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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千的世界
袁 泉
邓贤在《五百年来一大千》一书的后记中说:“在他的人生舞台上,多重角色的出现并不鲜见:玩世不恭的浪子和天才造假者、孤注一掷的赌徒和及时行乐的登徒子、九死一生的冒险家和心怀虔诚的艺术圣徒、慈爱父亲和不知疲倦的情人、去国万里的天涯游子和从不言败的攀登者,以及享誉世界的艺术大师等等。”
张大千天赋和才情颇高,一贯顺着自己的性情而为。他生于清末,又有曾被掳作土匪和出家为僧的经历。因此,不能以现在的标准来要求和评判他。张大千的言行和作品非常人所能比拟。张大千的世界是丰富而多彩的。
一、从不幸的婚姻到凄苦的爱情
1916年冬,17岁的张大千与青梅竹马的表姐谢舜华定亲。1918年,未婚妻谢舜华病逝。这对张大千的打击不小,遂匆忙从日本赶回上海,拟回内江凭吊,后遵张善孖(二哥)之命,返回日本,遂萌发了终身不娶的念头。
这一年,老家的亲人又为张大千定了亲。1919年春,未婚妻倪氏突然患病(痴病)。张大千回家探亲时,对亲事极为不满,家人不得不答应退婚。12月底,觉得人生无常的张大千到松江县禅定寺出家,法号大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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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大千自画像(蓬州闲士摄于内江张大千博物馆,图片来源:四川方志图库)
1920年春,张大千被迫还俗,返回内江与曾庆蓉(1901年生)成婚。曾庆蓉的女儿张心庆说:“她是一位非常贤惠能干的家庭妇女”。“我父母的婚姻就是阿婆(奶奶曾友贞,1936年病逝)硬要包办的。她把娘家的远房侄女娶为儿媳妇,根本不问儿子是否愿意,以致我父母之间没有感情。”1930年,曾庆蓉在上海裕庆坊(比张心庆小一点的张心裕也出生在此)生下张心庆后,因为“是个女儿,在床上哭了四十天,多害怕太祖母会不喜欢啊”。曾庆蓉只生了这一个孩子。1949年张大千离开大陆时,“大太太曾庆蓉必须坐镇老家留守”(陈筱君女士)。1953年,张心智回成都探亲,曾庆蓉与他商定,将279幅临摹敦煌壁画作品捐给政府。曾庆蓉晚年患了癌症,与病魔斗争了三年多时间。1961年,她病逝后,丧葬费是向四川省文化厅借的。第二年,四川省文化厅请张心庆去办理了画作的捐赠手续,并发了4万元奖金。
20世纪30年代,张大千与女儿“拾得”心瑞(左)、“十一”心庆(右)在一起(林元亨 供图,图片来源:成都日报)
1921年,张大千于上海结识了李薇庄(名厚礽,1873—1913)的女儿李秋君。张大千曾题:“自二十二岁于云书大伯(李厚祐,1867—1935)府中一见钦佩,订为兄妹。”李秋君“把大千当成自己的男人”,一生未嫁。高阳写道:“除了没有了名分以及燕婉之好以外,李秋君处处以张大千的嫡室自居,且亦恪尽其内助之责。李秋君‘守’的是一种变相的‘望门寡’。”张大千得知李秋君逝世后,在信中写道“三小姐(李秋君)诚为兄(张大千自称)生平第一知己”。张大千曾说,他们之间“绝无半点逾越本分的事,就连一句失仪的笑话都从来没有说过。她对我是关切、爱护;我对她是敬重、感激”。
1922年春,张大千“与曾庆蓉婚后两年未育,又续娶黄凝素后,就常以她们为写生对象”(张明远)。黄凝素生于1907年。张心庆说:“她是我奶奶娘家的远房亲戚,父母早死,只留下姐弟两人,弟弟叫黄文度。奶奶见他们无依靠,就收留了他们,父亲也很关心他俩。几年后,小女孩渐渐长大了。她与我父亲冲破旧的封建观念,自由恋爱了。她16岁时有了我大哥心亮,接着心智哥、心瑞姐相继出世。凝素妈和爸爸感情很好,也是四个母亲中长得最漂亮的一个。她聪明伶俐,接受新事物快,而且噪子特别好,很喜欢京剧,唱得一口程派青衣。”但高阳在《张大千传》中却说:“他是先有偏房,后有正室,而且已有了两个孩子。偏房叫黄凝素,与曾庆蓉燕瘦环肥,各具风姿,张大千的子女便以‘胖妈妈’‘瘦妈妈’的昵称作为区分。”1943年,黄凝素在兰州生了一个女儿(尕妹心娴)。张心庆说:“她生的孩子很多(一共生育了11个儿女),既要照顾孩子,又要照顾丈夫,几乎是不可能的,因此,就有了我第三个母亲。”“当年,父亲和雯波妈离家时(1949年11月),带走的是满妹心沛。那时,凝素妈刚和爸爸离婚,凝素妈的女儿满妹在成都布后街由保姆李秀云带着。父亲去那里拿东西,满妹只有3岁,吵着要爸爸、要妈妈。父亲心里一疼,顺手就把孩子抱在手里,毅然决定带满妹走,而留下了心碧。”黄凝素生张心沛的时间可能在1946年。有的资料说,张大千与黄凝素离婚的时间为1947年。黄凝素于1981年去世。
张大千与徐雯波(林元亨 供图,图片来源:成都日报)
1927年,张大千在日本朋友江藤涛雄的陪伴下到朝鲜(当时受日本统治)旅游,认识春红(此名为张大千所取)。张大千说:“韩女春娘日来旅邸侍笔砚,语或不能通达,即以画示意,会心处相与哑然笑。”张大千还作诗《与春红合影,寄内子凝素》。“黄夫人不但不同意大千纳宠,还转来曾太夫人严命大千即时回国的消息。”张大千在《春娘曲》序中说:“戊辰(1928年)十一月十日,日本东京京桥中岛病院,春娘书来,凄婉欲绝。”“大千病愈后,即由江藤陪同,去朝鲜看望春红。此后,大千和春红一直保持联络,大千并曾去探望过好几次,直到一九三七年中日战争爆发,大千和春红及江藤才断绝了音讯。”后来,张大千告诉黄天才,战后张大千和日本老友江藤联络上了,江藤告诉他,春红在战争期间被一个日本军官看中,逼她成婚,春红不从,自杀死了。汪毅在《张大千的情爱世界》一文中说:“1946年,张大千获悉迟到的有关池春红的噩耗后,不仅托友人江腾陶(涛)雄捎去金条慰问其亲属,还特嘱朋友代为池春红葺墓立碑,并亲笔书写‘池凤君之墓’碑刻铭文,落款小字为‘张爰敬立’。”张大千80岁时,韩国汉城举办张大千画作邀请展。展品之一的《九龙观瀑图》上有张大千的题跋:“此予五十年前与韩女春娘同游金刚山所作。今重游汉城,物在人亡,恍如隔世,不胜欷歔!”
2005年4月,汪毅在中央电视台“走遍中国”栏目采访中谈“大千学”与大风堂画派(汪毅 供图)
张心庆说:“第三个母亲杨宛君(1917年生)是1935年到我们家的。她是北京人,唱京韵大鼓出身。那时,我们家住在苏州网师园。”而张明远说:“据说大千1934年底与北平天桥唱京韵大鼓的艺人杨宛君结婚,也是物色模特的结果。”婚后,他们赴日本度蜜月。张心庆说:“1941年父亲去敦煌时,她也跟着去照顾父亲。”张大千离开大陆时,“三太太杨宛君身体不好,患子宫癌及肠胃病,不宜远游”(黄天才)。张心庆说:“后来,她参加过西南铁路文工团,唱京剧;最后回到北京,自己画一些扇子之类的小工艺品来卖,还曾做过某某区的政协委员。”1983年,张大千去世后,北京举办纪念他的展览,杨宛君和张心庆都参加了。杨宛君于1987年去世。
关于张大千的第四任夫人徐雯波(1927年生),傅申曾谈到:“在成都的时候,徐雯波是张大千房东的女儿,服侍张大千,也喜欢画画,要跟张大千学画。他不收,他喜欢这个女孩,大概那个时候就想将来要娶这个女孩,所以不要收为弟子。他这方面很讲究,不能把学生娶做老婆,所以后来他们就结婚了,在巴西也生了小孩。”
张大千(1899—1983)(汪毅 供图)
而张心庆说:“我的第四个母亲徐雯波,曾经是我们家的邻居(在郫县太和场)。记得,她给我讲过,她的父母都是大学毕业生,在成都闹霍乱瘟疫那年不幸先后去世,以后她就跟着姨妈们过活。起初,她和我大姐是好朋友,常到我们家来玩儿。她当时没有工作,有时也帮忙照顾我们几个弟妹。上一辈人的事情,有些我也搞不清楚,后来,我们就成了一家人。”
1946年至1947年,张大千住过的成都市郫都区钟家院子,后来作为当地的小学(林元亨 供图,图片来源:成都日报)
有一种说法:1948年,张大千“与黄凝素离婚,娶徐雯波。”这种说法看来不准确。因为张心庆说:“小多毛——心建弟1949年4月19日出生,是雯波妈的儿子。当时,雯波妈还有个三岁大的女儿心碧妹。”“心碧在解放前夕患了急性脑炎,当时正值兵荒马乱,无法及时到城里找医生看病,结果,她就死在我的怀里。”后来,张心建也是张心庆看着他病逝的。
陈筱君女士写道:“在张大千的后半生,徐雯波是张大千四位夫人中唯一有幸能和丈夫厮守终生、白头偕老的人。由内地到香港、再到印度大吉岭、巴西‘八德园’、美国加州‘可以居’‘环荜庵’,最后定居台北外双溪‘摩耶精舍’。年轻的徐雯波在面对张大千频繁的迁居、一大家子的家务事时,干练称职毫不抱怨;在面对远方夫君的思念时,热情示爱;面对先生另结新欢时,胸襟宽大;面对西方艺坛时又得体大方。”最后,“台湾的‘摩耶精舍’待张大千逝世后就捐赠了,所以徐雯波女士就回美国的‘环荜庵’了。”(傅申)徐雯波于2010年去世。
张大千和妻子徐雯波
黄天才说:“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初期,大千离开大陆移居海外的时候,日本也曾是他考虑过的定居地之一,他曾数度亲自到日本了解情况。”“大千定居南美却在日本设置行宫的这段日子,让徐雯波在海外独占张大千的地位,遭遇了一次不大不小的挑战:就是大千在东京雇用的日本佳丽‘侍儿’雅玛达(山田)的出现。”“大千和雅玛达相识投缘的经过,和大千早年在朝鲜结识少女春红的情景很相似。”“大千一直和她保持关系(十年以上),大千不在日本时,也经常给她汇寄生活费来。直到后来听说山田应大陆某艺文社团的邀请去大陆访问,大千担心她会借名招摇,才和她断绝了联络。”
黄天才说:“张大千一生,娶了四位太太:原配曾庆蓉,二夫人黄凝素,三夫人杨宛君,四夫人徐雯波,又在朝鲜及日本分别交过两位几乎被纳为小妾的女友,其他逢场作戏的飞香艳遇,想亦不在少数。”多情亦痴情,这就是大千的真面目。不断相遇的爱情给张大千的艺术之路注入了很多激情。
1939年,张大千与夫人黄凝素(左),杨宛君(右)及其子女在都江堰安澜索桥(图片来源:每日都江堰)
二、从痴迷的传统到大漠的艺术
张大千的母亲曾友贞,人称张画花、曾画花。她哺育了三位画家:张善孖(双胞胎)、张大千、张君绶。张善孖生于1882年。张大千长张君绶(1905年生)6岁。张大千的姐姐张正恒(1893年生)也会画花。耳濡目染,张大千从小就会画画。张大千的女儿张心庆说:“在父亲的成长道路上,阿婆(曾友贞)和阿爸(张善孖)是他绘画上的第一任启蒙老师,三叔和三奶在生活上给了他无微不至的照顾,而四叔(张文修,曾任求精中学国语教师)教会了他诗词歌赋。”
张善孖、张大千昆仲在苏州网师园切磋画艺(汪毅 供图)
张家是吸引张大千走上书画之路的小环境。上海是支持张大千把生命交给艺术的大环境。
1917年,马企周(骀)、张大千一起来到上海。春季,张大千与马企周一起执贽拜于曾熙门下,曾熙携张大千又拜李瑞清为师。李瑞清取出自己收藏的八大山人的画,展示给张大千看。
1919年,张大千从日本学染织归沪,继续受业于曾熙和李瑞清,学三代两汉金石文字、六朝三唐碑刻。两师作书之余,间喜作画,把张大千带进了艺术的殿堂和上海的书画圈。“予乃效八大为墨荷,效石涛为山水,写当前景,两师嗟许,谓可乱真。”(张大千)
1920年9月4日,李瑞清突然中风,不省人事,几日后去世。但曾熙为李瑞清有张大千这个弟子感到欣慰。张大千于重庆以三千金购得倪瓒的《岸南双树图》。曾熙观后,叹曰:“子年才弱冠,精鉴若此,吾门当大。”
1921年秋,很有书画天赋的张君绶又来向曾熙学书法。不久,张君绶入京观内府所藏金石书法,结果不知所踪。但张大千的女儿张心庆又说:“阿婆一定要他娶某女为妻,叔叔(小叔叔)不愿意,但又不敢违抗,竟然在从日本留学回来的轮船上投海自杀了。”
1923年秋,张善孖、张大千将父母接到上海供养。心无牵挂的张大千从此安心学艺。他为学长朱大可画了四屏条,其一为《仿髯师写松》。
1924年,曾熙为张善孖、张大千订了润格,并作《季蝯书画例言》。8月(农历),张大千以临习的徐渭花卉图卷向曾熙请教。
1925年4月(农历),张大千以仿石涛山水册页(八开)向曾熙请教。11月18日,曾熙为张大千仿石涛《后游赤壁图》题跋。
1926年2月17日,张大千开始登广告鬻画。
1927年2月(农历),曾熙嘱张大千临其旧藏石涛小像。
秋杪,在张大千席上,曾熙拿出自己收藏的石涛细笔图册,与黄葆戉等一起欣赏。
11月27日,曾熙写信请姚云江来赏张大千新得的邹衣白的山水。
1928年3月(农历),曾熙为张大千《临石涛山水图》卷题跋。
1929年4月(农历),曾熙与张大千为李汉魂作书画合璧扇。五月,曾熙为张大千寸纸泼墨手卷题跋。
1930年6月22日,张大千为曾熙造小像。8月27日,曾熙病逝。几天后的9月8日,张大千作画以抒怀念恩师之情。
1931年正月,张大千持曾熙灵柩归葬湖南衡阳。
1933年2月,张大千赴南岳、衡阳游览,吊祭曾熙。
在必须学习前人的书画之路上,师承是多么的重要!曾熙和李瑞清授予大千的是“渔”,是曾熙和李瑞清牵引着年轻的张大千登堂入室,到了艺术的殿堂之中。张大千与曾熙相处的时间更长,感情也更深。上海的书画圈是全国的一个制高点。张大千借助这个平台,走南闯北,结识了全国许多有名的书画家。
后来,王个簃题了一首绝句给张大千:
十五夜观灯
曾老门前第一人,
腾蛟起凤见精神。
老当益壮多怀想,
痛饮千杯万象新。
傅申受王叔重的专访时谈到:“我后来才知道,他仿古的功夫很多是向李均盦(李瑞清的弟弟)学来的。李均盦抽鸦片,需要钱的时候,就会去做仿古画卖钱。张大千跟这个师叔学了这套技术。”
傅申说:“这个仿造本来就是一个瑕疵,但是我也讲过,他所有的仿造是为了追求他的画艺。他在绘画艺术一直往上追求,他学陈老莲,后来学王蒙,学董巨,还不够,还要到敦煌学唐画。”
张大千说:“大千流连绘事,倾慕平生,古人之迹,其播于人间者,尝窥见十之九,求所谓六朝隋唐之迹,乃类于寻梦!”1940年,张大千采纳先知者的建议,拟赴敦煌,行至广元,得到二哥张善孖病逝的消息,急忙返回重庆奔丧。
大风堂堂主张善子、张大千昆仲(汪毅 供图)
长兄当父。从此,张大千失去了心理上的依靠,只有按照自己的想法独自前行。1941年四月,张大千率子弟(张心智)、门生和工匠到了莫高窟。10月5日,于右任到敦煌会见张大千。张大千建议应该赶快把莫高窟收归国有,并立即建立保护机构。只比张大千小5岁的同乡(1958年前,仁寿属内江管辖)黄汲清年近九十时回忆:“莫高窟地方不大,但清泉一泓,垂柳几排,庙宇雕梁画栋,真是沙漠中之绿洲。庙子内人很少。住持道人把我们一行安排在客室里,招呼茶水、三顿饭,还算方便。庙中只见一位长须过胸、着中山装的老年人,整天临摹壁画,勤奋异常,这就是早已闻名的张大千先生。夫人(黄凝素、杨宛君都到了敦煌)比他年轻,帮助他磨墨展纸。我们没有交谈,我也不敢打扰他,当然他也不知道,我们这一行是干什么的。”由于张大千专心致志,心无旁骛,两位日后的大师因此擦肩而过,失之交臂,成为憾事。实际上他们是有共同的话题可谈的。因为“我(黄汲清)在欧洲留学时(1935年),专门参观了大英博物馆,见到斯坦因盗去的文物,放在一专室,似乎还没有人进行科学研究。伯希和那一部分则存贮在巴黎国家博物馆内,也没人整理。”
张大千临摹的敦煌壁画作品(汪毅 供图)
后来,张心庆说:“抗战初期,谢(稚柳)叔叔在我们成都青城山的家里住过,和父亲一起研究绘画艺术。特别是在1942年,父亲曾邀请他同去敦煌临摹壁画。”
1939年,张大千和家人在青城山上清宫合照(图片来源:每日都江堰)
1943年3月底,张大千离开莫高窟,赴榆林窟,刘鼎臣、常书鸿等为他送行。张大千用两年零七个月的时间,一共临摹了近三百幅壁画,写了20多万字的《敦煌石室记》手稿。7月,张大千在兰州举办临摹敦煌壁画展览。10月,张大千返回成都。
1944年春,张大千临摹敦煌壁画展览相继在成都、重庆展出。
张大千的敦煌之行,堪称壮举,前无古人。敦煌之行,让张大千得到了一次飞跃和巨大提升。传统的积淀挖掘得越深,艺术所能达到的高度就越高。不仿古画就不是大千。不到敦煌也不是大千。为人诟病处,恰是他的伟大。艺术上不勇敢,就是凡夫俗子。
张大千临摹的敦煌壁画作品(汪毅 供图)
在纪念张大千诞生110周年时,他的弟子王永年(其推荐人为聂生明。张大千读求精中学时,聂生明教他英语。王永年读文华中学时,聂生明任校长。1943年夏,王永年在青城山上青宫学画)说:“我国中古时代的美术瑰宝,长期埋没在荒漠地区。宋元以降,基本上为美术界所遗忘。作为中国职业画家,千年之后,第一个系统去研究敦煌、保护敦煌的就是张大千。‘敦煌学’包括两个部分:一部分是藏经,一部分是壁画。张大千去敦煌,主要是研究临摹壁画。他在荒无人烟的敦煌石窟,在极端困难的条件下,含辛茹苦,面壁三年,对四百多窟的壁画详细记录,并用还用法临摹壁画二百七十多幅,把一个鲜为人知的固定的敦煌壁画,变成可移动的敦煌壁画,向中国和世界展示,让世人惊叹敦煌石窟乃中国美术的宝库,知道敦煌石窟不仅有大量的藏经,而且还有美轮美奂的壁画,从而大大拓展了‘敦煌学’的内涵领域,将‘敦煌学’的研究推到一个新的高度。同时,又在张大千的积极呼吁下,由国家组建,他具体帮助,成立了敦煌艺术研究所,得以把敦煌艺术保护起来,并深入研究至今。”
陈寅恪说,张大千为“吾民族艺术上,另辟一新境界,虽是临摹之作,兼有创造之功,实为敦煌学领域中不朽之盛举”。
张大千临摹的敦煌壁画作品(汪毅 供图)
三、从无疆的旅行到世界的巨匠
黄天才说:“大千是一位典型的在中华传统历史文化培育下成长起来的艺术家,他对中华文化理念的坚持与中国传统生活方式的执着,处处可见,而且历久不移。”
张大千着一袭长衫,持一根手杖,操一口四川话,笑傲江湖,四海为家。张大千是真正的以四海为家,行踪不定的旅人,“足迹满天下”,正如张大千自己所说的“行遍五洲与四海”“一个乾坤浪荡人”。黄天才说:“1950年以后,他离开大陆,曾先后在香港等地,以及印度、阿根廷、巴西等国停驻。”“巴西的‘八德园’,美国加州的‘可以居’与‘环荜庵’,都是他极力要在西方社会环境中,勉强营造一个差可容身的中华文化的小天地。”真的是“滔滔四海风尘日,宇宙难容一大千”(溥心畬)。
张大千创作作品
张大千外在的是一幅浪子的形象,内心却时刻牵挂着家人。张大千的家信多为给家人寄钱而写。
张大千善于交友。很多朋友都热心帮助他。
在印度,有罗家伦帮助他。
在日本,有“最佳联络人”丁策(经章)。“大千先生对日本是相当熟悉了解的,并不需要导游,丁经章及我们这一伙京滨友好,如乐恕人兄(《新闻天地》驻日代表)、卢冠群兄(《香港时报》驻日特派员)及庄禹灵兄(东京‘四川饭店’店东之一)等,严格说来,都只是陪游罢了。”有人把张大千称为画帝。在日本,曾设行营(甚至还有称之行宫的)。于非闇提出:“南张北溥。”溥心畬是清朝皇室之后。张大千是民间走出来的艺术之王。
在欧洲,有郭有守(子杰)为他张罗。1956年7月,张大千还去拜访了毕加索。
不管他走到哪里,他所绘的依然是祖国的山川和他对生活的热爱。张大千出手的是书画,是中国的文化。就中国文化的输出来说,无人能及。
1946年,张大千作《晚山看云图》和《溪山游屐图》,于“沱水村居”(林元亨 供图,图片来源:成都日报)
张大千的画风清新典雅,雅俗共赏。张大千山水、人物、花鸟,无一不精。张大千或工写晕染,或泼墨泼彩,都有诗意。徐伯效说:“张大千的荷花是画得最好的。”
神龙见首不见尾。这是面对张大千的感觉。如果张大千是一座高山的话,观察之后又会得到“横看成岭侧成峰”的感觉,无法给他一个定论。研究和书写他的著作也是层出不穷。
张大千的女儿张心庆在书的后记中说:“爸爸,你给我留下了那么多珍贵的遗产,你开阔的心胸教育了我们、教育了下一代;你超人的勤奋使你成为中国绘画史上的标志性人物;你顽强的拼搏让中国画走出了国门,走向了世界;你惊人的毅力使你成为东方的大师,世界的大师。”
张大千画作(蓬州闲士摄于内江张大千博物馆,图片来源:四川方志图库)
1983年4月2日,张大千在台湾逝世。关山月得到消息后,写了一首悼念诗:
夙结敦煌缘,
新图两地牵。
寿芝天妒美,
隔岸哭张爰。
了解张大千,到大千纪念馆参观,到内江、到台湾,就如同一次次的朝圣之旅。张大千仿佛是孔子的转世。要想知道孔子是什么形象,就看张大千。千年孔子,百年大千。连徐悲鸿也感叹:“五百年来第一人。”
内江张大千纪念馆(汪毅 供图)
台湾张大千先生纪念馆 (汪毅 供图)
参考资料
1.邓贤著,《五百年来一大千》,人民文学出版社,2016年;
2.张明远著,《中国名画家全集:张大千》,河北教育出版社,2002年;
3.《中国书法》总335期;
4.黄天才著,《张大千的后半生》,商务印书馆,2015年;
5.黄天才著《五百年来一大千》,商务印书馆,2016年;
6.高阳著《张大千传》,文汇出版社,2020年;
7.《中国书法全集》第81卷,荣宝斋出版社,2018年;
8.王中秀、曾迎兰编著,《曾熙年谱长编》,上海书店出版社,2016年;
9.《我心归处是敦煌:樊锦诗口述》,译林出版社,2019年;
10.《我的回忆——黄汲清回忆录摘编》,地质出版社,2004年;
11.张心庆著,《我的父亲张大千》,中华书局,2010年;
12.汪毅著,《寻踪张大千:台湾之旅》,九州出版社,2011年;
13.文欢著《行走的画帝——张大千传》,二十一世纪出版社,2019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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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作者:袁 泉(男,1973年生,仁寿县文化馆副馆长)
配图:方志四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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