个叫做——波顿·唐（Porton Down）的地方，丘吉尔要求科学家们重启这个在一战时建立的秘密军事基地。
这基地专门从事生化武器的研发。
很快科学家们按照命令，锁定了一种新的生化武器原料——炭疽，他们研发出一种武器化的炭疽炸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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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一个叫做保罗·菲尔德斯（Paul Fildes）的生物博士向丘吉尔提出了上中下三条计策：
下策：用飞机空投炸弹，释放大量炭疽孢子，污染德国城市，那座城市将会在几十年之内都变成一座死城。
中策：如果皇家空军的飞机无法接近德国城市，那么在城市的上风口引爆炸弹，也能获得同样的效果。
上策：如果要避免平民的伤亡，还要一劳永逸的从心理上击溃德军，那么，将炸弹投放到德国的畜牧基地，就可以严重毁灭他们的肉食供应，前线的德军吃肉以后，将会一病不起，不久以后，恐惧笼罩整个德国，他们将不得不吃全素食。如此一来，德军心理迅速瓦解。
素食行动
丘吉尔选择了上策，并将该计划定名为“素食行动（Operation Vegetarian）”，同时下达两条命令：
1，该计划秘密开展，波顿·唐可动员全国力量，迅速完善这个计划；
2，行动前先测试炭疽武器的威力。
按照丘吉尔的命令，素食行动展开了。
波顿·唐的官兵们兵分两路，一路展开了炭疽武器威力的测试，另一路开始实施计划，他们向全国征集了足够的原料，生产了500万个炭疽牛饼，这是一种牲口爱吃的饼干，将这些饼干洒满德军占领区，这简直比扔炸弹不知道高级到哪里去了。
牛饼生产完后，几十个肥皂厂的女工被秘密带到波顿·唐，她们在秘密基地中夜以继日的为牛饼中注入致命的炭疽孢子。
到了1944年春天，500万个肉饼和12架改装完毕的皇家空军轰炸机准备完毕，只等丘吉尔一声令下，随时起飞。
波顿·唐的官员向丘吉尔做最后的汇报：起飞后18分钟即可达到德国目标区域，500万个牛饼将覆盖多个欧陆的德占区，重点区域将是德国本土的畜牧基地。
但是，丘吉尔最终取消了素食计划，因为，测试炭疽武器威力的官员也向丘吉尔汇报了一个让人不安的事实。
恶魔岛
原来，他们在一个叫做格鲁纳德（Gruinard）的小岛测试了这种编号为“Vollum 14578”炭疽武器。
它的威力太可怕了，这500万块牛饼中不是炭疽孢子，而是500万个恶魔的种子，这些种子一旦被播撒到欧陆，污染至少长达一个世纪，数百年内，一切人和动物都不可能活着离开被污染的区域……
接着，官员们讲出了他们在恶魔岛上可怕的经历。
1942年冬天，他们将80只绵羊和武器炭疽带到了这座偏远的小岛上。炭疽孢子被安放在一颗炸弹中，炸弹被一根很长的杆子伸到半空中引爆，爆炸后，孢子形成褐色的气溶胶飘向了80只绵羊。绵羊不知不觉的感染了炭疽孢子。
几天以后，80只绵羊全部死亡。
然后，有士兵和科学家们登上了小岛，被感染。接着，他们发现整个小岛已经被污染，不再适合牲口和人类居住。
官方揭秘的档案到此为止。随着二战获胜，这场秘密测试也被遗忘在历史中。
但是，1986年的时候，格鲁纳德岛再次回到公众的视野中时。
当时的英国各地报纸开始收到匿名信件，署名是“暗黑收获队（Dark Harvest Commando）”寄信人向公众披露了1942年英国政府在格鲁纳德岛上的绝密炭疽实验，要求伦敦当局必须净化这座岛屿，这是属于苏格兰的土地，信件中还包含一些来自格鲁纳德岛的被污染土壤，寄信人威胁说，如果伦敦当局不立即净化岛屿，那么他们将把格鲁纳德岛上那些恶魔的种子播撒到整个不列颠，请当局好自为之。
当局分析信件中的土壤样品后，倒吸一口凉气，这果然是来自格鲁纳德岛的恶魔种子……
此时，无论是出于防范恐怖袭击还是出于情理，伦敦当局都必须彻底净化格鲁纳德岛了。
接着，一场声势浩大的消毒开始了。
消毒
其实，早在二战结束后，科学家们就已经展开了对格鲁纳德岛的消毒。
他们最初使用的方法是，用几十厘米厚的水泥把被污染的草场彻底封死，但几十年后，在水泥区域的边缘，吃草的牲畜又被感染了炭疽。炭疽孢子就像无孔不入的种子一样，始终无法根除。
这次“暗黑收获队”的威胁，让英国政府痛下决心，他们往岛上喷洒了280吨甲醛，并且将全岛的表层土壤全部移除，妥善保存。
但是，炭疽孢子依旧无法彻底清除。之后的4年间，每年英国政府都用同样的方法对这座岛进行一遍地毯式消毒。
直到1990年，4次消毒后的格鲁纳德岛，终于可以让兔子和绵羊在上面存活。英国政府才宣布解除戒严，并将岛屿以500英镑的价格出售给岛屿的原所有者。但是，除了定期到来的科学家，无人敢光顾这座恶魔岛。
据说，直到今天，这座岛屿仍被所有者在挂牌出售中，仅售500英镑。折合4300人民币（18500台币，2700马币）。
这座岛屿真的这么恐怖吗？我们接着分享一个都市传说，据说它是当年炭疽实验后在岛上发生的真实故事。
都市传说
时间回到1942年，实验前，科学家清空了格鲁纳德岛，军方的3艘军舰和300名士兵在周围待命，协助科学家实验。实验结束后，科学家和士兵们登岛，他们简单的处理了那80只绵羊的尸体，掩埋在海岸线附近。
仅仅一天以后，参与掩埋绵羊尸体的士兵和专家们一个个倒下，救援队登岛以后，也迅速被感染。这个时候，大家才意识到，所有人都低估了武器炭疽的杀伤力。格鲁纳德岛已经变成了地狱，登岛必死。
军舰上没有配备相应的疫苗，继续登岛救援就等于自杀。如果让救援队返回军舰，就等于将暂时被囚禁在荒岛上的恶魔释放了出来，万一被带回大陆，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军舰上的官兵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救援队在岛上自绝等死。
回到现实
回到现实，可能很多观众会问，炭疽孢子真有这么强的杀伤力吗？炭疽杆菌不是一种自然界中很常见的细菌吗？
媒体上经常就会有报道，那里又发生了几起炭疽感染，但这些感染主要伤害的也都是牛羊等牲口。
比如，2016年，有报道说，在西伯利亚靠近北极圈的亚马尔半岛上，随着全球气候变暖，这里的冻土融化了，这些冻土中就有不知道被冰冻了几十年、几百年还是上千年的炭疽孢子，被解冻的孢子复活了，感染了周边大约2300只的驯鹿和近百名居民。最终造成1名儿童死亡，这是近几年来唯一的人身伤亡报道。
另一个层面，现实中的炭疽可是最早被人类研究透彻的细菌之一，早在光绪年间，现代细菌学鼻祖之一，科赫就是以发现炭疽杆菌而成名的。同样是光绪年间细菌学的另一位鼻祖巴斯德就已经研发出了炭疽疫苗。
为什么在上面这个故事中，炭疽会变成什么恶魔种子？你是不是在危言耸听？
其实，大自然中的炭疽与上面这个故事里的炭疽，相差三个字：武器化。
自然炭疽
大自然中的炭疽主要以接触的方式传播，称为皮肤炭疽。完整的皮肤，炭疽杆菌是感染不了的，只有当皮肤上有伤口（哪怕是察觉不到的极微小的伤口），这些伤口接触了炭疽，才能被感染，这也是为什么感染者大多是屠宰牲口、皮毛制品等相关的人员。感染皮肤炭疽后，皮肤上会出现炭黑色的斑块，这种炭黑色的斑块儿出现在《旧约·圣经》中，出现在远古美索不达米亚的记录中，出现在古希腊的医学百科中，也出现在《黄帝内经》和历代中医典籍中，从古至今，人类都能够治疗这种皮肤炭疽病。现在的医疗条件下，感染了皮肤炭疽致死率不超过1%。
其次，比较棘手的是胃肠炭疽，这是因为人吃了感染炭疽病的肉导致的，这会导致肠胃溃疡出血，如果不及时治疗，致死率高达30%-70%。但是，胃肠炭疽也很好防治，不吃病肉，少吃生肉，就能有效防治。
最可怕的是被武器化以后的肺炭疽，这种武器化，利用了炭疽的两个特性：
第一个特性是，炭疽会产生孢子
在自然界中，宿主死亡以后，细菌也不可避免的死亡，所以，细菌一般进化出三种生存策略：
第一种，放弃毒性，与宿主共生，比如大肠杆菌；
第二种，放弃部分毒性，增强传染性，在宿主去世前，找到新宿主，比如鼠疫（黑死病）；
如果细菌坚持自己强大的毒性不妥协，那么只能进化出第三种罕见的生存策略，那就是，像《三体》中的三体人一样，脱水、休眠进入假死状态，等待条件改善后再复活——这就是炭疽孢子。
炭疽孢子由一个坚硬的外壳和被包裹的DNA+少量蛋白质组成，为了生存，这个外壳儿进化出超强的保护性，高温、高压、强酸、强碱等等一般的消毒措施都很难彻底杀死它。炭疽孢子非常微小，1克炭疽粉末中，就能包含超过1万亿个炭疽孢子。
炭疽被利用的第二个特性就是，超强的毒性。
孢子进入体内后，巨噬细胞一口可以吃掉几十上百个炭疽孢子，但是进入巨噬细胞后，炭疽孢子意识到，它等待的有利条件来了，于是会利用孢子中的DNA和仅存的原料，迅速将自己变成炭疽杆菌，然后快速繁殖。
当然，如果这个时候炭疽杆菌是在皮肤上，或者在胃肠道中，我们的免疫系统就会与它作战，防止它向全身扩散，再加上现代医学的抗生素，我们依旧可以战胜它。
但是，如果它是通过呼吸道，直接进入肺部，这就成了最可怕的肺炭疽，肺炭疽将轻而易举的进入血液循环系统，同时产生超强的毒性，攻击全身的组织器官，甚至引发免疫细胞攻击自身细胞。
肺炭疽一旦发病，即使在现代医学的条件下，致死率也高达95%。
肺炭疽依靠它超强的毒性，在全身随意攻击，甚至连大脑也不放过，病人最后往往在全身溃烂，便血吐血和精神疯狂中死去。
最可怕的是，肺炭疽感染后，初期症状和流感是没有什么区别的，如此一来，就更容易产生误诊，错过有效的治疗时间，这也是为什么肺炭疽致死率超高的原因之一。
恶魔炭疽
被武器化的炭疽，将无限的将这两点特性放大。
1，培育毒性最强的炭疽菌株；
2，制备出无数的干燥炭疽孢子，这些干燥孢子极其微小，非常容易被吸入；
3，加入膨松剂，让孢子不会凝聚，更容易被吸入；
4，加入赋形剂，降低孢子的静电吸附性，提高形成气溶胶的能力，让这些孢子能传播的更深入。
这一番操作下来，一个普通的炭疽杆菌，就变成了恶魔的种子。无孔不入，杀伤力极强。
所以，这颗恶魔的种子，大自然无法让它萌发，而人心可以让它成为魔王。
销毁恶魔
回到上面的故事，丘吉尔最终没有让满载500万块炭疽牛饼的轰炸机起飞，即使面对法西斯恶魔，也不能释放出一个更可怕的恶魔。这500万块牛饼最终被投入焚化炉彻底焚毁。但是，今天，武器化的炭疽还是被各国当做“防御性武器”所保存，就像核弹一样，炭疽也是一颗具有威慑力和对等性的“生化核武器”。
关于这些武器的现状，我们再分享一个小故事。
2005年时，有一个英国摄制组带着生化专家登岛上了一座名为Aralsk-7的小岛，这座小岛位于咸海上，几十年前本来是风景宜人的世外桃源，但随着咸海的干涸，岛上现在已经是一片沙漠，气温高达60摄氏度，毫无生命迹象。
这座小岛在1991年以前，是“不存在的”，任何地图上都没有标注这个小岛，它只存在于绝密档案中，因为，自从1920年代开始，这座与世隔绝的小岛就被苏联用来存放各种致命的生化武器病原体。环绕小岛的大海就像一条天然的护城河。
但苏联解体以后，这些致命武器就都被遗弃在这里。现在，这座小岛属于乌兹别克斯坦和哈萨克斯坦，学名叫做沃佐罗日杰尼亚岛（Vozrozhdeniya），中文简称复兴岛。
当英国摄制组登上小岛时，他们发现得益于常年的高温，岛上存放的各种病原体都已经被大自然杀死，比如，天花、鼠疫、肉毒杆菌等等。但是，摄制组也发现，岛上唯一没有被杀死的病原体正是炭疽。这里依旧存放在大约100-200吨被混合着漂白剂的炭疽孢子。漂白剂能有效的抑制了炭疽孢子的生长和扩散。
追溯这些炭疽孢子的菌株来源，它们竟然是二战期间731部队的杰作。
也许，恶魔和上帝都同时存在于我们每个人的心中。
最后，再跟大家分享一个我的亲身经历。
十多年前的夏天，午后的实验室，发酵桶在工作着，我看着书上各种生化病原体对人体损伤的实验数据和实验资料，真的感觉随时会吐在实验台上，我把这些资料推给坐在旁边的学姐，我说，你看这些数据和资料，记载的有鼻子有眼的，这么详实，难道有人做过这些实验吗？我怎么就不相信这些数据呢？
学姐淡淡的说，731做过啊，你以为呢。
从此，我再也不想学生物了，然后，我告别了大学校园，来北京闯荡。
最后夫人说，所以，你和学姐不是一路人。你也注定成不了理性的科学家。
THE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