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11月的一个傍晚,广西桂林秀峰区的一处两居室小房内,突然聚满了人。今晚,他们要从这里带走一个被“关”了五年的男孩。
堆积成山的垃圾堆,弥漫在空气里的酸臭味,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似乎很难将其称之为“家”。更令人难以接受的是,将孩子囚禁在此的人还是他最依赖的亲生母亲。
有道是虎毒不食子,到底是怎样的原因,竟会让这个母亲忍心让男孩同垃圾为伴五年之久?
迟迟没上户口的8岁男童
2016年3月,这一天,一对八旬夫妇出现在了桂林某处社区的办公室内。二老此番前来的目的,是希望能够帮他们的外孙登记户口。
这对老夫妇口中的外孙名叫龚亮,出生于2010年,这不禁让负责接待二老的工作人员犯起了嘀咕。按龚亮的年纪来看,他现在已满8岁,又为什么迟迟没能登上户口呢?
一提这个,老夫妇都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神色复杂地向工作人员说明了原因。二老育有一个独女名唤龚霞,早年曾有过一段短暂的婚姻。后来龚霞同前夫离婚,她便独自带着大儿子在外租房居住。
展开全文
离婚后的龚霞同父母间的来往也日渐减少,直到2012年一场突然的意外,才打破了这个家骇人的沉寂。
原来就在这一年,龚霞忽然又生下了一个孩子,他便是龚亮。这样的消息对于龚霞的父母来说,简直就像是晴天霹雳一般。要知道,那时的龚霞已经42岁,这些年里也没再谈过感情,孩子又是从何而来的呢?
龚霞的父母无从得知,就连作为龚亮母亲的龚霞也说不清孩子父亲的名字,时间久了,这件事也就成了一个待解的谜团。
时间转眼就来到了2012年,龚霞的父母获知了龚霞待业在家的消息,便向她提议让其带着龚亮搬回家同住。龚霞起初倒也很爽快的答应了父母,可好景不长,老两口很快就发现,他们的女儿开始变得“不安分”了。
龚亮的外婆:“天天晚上跟我们作对,她(龚霞)又跟她的大儿子打架,我们要睡觉了,她又叫她那个小孩跑到我们的房子里去。”
龚霞的异常搅得她的父母寝食难安,左邻右舍也被折腾得怨声载道,抱怨一片。一位好心的邻居悄悄给老两口提了个醒,不如带着龚霞去医院做个检查,确认一下是否身体出现了问题。
龚霞的父母采纳了邻居的建议,很快就带着龚霞去了附近的一家医院做了全面的检查。果不其然,医院给出的检查结果令老两口大惊失色。龚霞被确诊为精神分裂症,也难怪她会突然间变得如此反常。
不过好在龚霞被确诊的时间较为及时,在医院经过三个月的调养后,龚霞便治愈出院了。历经了这场风波后,龚家老两口思量许久,决定给女儿和外孙龚亮在小区里单独租一间房子,这样既能预防纠纷,又能照顾到母子俩。
龚家老两口本意是为了能更好得照应龚霞和龚亮,但没成想,自从搬进外租屋后,龚霞同父母间的联系比原来还要少,甚至都不肯让他们进门。
不能进门探望,龚家老两口自然也就没办法见到外孙龚亮,可转眼间龚亮就到了该上小学的年纪,他的户口却迟迟没个着落,这下急坏了两位老人。几番犹豫过后,他们选择向外界求助,这便有了上文提到的那一幕。
波折不断的解救行动
听完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后,社区的工作人员也纷纷感到难以置信。即便是同父母间有什么过节,孩子也不该被夹在其中受到连累。
为了求证龚家老两口所说的真实性,社区的工作人员来到了龚霞家,想要找龚霞当面了解一下情况。可即使是面对社区工作人员的到来,龚霞仍然是不改态度,将所有人都拒之门外。
龚霞所住的外租房
眼见龚霞死活不肯开门面谈,龚霞的父母急得火烧眉毛,社区的工作人员也都感到忧心不已。但当务之急,是要尽快解决龚亮的户口问题。毕竟孩子已经到了上学的年纪,总不能一直这样因为龚霞的不配合而拖延下去。
好在这并不是什么难事,社区联系了当地的公安部门,社区的民警通过走访调查证实了龚亮的存在,龚霞的父母也及时提供了龚亮的出生证明,龚亮的户口没多久就得到了补办。
因为此次公安部门的介入,先前态度还很强硬的龚霞也稍微缓和了一些,并同意让龚亮入学。然而就在所有人都准备松口气的时候,次日的龚霞却临时“变卦”了。
事情的起因其实并非什么大事,不过是龚亮在外面玩耍时不小心摔伤,按理说孩子受了伤,龚霞只需要给他上好药即可。但龚霞却像是抓住了什么把柄一般,她以此为借口拒绝让龚亮入学,再次将龚家老两口拒之门外。
龚霞这一拖就又是两年,始终见不到外孙龚亮的龚家老两口等的是越发焦心,这么多年未见到龚亮,别说是能否上学了,就是他本人的人身安全都成了未知数。
而社区的工作人员也很理解龚家二老想要见到龚亮的迫切心情,他们将龚家的情况上报给了街道办,希望能够借助更大的力量来劝说龚霞将龚亮送到学校上学。
街道办接到社区工作人员的申报后也没犹豫,很快就派出了专人前去龚霞家进行走访调查。众人再度聚集在了龚霞家的家门口,工作人员神情严肃的警告龚霞,接受义务教育是未成年人的合法权利,希望她能尽快将龚亮送到学校上学。
但龚霞的态度始终没有任何松动,这下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这么多年来,龚亮从未出过一次门,长期被封闭在家,他的健康和心理状态是否正常,谁也说不准。
“总是见不到小孩,心里也没有底。这个小孩到底有没有被伤害到,被弄残了没有,什么情况也不知道。”
也许会有人纳闷了,既然好言相劝起不到作用,那干脆就来个“硬碰硬”,强制性地从龚霞家里把龚亮带出来,不就成了?
但事实远非想象中的那般简单,毕竟彼时的龚霞仍是龚亮的合法监护人,其他人最多只能劝导,并没有强行带走孩子的权利。
2018年8月,街道办曾联合公安部门、教育部等多个单位向龚霞下达了一份《义务教育入学告知书》。告知书中明确标明,要求龚霞于2018年9月2日当天将龚亮送到学校上学。这则具有法律效力的“最后通牒”,能否让事态产生转机呢?
教育部门给龚霞下达的《入学告知书》
遗憾的是,尽管在收到告知书后的第一时间,龚霞表达了同意的想法,但没过多长时间,她又再度反悔,甚至后期连电话也一律拒接,断绝了和外界的所有联系。
龚霞频繁展现出的敷衍态度让所有人都彻底坐不住了,照这样的走势下去,要想救出龚亮还不知道要等到何时。几经商讨后,街道办等多部门决定采取强硬措施,而他们首先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撤销龚霞的监护人身份。
2019年6月,秀峰区民政局作为申请人,向法院提出了撤销龚霞监护人资格的诉讼。2019年8月7日,法院作出一审判决,由龚亮85岁高龄的外祖父作为新监护人,龚霞的监护人资格被撤销。
龚霞已不再是龚亮的监护人,这无疑又为解救龚亮的行动扫去了一大障碍。接下来要做的,就只剩下将龚亮从龚霞家中带走,然而令所有人意想不到的是,这“临门一脚”进行的也是同样艰难。
尽管法院已经下达了撤销龚霞监护人资格的判决书,但龚霞一直拒绝执行,就好像是准备同外界来场鱼死网破似的。只是此时的龚霞不明白的是,一味拖延已然是无用功,因为秀峰区政法委这边早已想好了对策。
2019年11月13日,秀峰区政法委同时联合医生警察、街道办等多方势力,早早地就在龚霞家门口附近做好了布局。当晚七点左右,趁龚霞外出取快递的间隙,公安部门将其控制,而剩余的人则进入龚霞家,准备营救龚亮出来。
再后来,便出现了文章开头的那幕,在充斥着各种难闻气味的阴暗房间里,人们终于发现了在垃圾堆中生活长达五年之久的龚亮。
被迫与垃圾共存5年的他
历经重重波折,被关在家中多年的龚亮总算得以重见天日。虽然在行动之前大家都做好了心理准备,然而在见到龚亮真容的一瞬间,很多人还是满心酸楚。
“他(龚亮)在一张铺得很简易,非常狭小的一个床上面,周围全部都是垃圾。”
因为长期不出门,小小的龚亮头发长得特别长,以至于有些工作人员进去后看见他,还误以为龚亮是个小姑娘。而见到工作人员的龚亮,起初还有些抵触和恐惧,但经过一番交谈后,龚亮很快就和大家消除了隔阂。
画红圈处为龚亮
龚亮不仅可以清楚地回答出自己的名字,还能用简单的英语同身边人交流,这不禁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欣喜不已。原本在进门之前,不少人还担心龚亮会不会因为被关在家太久智力受影响,但眼下看来,他们的担心实属多虑了。
龚亮同外人的交流沟通没有问题,那么他的身体情况又是怎样的呢?在将龚亮接出龚霞家后,留守在门外的医生紧急为他做了全身检查。经检查,龚亮因为缺钙,导致他走路的平衡性有点差,除此之外并没有其他异常情况。
而众人也从龚亮的阐述中了解到,自从龚亮5岁之后,母亲龚霞便一直把他关在那栋充满了垃圾的“家”里。平时如果饿了,龚霞就煮一锅清汤面条给龚亮吃,龚亮睡觉也时常是守着那些垃圾入眠。
龚亮的话深深地刺痛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在为他感到心疼之余,人们也不禁对他的母亲龚霞产生了更大的疑问。明明实是自己的亲生骨肉,为何龚霞会如此狠心地将龚亮置身于垃圾堆里生活?到底是有意为之,还是另有苦衷?
一时错念步步错
有道是“解铃还须系铃人”,一切的开端还要从龚霞的一段经历开始说起。2009年,龚霞同丈夫离婚,离异后的她在网上结识了一个名叫李强的男子。两人相谈甚是投机,很快就走到了一起。
龚霞和李强共同参加了一个网友线下见面活动,活动散场后她在李强家休息了一晚。谁知过了三四个月,龚霞突然意外发现自己怀了身孕。
左为龚霞
龚霞脑海中最先想到的人就是李强,可当她满怀期待地将检查报告单拍给对方看时,回馈给她的却是李强粗鲁的谩骂和各种甩锅。
龚霞顿时陷入了无边的迷茫中,彼时的她还要抚养着和前夫生下的大儿子,又如何有能力再去抚养这个小生命?她原本想着打掉孩子,可拖来拖去,龚霞最后还是生下了孩子,也就是小儿子龚亮。
至于为何这几年里频频拒绝让外界进入自己家门,不允许探望龚亮,龚霞则坦言,自己之所以这样做,很大程度上都是源于对父母的怨恨。
想当初,龚霞从外地带着龚亮回到家后没多久,龚霞的父母就把她送到了当地的医院做精神检查。或许老两口的本意的确是出于好心,可到了龚霞这边,画风就变得骤然不同了。
龚霞:“这是一个很悲惨的经历,哪有爸妈把自己的女儿抓到精神病院去的?你觉得这很正常吗?”
正是基于这样的原因,龚霞才会如此排斥让父母来探望龚亮。而让她没想到的是,父母为了见到心心念念的外孙,居然直接跑到社区寻求帮助,源源不断的人群来访,搞得龚霞越发心烦意乱,时间久了,她甚至都出现了抵触心理。
再到后来,教育部门又多次上门找到龚霞做工作,催促她赶快带儿子龚亮去上学。这下龚霞是彻底忍不了了,她一气之下索性将自己和龚亮封锁在家里,从此几乎很少出门。
龚霞家的内部
那么,对于家中那些堆积得无处落脚的垃圾山,龚霞又该作何解释呢?对此,龚霞则表示,那些都是自己从外面采购来的货物,只是因为人们的频繁上门让她心生惧怕,便只能这样堆积在家里。
一切看起来都很合理,但细观龚霞的话语,我们又不免感觉到一丝不对劲。如果真的是为了外出做生意,龚霞又为何将孩子和货物都留在家里?
医生给出的鉴定报告说明了一切,龚霞的精神分裂症仍没有彻底恢复,因病产生的被害妄想成了导致她反常的“元凶”。而龚霞的精神状态有问题意识,也在她的大儿子那里得到了印证。
龚霞的大儿子在电话里表示,龚霞这样的行为并不是第一次,她也曾阻止过自己上学或者出门,家里也时常是凌乱不堪。后来为了躲避龚霞,大儿子早早的就去外地打工挣钱,这才得以逃离了龚霞的掌控。
告别过去 向阳而生
话题再度回归到龚亮身上,被解救成功的他,后来的境况又是怎样的?
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整后,龚亮被送到了一所特殊学校上学,成为了一名寄宿生。在这里既可以锻炼龚亮的平衡性,也能让他更快的适应集体生活。只是,一下子从只身一人切换到和集体生活,龚亮是否可以适应全新的环境呢?
龚亮:“以前还有点不习惯,但现在我已经习惯了,我现在已经长高一点了,只是看不出来。”
更令人感到惊喜的是,虽然龚亮长期被关在家中无法出门,但他仍然凭借着手机自学了不少生字。到了学校后,他看到身边的同学都在写日记,便也尝试着自己写。起初还只能写一两行,后来熟练后也能够写满满当当的一篇了。
龚亮在学校写的日记
龚亮的开朗乐观让人为之动容,尽管此前经历了长达五年的至暗时刻,但他依然笑对生活,并努力适应的全新的环境,正如那蓬勃生长的小树苗,从不屈服、勇敢生长。
而对于母亲龚霞,我们不可否认她对孩子的爱,但也正是源于她精神上的问题,才导致龚亮与世隔绝多年,终日与垃圾为伴,险些走向更深的深渊。祝愿龚霞能够早日恢复,也希望龚亮在今后的人生道路上,向阳而生,无惧风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