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该文首发于2021年7月5日
在抗日战争中，八路军副参谋长左权将军壮烈牺牲，系八路军在抗战中牺牲的最高级别将领。鲜为人知的是，左权将军牺牲的时候，有一人就在他的身边，而且身受重伤，左眼被炸失明，一条胳膊也被弹片打断。此人就是开国少将漆远渥。
开国少将漆远渥
值得一提的是，为革命事业奉献了一生的漆远渥，他的军龄比党龄还要多出三年。1915年出生于安徽金寨县的漆远渥，14岁就参加革命，加入了共青团，成为共青团金寨县道委书记。1930年，漆远渥转入中国工农红军，1933年由共青团转入共产党，正式成为一名优秀的共产党员。
事实上，不光是漆远渥一个人，漆家都堪称革命家庭，他的爷爷曾担任乡苏维埃主席，后来被“还乡团”活埋，奶奶也是我党早期党员，伯父还曾担任红四方面军后勤部长。
近日，漆远渥之女漆媛接受了红船编辑部的采访，向我们讲述了漆远渥这段革命往事以及将军背后鲜为人知的故事。
左权在他旁边牺牲，他也在战斗中失去左眼
1942年5月，日军派了数万兵力，采用铁桶合围战术，进攻八路军总部，形势十分危急。
八路军总部，是抗日武装力量的统帅部和首脑机关，指挥着广阔战场上的千军万马，但它本身除了一个警卫连外，却再没有一兵一卒。相反，还拖着一个庞大的尾巴：除司令部、政治部、后勤部以外，它还携带着各种物资、上千匹牲口和各类后勤人员。同时，跟他一起行动的还有北方局党校教职员工、学员、新华社记者、银行干部等等。这一万多人马，全部由非战斗人员组成。
1942年5月25日拂晓，八路军总部被日军合围于山西辽县（今左权县）太行山南爻铺一带。总部及直属队一万多人马，拥挤在崎岖的山道上。日军的铁桶合击圈已经收拢，步步逼近，大有一口要吃掉总部的态势。
当时，任769团政委的漆远渥带着769团负责掩护总部机关转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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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完成了预定的阻击任务后，漆远渥刚接近十字岭山腰腹地时，却意外地看到了本应早该转移走了的八路军副总司令彭德怀、八路军副参谋长、前方指挥部参谋长左权、八路军野战政治部主任罗瑞卿等总部首长。
漆媛介绍，罗瑞卿一看到漆远渥便焦急地大声喊道：“漆政委，你来得正好，我把总部交给你了，立刻掩护我们！”
漆媛接受红船编辑部专访
“父亲一看，简直不敢相信，心都提到嗓子眼了，什么时候了，总部居然还没有动,怎么还在这里？父亲大声回答道：‘我会不惜一切代价掩护你们，你们快走。”
漆远渥一面指挥作战，一面几次三番派参谋去看总部走了没有，催总部赶快撤离。当回来的参谋一再报告说总部还没动时，漆远渥急了，一路奔回总部。只见总部报务员正在发报，还在和全国各个战场、延安、党中央紧张联络。
彭总的安危连着全军上下的心，漆远渥高喊着：“彭总，你走！你走！你快走！”罗瑞卿这时在旁边厉声问道：“敌人到了哪里？你就顶不住啦？！”
漆远渥回答：“你们在这里发报，时间长、报量大，敌人无线电测向很准，已经发现了这里是中枢首脑机关。几个方向的敌人都压过来了。阵地暂时还在我手上，情况万分危急，你们赶快走，一分钟也不能耽误！”
漆媛说：“彭总告诉我父亲：我正在向毛主席发最后一封电报，很重要，发完就走。天塌下来漆远渥你个子高给我顶着！”
至下午五点，就在即将突出日军最后一道封锁线时，漆远渥和左权用望远镜观察尾追的敌人。阳光下望远镜的反光格外耀眼，立刻引起了日军的注意，并判断这里有八路军的指挥员，便连续向漆远渥和左权的位置发射密集迫击炮弹。
“第一发校验弹在身边爆炸，父亲扑倒的同时，只来得及大喊一声：“参谋长，卧倒！”漆媛说，紧接着，另一发迫击炮弹呼啸而至打在父亲和左参谋长之间，一块弹片飞起不偏不倚击中左权头部。
左权
左权当即牺牲，倒在十字岭山头。而另一些弹片击中漆远渥左眼和右臂，被担架抬下去的时候鲜血染红了棉被。“从此父亲左眼失明，右臂不能抬起，落下了终生残疾。”
漆媛回忆，后来每次谈及此事，父亲总是热泪盈眶：“为掩护总部，全团几乎全部打光了，我是一名幸存者。”
“幸存者”漆远渥也因此常对子女们说：“没有那些牺牲的人，就不会有如今的生活。”
解放山西大同时，身为指挥员的漆远渥带领一行人来到大同火车站查看地形。当时的情况是，大同火车站布满了地雷，稍有不慎便会置入险境。为了不让部队付出更大的牺牲，漆远渥的警卫员在前面突然叫住了他：“首长你不要往前走了！”然后二话不说以身探雷，牺牲自己为后面的战友们探路。
漆媛说，父亲的这些故事也一直在激励她。“如今的生活，是那些牺牲的先烈们用自己的鲜血换来的，我们没有理由不好好的去生活。
“不能损害国家形象！”
新中国成立后，中央为了加强外交工作，从军队中选拔了一批年富力强、工作能力突出的军、师职同志，充实到外交队伍。漆远渥当时是北京军区空军政委，也在选拔名单中，拟任命为北欧五国外交使团领导。
漆媛回忆，“空军的领导接到这个通知后，立即找父亲谈话，表示你们都是中组部和军委精挑细选的，并报请总理批准的，这是个人的光荣，也是空军的光荣。”
但漆远渥听后却满脸愁容，说自己不能担任这项任务，请求留在空军。空军首长表示，这是中央定的，他们没权干涉。漆远渥只好去找总理。总理一开始也很生气，不服从安排，这还了得？可当他听漆远渥说了理由后，还是同意了他的请求。
前排左三为漆远渥
那么，漆远渥说了什么呢？
漆媛介绍，“父亲跟周总理报告说，外交工作代表着国家，可是我的一只眼睛瞎了，另一只手抬不起来，握手都握不了，这是不是有损国家形象，不适宜外交工作？当然，如果组织已经决定了，我也绝对服从安排。”
周总理最终同意了漆远渥的请求，让他继续留在了空军。
因一袋干粮走出长征草地，始终心系困难群众
“父亲最大的特点就是重情重义。”漆媛告诉红船编辑部。1960年，正是三年困难时期，一天早上，漆远渥早早起床去钓鱼，回来后又把积攒了大半年的“肉票”全都拿出来去买肉。
“家人都有点不理解，不过年不过节的，这是要干什么？父亲只说要请客，隆重接待。”
晚上，客人来了，是开国少将胡鹏飞。开饭时，漆远渥端起酒杯，还没有说话，已经热泪盈眶，哽咽了好半天才说：“孩子们，没有你胡叔叔，就没有爸爸的今天，今天我们用攒了大半年的肉票请客都不够报答……”
究竟是什么事，让漆远渥这么感动呢？
开国少将漆远渥
漆媛介绍，当年长征时，漆远渥随身带的整整一袋干粮，也不知道是丢了还是被别人拿了，总之是没有了。没有粮食过草地，那就是死路一条啊！胡鹏飞知道后，主动过来对他说：“远渥，不用着急，你没粮食我有，咱俩吃一份，走出草地就好了。”
就这样，漆远渥吃着胡鹏飞的分给他的一半干粮，勉强走出了草地，活了下来。这份恩情，漆远渥永远也忘不了。在得知胡鹏飞家里有困难，饭都吃不上时，漆远渥就把他一家人请到家里，好好吃了一顿，临走还送了他一袋米。
“他对我们要求很严格，一直在教育我们要靠自己奋斗，不要打着他的旗号去办事。他也从不为自己的名利去跟组织上提要求，但每每得知老百姓有困难时，他总是很热心的去向组织反映解决问题。”
80年代中期，漆媛的一个日语老师，家庭情况特别不好，家中仅有她一人，生活窘迫。为了维持生计甚至不得不去卖血。
“我当时知道这个情况后很惊讶，为什么要卖血呢？跟她一聊才知道，她的先生以前是国民党的，文化大革命的时候，她受到错误批判被下放到了内蒙古，也因此失去了工作单位，此后便长时间没有经济来源。文革结束后，她也一直在给自己伸冤平反，生活上很窘迫。我拿出自己的生活费去帮助她，但这无法从根本上帮她解决问题。
于是，漆媛将这事告诉了父亲漆远渥。“他一开始还不信，解放后怎么可能还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后来，漆远渥打电话到北京市统战部了解情况，并把这个事反映给了他们。
“不曾想，打了电话没一阵子，这位日语老师买了一个蛋糕要送给我父亲。她的问题竟给解决了！”漆媛回忆，这位日语老师很激动，说自己受到错误的批判蒙冤，文革后写了一麻袋的信访信去沉冤，都石沉大海没人管这事。一位和她素不相识的将军，却愿意帮她把这个问题解决，内心十分感激。
漆媛说：“父亲对我们的影响伴随终身，尤其是我那已故的二哥漆海涛，他在身患重病的情况下，还在努力寻找整理父亲生平事迹，用文字去记录父亲的一生。最终呕心沥血独自一人写就了《父亲漆远渥将军的故事》一书。我很感谢二哥漆海涛，能够将父亲的生平事迹完整地记录下来，让更多的人了解父亲的事迹。”
满身战伤，晚年成为植物人
2012年10月14日凌晨5时，漆远渥因病在北京逝世，享年97岁。
从漆媛的口中，红船编辑部得知，战争年代受过的重伤导致的后遗症以及并发病，致使漆远渥在人生最后的近二十年里都是植物人的状态，常年住在空军总医院直到逝世。
戎马一生的将军，晚年却不得不被病魔困在一塌病床上，不免令人感慨。漆媛说，这么多年植物人的状态，而且身体里还残留着大量的弹片，加上各种疾病的作用，这对当年在战场上浴血奋战的漆远渥来说不可谓不折磨。从另一方面来说，他的去世也算是对他的一种解脱。
回顾漆远渥的一生，一十五奔革命，戎马一生只为劳苦百姓。他以自己高洁的品质，坦荡的胸怀，为新中国、为共产主义事业奉献一生。而他这种高洁的品性也深刻影响着后代。
同时，作为革命后人，漆媛认为这个身份带给她的是更多的责任。“我父亲他们这一代人，牺牲了那么多先烈，为国家做出了如此巨大的贡献。作为我们后人来说，使命和责任便是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去传承他们的革命精神，为国家和社会、为自己的家乡多做事，做有意义的事。”
漆远渥简介
漆远渥出生于1915年，安徽省金寨县人。土地革命战争时期，他历任副科长、科长、秘书主任、参谋、科长兼文工团团长等职，参加了鄂豫皖、川陕苏区反“围剿”斗争和二万五千里长征。
抗日战争时期，他历任股长、科长、旅政治部代主任、团政委、旅政委等职，参加了奇袭阳明堡机场、晋北作战、响堂铺、太行山反“六路围攻”、百团大战等战役战斗。
解放战争时期，他历任旅政委、华北补训兵团政治部主任、冀中军区副政治委员兼七纵队政治委员、军长兼政治委员等职，参加了大同、清风店、石家庄、平津等战役战斗。
新中国成立后，他历任天津警备区司令员、志愿军后勤部政治部主任、华北军区空军政治委员、北京军区空军政治委员等职。此外，他还参加了抗美援朝，是政协第五届全国委员会委员。
1955年被授予少将军衔，曾荣获二级八一勋章、二级独立自由勋章、一级解放勋章和一级红星功勋荣誉章。【相关照片由受访者提供】
撰文：周晓宇
