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鞠志杰
莫先生之所以选择了水榭亭苑，是相中了这个楼盘的一项优惠政策——买一楼洋房赠花园。莫先生想在花园里种菜。
新房装修和整饬小花园同时进行，工人们在室内制造着只有户主听了才不厌烦的噪声，莫先生则在室外以农场主的胸襟规划着“希望的田野”，垫土、挖引水槽、打桩、搭架子……全由莫先生一人完成。
莫先生的童年和青年时代都是在农村度过的，家里有三亩多的菜园子，莫先生跟着父辈和兄长们侍弄土地，学会了种菜。莫先生的太太是城里人，当年莫先生追她的时候，没什么可炫耀的，只说自己种的菜好吃。后来，她用一句“将来你种菜给我吃”算是答应了莫先生的求婚。莫先生发誓：将来一定要买一处带花园的洋房，自己种菜给她吃。
现在这个愿望终于实现了。
到了第三年初夏，莫先生的小菜园所有空间都被利用上了。葡萄藤蔓爬满搭杆，形成天然的顶棚；搭在半空的架子上挂满了豆角和丝瓜；茄子、青椒、西红柿晃着小脑袋；碧绿的韭菜已割了好几茬……街坊邻居们都快羡慕死了，三楼的祝女士没事就趴着窗户往下看，有时还兴奋地尖叫着招呼老公：“看啊看啊，楼下莫先生家的小菜园，那西红柿结了好多啊！”
莫先生的小菜园成了水榭亭苑里的著名景点，每天来参观的居民络绎不绝，人们都纷纷夸赞莫先生有眼光还勤劳，莫太太笑得合不拢嘴。
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慢慢地，有人竟然打起了莫先生小菜园的主意，多是五十多岁的家庭主妇，闲得难受过来搞事情：“莫先生，这西红柿子长得太好了，多少钱，您卖给我几个行不？”
莫先生很烦她们，板着脸说：“不卖。我们自己还不够吃呢。”
倒是莫太太大度，马上摘下两个塞在那主妇手中，满脸赔笑地说：“邻里邻居的，卖啥卖，想吃就过来摘，不用客气！”
那女的还真不客气，扭着丰腴的腰身走了。
莫先生不高兴了：“那是我给你种的，不是给他们种的。”
莫太太听了一笑，伸出一根手指戳莫先脑门：“你啊，可真小气！”
莫先生真没想到，他的小菜园竟会成了人们的眼中钉肉中刺，有人悄悄把垃圾投进来，还有孩子偷偷跑进来摘葡萄。莫先生一来气安装上围栏，又组装了玻璃钢顶棚，这下，小菜园自成一统，与世隔绝了。
七月末，百年不遇的暴雨突然而至。仅三个小时，马路上的积水便达两米多深，可雨还不见停，人们被困在家中动弹不得。水榭亭苑的地下车库也被淹，居民们怨气冲天。
莫先生不得不庆幸自己安装了顶棚，小菜园竟然未受到一点冲击。雨水全流到旁边的地下车库里了。特别是，在别人家都没有菜吃的情况下，莫先生家的餐桌上仍有新鲜蔬菜。莫先生为自己的英明决定感到无比骄傲和自豪。
可是莫太太却一脸愁容，看着乌云密布的天空唉声叹气。中午吃饭时，她突然放下筷子，对莫先生说：“老莫，咱们把菜摘下来，给那些年老体弱的人送些吧，他们可能已经两天没吃上新鲜蔬菜了。”
莫先生也放下了筷子，嘟囔着说：“那菜是我种给你吃的，给他们，我不乐意。”
莫太太脸一沉：“你这样，我不高兴，饭不吃了！”说着一推饭碗，把头扭到一边。
莫先生急了：“别……听你的还不行嘛。”
吃完饭，夫妻俩一块到菜园摘菜，然后分装在保鲜袋里。先就近送给同单元的邻居们，三楼的祝女士接到一包顶花带刺的黄瓜时，尖叫起来：“哎呀，还扎手呢，太谢谢你们了！”
莫先生和老伴整整送了一下午，把所有成熟的菜都摘了下来，送出去有六七十包，后来实在送不动了，便打电话把社区的志愿者叫了过来，让他们帮着送……
第四天，天终于放晴，积水渐渐退去，居民们从家中走出，那些接到菜的人都跑到莫先生的窗下喊：“老莫，谢谢你啊！”
莫先生站在窗前，微笑着朝人们摆手，那一刻，他的心里甜甜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